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自己天真微笑的小女孩,脸上的感谢笑容就挤不出来了。
小殇手里捧着一个碗,碗里盛着满满的颗粒胶囊,点头道:“前辈肚子饿了吗?要不要吃自白剂?整碗吃下去你就轻松啦。”
虚谷子对小殇甚为忌惮,但情势逼虎跳墙,什么也顾不得了,一手猛往小殇头顶抓去,恶狠狠地道:“丫头滚开,别挡爷爷的路!”
“喂!老爷爷,在她名字之前,是要加上敬语的,可不能随便叫啊!”
孙武冷冷的一声,伴随着一记重拳的轰到,虚谷子一掌推出,连接带化,预备将这一记重拳卸去力量,再行反击,哪知拳掌相撞,所遭遇的力量异常熟悉,尽管这股拳劲过于刚强,转折处棱角毕现,不符合河洛派武学宗旨,但那股黏着敌人真气、肢体的独有特性,确实是河洛剑派正宗的缠丝劲。
虚谷子与孙武一路同行,自认早将这小子的武学摸索清楚,可从不记得他会使用河洛派的上乘内功,这一下失策,推出的手掌不但无法以柔卸劲,还被孙武将他的掌给黏住,无可躲避,一记刚拳连着他的手掌直打胸口,拳劲透过手掌传入,一拳就把虚谷子打倒跪地。
“呜……你……对了!你这贼小子有了他的记……”
虚谷子挨了孙武这一击,失去作战能力,倒地狂吐。孙武这一击奏功,举起自己的拳头看看,喃喃道:“不太理想,不过居然真的成功了……”
另一方面,虚江子帮着姗拉朵震退虚谷子后,平摊开手掌,掌心有一颗乌溜溜的药丸在滚动,样子看起来不值什么钱,却让姗拉朵瞪大了眼睛,因为丈夫不是那种没事拿东西出来开玩笑的人,会在这时拿出来的药物,肯定只有一种,那就是西门朱玉的独门解药。
“你……你怎么会……”
“西门兄弟当初离开之前,并没有留下解药,只有留下一帖药方给我,说分析那帖药方,就能够制作出解药,承蒙他的宽容,这颗解药我早就做出来,就等着今天用了……”
事情当然不是这么简单,西门朱玉留下的药方,对当时的虚江子而言,和无字天书基本上是没什么分别,他本身不具有相关知识,周围也没有够格的人才,拿着那张药方,最初还以为找个药铺抓药就好了,直到听了西门朱玉的话,才发现一切不是那样简单。
『这帖药方你留着,回去以后找人开始研发,若我估计得不错,要是没有什么变数,十年之后你就可以做出解药,拿来救该救的人了。』
『什么?十年?那要是这十年里头有人闯入,碰到你放的那些毒物……』
『这里的结界不但有三重封印,还被我结合了地脉磁场,有诸般奥妙变化,一经启动,当今世上只怕没有人进得来,就算是我自己都未必有本事再进去,所以十年内应该没人有这福气进去中毒。』
『那如果过了十年,我没有成功研究出解药呢?』
『唔,那就恭喜你可以娶更好的女人了,或是回归单身也很好啊,何必找个女人绑住自己一辈子?』
『喂!话可不是这样说啊……』
『哈哈。』
西门朱玉当时的笑容,一直深深印在虚江子的脑海中,还记得他简单地耸耸肩,淡然道:“不然,你也可以直接把这帖药方交给那婆娘啊,以她的能耐,看了这些东西,顶多十几天就做出来了,我可不是那种会毒杀朋友老婆的恶人啊,可是……别怪做朋友的没提醒你,这样你就失去一个好机会了喔。”
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机会,尤其是在教育意义这方面,所以,当姗拉朵进入这处遗迹,趁着半夜,偷偷来到地下入口时,虚江子和任徜徉早就尾随其后,目睹了一切的发生,看见姗拉朵一如多年前西门朱玉所料那样中伏,还为了泄愤,在更前头的地方,布置了她自己的毒药,阴了稍后到来的虚谷子。
中了别人的埋伏,不但感觉不好受,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姗拉朵和虚谷子本来都隐忍不发,虚江子与任徜徉也在纳闷他们要硬撑到什么时候,要不是孙武跳出来问话,造成了一个契机,这两边还不晓得要撑到何时。
“西门兄弟与你闹归闹,但彼此之间还是存在友谊,他不会当真要你性命的。”虚江子将解药送入姗拉朵口中,道:“这也只是用来给你一个经验,越是看似没有危险,十拿九稳的事,就越有意想不到的风险存在其中。魔狼的乱子,有我替你收拾,但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收拾好;你中的毒,有西门兄弟替你留了后路,可是如果你再在同样的事情上栽跟斗,终有一天,会没人来收拾善后的。”
情势比人强,又是碰上这么一个不好发作脾气的人,姗拉朵的个性再强,这时也只有沉默下来,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勉强来说,这一轮较劲,是姗拉朵败阵,但她总算还有一个台阶下,相较之下,旁边的虚谷子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可能是因为见识到西门朱玉的布局,回忆起往事的缘故,当姗拉朵与小殇一左一右,再次来到虚谷子两侧施压时,这个老人放弃了顽抗,长叹一声。
“算了,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老夫放弃啦,只要能离你们这票家伙远远的,什么都好商量。”
这个结果令人有些意外,但真正对虚谷子造成压力的,并不是眼前的威吓,而是看见西门朱玉身亡十余年,居然还有办法留下布置,阴了姗拉朵。回想当年,自己与西门朱玉的关系远远算不上友好,要是自己不小心一点,等会儿说不定也中个什么阴招。
以彼此关系的亲疏来看,可以想像,西门朱玉是绝不会留一颗解药下来救命的。西门朱玉对姗拉朵手下留情,一方面是基于少少的友谊,主要方面还是看在虚江子的份上,要不然,这人可不是吃素的,手段激进,更从不相信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对敌人下毒时,为求保险,他有时还毒上加毒,连下好几道的。
只要想到死了以后,到阴间见了那小子,被他冷笑着甩耳光的感觉,虚谷子就觉得不要做无谓的抵抗比较好,更何况,前头的两个人,一个手里捧着满满一碗的自白剂,另一个……看来正准备把满腔怒火发泄在严刑逼供上,自己努力做了那么多事,无非就是求保命长生,实在用不着主动去找死。
情况发展到此,一切也就很清楚了,之所以特意回到这处遗迹,在姗拉朵这边是出于个人私心,想在躲避敌人之余,更利用这个当借口,重回故地挖宝;虚江子打从一开始就对妻子的意图心里有数,便愉快地送姗拉朵去跳火坑,顺道把虚谷子也一起埋进去,一个坑解决掉两个麻烦。
如今,麻烦都被解决,虚江子分派任务,所有人马分成两队,一队与虚谷子同行,押解他去取出“重要物件”,另一队人马则是直奔龟兹,因为心眼宗很可能已经趁虚发动武力强攻,拓拔小月孤身一人,相当危险。
分头办事,提高效率,这当然是所有人的共识,但要怎么分配工作,这又是一个难题。
“我夫人与儿子,陪着虚谷子师兄一起走,为求万全,黄泉殇和宝姑娘请跟着他们,这样即使受到袭击也不怕,至于这位纳兰小姐,就由你自己来选择要加入哪一边吧。”
对于这个安排,众人基本上没有什么意见,只有纳兰元蝶哼了一声,晓得自己因为底子太差,尽管有青龙令在手,可是根本没被虚江子看成是战力,所以不管放在哪一边都没有差别。
“不用麻烦了,我跟这位绿发姑娘比较熟,她往哪走,我就往哪边跟吧。”
纳兰元蝶做出了选择,而这样一来,就代表虚江子、孙武、妃怜袖、纳兰元蝶四人要走一道,对此羽宝簪不是没有疑虑,怕孙武会出什么问题,可是看小殇一副事不关己的轻松模样,她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呃,宝姑娘你……”
孙武看到羽宝簪与自己不是一队,先是愣了一下,毕竟彼此曾并肩打过多场恶战,突然分开,感觉很不适应,紧跟着,孙武又发现了一点不妥,当初羽宝簪是说对楼兰遗迹感兴趣,这才一路同行,参与了一连串的大乱斗,现在楼兰遗迹的事早已解决,无利可图,她为何还在这里?
(对了喔,宝姑娘是魔门的人,代表着魔门的利益,她跟着我们一起行动,可能就是以魔门使者的身分在活动,那就不奇怪了……可是,这样的话,把她分派在对面那一组,安不安全啊?)
想是这样想,但孙武仍决定相信羽宝簪,再怎么说,羽宝簪这一路上也算与自己生死与共,自己没法将她当成是包藏祸心的坏人,况且,羽宝簪所在的队伍里,小殇和姗拉朵恐怕比她更加危险,自己实在也没什么理由需要替她们担心。
“那么,就照这个方向来办,请各位严阵以待,或许离开结界屏障后,马上就有一场恶战,毕竟我们无法确定,心眼宗是否已经埋伏于斯了。”
虚江子一言点醒,众人这才意识到,外头的情形可能没那么简单,说不定离开之后马上就是一场突围战,所以在这里的一晚休息才至关重要。
再多拖延,只是留时间给敌人作准备,由于结界的特殊性,所以是由孙武一骑当先,骑着骆驼冲了出去,众人尾随其后,用最快速度冲出结界。
“这是……”
孙武着实有些意外,因为结界之外,就是风沙阵阵,一无所有,心眼宗别说大军围困,就连派两三个小兵驻守都没有。
最开始,孙武还以为敌人可能设有埋伏,随时会有一支烟花射往半空,“碰”的一声炸开,跟着就是无数心眼宗高手、阿默兹狼一起杀出,哪知道等了好一会儿,居然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等到,他有些难以置信,望望左右,发现在他两侧的虚江子、小殇,都点了点头,这才确信,眼前的情形没错,心眼宗确实在这不设防,甚至没留下人看守。
“真是奇怪了,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心眼宗对我们……这算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还是他们人手不足啊?”
孙武为了这个问题困惑,这时远方沙尘扬起,有什么东西飞快朝这边靠近,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动物在奔跑,众人凝神细看,最后是虚江子的目力最占优势,认出那是龟兹王宫的专任信使,隶属于信使小队中的一员,看起来还是个熟面孔。
“信使?谁送信给谁?谁知道我们在这里?”孙武一愣,随即省悟,自己这票人马虽然是后头才到,但之前妃怜袖、纳兰元蝶却都是往这方向来,这信必定是拓拔小月遣人送来给她们的。
姗拉朵皱眉道:“会不会有诈?信使变成刺客是常有的事,你身边的人恐怕早就被心眼宗渗透了。”
虚江子摇头,道:“这个人叫派拉蒙,我不敢说熟,但确实是认识的,以他的武功,当不了刺客……”
“难说,只要带的兵器够毒,小兵也可以杀高手,就因为这样,当年我是出了名的……”
“拜托,当年你两国交兵,先斩来使的出名手段,现在千万别用了,我不知道怎么向死者问话。”
虚江子使了个眼色,任徜徉无声移动到母亲的后头,预备有什么状况时,抢先制住她。孙武看着这离谱的一家子,除了摇头,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使者到来,见到这里一大群人,本来是要对妃怜袖、纳兰元蝶报信,但看到虚江子在前,登时大吃一惊,连忙跪下行礼。
拓拔小月传来的书信很简单,龟兹王城监测到四方地面有不寻常的震动,估计敌人将要发动总攻,所以在被敌人围城之前,派使者骑改造飞驼狂奔前来,通知妃怜袖二人,请她们早点回归,以策安全,或者……干脆就别回去,免得城破之后,半个活人也没剩下,两条路都由她们来选择。
“陛下,敌人已经攻到,情势非常危急,连皇宫都被敌方高手突袭,发生大爆炸,小月公主一个人恐怕难以支撑,请您尽快回去支援吧。”
使者把话说完,发现虚江子好像也要说话,可是他身边的几名怪异人士,却用奇怪眼神朝这边望来,尤其是那个金发碧眼的美人,几乎是朝这里怒瞪了。
“喂……你的话都说完了?”
“说……说完了啊。”
“就这样?没别的了?”
“没、没有了啊,还应该有什么吗?”
使者满面不解,没想到那个金发美女居然发起怒来,“就只有这样?你不偷袭吗?信纸上居然连毒也不放!什么东西也不做,有你这样送信的吗?心眼宗怎么会有你这么懒惰的奸细?我要代替你们宗主惩罚你!”
姗拉朵发怒的气势惊人,甚至一把抓住信使的衣领,用力摇晃,可怜的信使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恐慌挣扎,“没……没有……我不是心眼宗的奸细啊,从来都不是……”
挣扎到一半,没有了声音,虚江子一指点在姗拉朵的后颈,内劲到处,她应声晕去,旁边的任徜徉看得眉飞色舞,“老爸,干得漂亮,这一手我很久以前就想干了,要不是怕儿子偷袭母亲会遭天谴,我都不知道作过多少次了。”
“照顾好你的母亲,别让她受到任何伤害……”虚江子把姗拉朵交给任徜徉,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包括那些她自己惹来的伤害。”
“喂!你们两个,有话快点说,剩下来的时间不多了喔。”小殇从旁插嘴,“北边的烟尘飘得好大,好像是送行的来了。”
虽然不确定那是什么,不过这么大的烟尘,飘扬而起,遮蔽了半边天,显然为数不少,肯定不会是第二波送信的。
“大家分开走,立刻启程!”
虚江子镇定如恒,一拉骆驼的缰绳,往左边奔驰而去,孙武、妃怜袖、纳兰元蝶立即跟随在后,随着他一同策骑而去。
“最终目标,王城见。”
虚江子的骆驼奔在最前头,孙武则是紧追在后,他看得出来,虚江子用那么豪迈的跑法,刻意扬起沙尘,是为了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最好能把追兵引过来,减轻姗拉朵、任徜徉那边的负担。
孙武希望能够帮上点忙,不过却是事与愿违,他的骑术本是急就章乱练起来,这段时间又向羽宝簪请教一二,总和起来的本事,想要稳稳骑在什么生物上,问题不大,可是想要做些什么高难度的变化技巧,那就是连门都没有,当他试着学虚江子那样,驱策骆驼狂奔疾走,引来敌人的注意力,结果骆驼不听使唤,乱跳起来,险些就把他从背上掀翻下去。
面对骆驼的不合作,孙武为之气结,却也别无良策,尤其是看见后头妃怜袖、纳兰元蝶不疾不徐地跟了上来,更令他认真思索,自己到底能做些什么。
“小朋友,骆驼和马不同,可不能用一样的方法来骑啊,哈哈哈!”
虚江子突然来到身边,哈哈大笑,孙武吃了一惊,随即想到了自己的另一个困惑,还没能够有个解答,趁着赶回龟兹之前,最好先弄清楚,而眼下应该就是好时机。
“前辈,在你的回忆中,不周山后的那几间茅屋里……”
孙武的话没问完,就看见虚江子摇了摇头,目光更越过他,直指更后方的妃怜袖,瞧那眼神的涵义,恐怕是不想当着妃怜袖的面讨论。孙武想想也是,妃怜袖不清楚自身身世,这些事情确实不好给她知道,不过这样一来可就麻烦了,妃怜袖目不视物,感知能力却是无与伦比,百尺、几百尺之内的声音,于她只怕是落针可闻,根本不可能瞒过她来说话。
既然不可能说话让人听不见,那就只好换个方式,至少让人听不懂吧,这点对孙武真是大考验,努力思考了一会儿,他很别扭地问道:“心眼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