《上品寒士》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上品寒士- 第16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骞簿枇角蚯ど闲诵匏峄谑反魇鍪枪γ闹仄南胗幸环魑模饲氨豢へ┞絺m及贺氏等大族牵制,政令难行,自陈操之来山阴后,一切大为改观,戴述对兴修水利之事自然要大力支持,郡县共出一千五百万钱,又从本次土断检出的隐户中抽调身强力壮的民夫两万人,在会稽十县修建水库、河渠,增强抗旱能力——
  与会稽士族年长的一辈对陈操之既敬畏又持有戒心相比,会稽士庶年轻子弟大都对陈操之推崇备至,陈操之的内圣外王、人人皆可成圣贤之说深得他们之心,应会稽学子之请,陈操之又去卧龙山讲学三场,会稽学风为之一变,马融郑玄之儒学、王弼、何晏之玄风,至此有新思潮汇入,既迂执又奢靡的士风亦呈现蓬勃向上之生气。
  腊月初十,贺氏被迫交出一千五百隐户,贺氏在本次土断中总共交出了一千九百隐户,庄园中的隐户基本被搜刮一空,贺氏家主贺隋依然要解赴入京下廷尉问罪,可谓倒霉透顶,贺铸跟随前去,要为谋救叔父奔波。
  会稽郡丞陆俶知道贺氏遭殃他陆氏必受牵连,便向戴述告假,进京与父亲陆始、叔父陆纳商议对策去了。
  自八月始庚戌土断搜检出的一万三千六百二十户隐户、五万余口已重新编入郡县黄籍,成为向官府纳税服役的在籍民户,会稽王司马昱获知会稽土断成效显著,又知会稽正兴修水利,便会同中书省、尚书台,下诏减免新入籍的这一万余民户两年内赋税减半,这样可化解会稽士庶大族因土断而产生的怨气,因为这些原先的隐户依然在各士庶庄园耕种执役,其赋税就要由士庶地主来承担——
  腊月十四,会稽十县水利兴修已经大规模展开,土断后续事宜也已结束,陈操之准备明日一早带着宗之、润儿启程回钱唐,谢道韫、谢玄姐弟将回东山。
  这日傍晚,戴述在内史宴请陈操之、谢玄、谢道韫、冉盛四人,本来像冉盛这种武职是难与文官分庭抗礼的,因冉盛是陈操之族弟,故而受到礼遇,除郡县两级有品秩的官吏外,会稽世家大族除贺氏外都有人列席这次夜宴,虞啸父、魏博、谢沈、孔怀和孔汪叔侄都来了。孔汪是前日才从东海国回来的,他与谢沈之女的婚期是明年正月初八,是以先期回来筹备。
  宾主言谈甚欢,戌时末,酒阑席散,陈操之、谢道韫、谢玄、冉盛回郡驿,虞啸父、孔汪也跟随前去,要与陈操之、谢玄细论长谈,夜里也在郡驿歇息。
  郡驿小厅,下垫莞席,上铺精致蒲席,陈操之、孔汪、虞啸父、谢氏姐弟围炉而坐,以茶代酒,引经据典、纵论儒玄,这五人都是博学多才之人,谈锋甚健,不觉夜已三更,孔汪依依不舍道:“子重、英台、幼度三位明日便要各自回乡,良朋聚会亦难得。”
  陈操之道:“明年春正月初八便是德泽兄的佳期,我等自要来讨一杯喜酒喝,到时又可聚会。”
  孔汪笑道:“幼度兄是明年三月的婚期吧,是在东山还是建康举办婚礼?”
  谢玄看了其姐谢道韫一眼,答道:“是在建康。”
  孔汪、虞啸父皆道明年去乌衣巷一醉方休,二人皆避而不谈陈操之的婚事,都想陈操之此番与陆氏交恶,娶陆氏女只怕更是难上加难了,至于祝英台要娶谢道韫,谢道韫至今不嫁,莫非也像陆氏女郎苦等子重一般等待这个祝英台?而且虞啸父、孔汪经此夜长谈,都觉得这个祝英台才华横溢,让人敬佩,论才学尽配得上谢家女郎,而且看谢玄对这个远房表兄也是相当敬重的样子——
  十五日辰时,虞啸父、孔汪还有会稽郡、山阴县自内史、县令以下的官吏近百人为陈操之送行。卧龙山的数十名学子也来相送陈操之,有十余个学子向陈操之表示意欲拜陈操之为师,随侍左右,陈操之赶紧拒绝,说他年后就要入西府,方今家国未宁,尚不是开堂讲学之时。
  谢玄、谢道韫今日要回东山,东山近而钱唐远,所以姐弟二人也来送陈操之叔侄一程,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山阴城西门,陈操之心细,见谢玄似有欲言又止之意,便近前执手问:“幼度,有何事要说?”
  谢玄却又摇头:“无事。”
  谢道韫问:“子重,明年参加了孔德泽婚礼,一道进京否?”
  陈操之微笑道:“那是当然。”又问:“我与安道先生合作的《东山行乐图》现在就由两位带去吗?”
  谢玄道:“明年入京,子重亲自给我三叔父吧。”补充道:“此画莫让我三叔母见到,子重那几个女伎画得实在妖冶。”
  谢道韫没忍住,破颜一笑,赶紧以袖掩面,清咳几声,拱手道:“子重,就此别过,我二人也要赶路呢。”
  宗之、润儿都来向谢道韫道别,小兄妹二人这些日子与这位祝郎君相处日久,觉得祝郎君虽然有时比较冷淡,但小兄妹都可以感觉得出来祝郎君对他二人很好,有时丑叔不在,他二人有学习上的疑难向祝郎君请教,祝郎君总能解答得极好,这让小兄妹二人很佩服——
  润儿道:“祝郎君,明年入京顺道也来陈家坞小驻哦,可以登九曜山、游明圣湖,上回祝郎君太忙碌了。”
  谢道韫很喜爱陈操之这个侄女,俯身道:“好,一言为定。”
  陈操之向众人别过,他与宗之同车、润儿和小蝉、雨燕同车。冉盛领着二十名军士跟随牛车而行,还有一辆牛车是会稽郡署赠送的,车上有钱五万、绢五十匹,这是晋朝官场的惯例,官员上任、离任,皆征“迎送旧典”税,俗谓“迎送钱”,陈操之、谢道韫来会稽复核土断,也算是上任、离任了,本来不止这些钱帛,还是陈操之要求“迎送钱”减半,这种官场惯例是不能打破的。
  腊月十五的天气,气温在冰点以下,沿途见鉴湖水都结了冰,呵出的气白蒙蒙一片,陈操之、陈宗之叔侄二人盘腿坐在车厢里,说些经史故事、家常琐事,宗之不是不善言辞,他只是在有些人面前不愿意多说而已。
  午时陈操之一行在山阴西郊小镇青甸用餐,青甸是鉴湖最西端,过此便出了山阴地界,稍事歇息便又启程,小婵忽然过来说道:“小郎君,我忘记告诉你一件事了!”
  陈操之问:“何事?”
  小婵道:“昨夜小郎君与祝郎君他们夜谈时,祝郎君的侍婢柳絮悄悄对我说,祝郎君是本月十六生日,二十岁大生日,祝郎君不让她声张,但柳絮说应该让操之小郎君知道,今日一早我本想对小郎君说的,迟一日吃了祝郎君的韭叶水引饼再回陈家坞也没什么,可是一忙乱起来就给忘了。”小婵有些愧疚地问:“小郎君,怎么办呢?”
  陈操之心道:“英台兄是明天生日啊,应该和我说一声的嘛,晚一日回钱唐又无妨,嗯,早间谢幼度也是想对我说的,却又迟疑未言。”想想那日谢道韫为他准备的韭叶水引饼,这样真挚的情感能不珍惜吗?便道:“小婵、雨燕陪着宗之、润儿在这青甸小镇歇一夜,小盛也留下,我带两名军士赶上去为祝郎君庆祝寿诞,明日午前赶回。”
  冉盛道:“阿兄,让我陪你去,军士无马,行不快。”
  润儿道:“丑叔,代润儿和阿兄祝福祝郎君哦。”
  陈操之叮嘱荆奴、来震等人照顾好宗之和润儿,与冉盛跨马回山阴城,路上北风凛冽,比那次从东关小镇赶去谢氏庄园寒冷得多,冉盛口里不说,心里想道:“阿兄总是赶着去给人庆贺生日,上回是陆小娘子,这回是谢家娘子,阿兄不会辜负陆小娘子吧?不过这谢家娘子对阿兄真的极好,这次若不是她,阿兄真不好分身应付钱唐、会稽两头,嗯,谢咏絮道韫,这样有才学又能干的女子真是罕见,阿兄要是把花痴陆、咏絮谢都娶了那就太好了。”
  二人快马赶回山阴城已是午后申时初,戴内史见陈操之去而复回,惊问何事?陈操之说有一重要事忘了对祝副使说。
  戴内史道:“谢幼度和祝副使今夜大约会赶到蒿口歇夜。”
  陈操之辞了戴内史,与冉盛纵马出城,沿鉴湖南岸奔驰,蒿口距山阴四十余里,二人赶到蒿口时天已全黑,蒿口小镇的稀疏灯火在寒夜里让人格外感到温暖。
  小镇有两家客栈,分立小街两侧,陈操之问知谢氏姐弟一行就住在开源客栈,他与冉盛便进了对面的翰音客栈,进到客房急命店役备炉酒和纸笔,磨墨时才发觉手都快冻僵了,一砚墨磨浓,身手才暖和过来,提笔写了一张小书柬,给了店伙计二十文钱,让伙计送到对面客栈的祝英台郎君手上。
  翰音客栈的伙计持了书柬来到开源客栈,叫道:“祝郎君,哪位是祝郎君,小人有一书信要交给祝郎君。”
  谢道韫正与弟弟谢玄在客舍闲话,谢玄问:“阿姐,便让子重知道你明日生日又如何?”
  谢道韫道:“若子重是打算十六日回钱唐,那我会对他说,吃了我的韭叶水引饼再走,现在呢,我不愿意他为我的生日特意耽搁一日。”
  谢玄对阿姐的脾气真是无可奈何,阿姐处处不甘人后,孤标傲世,唯独在陈操之面前就缩手缩脚,说道:“若子重知道他在阿姐二十岁大生日前离开,以子重的为人,他会感到歉疚的,阿姐难道就是要子重歉疚吗?”
  谢道韫“哼”了一声,嗔道:“阿遏,你可真啰嗦——”舒展腰肢作困倦状,说道:“我倦欲眠,你回房去吧。”
  谢玄摇了摇头,心想:“这个阿姐,明明喜欢子重,硬要装作是友情,现在子重与陆氏交恶,娶陆氏女更无可能,阿姐比陆氏女更适合子重——”
  这时,侍婢柳絮持了一封书柬来,说道:“对面客栈的小厮送来的,说要交给祝郎君。”
  谢玄接过来展开一看,剑眉一挑,眼有异彩,笑意从唇边迅速蔓延——
  谢道韫看着弟弟谢玄,问:“阿遏,笑什么?谁的书帖?”
  谢玄敛住笑意,将书帖递给阿姐,口里道:“无落款,阿姐自己看,我回房去了。”
  谢道韫见弟弟谢玄走得匆忙,狐疑地取书帖看,映入眼帘的是两行熟悉的独树一帜的行草,清峻峭拔,洒脱从容,这种字体当世只有一个人能写——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谢道韫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子重!子重从哪里写这帖子来?”
  谢道韫问柳絮,送贴的小厮何在?柳絮便去唤那客栈伙计来问话,伙计回答说是翰音客栈的一位姓陈的公子命他送来的。
  谢道韫压抑着内心的喜悦,问那陈公子何时到的?
  伙计答道:“刚到,两个人,一个英俊无比,另一个魁梧得吓人,骑马来的,手脚都快冻僵了。”
  谢道韫命人赏这伙计五十钱,伙计欢天喜地回去复命了。
  谢道韫看了柳絮一眼,问:“柳絮,你对小婵说起我的生日了?”
  柳絮知道什么事都瞒不了阿元娘子,应道:“昨夜闲话时对小婵说起的。”
  谢道韫明白了,定是小婵路上记起对子重说这事,子重才冒寒赶过来的,内心跃跃如沸,表面上依然冷静,让柳絮给她束发戴冠,然后来到客栈院中,想想独自赴约竟有些羞缩,似乎与陈操之是久别重逢一般,纶巾襦衫难掩女儿心——
  谢道韫在院中踱了几步,让柳絮去请遏郎君,就说陈郎君有要事与他相商。
  ……
  对面翰音客栈的陈操之命店家取来一瓮佳酿,室内炭火黑红,酒壶里的酒气热腾腾散发醉人香味,冉盛连喝了三盏,胃暖身热,这才到店门前迎候谢道韫,就见对面开源客栈的大灯笼照映下,谢道韫姐弟联袂而来。
  陈操之正伏案书写,见谢道韫、谢玄进来,抬眼微笑道:“英台兄、幼度,请稍坐。”语气平静,好似还在会稽郡驿中一般。
  谢道韫、谢玄隔案坐下,谢玄见无人侍酒,便自斟自饮,要斟给阿姐,谢道韫示意一盏足矣,谢玄却是知道阿姐的酒量,阿姐受爹爹影响,酒量颇豪,自入西府,却很少看到阿姐饮酒,但今夜何妨醉一回。
  谢道韫不知道陈操之在写什么,应该是与她有关,为她写一则冰雪文吗?又想:今夕何夕,既见操之,喜何如之,更有何求!
  寒风从屋顶呼啸着掠过,客舍火炉温暖,酒香氤氲,有一种唯美、温馨的情调渗入骨髓,让人觉得这一刻弥足珍贵——
  第四十四章 流水
  翰音客栈送来的是普通的麻纸,和华亭陆氏庄园出产的上品黄麻纸没法比,较为粗糙,笔倒是不错,是小管狼毫,狼毫聚锋强、弹性足,毫锋与粗疏的麻纸接触,撇捺勾勒之际,时有滞涩之感,但书写起来却也别有奇趣——
  史载欧阳询不择纸笔,可以任意书写,各尽其妙,但以陈操之的体验,质地坚韧的纸张可用软毫、质地柔和的纸张宜狼毫、短锋不宜写细笔小字、长锋不宜厚重肥圆字体、枯笔作章草飞白为佳、软毫则行楷皆宜,而现在,他是以小管狼毫在粗麻纸上记曲谱,燕乐半字谱的弦索谱,灯火摇摇中,残缺的汉字、蝌蚪状的音符连绵而出……
  谢道韫与谢玄围炉对坐,谢玄只顾饮酒,心里暗笑,阿姐与子重单独相处非止一日,今夜却硬要拉他一起来。嘿嘿,阿姐为官半载,还没忘了她自己是女子啊。
  谢道韫轻抿盏中新酿山阴酒,感着酒的温热和甘甜,眼望陈操之,陈操之笔不停书,忽而又眉头微锁,抬眼望着她,定定的看一会,又低头书写起来,若不是谢道韫看到陈操之是在写字,还会以为陈操之是在为她画像呢——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不管怎么样,只是在这简陋的客舍坐着,听北风低啸,感酒香炉暖,谢道韫就已非常欣慰,红泥小炉中的炭火不时有轻微的裂响,这样的气氛真是让人沉醉——
  一刻时后,陈操之将笔搁在砚台上,双手执着长长的麻纸,浏览一遍,待墨稍干,笑着对谢道韫道:“这是给英台兄的生日礼物,是现在献上,还是明早?”
  谢道韫道:“当然是现在,若待到明日,今夜则难眠。”
  陈操之便起身至谢道韫身前,将那卷麻纸双手递上,谢道韫接过,细长的眸子一闪,喜道:“是琴曲!”
  陈操之道:“这曲子英台兄定然似曾相识。”
  谢玄也雅好音律,善吹三十六管竽,便过来与阿姐连肩并坐,看那曲谱。
  谢道韫将麻纸曲谱摊在膝前,修长十指在膝头按捺拨揉作鼓琴状,忽抬头道:“这似乎是《高山流水》的后半段。”
  陈操之微笑道:“是也,曲名《流水》,共八节,英台兄且再细品,看与《高山流水》后半段有何不同?”
  古琴曲《高山流水》自汉代便已流传,并非伯牙弹给钟子期听的原曲,乃是后人托名而作。
  谢道韫复低头弹奏无形琴,她的蕉叶琴从乌衣巷带来了的,但上月底回东山就留在了庄园里,谢道韫今日未以黄连染手,双手在灯光炭火映照下莹白如玉,右手抹、挑、勾、剔,左手吟、绰、进、退,认真的样子真像是蕉叶琴就横在膝上——
  半晌,谢道韫舒展十指贴在膝盖上,说道:“这《流水曲》比之《高山流水》后半段更显结构精巧、繁复优美,第六、第八节的七十二滚指法更有洋洋乎若江河的风概。”忽然长眉一挑,问:“子重不会操琴,何以能改此《高山流水》曲?”
  陈操之道:“常闻英台兄鼓琴,耳熟能详,古琴、竖笛,音律一也。”
  谢道韫点头道:“我弹《高山流水》曲,常觉前半段比后半段逊色,子重将《流水》单独成曲,甚妙。”拱手道:“多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