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刹那间我在脑子里盘算了N个借口,都觉得经不起推敲。想说自己思想传统?可我不是没在她面前说过黄色笑话用来找话茬;想说还不是时候?可岳父母都已经拜见过了,老人都已经明说想尽早要孩子;想说场合不对?同事们特意创造好了“条件”还有啥可挑剔的……
“你说、你说呀!”菱都快哭了。
“我那个不行,我们分手吧!”实在忍不下去了,我脱口而出。
菱没有想到我会说这话,学医的她自然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意思。她哭了,似笑非笑地哭了,起身怅然地离开了我的宿舍。我没有去追,我以为我们就这样完了。那天晚上,我一个人放飞了欲望,任白色精华在低鸣嘶吼后喷薄而出。
如果菱真的就这样走了,那就不是菱了。
5
(5)
天刚大亮,床头的闹钟叮呤呤便响个不停,迷糊中我摸到了闹钟,一把将它“摁灭”。刚准备倒头再睡会儿,手机响了起来。
“我是XX机关干事邱志嵋,有何指示请讲。”习惯了在机关工作,我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忘记了其实今天是个周日。
“我是菱,上午来一趟我们医院,我约了我们医院这方面的专家。”
“干……干什么?”
“查清楚问题。”
“什么问题?”
“装傻吗?讳疾忌医只会更糟!”
“和你开个玩笑的,我没问题。”沉默了一会儿,我决定换个说法来化解危机。我自然知道去医院检查的结果是什么,有没有问题瞒不了菱。
“那为什么你不愿意碰我?给个理由先?”
“还没给你个名份,这样做心里会不安。”瞬息间,我敲定了这个还算冠冕堂皇的托词。
“天哪,你还真的是这么单纯啊?My God!”电话那头的菱似乎是在直摇头。
“恩……”我乐得她这样认为而掩饰过去。
“I服了you,你这算是向我求婚的表达方式吗?”菱会错了意,思维做了大跃进。
“啊?这、这个……”我一紧张就会有点结巴。
“好吧,念在你在这近一年的考察期里表现中规中矩,我就吃点亏,不要你捧出玫瑰、不要你献上戒指,只要 “算了算了,你个笨嘴鹦鹉学一遍都不会。晚上我来‘视察’工作前,写出首情诗给我,就算你过关了。我要看病人了,你好自为之。”菱不由分说结束了通话。
放下手机,我仰面躺在床上,脑子里尽然全是她的影子。是的,虽然我一直不愿承认,但菱太像一个人了,也是那么貌不惊人、语出如喙,总能让人感觉无可辩驳。我是把她当成替代人了吗?NO,她们并不同,菱没有那么强烈的自主意识,她盛开在我身旁我却并不目眩于她的惊艳,而亦庄亦谐的双人轨迹,正是我想要的、沉醉的。你电话里老老实实说声‘请嫁给我吧’。”
“我、我……”
“任务结束了,你应该尽早离开这个圈子……”这句话一遍遍闪过、刺激着我的中枢神经。带来的反应连着锁:起身、洗漱、吃饭、坐下来写诗,我一气呵成——
《你的美》
你的美究竟是哪一种玫瑰
扎了我的手却说其实无所谓
你的美究竟是哪一种翡翠
动了我的心却说自己不珍贵
哦,你的美、你的美
像吹来一阵风乱了我的思维
哦,你的美、你的美
别让我心中只留下酸楚滋味
你的美为什么有一种憔悴
离开我身边还说喜欢那氛围
你的美为什么有一种伤悲
走在我背后还说一个人不累
哦,你的美、你的美
像下着一场雨淋了我的衣袂
哦,你的美、你的美
别让我眼前只看到爱情枯萎
写完,我自己反复朗诵了几遍,哇塞,太佩服自己了。一时间像个小孩子一样攥着诗的最终一稿,在宿舍里又蹦又跳。幸好小马请了假回老家,不然那个样子一定惊呆了他。晚上,菱来了,欣然接过诗稿,先是默读了一遍、接着又轻声吟哦了一遍,评价是“你太有才了”,回报是一个突然的搂着脖子的吻、一句“我们结婚吧”……
在如此浪漫的气氛里,我煞有其事的添加了“附加说明”——三年内不要孩子,菱连犹豫都没犹豫就答应了。我想,真正单纯的是她,她是沉浸在幸福中,不舍得也不会去考虑我到底在琢磨什么。
以我们的能力,婚礼不会办得很隆重,但菱绝没有随意把自己嫁出去的意思。房子我们是暂时买不起,单位给的房子勉强够了,新衣服、新家具,菱每样都会询问我的意见然后置办下来,看着她忙前忙后,也算很能折腾这些零碎事情的我,不得不感叹女人比男人还是细心得多。可是,她越是这样,一想到婚期临近我越是奇怪的夜不能寐。半夜惊醒,往日那曲折离奇的经历就像慢镜头一点点回放,搅乱着我的快乐、我的新生。
终于我熬不住了,拨打了那个神秘电话:“如你们所愿,我快要和她结婚了,但是我无法做到和她相伴一生同时把秘密保守一生,我该怎么办?”
“你要想清楚,这不是她能不能接受的问题,是无论她接受与否都将不再能完全‘自由’的问题,你愿意这样吗?”
“我不愿意,可是如果不说出来,我迟早会精神崩溃的,长久的伪装比长久的寂寞更加可怕。”
“考虑清楚后果,自己拿主意吧,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讲到什么程度,你心里应该有数,什么才是最高利益,你也应该有数。”
“我明白,我相信我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祖国不会忘记!”
“好好想想该怎么说吧。”
“是。”
6
(6)
到这个街角转口的茶餐厅,一壶柠檬茶、两份沙茶牛柳饭整50元,我和菱无论谁约谁,最后结帐时都是这样的清单。今天我多要了一样东西:芥末。
晚6点,菱准时出现,一见面她就笑了,我们俩从来不穿军装在外吃饭,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要“撞衫”,我穿啥颜色衣服她也会穿啥颜色衣服。
“你是不是在我身边安插卧底了?怎么老能知道我穿啥颜色衣服啊?”菱一点可爱之处就是老喜欢重复同一个问题,“我前天刚给自己衣柜添置了第一件红色的连衣裙,想想你也是不怎么穿红色这么扎眼的颜色的,谁知道还是搞了个情侣色。”
“呵呵,我这是机关参加师里足球比赛发的运动服,球赛完了没时间换,我穿着它就赶过来了。”
“好了好了,不用辩解,知道是老天宠着你,到现在还不停地给我心理暗示。”
“你可以不理睬这种暗示的,我可听说陆军医院的小伙子知道你看上我这个矮脚虎后都在议论呢。”
“议论啥?”菱不是口若悬河的语言高手,但绝对是狡猾的。
“鲜花那个咋的咋的,牛粪又那个咋的咋的。”我也会虚晃一枪。
“那你自己觉得你我在一起,是不是‘鲜花那个咋的咋的,牛粪又那个咋的咋的’呢?”
“我是鲜花,嘿嘿,梅花,牛粪嘛,我就不知道是谁了。”装清高、贬低她,这个策略我一直在贯彻。
“那最后不还是鲜花插牛粪上了?哟,我真替你感到可惜啊。”菱揣着明白装糊涂。
“现在可惜还来得及,拔了它吧?还有更好的花等着呢。”
“你……又来了,没劲。”
……
我有数,婚期已定、请柬已发,再想说悔婚是不可能的,这也就是口舌上再搞笑一下,菱是心意已决,断不会放弃的了。而让我这个时候再去做一些出格的举动背叛她,也无法让人理解和不怀疑的了。灯红酒绿,声色犬马,别说我不习惯,就是看见了都会吐的,又怎么可能进得去呢。别说贼胆,就是贼心我也没有。
此时此刻,两人对坐吃着饭,她还非在动筷前检查一下我的胳膊腿在比赛中有没有受伤,单是这份女儿柔情就煽情得可以,我不说投降吧也差不多丧失再次集结发动反击的能力了,斗嘴又以她的全面胜利告终。片刻无言时,我借口快要结婚了,想尝试一下一些没吃过的东西来遏止自己的兴奋,无厘头地大口大口吞着芥末,任泪腺被折磨的肆意泻出透明液体、呛得才吃下去的东西倒翻出来大半。菱在我的对面,想摁住我不许吃究竟是动作慢了一拍。看到我狼狈不堪,她又好气又好笑:“不至于吧?你们这些当兵的男人都啥臭毛病,也不知道多爱惜自己的身体!”
谈完各自的工作、聊完最近发生的社会事件,我们终于要进入正题了。茶餐厅里已客人很少,服务生也离开我们身边,聚拢在一起一边闲扯、一边等着我们付帐,时机还是不错的,至少不会被旁人听到。
“菱,我有话对你说。”我给她杯里再添了点柠檬茶,压低了声音说道。
“恩,你说啊,我听着呢。”
“你了解我的过去吗?”
“过去?了解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了。”
“他们对你说过?”
“他们,谁啊?”菱抿着嘴品着茶,波澜不惊地答着,“小马还是你们刘主任?”
“不是,我不是说他们。”我确信她应该是不知道我的过去,他们是不会告诉她的,不然也不需要我自己来面对这个难题。好吧,既然迟早要揭盖子,今天就让它完全揭开吧。付了钱离开茶餐厅,我要求菱陪我走走,顺着佛寺后的直街朝她的单位宿舍走去。
“菱,我们就要结婚了,我不想瞒你,我想告诉你我真实的过去。”夜色中的直街俨然最佳的审讯室,菱正在我的对面审视着我、聆听着我的供诉。
“真实的过去?我不明白,你要玩什么花样啊,刚才吃饭就觉得你奇奇怪怪的,芥末那东西你说过你不会碰的……”
“今天我就是讲故事者,你就仔细听完我讲的故事再说话,好吗?”
“哦,那……”菱本来想说她中间听不明白的地方能不能随时提问,但看到我一脸凝重就不再吱声了。
“没事,要是中间听不下去了,你随时都可以走,我没有权力留下你。本来我就是一堆臭牛粪早该被处理了,而你是鲜花、本该无忧无患的鲜花。”
“很严重吗?你犯过错误?你杀过人?你碰过黄赌毒?”菱发挥着她女性的想象力。
“不是。”
“那你快说呀,急死我了。”
“好,听着。”
终于,风来拂我心,叶底传萧萧。
7
(7)
我出生在一个长江边的大城市,成长在一个军队干部家庭中,从小聪慧、学习成绩拔尖,一路走来都很顺利。中考时以全市第一名考上城市中最好的高中后,父亲更是以我为荣,因为在我们这所高中的历史上,第一名从来都没有落选过清华、北大,一种强烈的惯性思维促使他对外总是说“我们家儿子以后肯定是上清华北大”。可事与愿违,进入高中以后发生的事情并不只是学习、学习那么简单。
“你考进来可是全市状元啊?怎么没有一点学习自觉性呢?你看其他同学中午都在认真做作业,你呢?你在干什么?跑到操场上踢足球?像话吗?”班主任(因为他上课老拖课,同学给他取的绰号叫“拖拉机”)正劈头盖脸地训话。
我紧咬着嘴唇,气呼呼地瞪着他、亦如我和父亲赌气时的倔强神情:“中午为什么不可以踢足球?学习要讲究劳逸结合啊。”
“不做作业,这就是你的劳逸结合吧?”班主任把作业本狠狠摔在我脸上。他那张嘴脸让我觉得厌恶,就在一个学期以前我还是全校第一名的时候,总是能给他挣面子的时候,他是那样堆着笑脸对我,而现在我不能每次考第一了,他就像条疯了的狗似的咬我。
“作业多就是题海战术,把原理弄懂了就行,每天做那么多作业干什么?”我忍不住大声反驳。虽然我成绩下滑,但我明白我的问题出在一些单科上有了偏科的倾向,而并不是因为我不做作业造成的。
“你什么态度?爸妈是怎么教育你的?”他显然恼了,歇斯底里地又叫又跳。
那一个学期的期末考试,我居然数学、物理、化学、英语、政治、历史都不及格,创下了一个学校新记录,学年品德等第更是被打成了良…。面对成绩单,我一点都不惊讶,除了品德等第差这个是班主任在利用私权外,其它一切都是我故意的。按我们高中的惯例,高一时成绩很差的学生都会选择到文科班,这样我才能摆脱这个神经质、根本不懂什么是教学的误人子弟者——他带的班进学校的时候是平均分最高的,但一学年下来倒数第一、而且落后人家很多。
正当我想进入文科班好好翻身时,父亲却粗暴地打断了我的学业。当那个班主任频频到家中“骚扰”我们,还很不知趣地去我父亲单位宣扬我的情况后,极要面子的父亲终于雷霆暴怒了。他立刻给自己的战友打了电话,秘密协商好了一件决定了我今后所走道路的事情。
那一年秋天,开学后我莫名其妙地被父亲拉去体检,随后说我得了肝炎要在家中休养,学校方面估计也得到了消息,没有人来我家过问情况。两个多月后的一天,我被父亲送上满是绿军装、大红花在眼前晃悠的绿皮火车时,我才知道自己已经是一个新兵蛋子了。
我本可以哭着赖着死活不上车,吸引部队接兵干部注意得以向他们澄清真相的,但是我没有这样做,我心里当时只有一种感觉:我被最亲的人戏耍了、我被全世界抛弃了。对于父亲、对于我的家庭、甚至对于这个城市我深恶痛绝,故而在上车离开时别人都和父母抱在一起缠绵得要死要活,我却大步上车头也不回。
火车开动了,两旁的景物慢慢地加快速度向后飞退,我不知道火车会开往哪里,脑子里一片星光灿烂。跟着那些新兵兄弟在接兵干部的一顿指挥下唱了几首歌,接下来就是等待漫长旅行了。揣着包里那些我本在认真自学着的高二课本蜷缩在座位上良久,我终于流下了眼泪。
8
(8)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火车应该是开了两天一夜,到站以后我们又被赶上了“大解放”,颠簸了一夜在黎明时分抵达了目的地——西北某基地。时隔那么多年,我依然清晰地记得它周边的环境,一排排沙柳告诉我这还算是在个绿洲地带,然而随风来去匆匆的漫天沙尘没过多久就吹糙了我的皮肤,似乎注定了我在这个地方不会待太久,但留下的记忆却是那么刻骨铭心。
我的新兵连班长是个湖南人,他姓梅,个子不高,娃娃脸,可以说是新兵连里最好说话的班长了,训练时不太高声训话,也没那么多变态的折磨人方法。但是新兵连的排长就不那么招人喜了,这个瘦马猴似的家伙,老喜欢找梅班长的茬、其实就是修理我们。原因我知道,无非就是在新兵连第一次集合点名时,他念错了我们班新兵雷犇的名字,我也就随口纠正了一声,全连新兵都在笑他,被他记在心里了。明摆着冲我们来他会觉得丢面子,换了个方法盯住了人很老实、话不多的梅班长,逼着他带我们加训、加练。
说起训练,三大步伐训练这些对我来说没有丝毫问题,在军营里长大早就耳濡目染,除非你是拿三军仪仗队的标准来苛求我,不然绝挑不出毛病。我学得很快,事实上不用梅班长教我也会。在做那些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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