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将你娘子扶到这里来休息。”老妇人领着二人进了一间屋子,撑开了窗户,却是一间整齐光亮的客屋。
秦霄扶李仙惠坐到床上:“谢谢老婆婆了。”然后掏出在船上搜到的铜钱塞到老妇人手里:“老婆婆请收下,真是打扰了。”
“咦,你这后生,真是的!我都说过了,不要钱。咱家也不缺这几个钱。收起来收起来,我去熬一点姜汤,你赶紧去替你娘子抓点药来吧,村上有郎中,隔壁三家就是,或是将他请来也行。”
秦霄拜谢:“那多谢老婆婆了!”
秦霄总算是吁了一口大气,将李仙惠扶到床上躺好,替她盖上被子,说道:“我去去就来,你安心歇着。”
李仙惠点头:“嗯,我等你。”
秦霄记起来了,这是她第二次说这句话。
话语中的意味,已经不是当初的那种依赖和信任,而是变成了一种期待。
秦霄拍了拍她的肩膀:“我马上回来。”
秦霄跑到隔壁,将那个四十多岁的郎中请了过来,搭脉看伤理会了一阵子,给李仙惠的脚上敷上了一些药,然后开出药方:“照这个方子,到县上去点药吧,我这里药材终是不齐全。你家娘子没什么大碍,只是受的寒气深了一些,但也不能大意,不然就要落下顽疾了。”
秦霄谢过了郎中,心头的一块大石终是慢慢的放落了下来。老妇人煮好了一碗姜汤拿来给李仙惠喝了下去。
秦霄感激的对老妇人说道:“老婆婆,晚生真是太感激您了!稍后晚生一定重重答谢。”
老妇人坐到一张椅子上,乐呵呵的摆摆手:“我说小伙子,你就别再客气了。我们这村子里的人,都是这样子的,不管你走到哪一家,都是这样待客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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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霄问道:“老婆婆,这里是什么村呀?”
老妇人说道:“我们这里呀,是江州都昌县福泽村。”
秦霄呵呵笑道:“晚生是彭泽县人,早早听闻都昌茶好,没想到今天误打误撞来到了一个茶山村。”
老妇人乐道:“彭泽来的呀?那也是乡亲哪!彭泽可是个好地方哩,地灵人杰,听说前不久,出了个武状元,还当了江南道钦差呢!”
李仙惠缩在被子里,咯咯的轻笑出了声来,眼睛如同一洼清泓,一瞬不瞬的看着秦霄。
老妇人看来还是个性急的人,站起身来对秦霄说道:“小伙子,我也不跟你闲聊了。你们今天就住在我家里,我现在就去准备午饭去!记着啊,赶紧照着方子给你娘子抓药来!”然后压了压声音,凑到秦霄耳边:“这年轻的时候,可别落下病根儿,不然生孩子的时候可就麻烦啦,老了也会有风湿,听到了么?”
秦霄心头一汗:“呃……知道了,谢谢老婆婆,我这就去。”
老妇人摆着手走了出去:“快去快去,别耽搁了!”
不久后,就听到院子里传来杀鸡的声音,老妇人手脚倒也还利索,很快炖好了一锅鸡汤,三人共桌,饱饱的吃了一顿。
当晚,二人就在这里住了下来。隔日,喝过药饱饱睡了一宿的李仙惠明显好了许多,面上也多了许多红润,渐渐的恢复了往日的一些颜色。
正巧好客多善的老妇人也跟李仙惠十分谈得来,老头出门卖茶叶没回家,硬是要强留二人再多住几天陪陪自己解闷儿,也好让李仙惠多歇息一下。秦霄正有此意,于是假意客套了一番,算是答应了下来。
秦霄对李仙惠说道:“仙儿,你就在这里好好歇着,我还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办。办完事情,我马上回来接你。”
李仙惠点点头,温情的看着秦霄:“去吧,做你想做的事情,我等你。”
秦霄拿剩下的钱找附近的渔家另外买了一条小渔船,朝楚仙山庄划去。到了下午时分,总算是离得不远了,这才弃了船,一纵身跳进湖水里,朝山庄游去。
秦霄记得,昨晚隐隐听船上的两个喽罗说起过,凤姐将所有的火凤部众都调到了楚仙山庄,知道事情有些不妙。
今天已经是跟李重俊相约后的第六天,要是有什么异变,那就麻烦了!
果然,等他悄悄上了岸的时候,远远就看到,楚仙山庄大门外,团团的围着一群府兵,约有近千人,将旗边领头的两员将军,一个他认识,是关铁山,另一个看似官职比关铁山要大端坐在那里,估计就是水乐册中记载的,鄂州府折冲都尉萧田。
秦霄绕过这些人的耳目范围,绕了一个大***,从楚仙山庄后侧翻过围墙,进到了庄内,正好是后花园,还有许多密密的树木,容易藏身。
秦霄弓着身子,快速的溜过了花园,入眼看到了楚仙山庄的后堂和厨房,数十余口大灶正紧锣密鼓的炒着菜,几个巨大的饭屯里蒸的饭也冒出了热气。大约有百余名丫鬟、仆役、厨师,川流不息热火朝天的在忙活着。
秦霄心里暗暗纳闷:奇怪,怎么跟平常没有任何异样?难道徐小月将我拘禁了起来,却没有在楚仙山庄下任何动作?还是先找到李嗣业和范式德再说吧!
秦霄绕过厨房贴着墙角,使起了飞仙步,沿着墙沿翻上了合院式的房顶,躲在墙角的阴影里仔细观察了好一阵子,见没有人走过了,才一个翻身从上面跃下来,矮着身子轻手轻脚飞快溜到李嗣业的客房门外,四下张望打探了一阵,用手指轻轻的拨破了一页窗户纸,朝里面一看,却是什么也没有!
秦霄暗道:或许,李嗣业也被他们暗中扣了起来吧?
正准备离开,忽然听房内“噗”的一声响,像是撕破了布匹,又像是……放屁的声音。秦霄心中生疑,走到门边一看,门上一把大锁紧扣。
莫非,房内有人?或者是,李嗣业被关在了里面?
秦霄眼珠一转,走到窗边抓住窗棱,使了几份暗力,“叭嗒”一声,扯脱了扣在里面窗闩,掀开一角,一闪身轻巧巧的翻了进去。
房内整整齐齐,还是什么也没有,却隐隐闻到一股臭味。秦霄四下打量了一阵,俯身朝床底下一看,李嗣业被四脚攒蹄的捆得严严实实塞在床底下,看似却睡得正熟。
秦霄心中又惊奇又好笑:这个家伙,怎么也被人治住了?若不是他刚才梦中放了一个大响屁,我岂不是死活也找不到他了?
秦霄弓下身子到了床下,一把拖住李嗣业,将他拽了出来。李嗣业幡然醒来,嘴里被横绑着一根布条,瞪大了眼睛看着秦霄,神色极是愤怒。
秦霄奇声问道:“怎么了兄弟,如此凶狠的瞪着我?”
李嗣业被捆得严严实实不能动弹,却使劲的向前撞着头,像是要跟秦霄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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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霄连忙将他按住,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别出声!我替你解开嘴上的布套,你跟我说是怎么回事好不好?但是你要答应我,千万不要吵闹,不然我们都完蛋了,大事休矣!”
李嗣业恨恨的点了点头。
秦霄刚刚替他解开勒绑在嘴上的布套,李嗣业就大着舌头含糊不清的吼道:“你他娘的伪君子……唔唔……”
秦霄马上一把捂住李嗣业的嘴:“不是说过了,别大吼大叫!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疯了?!”
李嗣业的胸膛大肆起伏,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再一次恨恨的点了点头。
秦霄缓缓伸开手:“说好了,千万别吵,不然将你再绑起来扔到床底下!”
李嗣业张开大嘴,活动了一下麻木的下颌,伸出舌头来在外面绕了几圈,然后低声恨恨的道:“秦霄,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将我麻翻?还找我要什么水乐册?我哪里知道什么鸟水乐册,你最多只是给过我一本《道德经》,我都已经还给你,而且不是被你烧了么!你他娘的,是不是真看上了火凤的几个骚娘们,跟着变坏了?”
秦霄皱眉:“我什么时候找你要过水乐册,还把你麻翻了?”
李嗣业狠狠啐了一口:“法克!不过两天前的事,现在就不认帐了!这两天俺老李都被塞在床底下,你好狠,都不给俺送东西来吃,害得我空着肚子一直放响屁。你还说不交出水乐册,就不让俺吃东西!这不是你说的么!”
秦霄剑眉上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明白了!徐小月将我囚到岛上,再找人扮成了我的样子……好卑鄙!”
李嗣业一愣:“你胡扯什么?莫非硬要不成,又来诱骗俺?俺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秦霄正色看着李嗣业:“李兄弟,我秦霄在你眼里,就是那种人么?易容了弄个假的,你莫非也认不出来?”
李嗣业认真盯着秦霄看了半晌,突然激动的睁大了眼睛,险些吼叫起来,强行压低了声音:“真的!这次是真的!兄弟,真的是你回来了!”
秦霄连忙替他解开绳索,一边问道:“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这两天,山庄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嗣业脱了绳索,吃力的爬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身子骨,恨恨的啐了一口:“他娘的,若不是扮成你的模样,俺老李又怎么会着了道儿!第二次他再来的时候,俺才认了出来!俺虽然被塞在床底了,但也知道楚仙山庄里,这几天可是戒备得像龙潭虎|穴了!”
第二卷 江南疑云 第116章 火中取栗
秦霄正准备找李嗣业问个清楚,隐隐听到门外有了脚步声,正朝这边走来。
秦霄忙将绳索给李嗣业重新套上,叫他装作仍被捆缚的样子,仍然到了床底,自己一个翻身,上了房梁,躲在屋角。
片刻之后,听到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门被推开。一个男人声音说道:“在外候着。”
“是,大人。”两个小厮的回道。
“大人?”秦霄心中生疑,“是什么官儿呢?”偷偷的探出一点头来朝下张望,却见那人穿着当初自己习惯的那身胡服,身板姿势,居然也和自己有八分相像。
秦霄心中冷笑,明白了过来——这不就是那个假“秦霄”么!
假秦霄反身盖上门,走到床边弯下身子,戏谑的说道:“委屈你哪,李将军。怎么样,你还是把水乐册还给我吧,这样一来,本官也好做人,我们仍然还是兄弟。”说罢“嘿嘿”的笑了起来。
秦霄心里好一阵恼火又犯呕,假扮老子,也不用扮得这么猥琐吧!
假秦霄正得意洋洋的时候,冷不防的床底伸出一只大手,猛然一把死死抓住了他的咽喉。
秦霄从房梁上翻身而下落到假秦霄身边,冷声低喝道:“不错嘛,连声音也跟秦某的差不多。”
假秦霄浑身一抖,身子一下就发了软,瘫坐到了地下。
秦霄清了清嗓子,学着这个假秦霄的语调,对门外说道:“你们两个,进来。”然后马上闪身躲到了门边。
两个小厮推开门走了进来,卜一看到被制住的假秦霄,不由得大大的吃了一惊,还没回过神来,每人的太阳|穴上都中了一击,眼睛一翻白,硬挺挺的倒了下去。
秦霄将两具尸体拖进层内,关上大门,然后走到假秦霄面前,杀气沸腾的低声喝道:“要死,还是要活?”
假秦霄被掐住了喉咙说不出话来,只得一脸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将嘴张成了一个圆形,看嘴形,是要说“活”字。
秦霄冷笑:“秦某人的手段,你也看到了。你若是要大喊大叫,我可以让你瞬时毙命。”
假秦霄惊慌点头。
秦霄拍拍李嗣业的胳膊:“放开他,你也出来吧兄弟,这床底下,你怕是呆足了。”
李嗣业从床底爬出来,咬牙切齿的瞪着那个假秦霄,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秦霄举起拳头,正对着假秦霄的脑袋,凛凛道:“说,为什么要假扮我,你们究竟还有什么计划?”
假秦霄脸上一阵冷汗直流,狼狈的吞了一口唾沫:“大……大人饶命,小的只是个下人,听凤姐命令办事的,知道的不是太多。凤姐给了我一篇说辞,让我背熟了,稍后的晚宴上,最后一次劝说江南诸将官,投效火凤……还有,还有就是……凤姐认为大人将水乐册交给了李将军保管,于是以李仙惠为诱饵,将大人也囚到了孤岛上,好让小的扮作大人的模样,找李将军诈要水乐册……”
秦霄冷哼一声:“惯用手段,雕虫小技,秦某早已料到!那份说辞呢?拿出来!”
假秦霄慌张张的从腰间取出一份纸稿,递给秦霄。
秦霄继续逼问:“那你又是什么人?与我同行的范式德被关在哪里?楚仙山庄,现在有你们多少人在戒备?”
假秦霄慌忙道:“范先生被捆了囚到了浴池里,有几个兄弟在那里看着。凤姐将千圣山的兄弟调了一半到庄子里了,还有萧田和关铁山领着鄂州兵,大约共有两三千人,都驻扎到了山庄的院子里。凤姐说了,今晚要是还不肯投效的江南将官,一律格杀。调这些人来,就是准备弹压的……”
秦霄怒挑剑眉:“好恶毒的心思!说,你又是什么身份?”
假秦霄颓然的低下头,吞吞吐吐说道:“小人是凤姐手下的一名小头目,平常最惯于模仿,于是凤姐早早将我安插到了大人身边,学习大人的动作声音……”
秦霄低声怒道:“你是山庄的总管,马南?”
假秦霄点头,长叹一口气:“正是小人……”
“还有什么事情,一并说完,说不定,能饶了你一命!”
假秦霄惊慌道:“大人,小的知道的,可全都说了……还……还有就是,凤姐说要是在李将军这里找不到水乐册,就上岛去搜你的身,或是用李仙惠当面威胁你。她……她早早在送去的食物里下了药!”
“果然卑鄙!”
李嗣业横插一句:“老子的破风刀呢?!”
“在……在小的房间里,哦不不,是秦大人的洞房里挂着……”
秦霄星眼微瞪,一拳对着他的太阳|穴打了下去。马南白眼猛翻,颓然倒地,立刻断了气。
李嗣业不由得咋了咋舌:“兄弟,俺从没见你出过手杀人。没想到你杀人,比杀鸡还利索啊!”
秦霄冷冷瞪着马南的尸首:“杀禽兽蝼蚁,自然是利索。不多说了,将这厮的衣物扒下来给我换上,三具尸体都藏起来。今晚,就是解决所有事情的时刻了!”
片刻之后,秦霄换上了自己习惯的那套胡服,施施然的从房内走了出来,反身锁上门,朝前堂走去。
走出没多少步,迎面看到吴兴国带着几个江南的官吏急急的朝这边走来,见了秦霄却是一点也没了当初的恭敬,趾高气扬的喝道:“事儿办成了没有?”
秦霄心中暗笑,忍住一股怒意,拱手哈腰道:“还没有……”
吴兴国一拂袖,瞪了秦霄一眼:“真是废物……诸位大人,我们走吧,请到这边房内细谈。”说罢带着那几个官将走进了一间侧房,将房门关得死死的。
秦霄心里暗暗冷笑:这些官将,都是火凤的铁杆拥蹙吧?关在房里,还能商议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估计便是询问粮草银饷的准备情况。
还没进到前堂大厅,就听到那边好一阵嘈杂,看来是晚宴已经开席了。不同的是,此时的嘈杂并非像以往的那种推杯换盏行酒令,而是好一阵铁索拖地的声响,和推桌撞椅的杂音。
秦霄走到大厅一看,四周齐齐站满了一圈手执铁弩、身挎钢刀的黑衣人,个个神情彪悍杀气腾腾。厅中倒是一样置办了百余桌酒席,只是大部份的人都愁眉不展如丧考妣,细细一看,脚下和双手都上了铁锁镣;而另外一些没有上镣铐的人,却是分在了另一边,个个谈笑风生,照例喝酒吃肉。两相对比,却如天堂地狱般的差别。
秦霄飞快扫了一眼,发现何开等当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