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出膛用不了一秒钟,可揭晓结果的过程听来却是这么漫长,我拉长耳朵等待着最后的几个数字: ……9号靶,总环数40环,达标;10号靶,总环数43环,达标。最后一枪梅班长居然打出了9环,而老天真的没让我失望,关键时刻还是给了我一个10环!
我和梅班长都顺利闯关成功!老天,我爱死你了!
列队离开射击场时,我和梅班长还能保持着镇静,听到解散口令,我们俩互相使了个眼色,找到一处僻静角落,接着便蹦着、跳着,拥抱在了一起。
“志嵋,真有你的。”梅班长说着话时,眼泪已经从眼角流了出来。
“班长,我们是兄弟,我做到了我该做的。”我也很激动,说实话,今天能够打出3个10环、2个9环,属于正常发挥,但最后一枪顶着巨大压力能够成功,价值自然和平日打出满环不一样。
“志嵋、志嵋……”梅班长哽咽了,双手紧紧抱着我,那力量叫人无法抗拒,我第一次感觉到梅班长也像个孩子,此时此刻再多的语言都是浪费,我回应他的也是紧紧的拥抱,把这两年来的战友情深肆意宣泄。
几分钟后,还是梅班长首先恢复了清醒:“志嵋,还有最后一项5公里越野,来吧,让我们公平竞争一回,看谁以第一名完成选拔。”
“是,我不会因为您是班长而让着您的。”
拥抱变成了握拳。永远争先,这就是战士的本色!
5公里越野其实没有悬念,基地原记录保持者梅班长和新记录创造者我轻松地把其他人甩在了身后,最后的200米,我们倾尽全力冲刺,几乎同时冲过了终点线。
“志嵋,你是不是……让我了?”梅班长把身上的装备一卸、蹲下身来喘了几口气后问我。
“哪……哪有的事。”200米全力冲刺后,我也喘得很厉害。
“真的吗?”
“恩。”
“那我们……今天……算是打成平手了。”
“恩。”
我刚点了头,梅班长便一头栽倒在地,他真的拼出了全力,累了。是的,这一个多月来,白天忙训练、晚上忙复习,消耗比平时大得多,又经历了射击场上的惊心动魄,当幸福地拿到考学资格的时候,他的反应虽然有点大,但却是那么自然。
“班长、班长!”我赶紧上前想扶起他,而附近的医护人员见状也奔了过来。
“我班长他怎么了?”托起班长的头,我能看到他的脸色煞白、额头和脖子里全是豆大的汗珠,这让我很紧张。
“没事,是体力透支,虚脱了。”类似场面军医见得多了,很快作了判断,招呼人用担架把梅班长送去了卫生室输液。
班长,这是何苦呢?即使第二名也一样有考学资格啊,你好傻。望着担架远去,我的眼角有一抹不可名状的泪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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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学资格很快公布,基地有12名军事素质选拔全优的战士上榜,我和梅班长、大犇都名列其中。名单公布的那天,大犇提议晚上偷偷喝点酒以示庆祝,结果被梅班长批了一通。原因很简单,说不定有些没能得到资格的人正在盘算着怎么能搅起些风浪、把这革新意义的选拔作废呢,战士喝酒本不是啥大事情,但在这个时候也许就是他们“翻案”很好的导火索。在这班长的一番教诲下,大犇悻悻地捧起书老老实实爬上铺做起功课来了。
这时梅班长向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跟他出去。在营房里的单双杠训练区,梅班长脱去上衣,一声不吭地做了30个引体向上,跟着又是30个腹部绕杠。我仰头看着他做,听着他呼吸的声音、也感觉到了他似乎有些心事想说。
做完,下了杠,梅班长一边穿衣服一边就突然发了问:“志嵋,要考军校了,你想好考哪个学校了吗?”
“我?我……还没想好。”嘴上这样说,其实我心里有数,父亲十之###会想办法把我弄去离家近、而且就在市区的那所军校。
“哦。”梅班长只低低应了一声,什么也没再说。
好长一段沉默,我们都没有吱声,倒是偶尔飞过的几只麻雀吵得欢。
“去、去、去!”从来不和这些麻雀叫劲的梅班长变了个人似的,撒腿奔出,很当回事情地驱逐起了不速之客,把我一个人谅在一旁,似乎当我已不在他面前存在。他与那些雀儿绕着圈较量着,几乎像个颠狂的弱智少年。我觉察到了这反常的状况,快步赶上去,一把抱着梅班长制止了他继续无聊地发泄。
“班长,你究竟是怎么啦?有什么话想说,你就说。”我暴喝一声。
梅班长顿住了身子,慢慢回转头来认真地看着我。
“志嵋,你要知道,今后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了,你明白吗?没有悬念,你应该是会考取最好的军校,而我顶多勉强考上一般的士官学校,我们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原来梅班长是为这个难过?我惊讶于我所看到和听到的。往日那么镇静、平和的梅班长变得焦躁、异样,是因我们即将分别而起?这根本不像看淡儿女情长的他呀,他怎么了?
“班长,这没什么呀,如果军校几年小别、然后又聚首同一支部队,我们的感情会更加深的,你说是不是?
“你太幼稚了,军校一毕业,命令一下,同一个学校的同学还天各一方呢,更何况不同学校的呢?再聚首同一支部队?那样的机率太小了。”
“班长,我……我可以办到。”
我不知道那时是怎么了,为了安慰班长,我尽然把自己发过誓不能对战友说的秘密说了出来。我把父亲是谁,又能有什么样的神通,原原本本讲了出来。
梅班长听着,脸上的神色由惆怅变成疑惑、又由疑惑变成惊异,到最后听完后半晌没缓过神来。
“请原谅,我欺骗了你,班长。我并不是孤儿,我只是憎恨父亲擅自决定我人生道路的行为,不想再认这个父亲。”我握住班长的手,恳求他原谅我瞒了他那么久。
“你会为我而再去求你父亲?当我们毕业后,求他把我和你分到同一支部队?”
“恩,是的。”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难道你忘记了自己发过誓、再也不会认父亲?不会求他做任何事情?”
“因为……”一时间我还真是觉得自己找不到太充分的理由。
“因为什么?”梅班长的双眼此刻紧紧盯着我,目光如此火辣。
“因为班长你对我好!”实在想不出什么太好理由,倒是这句话脱口而出。
“志嵋,这是真的吗?”
“是。”
我刚一点头,梅班长双臂便箍住了我上身,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然后大力的拍着我的胸和背。
“好兄弟,真是好兄弟!”
这几下力道大得出奇,拍得我有点痛。看得出来刚才还闷闷不乐的梅班长一下转了一百八十度弯,我也乐了。
“那你父亲能让我和你考进同一个学校吗?”只高兴了一会,梅班长眉头又皱了起来,试探性地问我。
“这……这恐怕会有难度。”
“哦……我也知道,毕业分配好弄,考学名额不好办。能够毕业后分在一起,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给父亲打个电话问问,尽力而为吧。”
“好的。”
后来我们又聊了不少,都是些男人关心的话题。请别说我们动了春心,看到军校近在眼前,想象几年后成为军官就可以正大光明的谈恋爱、娶妻生子,人之常情而已。
回到班里已近熄灯,洗漱完毕号声紧跟着就响了起来。很快宿舍里响起了均匀的鼾声。我躺在床上有些犯困却不曾睡着,迷迷糊糊间还对梅班长一些话有着印象:
——今后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了,你明白吗……
——能够毕业后分在一起,我已经很满足了……
多年以后,我才明白梅班长说这些话的意思,可惜,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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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我停了下来,观察了一下菱的表情。射击场上的结果揭晓后,看起来她的兴奋劲也就过了,我说到自认为的关键处时她正打着哈欠。
“你困了哦,今天故事就讲到这里,赶紧回去睡吧。”
“哎哟,都凌晨1点了,是该睡了。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的。”菱揉了揉眼睛、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接着伸了个懒腰、亲了我左脸一口后,匆匆地上了宿舍楼。
看到菱的房间亮起了灯,我转身打的士回了单位,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把一身还散发着些许汗味的球衣脱下,而人像一截软木般泡进了浴缸里。当四肢肌肉放松,心跳却在此刻猛然加速起来。没错,我的眼前浮现出了他的影子,今晚在菱的面前追忆和他在一起的故事,虽然只刚开了个头,但已让我感觉到了浑身的燥热——
想起他我有着太多的感慨:在那个基地一起摸爬滚打,我把他当成了可敬可爱的兄长;上了军校、虽相距千里犹书信不断,我们的关系却发生了我当时没有觉察到的微妙变化;而那个惊心动魄的夏秋之交,汹涌洪水将我们阴阳两隔。他的事迹由我含泪采写出了报道,报道背后那不能言传的情感,化成了一块石头搁在我心里,沉重、实在沉重……
仿佛是命运之神有意将我们牢牢拴在一起,他走后,我也没能把两肩的星星扛多久,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的人生真正大转折……
我不能怪他,人如绵草,无法选择下种的土壤,成长在悲哀中,有比生活不幸更不幸的变迁。我也不想怪他,人世间的情感有多么复杂,只有经历了的人才会感知、感动。他在我心中就像那蓝莲花,不去媲美粉白莲花的清洁高雅,只让自己的纯净无瑕叫人铭记。
是夜,我又做了那个不知反复了多少次的梦,清晨醒来时枕上一片湿痕。
又是新的一天,秋日暖阳照在营区、也照在我的办公桌前,一片明亮中间或着南方常见的英雄树洒下的树阴,微风吹来,晃动出皮影戏般的效果。
正当我看得出神时,桌上电话响了,是菱打来的。
“昨天的故事好感人,梅班长人好,你也是,够爷们。”
“是嘛……”捧着电话筒,我不敢高声答话。
“我听得出来,他爱着你,兄弟情谊生死不分离,所以你才对他印象那么深刻,回忆起来细节描述得很到位。”
听到菱品味我和梅班长的故事后说出了爱这个字眼,惊的我几乎握不住电话筒。难道她已经明白了?不,不可能,我了解菱,如果真有重要的问题被她看出来了,绝不会只是来个电话那么简单。
“我还能听得出来,梅班长爱你更强烈。对了,他后来去了哪里?”
“他?他……他在'98抗洪时牺牲了。”
“哦……”电话那头菱也吃惊了一下,隔了一会才问,“那,我不知道我现在说这话,是不是有点那个……”
“你想说什么?”
“我总觉得梅班长对你似乎不是一般的爱,好象有点断臂山的味道。”
这下我不震惊不行了,看来菱果然像她!敏感、聪慧,又是学医的,迟早会明白。
片刻犹豫后,我试探着问她:“如果梅班长真是那样的人,你会讨厌他吗?”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问,其实昨天你讲故事的时候我就琢磨梅班长这个人是不是有问题,看来还真是被我料中了。我不能接受他的‘非常爱情’,但我们学医的人能理解,那涉及很多复杂因素,基因、环境等等,成因到今天都没有个权威的论断,而且你刚才说他已经牺牲了,我更觉得不管怎样都不应该对一个用生命履行保护人民职责的战友说三道四。”
菱说出这番话来,让我意外、感动。就像世上没有同样的两片树叶一样,世上也没有毫无区别的两个人,正因为菱的个性中更多宽容,在我的心中,终究菱与她无法互相替代。
“谢谢你菱,真的,如果梅班长听到你的这些话,他会放心的奔向天堂、不再有牵挂的。”
“恩,我知道。有了我这样爱着你,他一定会放心离开的。”菱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更重要的是,你要放下心里的包袱,其实我们相识的时候我就发现你总是在隐藏什么,应该就是这‘非常爱情’吧。听了你从军的过程,我相信是你当时恰是需要爱的火焰来照亮前路,才会迷失于‘非常爱情’之中。你敢对我说梅班长的故事,就证明了你想开始真正的爱情生活,我有这个自信相信你、帮助你、将来依靠你。”
“菱……”
“不多说了,好好准备当好你的新郎官吧,电话我挂了。”
“好……”
搁下电话筒,我呆坐在椅子上好久。我没有想到菱是这样一个善良可人的姑娘,上天给了我太多不公的待遇,但赐我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起身伸了个懒腰,真是一身轻松啊,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这时,隔壁办公室的同事也来唤我一起去食堂吃午饭,带上饭盆,我脚步轻快,很难得的和同事有说有笑地去抢排队等饭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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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后只小憩了一会儿,我又跟着同事走进了单位里的俱乐部,操起多年不经手的乒乓球拍,聚精会神地搏杀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保卫科的施干事出现在了乒乓球桌旁观战。当我和干部科的张干事大战3局1比2落败下来正忙着擦汗,而观战人群都把注意力放到张干事与另一人较量的精彩时,他悄悄地凑到我身边,轻声说了句:“小邱,跟我来,我们科长要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保卫科长要我去他办公室?我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
“说是什么事了吗?
“没有,科长只交代我尽快找你过去。”
“哦……”犹疑了片刻,还是穿好军装、跟着施干事掩出了俱乐部。
保卫科在单位大院最里一栋楼上,所以步行过去挺远,施干事骑着自行车来的,所以示意我坐他身后。
“这不太好吧?咱俩都穿着常服呢,在营区里不能这样带人的。”
“我们科长急着找你,管不了那么多了,快上来吧。”
“好吧。”
一路上也算顺利,没遇到啥领导讻我们。令我不解的是,当我们到楼下的时候,保卫科科长竟然早早在楼下等候,眼神中还透着些焦急。看到我来了,保卫科长还迎上前来,挥手示意施干事可以离开了,然后由他亲自带我上楼。
一进保卫科长办公室,只见窗口有两个人背对着我、望着窗外,等到他们转过头来时面对我时,我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邱干事,别来无恙啊。”个矮一点的那个,当初与我联系得最多,因此也感觉上最和善,看到我来了,主动地上前来和我握手。
“你好。”我从来都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所以,也只能这样回礼。
在他和我握手的时候,另一个个高一点的已经低头和保卫科长嘀咕了几句,把保卫科长请出去了,这一下让我更加紧张起来。
估摸着保卫科长已离开了楼,我忍不住向来人发了问:“不是说不会再打扰我的生活吗?怎么你们又来了?”
个高的那位一言不发,点上了一支烟,眯着眼看我,看得我直发毛,就像当初我们第一次眼神对视时那样。矮个的看看他,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录音笔,一段清晰的语音传了出来——
你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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