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老爸在一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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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老爸在一起的日子-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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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棒啦,爸爸!”我这么说,而且真心这么认为。瑾给爸爸带回了活力,我真想亲她一下。
  我挂了电话,沉浸在回忆之中。明天是妈的生日。如果还活着,她该八十一岁了。她和爸多喜欢一起跳舞啊!我哥约珥和我小时候,全家会到迈阿密度假,住在海滨一间很大很奢侈的叫做枫丹白露的酒店。下午我们会在泳池周围度过,上舞蹈课,然后我们换上别出心裁的衣服,在酒店灯光迷离的舞厅进餐,现场会有管弦乐队演奏一些著名曲目。跟爸或约珥一起跳舞是极大的乐趣。但我最快乐的是,坐在桌旁,品着秀兰·邓波儿鸡尾酒,看着爸爸把妈妈拥在臂弯里。他们是令人炫目的一对儿,妈妈淡金色的头发梳理成一个精致的发型,爸爸则穿着深棕色和白色相间的亚麻外套,这是妈为他精心挑选的。舞步在光洁的地板上划过,他们看起来优雅而性感,就像拉丁电影中的明星。哦,他们多享受啊!
  而现在,爸爸在一个陌生的新家里,接受邀请,跟前台接待员一起迈出他的“第一步”,开始移动脚步重新跳舞。让生命充满活力,对于初来乍到的他,可能有点儿快,我倒希望不要太迟。
  

兄弟情谊 2001年4月24日
我们发现,像萨莫伍德这样的老年公寓,对老年男子是一个非常棒的地方。它不仅提供好吃的餐食,还给他们带来友谊。没有这样的一个社区,他们可能只局限在家里或自己的公寓中,手捏着遥控器,要么是太矜持,要么是不善于主动跟别人打交道。
  爸爸现在是一个男士小团体的一员了,他们每天都会坐在窗边的同一张桌子边共进晚餐。六点十五分,九十三岁的萨姆会准时在爸的门上敲两下,然后陪着他一起去餐厅,那里他们会跟九十二岁的莫瑞和八十七岁的戴夫碰头。
  这四个伙伴几乎没有相同之处。萨姆,矮小瘦削,面容粗犷,白发拢贴在头上,一身从陆海军商店置办的打扮。他简洁的衣服很耐穿,而大多数时候,从萨姆的外表上看,他在这些衣服上花的钱真是很值。萨姆以前是邮政员工,一辈子独身,自己挣的钱很多都花在父母兄妹身上了,他的一个妹妹现在九十岁了,独自住在哈特福德。萨姆是自学成才的,敏锐、信息灵通。他也是个难缠而好争论的人。不过,很难看出来的是——从他生硬的举止上一下子很难看出来——他是爸爸的好朋友。我怎么能不爱他?从爸爸到这里的第一天起,他就开始照顾爸爸了,爸爸的手颤抖得太厉害,拿不稳刀子,他为爸爸切开食物,给爸爸报名去看当地中学演出的音乐剧《油脂》,去听关于建筑大师弗兰克·盖瑞的讲座。
  尽管年事已高,萨姆的身体状态却非常好,只有在看书看报时才需要戴眼镜,走起路来不用拐杖。每天他会在院子里转圈走路,直到完成自己一英里半的目标。饮食方面他也非常有节律,很认真地控制酒、脂肪和胆固醇的摄入量。
  莫瑞,身材高大、举止笨拙,皮肤上有好多麻点儿。他也是萨莫伍德为数不多的几位不需任何帮助而自由行走的人。莫瑞退休前是公司会计,妻子去世后住到这里。他妻子与我儿子的对象有亲戚关系,所以按照犹太人的看法,爸爸和莫瑞实际上就是亲戚了。莫瑞穿戴和萨姆很不同,他更时髦帅气,更运动,有整整一衣橱带拉锁的防风夹克衫,有黄色的,宝蓝色的,粉蓝色的,还有米色的。他穿这些衣服时,喜欢配上搭色的裤子和高尔夫球帽,虽然他并不打高尔夫。
  戴夫比莫瑞和萨姆稍微年轻一些,但却是最虚弱的。他妻子住在希伯来老年之家,她的头脑因为早老性痴呆症而变得迟钝。多年前她就认不出自己的丈夫了,但他会每天都去看望她,充分显示他柔情的性格和坚定的个性。戴夫从不抱怨自己得的帕金森病,但他走起路来步伐很小,好像要摔倒的样子。他曾经是个很成功的建筑师,现在则得尽力才能做到一些最简单的事情,比如系上衬衫的扣子。
  晚餐后,这四位男士就会拖着脚步,慢慢走到二层的活动室看电视新闻或体育节目。他们都是康涅狄格州立大学女子篮球队的狂热球迷。楼下厅里女士们独占了大屏幕电视,看自己喜欢的节目,一般是情景喜剧。这里的女人们喜欢情感戏,男人们喜欢体育节目,跟外面的世界没有什么两样。
  我问爸爸:“你们都聊些什么?”
  “萨姆和莫瑞争论得特别厉害,有时候他们两人真是弄得很不愉快。”
  “是吗?争论什么呢?”
  “哦,大多数时候是政治。前一晚上萨姆说我们应该撤离阿富汗,他说我们在国内就有很多需要解决的问题。莫瑞对萨姆说:‘萨姆,你的脑袋是不是埋进沙子里了。’”
  “戴夫说什么?”
  “你知道戴夫有很多健康问题,他只是不停地嚼着他的肉丸子。”
  “那你呢?”
  “两人弄得不愉快的时候,我可不喜欢。但我得承认,每天我都能学到新的东西。萨姆很聪明,他每天看报纸,每版都看。莫瑞的记忆力真是惊人。你简直不能相信他知道的那些知识,他能在钢琴上弹奏每一首百老汇的歌,不看谱子。他还是个很棒的历史学家。吃晚饭的时候真是令人享受。”
  爸爸停顿了一下,“昨晚,萨姆和莫瑞争论得特别激烈,有点过分了。我说:‘好了,好了,够了。来点儿布丁吧。’他们就平静下来了。他们两人是很善于彼此相处的。简,你知道住在萨莫伍德这么一个地方,人是不能树敌太多的。我们并没有太多的选择。”
  在这么多的女住户中,这四位男士凝聚在一起。如果在以前,他们可能永远不会相处在一起,但生活在老年公寓使他们必须成为好伙伴,是环境教会了他们,也许是第一次,去主动跟别人接触,并接受自己对男性伙伴的依赖。这是个新的团队体育项目,叫做没有伴侣的生活。
  

“昨夜,当我们还年轻时” 2001年4月25日
周三下午是西哈特福德中心的老年中心的开放时间,任何想跳舞的人都可以来。爸爸不情愿地同意跟我一起去那里看看。如果跳舞让男人快乐,那我们不妨试一试。
  我们开车进城,用爸爸的残疾人驾驶证得到一个停车位,这是老年人可以享受的为数不多的一个特权。爸爸费力地从车上下来,不顾自己曾做过的髋骨移植手术和帕金森病早期症状,把拐杖扔在前排座位上。
  电梯上升得很慢,感觉像是走走停停的,我们被带到了一间很大、灯光柔和的房间,满是老年人,有七八十个,大多数身体佝偻着,脚步拖曳着,两人一对,在布满斑纹的油毡地板上跳舞。耳边是埃拉的歌声,“昨夜,当我们还年轻时……”我给爸爸倒了杯甜甜的柠檬水,然后跟他靠墙坐着。这里的一切对他都是新鲜的,对我们都是新鲜的。
  过了几分钟,我问:“你想跳舞吗?”
  “我太老了,简。”
  “来吧。试试看,已经在这儿了。”
  爸爸犹豫地跟着我走到了舞池中。一对对舞伴在我们身边上下、左右地跳动、摇摆。爸爸一只手挽着我的腰,一个平常的手势突然显得过于亲密了。比莉·哈乐黛唱着:“柳树,为我哭泣……”爸爸做出一个复杂的舞步,我是怎么也跟不上,总是转错身,踩着他的脚。
  我们又踉踉跄跄走了几个舞步,然后爸爸说:“得啦,舍儿,我们结束吧。”我们于是往车里走。我们本想高兴一下的,但是却一点儿不好玩,跳舞成了一件必须完成的差事,不自然,而且还让人有些忧伤。爸爸和我都一样清楚的是,跳舞方面,我是不可能填补妈妈的位置的。
  我们互相看着,疲乏地微笑着,很高兴我们又回到了阳光和新鲜空气中了。
  我把爸爸安顿到车里,帮他系上安全带。“想吃个草莓蛋筒冰淇淋吗,爸爸?”
  “好啊。”
  我意识到,还需要更长的时间,没有快速的解决方法,不会有简单的一两步就能抚慰我们心中的痛。
  有一种说法认为,如果孩子不高兴,妈妈也不会高兴的。也许换一种说法也是公平的,那就是,如果父亲或母亲不高兴,女儿也不会高兴的。我只有爸爸了,他的情绪就是我的情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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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丽莎白公园 2001年5月25日
我和爸爸去伊丽莎白公园,到外边透透气,吃点我们带的鸡肉青菜三明治,享受清新的空气。我们在玫瑰花园的绿荫下找到一个长凳,我们把这个长凳当成是自己的。
  我打开带去的野餐,开始大口大口地吃三明治。我注意到爸爸细细看着他自己的那块三明治。“看看这个三明治里面的各种颜色。”他说道,更像在对自己说。
  我这才第一次看看自己的三明治。红色的番茄,品红色的洋葱,绿色的芹菜,淡紫色的葡萄,琥珀色的核桃。稍作停留,看看这个世界的颜色是多么棒的一件事情啊!下个月,玫瑰就要盛开了。我会停下脚步仔细看一看吗?
  我放慢节奏,让自己的肌肉放松下来。脑子里又冒出了更多的问题。这次到公园来的意义何在?我生命的意义何在?今天为什么值得好好活着呢?我为什么一天之中要计划做那么多事情呢?爸爸,我的犹太佛陀,在凭直觉观照一切。我应该从他身上学一学,此时此地,留意自己呼吸的奇迹,留意你周围的气味、景象、声音。
  为了让自己置身于此时此地,我总是想着事物的偶然性,生命的脆弱。我告诉自己:“爸爸不会永远在这里的,我不会永远在这里的。不要想当然地认为这个时候就应该是这样的。”
  我希望还有另外一种方式,我希望我可以欣赏现在这普通的一刻,但仍然能够保持一种特殊感和敬畏心。我希望我不需要被称赞,不需要被激怒,也不需要对事情有什么深刻的印象。
  我向爸爸看过去,我正在衰老的父亲,此刻正安静地坐在长凳上。他看上去心满意足,只是在自然地呼吸着空气。他不需要提醒自己,我们这次出来玩,一会儿就需要回去了。时间稍纵即逝,因而必须珍惜它,爸爸不需要用这一点来吓唬自己。当然,他的内心可能有更多的思绪,比我想到的还要多。但如果我问他:“你怎么做到的?你怎么做到这样自然而然地享受这一天?”我相信他会说:“难道有这么复杂吗?”
  眼下,我把自己的焦虑,让人生厌的焦虑放到一边。
  “嘿,老爸,我们去喂鸭子怎么样?”
  “好啊!”他说。
  我对爸充满感激,他教会了我唤醒自己的各种感觉,吸纳生命力量,吐出我自己制造出来的各种毒素,吐出烦恼。
  

称呼 2001年5月30日
当父亲生病或受到困扰的时候,我会叫他爸爸,就像我小时候那样。对其他人而言,他总是被称做路易。他的犹太朋友们这么叫他,我母亲也这么叫他。
  我走进他的公寓,看到他坐在大绿椅子上,冲我微笑。这时候,我会伸开双臂,就像音乐剧《屋顶上的提琴手》里面的那个样子,轻轻地哼唱“老爸爸!老爸爸!”这样跳着,让我自己这一天都会过得很愉快。
  电话里,我会问候他:“嗨,老爸!”他会让人忍俊不禁地回答:“是,简妮丝·舍丽。”我一直不喜欢自己的小名舍丽,但是由爸爸叫出这个名字,听起来却还不错。
  叫他老爸忍不住会让我微笑。我想这是因为爸爸实在不是个兴致高昂的人,却那么可爱。
  老爸,老爸爸,简妮丝·舍丽,这些都是爱称,可能跟说出“我爱你”一样温情脉脉。
  

适得其所 2001年6月10日
生命中很少有意外发生,我们每个人都在履行着自己的角色,这是在我们获得生命的第一天起就被安排好的。爸爸从小就是他家里的宝贝,三兄弟中最小的一个。他的母亲偏爱他,为他找借口开脱,隐瞒他的行踪,使他能在本该上课或在爷爷的石板瓦商店干活时去打高尔夫球。我母亲也继承了这一传统,烧饭、打扫卫生、做各种事情。他从来没有把这些当做自己的神圣权利,作为男性的特有权利;他总是满怀感激。由于他的感激,妈妈也是满怀感激;爸爸高兴妈妈也就很高兴。
  现在,在萨莫伍德,女士们都关心他钟爱他,帮他整理领子,为他调整长裤的肩带,为他做最精美的浓巧克力果仁饼干。爸爸唤起了她们母爱的天性。
  现在,无论是好是坏,我来了。做事从来都不做主的爸爸,要求给他越来越多的帮助,而我,宠爱他而且乐于帮助他的女儿,是不能说不的。爸爸需要我,我需要有被别人需要的感觉。总会有像爸爸这样的人,也总会有像我这样的人,我们总会找到彼此的。
  一条无形的纽带将我们紧紧维系在一起,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负责任的孩子
  我又收到了米歇尔的邮件:
  尊敬的斯普林博士:
  几个月前我写信问过您,没有顺从父母的意愿而把他们送到了养老院,这让孩子心存内疚,她怎么能够原谅自己。我还有一个问题,这次是关于我的。
  我父亲多年前就去世了。当我母亲病重不能自理时,我不想让她跟我住在一起,但我又不能把她拒之门外,所以我接受了她。我最好的朋友,跟我面对同样的情况时,却不带一丝内疚地把她父亲送到一家养老院。我就不明白了。有人怎么能够对父母说不,而自己感觉还不会不好呢?坦率地说,我嫉妒他们。
  我这样回复米歇尔,一些子女能够很容易地说不,是因为他们真心相信养老机构对父母而言是最合适的去处。他们会有这样一些实际的考虑:·安全:“我家可以说是一个死亡陷阱——很多楼梯,滑脚的地板,没有步入式淋浴间。”
  ·身体健康状况:“我母亲需要不断的医治,需要每天护理、治疗。这些在一个提供护理服务的养老机构更容易得到。”
  ·财务状况:“我父母的医疗保险只报销在医疗机构产生的费用,如护理和治疗费,但不能报销发生在家里的费用。”
  ·社会和情感健康:“我爸爸如果跟我住在一起,会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在一个更为活跃的社交圈子里,如成人的机构里面,他会感觉更好一些,会有新的朋友,甚至还会找到一位新的伴侣。”其他的子女,比你更为顾及自己利益的那些子女,把父母安置在养老机构,不是因为那是对父母更为适合的选择,而是因为那是对他们自己更为适合的选择。他们这么做没有任何内疚感,他们考虑的是以下的个人因素:·“我是在家里工作的,需要个人空间,需要安静。”
  ·“我的孩子们需要我全心全意地照顾。”
  ·“我的婚姻经受不住这样的压力。”
  ·“我母亲对我那只名叫奶昔的猫过敏,而奶昔必须待在我们家。”
  ·“我父亲的要求特别多,令人无法相信的多。全日照顾他,这种事情太难了。”米歇尔又写信问我:“那么为什么有些人会不产生内疚感呢?”
  基因产生一定的作用。有些人生性就是索取者:当他们说“我”的时候,他们觉得自己是正确的。有些人生性是给予者:当他们说“我”的时候,他们会感觉肮脏、低廉、错误。生活经历也会塑造我们。如果你小的时候,祖母跟你们住在一起,而祖母是一个积极的、充满爱的人,今天的你可能就会邀你的母亲住到你们家,让她也给你的孩子们带来你曾经享受过的同样的、丰富的、隔代人之间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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