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好抓就不叫贼了。之后的几天,钱昆总是突然返回宿舍,他特别希望冲进来的时候,能看见一个家伙正抓着他的褥子擦鞋,可是每次回来,都让他十分失望,褥子上的那一块黑糊糊的东西还在,却没有增大面积,显然这“贼”这几天没干活或者拿别人的褥子擦去了。钱昆又开始留意所有人的靴子,可是奇怪的是,别人的靴子还是很亮,他也始终没有抓到这个贼,不免有些气恼。
突然下通知,明天总参来人视察,牛远征吩咐下来,大到整个基地,小到个人卫生必须全部整洁干净,当天晚上牛远征就亲自挂帅,把整个基地收拾个遍。大家回到寝室的时候,都已经快半夜了。王朝拿着岗单往他面前一扔:“别脱了,到你的岗了。”钱昆拿过岗单一看,居然把他和柳青青排到了一起。柳青青正坐在床边脱靴子,钱昆走到他面前:“喂!站岗!”说完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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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盾》 十二(4)
夜色清爽,凉风习习,操场刚刚打扫过,一会儿时间又卷进来很多落叶,时节已入晚秋。在指挥部的楼角上挂着那半弦明月被小风吹得左摇右晃。钱昆走到外边,左右踅摸了一下,看了一眼鬼楼,不由得打了冷战,就信步向武器库那边走去。
钱昆转了一圈,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情况,就溜溜达达走了回来。看见柳青青坐在宿舍门前的台阶上,盯着那个月亮姐姐出神。
“那边你转了吗?”钱昆问。
柳青青眼睛仍然盯着月亮看,却没搭腔。
“我说站岗的,一号楼那边你转了吗?”钱昆抬高声音。
柳青青收回眼神,站起来拍拍了屁股,“为什么我转那边?”
“哪边不一样啊,这边我转完了,没情况,就剩那边了。”钱昆说完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从口袋里掏出几片树叶。柳青青白了他一眼,一个人向那边走过去。
钱昆将几片枯叶揉碎,从口袋里掏出一封家信,信他根本都没看,在他看来,信里写什么都不重要,从父母离婚后抛弃他那一瞬间,他告诉自己:我钱昆就是天地生的。他撕下一条,卷了筒,将那些碎末灌了进去。用舌头粘好后,摸了摸口袋。他翻遍口袋,才想起来好像在褥子下面压着呢。钱昆转身回到宿舍里,黑暗中他向自己的床边摸过去。当经过金松山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肯定是柳青青告诉他了,他就报复,用我的褥子抹靴子了。”他哼了一声,弯曲中指,运足了力气,照着老金的脑袋就弹了下去,“嘭”的一声,钱昆迅速蹲了下去。金松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打醒了,“啊!”看了看周围,又摸了摸脑袋,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钱昆返回楼下的时候,柳青青还没回来。他躲在墙角打着火机。
“咳……咳……咳!”钱昆被树叶呛得够戗,被烟熏得头晕眼花,眼睛不断地流眼泪,忍不住咳嗽起来。他还是坚持着吸了两口,随手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一脚:“太阳的,都是叶子,怎么差别这么大呢。”他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
“你政审是有问题的,虽然你舅舅出现过错误并不代表你,但是在选拔的规定里,你是属于碰线儿的。上级考虑你个人条件优秀,所以你将来能不能成为一名特卫队员,上级领导保留意见,一切就要等集训完以后再定……”
钱昆脑海里回荡着特木尔的声音,凝神地思量着:长城上也是砖,厕所上也是砖,我是什么砖呢?他不愿意想这个问题,揉了揉眼睛,睁开一看吓了一跳,“你啥时候回来的?怎么走路连个声儿都没有。”
“心里没鬼你怕什么。”说着柳青青就坐在一旁,手不自觉地放在嘴唇上,撕着嘴皮。
“我说你没事儿总扯它干什么?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了?”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有毛病。”
“哼……”钱昆鼻子哼了一声,话题就进行不下去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静夜里只能听见柳青青“呸呸”吐嘴皮的声音,钱昆听得直心烦。两个小时把月亮都熬昏了,钱昆才站起来,拍拍屁股:“你盯一会儿,我回去叫岗去。”钱昆拿着岗单慢悠悠地回到宿舍,并没有叫岗,而是上了床盖上被,就躺下了。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碰了他一下,他睁开眼睛,黑暗中,柳青青正弯着腰小声叫金松山起来。
《人盾》 十三(1)
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清晨没有出长操,所有指战员继续打扫卫生。牛远征下达最新指示,所有战士的床单一律换成干净的。钱昆爬上铺,将已经半个多月没洗的床单撤了下来。当他全神贯注地铺新床单的时候,突然发现在褥子一角上有三个油笔写的朝鲜字。感觉上应该是一个人名。钱昆看着那三个朝鲜字明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儿:这个褥子不是自己原来的,而是被高人掉包了。那这个人一定就是朝鲜族,整个大队就一个朝鲜人,那就是金松山!
他脑子里迅速回想起金松山种种可疑的举动,尤其是那眼神。同时他也明白了,这褥子上那块黑糊糊的,其实是自己擦的。钱昆想:太阳的,这不是自作自受是什么。他在展开批评与自我批评的同时也弄明白了另外一个问题:如果说是金松山换的,那肯定就是柳青青告的密,因为当时只有他看见了。钱昆佩服自己超强推断能力的同时,也给柳青青记了一笔账。他转头瞪了一眼柳青青:天天撕嘴皮,就是因为嘴欠。
基地为迎接总参领导的视察,只是将表面文章做了做,由于基地并没有过分地改造,所以基本上保留了监狱的特色。
上午10时左右,大门徐徐开启,三辆甲A牌照的绿色越野吉普车一辆面包车冲了进来,在指挥部的门前停下,从车里钻出几名校官,最后走出两位将官,其中一个居然是中将,牛远征一身冬常服,急忙迎过去:“欢迎首长视察指导工作!”一位大校指了指训练场上的士兵说:“走吧,带我们过去看看!”
带队训练的特大队长急忙集合队伍,七名老兵站在队列前。
“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立正!”
老特军姿标准,几步跑到几位高级军官面前,抬手敬礼:“报告首长同志,中央特卫9号训练营,所有参训士兵集合完毕,请指示!大队长特木尔。”中将微微抬了一下手臂仰望着老特说:“请同志们稍息!”
“稍息!”老特下完口令站到一边。
中将走到队伍前,并没有急于发言,而是挨个审视着每一名队员。回头对老特说:“这些兵都是从周大虎那挑来的?”
“报告,都是牛教导员在403亲自挑选的。”中将点点头:“个头都一样,小伙子们也都很精神。嗯,不错!”
这时,其中一位大校凑到老特身边小声说:“你们都准备什么表演的节目了?”特大队一听蒙了:没说要看什么表演啊。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上来话,用眼神一个劲儿地给老牛送秋波。大校没管他有什么节目,就跟特木尔说:“咱们先转一圈,看看设施情况,你让他们先准备一下。”
几位军官向宿舍那边走去,老特急忙奔到牛远征身边:“来之前没说要看什么表演啊,这些新兵蛋子会个屁啊!”还没等牛远征说话,“你先组织一下,我去陪领导!” 老特扔了一句话就向那几位领导跑过去。
老特一边转一边用眼睛瞄着牛远征这边,他心里也没底,总不能让那几个老兵表演吧,谁看不露馅啊。几位军官看得仔细,从里到外,从宿舍到军械库统统顺了一遍。最后回到了训练场。
操场上,摆放着一摞砖头,还有木棍、木板……杨成率领9组挺直地站在一边。
“抓紧时间,开始吧!”大校示意。
队列中第一个跑出来的是大侠李传奇,这小子一敬礼:“报告首长,我表演的是单掌开砖……”几位军官就差点没“切”了,这个节目太普通了。但是当他们看到李传奇在一把铁凳子上码砖头的时候,觉得这个节目绝对不能“切”。
传奇一共摆了十块砖,旁边的老特手心开始出汗。一块两块不是问题,他都能。但是十块砖,那么高一摞,得多大的臂力能一下劈断。那些砖弄不好都比他岁数大,距离近,都能看到上面的青苔,万一演砸了……他不敢往下想了,而牛远征却站在一边面露从容。李传奇摆好后,单手在前胸上下晃动了几下,显然在运气。大家都屏住呼吸,注视着眼前的一幕。传奇突然大喝一声:“开!”手掌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重重地砸在了最上面的一块砖上,“啪!”十块砖头瞬间拦腰齐断,砖屑崩飞,下面的铁凳腿扎破水泥地,深深地嵌入地下。
《人盾》 十三(2)
中将带头鼓掌:“好功夫啊,小同志过来,过来。”李传奇急忙跑过去。
“把你的手给我看看。”中将接过传奇的手掌,轻轻地擦掉上面的砖粉,仔细地看了看。除了有些鲜红外,没任何伤痕,“好功夫,从小习武吧?”
“报告首长,四岁开始跟邻居学的。”
“跟邻居?看样子你家住在少林寺了。哈哈!国家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啊!”中将赞许地说,旁边的特木尔笑得极其不自然。
该轮到柳青青表演了,他将几块板子放在场中,“报告首长,我表演的是……”大校突然摆摆手,示意不用了,几位军官就转身向车走去。柳青青无比失落地看着那些背影,转身回到队列中。
钱昆在队伍中有点幸灾乐祸:哈哈,你表演的是谢幕。
中将最后临走的时候,把老特、老牛叫到一边:“你们辛苦了,这些兵都是好苗子,你们一定要给国家训练出几个优秀的特卫来。”
大门重新关闭了自由,牛远征的脸上开了花一样:“老特,今天晚上是不是要犒赏三军啊?”与老牛喜形于色相比,特木尔就显得冷静多了,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冲着队伍一挥手:“继续训练!”牛远征觉得特没面子,他是做政工工作的,这个时候是鼓励士气最好的时机,可老特一点也不配合。牛远征盯着特木尔的那张黑脸想:铁牛套不上牛样子。
“四渡子,你说把你叫上去表演一个,你会什么啊?”杨成调侃说。
四渡想了想:是啊,我会什么啊?
“没电了吧?”
“我表演‘跑’,不是吹,小时候在家放羊,全村谁也跑不过我。”四渡胸有成竹。
“小时候放羊?那你还不干脆就表演放羊得了,哈哈。”钱昆跟了一句。
“怎么?瞧不起放羊的,六十多只山羊,那是俺们村最值钱的东西,山羊,山羊,流动小银行。懂不?你以为谁都信得着啊,也是挑人的。从俺爷爷开始就放羊,那是信任,因为我们家从来没丢过一只羊。再说了,那些羊满山地跑,你没羊的速度追得上吗?”四渡很是不服气,见大家没人答理他了,他伸了伸小腿,“告诉你们,羊不是谁都能放的!”众人其实对这个工种不感兴趣,又知道四渡是话匣子,故意不接他话,沉默是金。但是脑海中还是浮现出一个小羊倌,围着几十只山羊,拿着小鞭子漫山遍野地跑着,吆喝着。那场景挺绿色的。
首长们走后,老特在训练场待了一会儿就回指挥部了,老牛还是有点克制不住兴奋,颠颠地跟了回去。一进门就对着老特大喊:“怎么样?怎么样?啊,看看我挑……”
还没等牛远征兴奋完,老特突然很有礼貌地掐住他的兴奋:“有用吗?真在战时,这些有用吗?我们是特卫,是保护中央首长的‘人盾’,面对的都是真枪实弹,他掌再硬,能劈开子弹吗?我们要的不是这个,要的是胸膛,自己的胸膛,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去挡子弹,是挡子弹,不是劈砖头儿啊同志。”老特咚咚地拍了几下胸脯。
“你?”牛远征好不容易找到点自豪,被老特几句话给噎了回去,“你的意思是说,士兵有这么好的身手并不算什么,跟你强调的什么狗屁‘特卫’比起来,毛都不算是吧?”
“老牛啊,你怎么就不明白呢,特卫讲究的不是这个,是……算了,算了。你真以为上级首长很高兴吗?我看未必。”特木尔往凳子上一坐。老牛站在扫兴上面,留也不是,去也不是。他感觉特木尔压着他的自豪了。许久他才认认真真地说:“特木尔,你今天必须告诉我,特卫到底是什么?是不是八大军区就只有你明白?”牛远征眼神咄咄逼人。
老特站起身走到窗前,用手指了指:“就是这个!”牛远征走到窗前,视野里只有训练场边的围墙上那十六个鲜红的大字:无形战线、无名英雄、无私奉献、无上光荣。牛远征久久地凝望着那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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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盾》 十三(3)
这次上级首长视察还带来了一些画报和部队刊物。在这里基本上没什么娱乐节目,所以当这些刊物发下来的时候,兵们对着那些彩色的纸还是表现出极度的兴奋。钱昆拿起一本杂志坐在一边翻看着……扑通一声,一个漂亮的女兵跳进他的眼中,那女兵性感漂亮,倚在小树旁,高高隆起的胸部似乎要撑破绿色的军装,湿润鲜红的嘴角边,挂着一丝淡淡的笑。钱昆双眼喷着刺花,足足看了半个小时,那女兵突然眨了一下眼睛,把钱昆吓了一跳。他四下扫了一眼,悄悄地撕下了那张图片。
第二天,早饭前。
“谁他妈撕的?这是上级首长给我们的课外读物,属于军事物资,谁他妈手这么欠?啊……”牛远征拿着一本杂志在那暴跳如雷。
钱昆站在队列中低着头:喊呗,反正查不出是我撕的。
所有杂志都被收了回去摆放在阅览室里,任何人不准阅读。
晚饭后,钱昆漫不经心地走向厕所,他蹲在那里,看四周无人就将口袋里的美女掏了出来,一个人借着味儿在那儿入神地看着。当视线再次落到女兵的胸部时,他感觉身体某个部分有点异样,他的思绪开始紊乱,肆意纵容那种冲动继续在身体里乱蹿。他慢慢地站起来,右手落在了恶根上……照片里的女兵一边脱衣服,一边慢慢地向他走来。
当钱昆仍沉浸在青春的冲动时,厕所进来一个人,当他目睹眼前的一切的时候,他也愣了。这时,钱昆才发现站在那里的柳青青,钱昆脑袋一晕,急忙蹲下,手里的那个女兵像一片树叶,摔在地上。柳青青犹豫了一下,反身走了出去。
钱昆的脑袋一片糨糊,腮帮子阵阵发热,看着已经被浸湿的美女,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急忙站起来,提上裤子,用脚将美女踢进了粪池。
回到宿舍的时候,钱昆小心地注意着大家的神态。柳青青根本没看他,坐在一边给家里写信。四渡走过来,一拍钱昆的肩膀:“说,你刚才干什么坏事儿去了?”四渡说完看看大家哈哈大笑,其他人也随着哈哈大笑。钱昆站在那里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什么。他感觉所有人都在笑,房间在笑,整个世界都在笑。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而当钱昆看到柳青青也在笑的时候,他似乎明白了一切。钱昆突然推开四渡,径直冲向柳青青……
“你放开!听见没有。”
“钱昆,你干什么?”
“放手啊,你俩干什么?”
钱昆咬牙切齿地抓着柳青青,双眼喷火。杨成、金松山奋力分开他俩。
“钱昆你干什么,为什么动手?”
钱昆不说话,放开柳青青。
“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