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我今天砍他是砍定了!”一边说着,又挣扎起来,装出要挣脱张恒的禁锢,拿剑砍人的模样。
张恒见状大惊失色,心想怎么这回把表少爷搬出来还是没用,没奈何,他只能又搬出老三篇,请求道:“少爷,府尊大人就您一根独苗,您可千万不能犯那杀头的罪过啊!”
“也对,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那我这次就放过他好了。”苗阜借坡下驴,这就退缩了,他怒视张恒,骂道:“快点给老子放手,打道回府了!”
一场危机,总算是被化解了,李凤凰急忙唤了侍女,将周正抬进了李府,留下了围观群众,继续讨论着刚才的事。
“那个王声是谁,怎么能吓退净街苗?”
“那是苗家的表少爷,苗府尊正妻王夫人的外甥。这苗府尊当年只是一介酸丁,全赖王夫人她爹王老先生的赏识,接济了好些年,才考上了进士。之后官场里又多得王老先生的帮衬,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因此这苗府尊虽然贵为平江府的老父母,但对妻子却是又敬又惧,平素里净街苗犯事,只要有王夫人包庇,苗府尊便也奈何不了他。但王夫人又心向娘家,尤其疼爱王声这个亲外甥,因此净街苗最怕的就是王声在王夫人面前说他坏话。而这王声,偏偏就喜欢李凤凰,所以啊……我看今儿也最多就算是故事的第一回,以后李府的故事还多着呢。”
“原来如此!”没有电视没有广播的年代,老百姓的八卦之心比二十一世纪还要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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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因忧思少清绝水米(一)
李府的仆妇们抬着周正,李凤凰则抓着周正的手,看着周正那因气血不畅而一片灰暗的脸,喃喃道:“你这傻子,还说不喜欢韩少清……”
仆妇们将周正抬进了客房,平稳地安置在了床上。李府的仆妇都是吃过苦的人,都有生活经历,知道周正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看着吓人,但其实都是皮外伤,并不怎么碍事,还不至于让一个大男人昏迷不醒,便解开了他的衣服,来看胸腹可有受伤之处。这衣服一解开,众人一看他的胸膛,却当真吓了一跳。只见他胸口上如蛛网般地纵横分布着许多青黑色细线,再定睛一看,原来这些青黑色细线都是他胸口的血管,只是因为方才气血交冲,淤积在了血管里,此刻便形成了大片大片的淤血。
“小姐,我恐怕周小郎君的淤血不只在体表,还是速速请大夫为妙。”那日将周正带来李府的健妇站了出来,如是说道。
“陈姨,那麻烦你拿上我的帖子,备上五十两纹银,骑快马去把石太医请来。”李凤凰闻言点点头,对着那健妇说道。
“是。”陈姨得令,便出了客房,去拿拜帖请石太医。李凤凰则有心担心地看着周正,想了想,石太医来之前,总也不能就这么把周正放着,便下令道:“取冰水参片,先给周公子用上。”
仆妇们依着李凤凰的指示,取了冰水,用毛巾沾了给他擦拭面额、胸口,又取了老参切片,给他含了。
李府里的女人都吃过男人的亏,上过男人的当,这几年在李府里,又尽受了李凤凰女子自强、仇视男子的“教育”,如今怎么肯尽心服侍一个男子?因此仆妇们只擦了几回,李凤凰便嫌她们为周正擦拭胸口时不够小心仔细,便将毛巾要来,自己坐在了床沿上,为周正仔仔细细、小心翼翼地擦拭了起来。李凤凰素来心高气傲,不觉得自己是寻常女流,喜欢做的也都是男子汉大丈夫做的事,施粥送药,生意往来之类。一般女流所做的厨艺、打扫她是绝不会做的,可谓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这番妥帖地照顾一个年轻男子,令得仆妇们心里俱是一惊,只是当着她的面,不敢说罢了,而她自己却丝毫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边是李凤凰照料周正,那边周正与净街苗的故事已经一下传开,弄得金水镇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小姐小姐,你可知道,这镇上出大事了。”韩少清常常失眠,到能入睡时,往往已是凌晨一二点,因此她起得也较一般人晚得多。周正的故事已经传遍了金水镇,她也不过才刚开始用早点。此刻她正喝着清粥,却见贴身的丫环蕊儿一脸兴奋劲儿,风风火火地奔了进来,便道:“走慢些,别摔了,瞧你这毛躁的样子,跟孩子似的,到时候我可怎么给你找婆家。”说完了这个,却绝口不问蕊儿所谓的“大事”是什么,她近些年一直如此,只关心身边人过得好不好,其余事便再也不关注了。
“小姐真没劲。”蕊儿见自家小姐依旧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便嘟起嘴,有些不高兴地说道:“人家听见消息便第一时间跑来了,小姐你却没个好脸。”
韩少清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将碗筷在桌上放定,带着淡淡的忧伤说道:“也就你们小姑娘家家才对这街里街外的传闻有兴致,如我这般,已经没什么好关心的了。”
蕊儿闻言,却促狭地笑了笑,揶揄道:“小姐,你还别说,这件事你恐怕还真得关心一下,这件事说来还与你有关。”
“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镇上发生的事,又怎么会与我有关?”韩少清将筷子放下,微微皱了皱眉:“你这孩子若是拿我调笑,往后的日子便随我吃斋饭,别想见着荤腥了。”
说到底是孩子心性,蕊儿一听说要随着韩少清吃那连半分油水也没有的斋菜,便急了,连忙解释道:“小姐,我可没拿你调笑,这件事当真与你有关,你可还记得昨晚的事?”
“昨晚……你是说净街苗?”韩少清想到净街苗这号狗皮膏药般的人物便有些头疼。
“没错,昨晚我们还说呢,净街苗肯定是买通了府里的人,才对府里事无巨细都了解得那么清楚。昨天傍晚那个姓周的才刚走,净街苗居然就到了,说小姐该替他守着身子,不该这么轻易就给了野男人……”小姑娘天生八卦,说到这种花边故事,一下便滔滔不绝了起来,却被韩少清给喝止了:“那混账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不必重复,挑重点说,不然便随我吃斋菜。”
蕊儿扁了扁嘴,有些不满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简洁明了地说道:“昨儿晚上是净街苗一个人骑了快马来的,他身边没帮手,十分嚣张倒去了九分半,也就说了两句胡话,没怎么发作淫威。临了还被秦门房臭骂了一顿,骂得狗血淋头,夹着尾巴就跑了。可今日一大早,小姐你猜,净街苗干什么去了?”少女心性就是爱开玩笑的,知道韩少清起了刨根究底的兴致,反而卖起关子来。
韩少清却不肯上当,又故意装出生气的模样,吓唬蕊儿道:“你再吞吞吐吐的,便不是吃斋菜,而是要去吃土了。”
见自家小姐不肯配合,反而威胁起她来,蕊儿将脚一跺,有些急了:“算了算了,直接跟你说了就是了,干嘛还要我吃土。今天一大早,净街苗就带了十几二十条大汉,堵在了李凤凰家门口,守株待兔,说要给姓周的一个教训。”
“去李家堵人,自然便只能堵到姓李的,又怎么会堵到姓周的?”韩少清昨天送走了周正,一个人冷静下来思索了很久,从周正的行为、言语、神态,都觉得他所说不似作伪,应该只是被李凤凰拿来当枪使了,而不是李凤凰的同谋。而如果周正是被李凤凰陷害的,那上过李凤凰一次当,便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去李凤凰那里上第二次当,更遑论一大早去李府堵他……难道周正会去害他的人府上过夜么?这显然不合逻辑,因此才有如此一说。
蕊儿却嘻嘻一笑道:“小姐,我还总当你是星宿下凡,原来也有猜错的时候。你还别说,净街苗一大早就堵在李家门口,最后还真把姓周的给堵到了。而且呀,据说堵到的时候都已经巳时二刻了,我看这姓周的就是个花花公子,昨晚还不知道跟李凤凰胡混到什么时候呢!”巳时二刻,约莫是九点半的样子。
“啊!”韩少清听得这话,身子没来由一颤,接着便是沉默不语。
蕊儿见韩少清不说话了,又说道:“这还不算完呢,净街苗逮到了姓周的就是一顿打,二十个壮汉打一个,把姓周的打得鼻青脸肿、满地打……”
“别说了,都是人家的事,与我们没关系,听着闹心。”蕊儿说得正激动,却被韩少清冷冷地打断了。
“不不不,小姐,跟你有关系的事马上就到了,你再耐心听一听嘛。”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正是八卦的时候,说得兴起,哪里肯说停就停。韩少清被她磨了几句,虽然已对这个故事全无兴趣,但也由得她随便说。蕊儿得了自家小姐的默许,便又兴高采烈地说道:“净街苗让手下把姓周的痛打了一顿,又让把他架到面前说话。净街苗说……总之净街苗他言语间对小姐你颇有不敬。”被训斥了一回,蕊儿总算是学乖了,她虽然听说了净街苗说的那些个话,但不敢直说,只是说了不敬。就这样,还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韩少清,就怕她听见这个话题心烦。
自从一年多之前,苗知府被调到平江府来,净街苗就成了一块黏在韩家的狗皮膏药,因为他的缘故,这一年多来,韩少清干脆连佛会也不去了,只求图个清净。净街苗会说些什么话,韩少清清楚地很,便点点头,示意蕊儿说下去。
蕊儿也是个聪明的,贼得很,她得了指示,哪里还肯给韩少清再打断她的机会,开口犹如连珠箭,刷刷刷刷一口气把整段故事说到了头:“那姓周的本被净街苗打得要不行了,却因为净街苗对小姐不敬,发起疯来,生了无边神力,一下把净街苗那些手下都撞翻在地,又把净街苗打得满脸是血、跪地求饶。就这样,那姓周的还不肯歇,一边打,又一边痛骂,说小姐你是冰清玉洁、天下第一等的人物,净街苗是狗一样的东西,不配叫小姐你的名字。到最后要不是净街苗的护卫誓死相救,恐怕净街苗就要给那姓周的打死了。现在整个金水镇都传开了,没哪个大姑娘小媳妇不羡慕你的,都说要有人愿意像那姓周的对小姐这般对她们,她们便是死上十回二十回,也都甘愿。小姐,你说这事关不关你的事?”蕊儿不在事发现场,听到的版本已经是群众改编版,由于经过了淳朴的劳动人民的再创作,细节处有些失实——譬如过分地夸大了“正义化身”周正的战斗力,又过分地渲染了“邪恶化身”苗阜的无能。但总体的脉络倒也没错,把韩娘子听得愣在当场。
“不可能的,定是你这丫头编排我,一个文弱书生,怎么可能是净街苗的对手。”韩少清初时颇有些震惊,待回过神来,却觉得这故事未免过于离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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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因忧思少清绝水米(二)
这一下蕊儿就急了,心想要是不能证明自己所说属实,吃土倒是不必,吃素恐怕是逃不了的了,便分辩道:“小姐,你若是不信,你尽可以去问秦老头,他最闲,听了故事还跑到李家那去打探了,他说是真的,还说姓周的在李府门口吐的血还没干呢!”
“那你去帮我把秦老找来。”韩少清听完,便让蕊儿去找秦门房。待得秦门房来了,韩少清问道:“秦老,您去李家门前看过了?”
秦老头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我去看过了,也问过了,周小子的事情基本属实。只是他到底只是个文弱书生,虽借着一时血勇,将那苗家的小子揍了一顿,但最后还是被苗小子的护卫给收拾了,弄得吐血昏迷。若不是李凤凰出来百般维护,恐怕他是在劫难逃。”
秦老头是当年跟着韩老太爷闯南走北的老人,本来到韩少清她父亲当家时,已经给了他不少资产,够他过一个富裕清闲的晚年了。可秦老头却说为韩家效力习惯了,将资产交给别人打理,自己却还留在韩府,给韩家作门房。他对韩家忠心耿耿,又有智谋,平素话不算多,但言必有中,是韩少清绝对信得过的人之一,他都这么说了,韩少清便没有怀疑的理由了。
“那秦老您可知道周……他伤势如何?”韩少清欲语还休,几度开口,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好一会儿之后,才组织好了语言,轻声问道。
秦门房挑了挑眉,说道:“我看是不怎么样,我到的时候,正碰上李府的家人,骑了快马,说要去找石王八。李凤还乐善好施,石王八则是出了名的见死不救,见钱眼开,他们一贯不对盘。我去的凑巧就问了一下,李府光送上门的见面礼就有五十两纹银。我看周小子的伤肯定轻不了,不然李凤凰怎么会去找她最看不起的石王八?”
“哦。”韩少清听完秦门房的话,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不过这些事终究是别人的事,以后在府里府外,不可随便乱说。若有人问起,便说府上多时不曾来客即可。我乏了,你们先退下吧。”
韩少清一声令下,秦老头和蕊儿自然口中称是,行了一礼便往外走。蕊儿才刚走出房门,便又被韩少清叫住了:“蕊儿,我没什么胃口,你帮我把桌上的吃食撤了。”
蕊儿惊道:“可小姐,你这总共才没吃几口……”
“你照我说的做便可,另外与厨子说清楚,不是他的粥有问题,只是我今日胃口不佳,让他不要多想。”韩少清摆了摆手,打断了蕊儿的话,又特意嘱咐了,让蕊儿带话给厨子。等到蕊儿端着清粥、皱着眉头出了房间,她便如脱力了一般,往床上坐了,扶额轻叹一声。于她而言,净街苗的暴行不是她主使的,周正的奋起反抗也不是她要求的,至于现在周正的伤势,就更与她没有丝毫关系了——至少在逻辑上是这样的。可不知怎的,听到了周正怒打净街苗,最后又落得重伤,她的心里竟有些难过和担忧了起来。
“只望他没事才好。”
“他有事没事,又与你这未亡人何干?”
“终究是为我出头。”
“他害过你,这一点你可别忘了。”
“可他也没有……总算也是个坐怀不乱的君子。”
“不如让蕊儿去李府探望一番。”
“如今我两家势成水火,去了又如何?”
“这可如何是好。”
“他真是个呆子。”
韩娘子本是久病积弱的身子,昨日又中了逍遥香,虚亢了一回,期间种种旖旎事,也给一贯守身如玉的她造成了不小的心理压力。到了今日,又听闻周正因她的缘故,与净街苗发生了冲突,担忧之下,韩娘子心中念头百转千回,如同被撕裂成了两半,却拿不出半点好主意。她只觉得心力交瘁,之后便水米不进,急得韩府众家人有如那热锅上的蚂蚁。当然这是后话了,在现在这时间,热闹的不是韩府,而是李府。
被骂作石王八的石太医总算是及时赶到,在看过周正的状况后,开了立应散、定痛散和灶心土这两个方子一味药,又亲自施针,把周正扎了个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