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进入了僵持。
而一直没有说话的莫梵亚突然上前一步,淡淡地向对方的家长说:“不好意思,你能跟我过来一下吗?”
对方疑惑地看向莫梵亚,本来也想拒绝,可是,看着莫梵亚身上价值不菲的衣服,还有通体的气质,立刻闭上了嘴。
莫梵亚和那位家长在儿童乐园后面的一株大盆栽后说了些什么,几分钟之后,他们回来了。
很奇怪,回来后,那个家长的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她抱起自己的小孩,一起向苏瑞和乐乐道了歉。小宝也在妈妈的威胁下,连说自己看错了人。
他们这样的态度,苏瑞也不好发作,只是冷冷淡淡地回了一句,“下次不要随意冤枉别人了。”
很奇怪,事情明明已经圆满解决了,可是,苏瑞似乎很不开心。
她一直沉默着,耐人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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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一闹,乐乐的兴致也不太高,晚餐上来后,三人寥寥地吃了一些,便离开了那个位置。
一路上,后座的那两个人都不怎么说话,莫梵亚也不说什么,只是专心地开着车。
好容易到了家,苏瑞带着乐乐先下车,莫梵亚则去停车。
阿金和苏妈妈知道莫梵亚回来,早已经迎到了门口,苏瑞让乐乐先去外婆那里,在乐乐跑开的时候,苏瑞矮下身,握住乐乐的肩膀,轻声问:“下次再遇见这样的事情,乐乐该怎么做?”
乐乐想了想。心有余悸地回答道:“乐乐会躲开。”
“当然不是躲开,乐乐还是要去帮别人,不过,乐乐也要学会保护自己,譬如说,叫上另外一个小朋友,一起去拉他起来,如果其他小朋友误会,乐乐也不要沉默,要大胆地说出真相,每个人都会犯错,大人也会犯错,可是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到最后,大家都会知道真相的。”苏瑞微笑着,摸着他的头,“明白了吗?”
“明白了。”乐乐点头。
其实,他还是有点不太明白,不过,听完妈妈的这番话,他心里好受多了。
刚才是真的很难受呢。
“好了,去找外婆吧,告诉外婆,等会爸爸妈妈再进去。”苏瑞终于站了起来,笑着目送着乐乐跑到门口,并将她的话带给了妈妈和阿金。
苏妈妈表示很理解,笑得心照不宣。
两小口小别胜新婚啊。
苏瑞则转过头,径直向莫梵亚走了去,莫梵亚刚刚从车库里走出来,见到苏瑞,他正要开口,苏瑞已经抢先一步,走到他的旁边,伸手抓起他的胳膊,将他重新拉进车库。
“梵亚,我有话对你说。”她低声道。
莫梵亚先是有点吃惊,随即,又觉了然。
她还是猜到了吧。
果然,等进了车库,绕开了众人的视线,苏瑞开门见山地问:“你给了她多少钱?”
那对母子之所以改口,一定是因为莫梵亚给了他们好处,不然,只几分钟的时间,怎么就能变得那么快?
“五千。”莫梵亚直认不讳。
他的解决方法,确实是给了对方五千,然后,希望对方能够改口。那个妇女几乎欣喜若狂,不过是摔了一跤,就能拿到五千,这样的好事,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啊。
所以,才有了前后的大反差。
“为什么要给她钱?这件事,根本就是他们的错,凭什么要给他们钱,我情愿争到底,也不要这样的妥协。他们的觉悟,是你用钱买来的,不是真心的,连道歉都不是真心的,我该怎么对乐乐说,这个世界是有公理的!”苏瑞好像真的有点生气了。
如果乐乐知道,连最后的妥协,也是爸爸用钱买来的,他会怎么想?
她当时确实觉得憋屈而无助,可是,那并不代表,她需要这样的妥协!
苏瑞同样知道,莫梵亚是为他们好,他只是想尽快解决这件事,不希望乐乐受伤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苏瑞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如果钱能解决,为什么不可以用钱解决?”莫梵亚虽然并不想惹苏瑞生气,却还是淡淡地解释道:“这是最有效的办法,我们和他们,各取所需。”
“这不是我需要的!”苏瑞打断他,有点头疼地看着莫梵亚,“你知道我在气什么,我在气,你这种行为,是混淆最基本的对错是非。”
“那什么又是对错呢?”莫梵亚的神色突然变得焦躁起来,他站在她的面前,自嘲般地问:“让你在那里和他们继续辩论下去?明知不会有人出来作证,明知没有结果。你努力那么久,也未必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而他们所需要的,不过就是区区五千……两相比较,你认为你的付出与你的得到是公平的吗?我宁愿用那五千来换得这一切。”
苏瑞也彻底恼了,她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而明确地反驳道:“是,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什么是完全公平的,就好像,……你生下来就是莫梵亚,华衣美服,仆佣成群:我生下来就是苏瑞,需要很努力才能上大学,需要很努力才能赚够生活费。还有的人甚至连受教育的机会都没有!没吃没穿!乐乐那么小,却是先天性心脏病患者,才不过四岁多,就在医院里度过那么久,而其他的小朋友已经能在草坪上踢球了!你认为这些公平吗?不公平!我们从一开始,哪怕一起站在神的脚下,那也没有任何公平可言。对于这些,我们都没什么可抱怨的,每个人都得先接受自己。接受自己,才能去接受别人。我不要求每个人都无私或者伟大,可——至少,你得知道你自己是谁,你得知道最起码的是非,你不能让这个世界去改变你!就算那样做很傻很白痴,也许你付出很多得到的东西,别人可以不赞吹灰之力,但是,我们仍然、必须有自己的坚持。因为,那才是你!梵亚,你明不明白我的话?”
莫梵亚怔怔地看着她,许久没有接上话。
苏瑞则低下头,不知道为何,她突然觉得很伤心。
眼晴微微发热。
“算了,我不该冲你发火,我知道你也是想保护乐乐……回去吧。”最后,苏瑞轻声叹了一句,转身,极寂寥地走了出去。
莫梵亚却还留在原地,在苏瑞转身的时候,他抬起手,似乎想拉住她,可是,动作不知为何滞了滞。
她终于还是一个人走了。
车库里,只有他一人,靠着墙壁,清俊的脸上,是淡淡的迷惘与深深的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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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岸,别墅。
海面明丽,温暖依旧,即便是冬日,阳光也照常刺眼。
背对着门的男子本来想伸手去拿杯子,手指伸过去,却好像突然不受控制了一样,反而将杯子碰到了地上。
“啪”的一声,碎成裂片。
第三卷 真心错爱 (五十九)谁是谁的意难平(1)
杯子里的水四溅如珠玉碎。
男人转过头,看着地上的裂片,他的手指一点一点地合了起来,轻轻地在桌上。
脸上的表情是平静的,破裂的玻璃,就这样破碎着,屋里的人已经全部出去,没有人过来收拾。——也自然没有人,看见这一幕。
落地窗外,是涌动的潮流,海面蔚蓝而沉静,不动声色地掩藏着海底的弱肉强食、阴暗与杀机。
他的影子映在窗上,是笔挺的,肃穆的,威严的,孤寂的。
也许,不需要等半年吧,不需要半年的时候,他就会慢慢地失去自己,死亡,而是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一点点地抽离,最终变成纯白一片。
想一想,也不是什么坏事,多少人想让自己的人生重来一遍,而不可得。
他抬起手,手指曲起,抵在唇边,唇角是一抹自嘲而无谓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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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ex回国已经有半月了,密祜那边也传来许多关于王族的消息,国王似乎时日不多,这些年王族凋零,唯一的直系王孙,便是Alex一人。
可是Alex不能算是王族的人了,他随了母姓,当年他的父亲亲王阁下也与离婚的王妃一起退出王族,因而丧失了继承权。这些年,Alex也从未想过去重新将继承权拿回来。而除却直系之外,其他的继承人,都是国王兄弟姐后代,他们的资格是同等的,国王一生只有王妃一个女人,其他的亲王却甚结婚多大五六次的,所以,可想而知,在Alex这一代,他有多少堂兄弟姐妹。
而在密祜,也许王族的特权不是那么明显,虽是君王制,但真正的决策是由大臣们组成的内阁而决定的,王族真正的利益是——石油。石油控股。
这是一个盛产石油与美景的国度,石油是唯一的经济来源,也是真正可石成金的财富。它所带来的利益不可计量,而国王则有资格拥有其中百分之的分红。
夺权之争一触即发,Alex却浑不在意,他只想履行自己作为孙子的责任,然后,在尘埃落定后,他就彻底地离开这里。以他的身份与血缘,新上任王也许不会再容得下他。
虽然有点遗憾,但是,其实Alex对密祜是没有多深的感情的,他的童年几乎都是在香港和中国度过,有时候在希腊,或者欧洲列国,而家乡密祜,少回来。
国王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医生们已经下了最后的断言:也许就是这三天情。
他已经老了。这次的发病彻底地击垮了他。
密祜王宫。
整个王宫的色调是猩红与明黄的,极致的张扬与夸张,却也有种奇异的与肃穆。
Alex穿过前面一重一重的拱门,卫士纷纷向他行礼,他穿着藏青色、领口与袖口处镶嵌黄章与铜扣的普通制服,原本过于纤细的脸,大碍是因为这丽的颜色的缘故,也显得过于凝重,透出凛然的高贵,和坚毅的威仪。
病房外面,已经有很多人在等着了,他们都是Alex的堂兄弟或者姐妹,只是他们的血统更为纯正一些,都是一色的高鼻深眼,皮肤也偏黑,相较之只有四分之一密祜血统的Alex,像一位异族。
他走到病房前面,守在前面的礼仪大臣向他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国王等王孙殿下。”自然,是西班牙语。
这里的官方语言就是西班牙语。
Alex点点头,也不理会身后那些异样的目光,或嫉妒或纠结或怨愤。他从不为别人的态度所影响,所以,Alex是泰然的,甚至是平静的,他心中亦没有太多悲伤。他很小就和奶奶和父母生活在国外,与这位国王爷爷其实没立太深的依恋。
门推开,房间里弥漫着药水的味道,苍老的国王盛装躺在床上,旁边站束手无策的医生,呼吸器发出嗤嗤的声音,黑色的屏幕里,蓝色的线条起伏。
Alex走到床前,手臂横在胸前,屈膝行了一礼。
“让他站过来。”国王示意旁边的礼官取走呼吸器,低声吩咐道。
Alex已经听见了,不等宣召,他已经往前趋了一步。
床上的老人面容几乎是陌生的,疾病让他老了太多,皱纹挤着眼角,不还是能从被时光摧残的五官里依稀看出他年轻时的模样,Alex见过爷爷奶奶大婚时的照片,那个灰姑娘与王子的传奇,照片里,王子英俊潇洒,灰姑娘绝伦,几如天人。
“真像,真像。”国王牢牢地盯着Alex的脸,不住地重复着这个单词。
Alex知道他的意思,他很像奶奶,眉眼五官,五一不相似,很小的时候,奶奶就喜欢为他穿裙子,总是开玩笑地感叹,“Alex其实是个女孩吧,看,和奶奶一样的美人胚子。”
不过,那些记忆也很模糊了,因为奶奶过世得很早,之后,父母去世,那段时间,Alex丢失了很多记忆,每次他努力地去回想,只能想起一片空白。
“你奶奶……是世上最美的女人。爷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以为她是来这的天使。”国王的表情突然变得迷离起来,脸上带着奇异而动人的笑容,回到了多年前初见的那天。
微服学习的王子,看见校园里那个大笑着、拿着书本追打同伴的中国女孩。
剑桥百年的美丽,只是为了那一幕初遇,而等待多年的背景而已。
Alex默然。
倘若真的喜欢,为什么之后会离婚呢?在奶奶最后的日子,其实并不开心。
“她那么自由,她就像一只自由的鸟。”国王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明显开始觉得困倦了,“她常常追问我,到底什么才是重要的,财富,权力,控制还是是爱。可是那时我不懂,我给了她太多条条框框,我扼杀了她的理想,她为了我弃了自己,最后还是离开了。她走了之后,那些重要的东西,都变得不再重要了。这么多年了……又是这么多年了……我想她。我放走了我最不该放走的珍宝。我本该躺在她怀里死去,而不是这座……宫殿。”
Alex仍然沉默着。
他并不想提醒已到弥留之际的爷爷,奶奶已经过世很多年了。他不可能在她的怀里,这些话,也许在场的礼官不懂,那些医生不懂,可是Alex懂,因为在他的价值观里,那些东西从来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他只为了他爱着的活。
没有爱,这个世界就像网络语言一样,只是代码而已。
“Alex,我的孙儿。”本来已经恹恹的国王突然抬起哏,叫了他一声。
Alex这次,已经停在了他的床前,他弯下腰,等着爷爷最后的遗言。
“我把这座宫殿,留给你。”他说。
Alex怔了怔。
国王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了起来,医生赶紧围上了进行急救,Alex被请了出去,等他一直退出房间,还是不住地想着国王最后的那一句话。
他说,他把宫殿,留给自己?
为什么?
怎么留?
他分明知道,自己很快就会离开密祜,也许再也不能踏足这片土地。
国王病危的警报响了起来,外面的人一拥而入,他们急于知道结果,唯有Alex,独自退回了房间。
他也有自己的警卫员,不过,警卫员都是王室卫队派遗的,其实并不可靠。
房间里,还住着两个人,这一次他回国,只带了两个人回来。
一个是杨向东,他绝对可以信赖的保镖。
另一个,就是安雅了。
安雅既是斯冠群托付给他的,Alex本想将她引荐给内阁,也许她可以留在密祜供职,不过,问过安雅的意思,安雅却并不希望在政界发展,她这段时间的情绪很萎靡,好像也无心这些。
Alex便当带朋友过来散心了,之后,无论她是什么决定,只要她不再轻生,他也不算辜负斯冠群的嘱咐。
进了屋,安雅很自然地问起国王的情况,毕竟是Alex的爷爷。
Alex简单地说了一下,也提了提国王最后的一句活。
杨向东正在旁边擦枪,根本没有仔细去听他们的谈话,事实上,他的责任也从来不是帮雇主做决定。
安雅的脸色却不由得一变。
也在这时,一阵尖利的警报突然响彻了整个宫殿,随着警报响起的,还有密祜首都大大小小的钟声。
那是国王去世的丧音、
Alex心中一沉。就要往外走,他要去看爷爷最后一面。
安雅却在此时拉住他的胳膊,“不能出去。”
Alex诧异地看了她一哏。
安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是,她就是觉得不对劲,好像一出门,就会遇见什么极大的危险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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