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混,令人皱眉。
混混或是痞子,都是让人看不起的东西,然而,能够在武沧澜面前耍痞的混混,这就很不容易,因为以他一贯的霸气,普通人在他面前连保持镇定、心平气和地说话都很难,更别说一副痞样在那边挑衅了。
“哼!卑鄙的贱人,自己不在战场上露面,尽是让别人打生打死,这样算什么分高低?”
“是吗?听起来好像很无耻啊!不过只要想到是陛下你在那边拼死拼活,而我可以闲闲没事,在你所不知道的暗处喝饮料看戏,我就觉得卑鄙也不是件坏事,用这种形式来与你分高低,也是挺不赖的!”
这可以说是很辛辣的回讽,对方也是饱经风霜的老江湖,没有因为武沧澜的指责动怒,反而用这样的方式表示,自己已在学习大武天子过往的长处,如果心如铁石、不择手段就能获得胜利,那么,至少该让武沧澜明白,做这些事不是他一个人的专利。
以武沧澜的智慧,这一点不可能听不出来,他甚至还听出了一点别的讯息,在几秒钟的怀疑后,他确认了这一点。
“你受了伤?”
“唔……我该问……你很高兴?还是你很意外?”
“如果域外那些小伎俩杀得死你,朕也就无须忍耐这么多年了。不过以你的能耐,居然会在域外给人伤了……就算照顾身边的拖累太麻烦,也不该堕落到这种程度吧?这样的你,怎够资格威胁朕?”
“只要你继续这么想,你的威胁早晚会出现在眼前,是不是我并不重要。不过,至少有一点你是对的,要当一堆后生小辈的褓母,确实是很累人的工作。”
两人简短交谈几句,武沧澜并没有追问对方是如何受伤,因为这是问了也不会有答案的话。从对方的呼吸声中,可以听出他受了内伤,伤势还不轻,但没有性命大碍,而且……从距离来看,不可能把握住他受伤的这个机会发动袭击,致他于死命。
站在萤幕对面那个人的立场,虽说自己受伤的事实瞒不过武沧澜,但也没有理由好心提供他情报,告知域外有一个心眼宗主,实力强横,更练成了昔日天妖的“修罗劫”,若是再得到“阿鼻血”,便可重现阿鼻血劫,将天妖之祸带回大地。
双方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都在思考自己刚才所得到的资料。
如果是照个人意愿来办事,两人都没有什么兴趣再多做谈话,因为光是看对方的脸,就已经是一件非常不愉快的事,更别说还默不作声地两眼相瞪。
然而,要是就这么结束,这场会面就没有任何意义,流传出去也会落人笑柄,更不配成为什么秘密会谈,更重要的一点是,两个人心里都清楚,这次秘密会谈是为了什么,有一个问题……最终也还是得要提出来。
“朕最新得到的情报……在天上的那个人,已经下来了。”
不用更多的说明,这一句话已经说得很清楚,武沧澜对面的那个男人没有出声,似是表示这不算新闻。
孙武的降临大地,并不如表面上看来的简单,从他踏上地面的那一刻起,就代表着沉寂多年的某个人,将会把他的影响力重新伸向中土与域外。
这层意义,知道的人甚少,但在知情人的眼中,孙武与小殇降落地上后做的一切事情,都代表着梁山泊上那个人的意志。尤其是慈航静殿一战,那个人在最后一刻闪电现身,为孙武改写战斗结局的同时,更显露出本身的惊人实力,进一步宣示他回归的时刻将到。
“朕如今忙于讨伐叛逆,诛灭乱臣贼子,无暇他顾,不过……放着碍眼的人得意横行,这也说不过去,所以朕想谈谈合作。”
“真好笑!你看人不顺眼,这与我有何关系?敌人的朋友未必是敌人,但敌人的敌人一定是朋友,我似乎应该为了这个笑几声。”
“问题是,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你的朋友。当他正式下来大地后,第一个要的就有可能是你的命。”
武沧澜淡淡的一句话,让会谈再次回到了沉默,对面的人没有再说什么,因为这是事实,没必要在这上头多做争辩,直过了许久,萤幕那一头才再传过来声音。
“……梁山落地,天魔破封,这个后果你想过没有?”
“能够一出手就陷大地于烽火,圣贝贝尔要塞重现、石人重挑天下反的男人,还会顾忌什么后果?”
萤幕那一头并没有回应,因为这并不是能让他满意的回答,所以武沧澜给出了真正的答案。
“就算梁山不落地,天魔就不会破封吗?你自己应该不会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封印有多不可靠。”
“……确实如此,但哪怕是机会不大,我也想试一试,因为我还相信人性,纵使希望不大,我还是愿意去赌一次,相信人性本善、邪不胜正。”
“这句话真是太可笑了,朕与你相识多年,倒从不知同盟会主席是一个自欺欺人、连自己都要骗的蠢蛋,哈!当然,这点是朕错了,你本来就是一个蠢蛋!”
一改最初的耐心,武沧澜毫不掩饰地发出讥讽,因为谈话至此,情势已经很明显,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皇帝陛下至高无上,目中向来无人,但这次在你做决定之前,我奉劝你最好能先想想,天魔不是可以任你践踏玩弄的普通高手,当年他威震江湖的时候,你我都还只不过是个武功三流的小人物……”
在说话中突然切断通信,不管在哪一种文化,都是一件非常不礼貌的事,不过,武沧澜显然是一个完全不在意礼数的人,没等对方说完最后一句话,立刻按下切断通信的按钮,画面也同时回复一片黑暗。
通信断了,这一场密谈却不是到此为止,如果说对方相信人性的光明面,那么武沧澜也同样相信“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很多时候,人往往为情势所迫,被逼得做出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所以,这次的密谈将会延续,武沧澜知道下一次的密谈将在不久之后进行,届时随着情势演变,对方的答案或许会有不同。
同样的,萤幕对面的那个人,在被切断通信后,将视线从灰暗的萤幕上转开,改望向滚滚黄沙之中的月牙关,心里有着疑惑,不知道下次密谈再进行时,自己的答案将会是什么……
当大武王朝与同盟会这两大巨头进行会谈时,孙武则是在万紫楼的营地受到很大震惊,急急忙忙地跑回去。
“……真要命,所以我说我赞成自由恋爱的,有事没事搞什么指腹为婚,指来指去,现在到底指到哪边去,连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了……”
狂奔之中,孙武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那么狼狈过,好像做小偷当面给人抓住一样,最糟糕的是,自己根本什么也没有做,却偏偏要承担别人做错事的后果。
村长老爹当年莫名其妙地替自己订下一堆亲事,自己离开梁山泊时,他交了一堆订亲信物给小殇,却被小殇一把火烧去大半,抢救之下,仅留下两件,后来证实其中一件金锁片,是龟兹王国拓拔小月公主的订亲信物,这件事已让自己头痛了许久。
刚才在万紫楼营地,羽宝簪出示了一条相同样式的金锁片,说是自小订下的未婚夫,这是订亲信物,险些惊得自己魂飞魄散。
莫名其妙跑出一个未婚妻,已经很麻烦了,现在未婚妻还闹双胞,真不晓得是几世修来的倒楣运。如果是其他的小事倒也罢了,但婚姻是关系人家一辈子的事,处理得不好,怎么对得起人家?孙武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想先跑回去找小殇问个清楚。
“问我?问我有什么用?那块金锁片是订亲,又不是订我,上头也没写名字,我哪知道当初订的是谁?”
小殇道:“一件信物不可能订两个人,所以两个女人里头一定有一个是说谎,嘿!你真是够魅力啊!居然能让女人争着为你说谎,只想要嫁给你。”
“你落井下石的石头可以再挑更大块一点,我反正已经习惯被你砸,再用力一点无所谓!”
孙武没好气地回答,乍听之下看似懦弱,但少年却已找到了自己的沟通方法,言词不用咄咄逼人,可是一定要得到答案,如果没有个交代,就绝不善罢甘休。
这样的决心,小殇也感受到了,她是知道点什么的,不过要解释又很麻烦,所以最后就把这责任全推给当事人。
“这种难处理的问题,直接问未婚妻啦!我哪可能知道那么多……”
“要是能问,你以为我不想直接问吗?每次在小月公主面前提到类似话题,她的表情都很奇怪,倒楣的时候还直接就翻脸动手了,我直接去问她,问得不好又是一堆麻烦。”
孙武连连摇头。说话的时候,只有他与小殇在帐篷内,任徜徉伤势不轻,又不肯找姗拉朵治疗,被拓拔小月带去找骑兵队,拿一些现成的药物与道具,也是因为拓拔小月不在,孙武才敢与小殇讨论这些。
然而,尴尬的事情终究还是要面对,孙武讲完话没有多久,一个人掀开帐幕进来,表情异常难看,正是拓拔小月。
“我没有要偷听,是任徜徉那边已经没事了,我回来向你们说一声,刚好听见了你们的话。”
拓拔小月道:“那件事情……你真的不知道?”
这句话是问孙武,孙武没法接口,虽然知道她指的是未婚妻闹双胞一事,但根本不晓得当年发生过什么,唯一可以推断的,就是老爹肯定是做过什么很糟糕的事,才会导致别人一提起来就恨。
拓拔小月看着孙武,从他的表情里得到确定,好半晌后,长长叹了一口气,美丽的脸庞上,有种如释重负的表情。
“原来你真的不知道……”
“对不起,我家老爹当年做过什么很伤害你的事吗?我代替他道歉了,他这个人虽然心不坏,但有时候做事疯疯癫癫的,不替别人着想……真是对不起啊!”
孙武站直身体,向拓拔小月行礼道歉,认真地表示出诚意,尤其是当他看到,素来自尊心极强的拓拔小月,一句话还没说,忽然一串泪水滑落下来,心中真是感觉非常不妙。
“那年……我还很小,龟兹国内出现魔狼,群出肆虐,老百姓的伤亡情形很严重,人们束手无策,只能看着灾害扩大。后来,宫里的人告诉我,外头来了一个中土人,本事很大,把魔狼全都消灭了。”
拓拔小月说着,孙武反倒有点不解,一群野狼再怎么厉害,龟兹也有北宫罗汉这样的高手在,还有一些高等的攻击法宝,没理由被一群畜牲闹得手足无措,要靠外人来解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巨阳武神帮助我们消灭魔狼,对我们有很大的恩德,当他向我父亲开口,我父亲就答应把我许配给他的儿子做为报答。最开始,我很难过,因为我就这么被许配给一个从没见过的人,可是,我又很开心,因为巨阳武神当众说过,他儿子是一个像他那样的大英雄、大豪杰……”
拓拔小月说到这一句,小殇突然动手,在孙武背上重重一拍,孙武吃痛,却也只能摊手摆一个无奈的手势。被人抱持着这样的错误期待,也只能说声伤脑筋了,没有成为大英雄、大豪杰,这难道也是自己的错吗?
“巨阳武神和我父亲,还有很多人,一起在庆功宴上喝酒,气氛很好,他们都很开心……后来,我父亲说,巨阳武神今朝离去,不知何日重回,订亲之事起码要有个凭证,希望他留下一个信物,可是,他找来找去,说是自己忘记带贵重东西,身上没有适合的信物。”
没带贵重东西,这不是什么大问题,随便向龟兹借一件珠宝首饰当信物就成了,也不会有人反对什么,偏偏由于处理不当,被搞成了一件大事。
『对了,有一件东西,算得上是贵重物品,还非常名贵。』
看来已是醉眼惺忪的巨阳武神,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条金锁片,样式古雅,色泽光润,确实是极好的珍宝,用这个来当订亲信物,绝不会辱没了公主的身分,龟兹王阿古布拉便伸手去接。
『且慢,这个信物不能给你们,是我要自己留下的,嘿嘿!实不相瞒,这条金锁片已经订下人了,对方现在还小,但身分高贵,不逊于王侯之尊,日后更肯定是万中选一的大美人,所以我费尽心思才把亲事订下,好不容易啊!』
此言一出,周围在狂饮中的人们,众皆无声,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明明是已经订过亲事的人,却又跑到龟兹再订一门亲事,世上哪有这种道理?即使是开玩笑,这玩笑也太看不起人了,更别说讲话之人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
正当宴席上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的时候,巨阳武神又扔下了一个更大的地雷。
『金锁片已经有订下人家了,不过,系金锁片的这条红绳子还没有啊!那干脆这样吧!就用这条红绳子当信物,将来要是有个人拿着这条红绳来龟兹,那就一定是我儿子,你们到时将小月公主许配给他,就算是遵守今日的诺言了。』
听到拓拔小月转述这句话,孙武真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再找一堆稻草埋住自己的头,从此不用见人了。
哪怕是喝醉,这样的言行也太过份、太侮辱人了。可以想像,当时这句话一说出口,肯定是天下大乱、人人喊打,如果不是要给消灭魔狼的英雄一点尊重,哪会管他酒醒没有,早就一拥而上,把这个口出无状的老头打成肉酱了。
然而,巨阳武神并不是一个普通的老头,这个人刚刚才消灭龟兹处理不了的魔狼,换句话说,龟兹也同样处理不了他。所以,这个以红绳子为信物的耻辱婚约就这么被订了下来,所有在场的域外人士都知道,巨阳武神用一条红绳,订走了龟兹国最美丽、最高贵的小公主。
拓拔小月把事情简单说完就离开了,她没有要求孙武的道歉,这位小公主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她知道自始至终都在状况外的孙武不该被责怪,也不该由他来道歉,然而,从个人的心情来说,她也不想接受这个道歉。
“好惨喔!这笔帐大概不是跪地求饶就能算的。”小殇两手一摊:“人家可能从小就被笑:什么狗屁公主,人家一条红绳子就随便把你给订了,超不值钱的。”
“不要说了啦……老爹他……他这样做都不觉得丢脸的吗?”
“有啊!所以他把信物给你,要你自己去迎娶,他躲在天上不敢见人,这也算知耻与知错的表现吧!”
“……这是逃避责任的表现吧?”
孙武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身边的大人没有一个负责任,全把收拾善后的工作往自己头上丢。
望向手中的金锁片,孙武知道往后自己除了小殇之外,又多了一个见到面时会抬不起头的人物。
小殇道:“喔,开始烦恼以后啦?那另外一边呢?你预备什么时候去对万紫楼那边讲,你也有个一模一样的金锁片?”
这堪称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孙武两眼一翻,往后倒了下去,觉得无论是碰上什么强敌,都比现在的状况要好。
或许是因为打击太大,第二天孙武就与龟兹骑兵团分道扬镳,与伽利拉斯同行,前往大沙海找寻楼兰遗迹。
有关心眼宗的叛乱,这一点交给万紫楼去调查。万紫楼虽是中土的组织,但羽宝簪说,万紫楼其实早就有成立域外分部,搜集域外各部族的情报,暗中活动,可是这个分部直属于凤凰夫人,不受羽宝簪指挥,就连所有得到的情报,都是直接呈给凤凰夫人,羽宝簪无权过目。
孙武听了这个说法,觉得错愕不解,羽宝簪一手掌握万紫楼大权,此事江湖上众人皆知,现在却突然说万紫楼有一个分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