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梅谷不涉足江湖事,但孙梦瑕好歹曾经是大哥的未婚妻,身为妹子保护一下无缘的嫂子实属应当。
“倘若他们两人同时有难,属下应当如何?”
段水瑶沉思了一会儿后,说:“保住孙梦瑕。”毕竟这是她承诺过风行云。
“是,属下遵命。”
三日后,赵武果真领了更多的正道人士上太原山直捣黄龙。
聂月河率众挡在众人面前,冯昭日则是站在后头面无表情直视前方。
赵武站在最前头,命冯昭日解散天下楼,否则定要毁去。
冯昭日冷笑一声,随即下令动手,双方人马立刻陷主混战。
自古以来擒贼先擒王,赵武以及几名高手随即靠近冯昭日,准备一举抓住她,岂料,他们几人根本未能近得了冯昭日的身便让突然出现的风行云给拦了下来。
风行云手无剑却气势万千,众人见状,一时不敢靠近,他也没让他们有机会另觅下一步,随即出手攻击,他出招俐落狠决,完全不让人有喘息的机会,几招下来,已倒下两人,他手上也多出一把刀。赵武也逐渐抵挡不住他的攻势,这时,另一抹身影跳入,提剑化解他的厉气。
赵武气喘吁吁,清楚自己捡回一命,看见是谁救了自己,一时又愤难平,骂道:“孙梦瑕,这就是你要保护的风行云,我们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证明他的清白,结果呢?他现在又在做什么事情?”
孙梦瑕望着风行云,隐隐察觉他有异。
风行云并没有她的介入而停止动作,虽然眼神闪过一抹愕然,他出手依旧迅疾,险险让孙梦瑕快要不能招架,这应该才是他真正的实力,没有一丝犹豫。
孙梦瑕总觉得风行云会变得如此应该与冯昭日有关,回此硬是将他逼出天下楼。
“行云,你认不出我了吗?”
听来有些熟悉的声音,令风行云的招式略为一顿。
“我是孙梦瑕,你真的不认得我了吗?”
为何他会觉得这声音熟悉,这张容颜也很熟悉?
她是谁?她认识自己吗?
思绪紊乱,风行云立刻觉得头疼痛难耐。
“行云……”
“不要叫我!”他提刀的手捂着额,另一手打上孙梦瑕的胸口。
那掌力道之大竟让她口吐鲜血,手上的剑也飞了出去,她倒在地上,新伤加旧伤令她一时难以爬起,再吐了一口温热的血,就在她抬起头之时,锐利的刀光就闪在眼前。
逼命之刻,仅有一寸。
“你是谁?”风行云瞪着她问,本该直接杀掉,不知怎地,他的手就是无法更进一步,他想弄清楚她的身份,为何她的出现会让自己头痛欲裂。
“行云,我想陪着你,好吗?”
“陪着……我?”说也奇怪,柔软的声音逐渐舒缓他的痛,他喜欢她的声音。
“是的,你说要陪我走遍大江南北,品尝各地美味,你说要保扩我,我也想保护你,求你……别再杀人了,不要再让事情走到难以挽回的地步,醒过来好吗?”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孙梦瑕。”
“孙……”梦……瑕?“似是熟悉的名,为何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她的容颜满是浓浓的哀伤,是因为自己吗?
“你答应过我不会再杀人。”
望着眼前这张容颜,他竟有几分心痛。“我……”
“小心!”
风行云随即察觉身后的动静马上转身,看见是赵武,怒火攻心的他一挥刀将赵武手上的刀给格开,下一招就是关键致命,孙梦瑕见状,立刻抱伤扑上前扣住风行云的手,风行云翻转手腕,锋利的刀子眼看就要取走赵武的性命……
不,她不能再让风行云多杀任何一个人。
孙梦瑕没有多想,再次用手握住他的刀。
“让开!”他要杀了这个男人,鲜血的味道刺激他更加癫狂了。
“不让!行云,不要再杀人了,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但——不要再杀了!”昔日之景没想到再次上演,当时她能劝退,不知这次是否也能平安无事,她忍住手上的痛,无论如何都不退。
“你要保护他是吗?”他非常不喜欢看见孙梦瑕的脸上出现担忧其他人的表情。
“不是,我要保护的人——是你,行云,我想保护的人是你。”
原来她想保护的人一直都是……
“风行云,杀了孙梦瑕!”
远处,传来冯昭日冷冷下达的命令。
一个字一个字顺着风飘入他的耳朵里。
下一瞬,风行云手中冰冷的刀子贯穿了孙梦瑕的温热的胸口,时间仿佛静止了——
她低头望着自己的胸口流出鲜血,汩汩鲜血淌红了一身白衣、凉了她一身骨。
她缓缓抬首,眼底没有不可置信,没有感叹自己的命运,心中仅存的仍是想要保护他的念头,她想保护他……
行云……
第10章(1)
风行云拔回了刀子,顿时觉得手上的刀宛若千斤重,似是再也握不住。
他怎会、怎会……
眼前纤细娇弱的女子,他万般不愿伤害,然而……
孙梦瑕一手撑地,缓慢爬起,朝着风行云走近。
她还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她还想陪他走完这一辈子,她还没见到他放下过去的仇恨,她、她……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她与他只能走到这里。
鲜血如花。染红了她的衣又绽放在她的脚步下,教她举步维艰。缓缓伸手,她想触碰他,至少、至少让她说完最后想说的话吧。
风行云牢牢抱住她快要不支的身子让她靠着他的身体,她出多入少的气息让他心惊胆跳,他从没这么害怕过。
他明明不认得她,为何竟这般怕失去?
“梦瑕……”
孙梦瑕靠在他肩上,急促的呼吸渐趋缓慢。
“行云,这不是你的错,快走、快走……”
离他们最近的赵武就在孙梦瑕身后,见机不可失,连忙举起刀,企图想一刀贯穿他们俩,怎料,风行云仍然快他一瞬,一刀砍下他的头,刹时,赵武往后一倒,体内的血喷泉,喷了满地。
追赶而至人几名正道人士正好看见这一幕,风行云拥着孙梦瑕,那就表示孙梦瑕已经选择与他们对立,既是如此也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于是众人纷纷嚷着杀了他们的话,只是他们在看见赵武凄惨的死状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要是有朝一日我与全江湖为敌,你会如何?
若错是你,我仍是有所坚持。
风行云收掌,温柔地将气息渐弱的孙梦瑕揽在怀里,低声在她耳畔轻道:“梦瑕,你骗我,你不是有所坚持吗?为何拼了命也要护着我?你这丫头,我不是对你说过,你只需要保护自己即可,现在你却满身伤……对不起!”没想到,他又再次伤了最爱的人。
“不是、不是你的错,快走。”
“我带你走,可好?”前头有路,后方是悬崖,他们只能选择一边。
孙梦瑕漾了抹笑痕,摇头,她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快不行了。“不……我要你活着,你不能死。”
这时,苍骛现身在双方之间,背对众人,面对风行云,低语:“我只能救一个。”
风行云笑了,再次抱抱她,像是想记住她的所有。
他丝毫不怕众怒难犯,唯今,他只想保护她一人,只想她活着便好。
“不……”风行云的眼底透着坚定的意念,她明白他想做什么却无力阻止。“不要……”
“梦瑕,我能与全江湖为敌,但你——不能。”他也舍不得带她走,黄泉之路注定只有他一人孤行。
之后,他翻转刀子,让孙梦瑕的手握住刀柄,一刀穿过自己的身体,抿唇一笑,然后推了她一把,瞬间跌入万丈深渊。
“行云、行云——”
她用尽力气一喊,想要伸手抓住他,苍骛已经拦住她,她欲挣扎,无奈身体最后再也支撑不了她过于激动的情绪而昏厥。
我就欣赏你这份固执,你跟我走吧,一人走江湖太孤单,一块作伴,如何?
孙梦瑕的眼角依然满是伤心欲绝的晶莹。
行云,你不也骗了我——
那一日后——
风行云因为坠入悬崖,正道气势更盛,锐不可挡,冯昭日跟着跳崖,天下楼即灭。
原本让人怀疑的孙梦瑕也成为正道人士赞许的对象之一。当时苍骛挡在孙梦瑕身后,因此众人没有看见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他们只瞧见风行云跌入悬崖,后来苍骛解释,孙梦瑕是为了取信风行云才会有如此作为。
不管如何,他们心底的大患总算除之。
苍骛将孙梦瑕带回千梅谷,因为伤势过重,段水瑶花了三个月的时间终于保住了她。
孙梦瑕在千梅谷又多静养两个月后才回到云剑,山庄依旧清静,并没有因为江湖发生的大事而有任何变化,她的心也如同山庄,平静无波。
生还的她,整个人安静许多,掌心上的伤因为过重,此生再也无法使剑,即便如此也胜不过她心底的伤,残留在她心中的是一个深不见底的痛,无人可以解,唯有她自己才能明白有多难受。
每日,她总是坐在窗前远眺北方,夜晚,她总是伴泪入梦。
纵然心知家人会担忧自己,她也难以自制。
段羽帮她下过悬崖却寻获未果,只带回一件破碎的衣物,她记得那是他穿在身上的衣服,那日,她抑止着衣服彻夜未眠。
找不回风行云,外表似与正常人无异,她的心却空了,再也装不了任何情感。
椎心刺骨的伤痛,日日夜夜折磨着她。
难以停止。
这日,孙梦瑕又坐在窗边。
仆人来报,有人来找她。
她一心喜,狂奔至大厅,以为是他——无奈,不是。
坐在椅子上的是她的故友——婉儿。
原来婉儿逃离之后,因为一个小意外失去记忆记忆,幸好路人伸出援手,后来她和对方日久生情进而结成连理,她是前些时候才恢复记忆,便随即赶来云剑山庄。
“你没事就好,可惜我没能亲自观礼。”
程婉儿已从孙父口中得知孙梦瑕的遭遇,忍不住感叹。“梦瑕,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发生这些事情,都是我害了你。”
“怎会是你害我?你是我朋友,你失踪我去寻你本是天经地义,千万别把这事放在心上,我从未后悔去找你,懂吗?”
程婉儿握住她的手,红了眼眶。“你……还在想着那个男人吗?”
孙梦瑕落寞一笑。“想不想都没差别了,他已死,我仍活着,我的人生还很长,难道要永远停留在原地吗?放心,我岂是意志消沉的人,我只是需要多一点的……时间罢了。”好让她慢慢埋葬让她心碎的痛楚。
她无法跟人说,只能借由夜晚的泪水一点一滴宣泄。
“他与你终究死别了。”虽然孙父希望她能帮着劝梦瑕,但看她这情况,她也不知该怎么劝,没有痛过的人永远都不可能了解另一个人到底有多痛。
孙梦瑕缓缓闭上双眼。
“我懂。”
她懂,内心的波涛却不懂,她的理智明白自己该怎么做,她的情感就是站不起来。
她的心就是缺了口,谁也填不满……
程婉儿离开之后,孙梦瑕回到房里,坐着,手里揣着那件破碎的衣服。
“行云、行云……对不起!对不起!”
门外的孙无涯静静聆听妹妹的哭泣声,垂下眼眸,叹了口气。
除夕。
云剑山庄正忙着今晚的年夜饭,从清晨开始,厨房冒出的白不没停过。
眼风仆人四处忙着,孙梦瑕静静伫立一旁。
冬雪落下,原来已经过了一年,她望着自穹苍落下的白雪,不禁伸出手。
这一年里,大哥强逼自己跟着他学习管理山庄的一切,因为有事情忙了,她有了重心,夜里落泪的机会也少了。早已抱定终生不嫁的她也很认真学习,既然身为山庄的一份子,已经无法再持剑的手至少也该回韵点什么。
爹、大哥对她的关心与包容让她无法再继续任性下去。
白雪不化,她的心依然。
收回了手,她一手按住链子,纵然心头空着,总算还有个东西陪在身边。
“糟了!大厨子烫伤了手,快拿药过来。”
孙梦瑕连忙回神,喊住一名匆匆经过面前的仆人询问大厨伤势。
“小姐,大厨刚刚端着热水,可能是一时手滑,热水整个淋在他脚上,他卷起裤脚的时候,我还看到一块皮……”仆人边说头皮边发麻,也不敢继续说下去。
孙梦瑕当机立断要仆人去请大夫过来,身为主人的她也转往厨房。
这名大厨,姓徐,年纪约莫五十左右,虽然年纪不小,厨艺却相当精湛,是大哥半年前出外经商时带回来的,据大哥所说,徐厨子的故乡因为天灾所以毁了,大哥见他孤苦便将人带回。
“小姐!你怎么来这里了?”
“是啊,这里脏,您快去大厅吧。”
“徐厨子受伤了,我是来看他,他人呢?”她站在厨房外头,不是怕脏,只是不想进去又弄得仆人们难以做事。
“大厨不肯休息,是我们把他架了出去,现在人在房里了。”
孙梦瑕轻轻颔首,转身离开。
为了让仆人好好休息,下人房是采两人一间,这个改变是在她逐渐掌管山庄之后才有的更动。
徐厨子所住的房间门半掩,孙梦瑕轻轻叩门。“徐厨子,我能进去吗?”
“小姐,小的没事,您不用进来了。”
“别这么说,你受伤了,我来看你是应该的,外头雪大,别让我站在外头好吗?”
徐厨子犹豫了一下才答应,孙梦瑕进门,继续让门半掩,徐厨子就坐在床上,背对着她。
“让我看一下伤口。”
徐厨子不再拒绝,自水桶抬出了左腿,孙梦瑕观之,取出拿来的烫伤药,她先是用干净的布替他擦拭多余的水,接着便亲自替他上药。
“小姐,您这是在做什么?”徐厨子略感惊讶地问。
孙梦瑕头也不抬地回答:“上药,若不及早上药,你这伤口会恶化,外头雪路难行,加上今日是除夕,大夫不知能不能请到,我的手不巧,请你多多忍耐了。”
“小姐贵为千金实在不需要为我做到这地步……唉。”
“你是为我工作,不是卖命给我,某方面来说我们是平等的。”
“小姐人真好。”
“客气了。”孙梦瑕抬眸,正巧对上徐厨子那双满是沧桑的眼,一瞬间,她似是看见了熟悉的一双黑眸而怔住。
很像……徐厨子的眸子像极了他,不过他们年龄不同、外貌也相差甚远,所以、所以……不可能,她又胡思乱想了。
“小姐,您怎了?是我脸上有什么吗?”
“不……没事。好了,药已上好,这几日你别起来走动,好好休息,厨房不会因为少了你而出差错,安心休养。”语毕,孙梦瑕头也不回的离开。
第10章(2)
是夜,孙梦瑕辗转难眠,一闭上眼,眼底满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又哭了整晚。
因为徐厨子有一双过于熟悉的眸子,孙梦瑕禁不住思念,一得空,便是在厨房外头徘徊。
仆人要怎么说,她不担心,除了正事,她的心力全放在徐厨子身上。
徐厨子每回忙完总习惯独自到偏僻的地方用饭,或许是因为经历过意外,他虽然人好,却不太容易与人打成一片。
“烫伤好多了吗?”孙梦瑕清楚他固定会在此地逗留,因此走了过来。
徐厨子看见孙梦瑕没有太多惊讶,仅是起身微笑。“好多了,多谢小姐关心。”
孙梦瑕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坐在他面前。“那就好,我听说你受伤隔日又起身工作,这样实在不妥,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