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小引
海的那边是什么,可是迷人的蓬莱仙境么?
金乌冲破雾霭,*着沿岸巨石的浪花宛似碎成千万的黄金般闪耀着。海鸥振翅起舞翻飞在云海碧波中。大海的平静与宽广呵!虽是这般浩瀚无垠,远望天际已于水融成一色,她却温柔的送来阵阵海风,不忍心咆哮着吵醒海边熟睡的婴孩。海鸥、海燕都在祝福着他们。
沿着海岸,缓步走来的是一位少妇,二十多岁的年纪,秀气沉静。她一身素白长裙,有些旧了,脚步轻盈而舒缓,目光忧虑而悠长。命运在她身上是不公平的!她的童年充斥着黑暗、压迫和伶仃漂泊,是主人把他领回家当了一个女仆,待她很是亲切,主人突遭火厄,不知道是谁纵的火,为了主人这点骨血,她是只有拼死从火窟中救出婴儿,靠着一点武功逃出重围,这孩子姓徐,少妇却来不及知道孩子的名字——她连自己叫什么同样也不知,只知道供人使唤的小名叫槿叶。槿叶远眺大海,默默祈祷:“只愿少主平平安安的,我做什么都愿意。”
槿叶心头怅惘良久,不知道主人给少主取什么名字,甚至她也不知道老爷的真名。低头看那孩子,真是粹质比冰清,神采焕发,已下了决心用毕生心血哺育少主。孩子睡的好熟,小嘴却微动,不知他幼小的心可知道自己的凄惨遭遇?要不要把这些仇恨丑恶强加给他?槿叶不希望这样,她生性仁弱,心下还是希望少主不要为仇恨而活着。
海风越发的温柔多情,拂起槿叶的黑发。前方不远处,静静停泊着一艘白帆,槿叶以前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单桅帆船,帆船并不大,风帆收起,像是沐浴海风的水鸟。岸边,一个青年在给一只黑色的小狗喂食,侧面看去,那青年高高的鼻梁,金发碧眼,眼神中透出异域的梦想和遐思。青年的服装不似这个国度,鲜明执著的展出蓝色的条纹,缀着十几粒纽扣。那只黑色小狗呢,全身的毛柔顺蓬松,没有杂毛,伸出大概只有青年小拇指大的舌头舔舐着食物,活像个玩具布偶。槿叶微微诧异,但是不由得为之暗自欢喜。她不想打扰他们,可是怀中少主仿佛也喜欢这小伙伴呢,突然哭出声来。槿叶很感抱歉,轻声哄着少主,想是他一定饿了,可是在这青年面前喂奶却是不行。踌躇间那个来自异域的青年已循声望来,脸上尽是清亮而腼腆的微笑,友好地点头示意,他又看看孩子,托起可以站在手掌上的小狗,笑着打着手势,意思说:我想把小狗送给这个孩子。槿叶看得懂了,忙摇摇头,打起手势。小主人一定喜欢这只小狗啊,可是这件礼物太珍贵了。
青年似乎早有准备,用生涩的中国话说:“我们……来自……一个梦想的国度,我们希望能和这里的人成为……朋友。”
槿叶感激的笑笑,接过那只布偶一样的小狗,小主人乌黑的眼珠惊奇地瞧着小狗,小狗伸出舌头舔舔小主人的脸颊,“嗷嗷”叫了两声。青年碧海般湛蓝的眼睛闪出欢快的光芒,说:“等等。”过了一会,从船舱中取出五颜六色的颜料、画笔和画架,搬到不远处绿草如茵的草地上。槿叶没有见过这样的架势,心想那里的人画画也这样有趣,我们这里只有那些贵人墨客才会常有这样的雅兴,可是给我画像又怎么可能呢?想到贵人自然想到徐老爷,不觉心口一酸,似要掉下几滴泪来。青年是要画她和小主人的,还有那只小狗,背景是万顷碧波的大海。槿叶觉得应该高兴点,拭了拭泪水,有些拘谨地站在草地上,仿佛是伺候老爷的模样。青年笑笑,示意她坐下来,生涩的挤出三个字:“随……便点。”槿叶依言,白裙垂地,乌丝垂肩,裙边放上小主人和小黑狗。青年神色愈发兴奋而惊奇,一手掩口,叫出声来,槿叶听不懂他说什么,想来一定是他那里的话,但看这异域的英俊青年脸上惊奇赞叹的神色,也许在夸赞自己。槿叶很觉不好意思,做惯了女仆,如何能够享受这种待遇?
青年又从船舱里取些羊奶来,递给槿叶,走到画架旁静静的画起来。槿叶不觉看了青年一眼,他神色似是欣喜,似是凝重,手中的画笔往来飞舞,追逐着美丽的线条。槿叶性子平淡,有的是耐心,小主人喝了奶,乖乖睡去,小狗晶亮的眼珠也射来渴求的目光,槿叶仍然是温柔的笑容,蓝天越发的澄澈,找不到一丝云朵,风吹透了心的迷惘,心房的每一个角落都是惬意的。
槿叶觉得并没有太长时间,青年向她深深致谢,轻轻吻了她的手背,槿叶晕生双颊,看看那画像,总觉得是比自己美丽多了,恬淡、神秘而又带着诱人的亲和力。
这个执着的、充满梦想的画家幸福的离开了,他继续向着中原大地探索。他们的国度传说着东方瑰丽神奇的故事,他们憧憬着马可·波罗所说的天堂,同样他们也许会发现,人是怎样伟大。槿叶抬头看看离大海无限遥远的山峰,山巅如鱼鳞般分布的云朵缓缓聚拢,渐渐透出青灰色的诡异,遮过了山峰,却慢慢向这边压过来。
002槿花山谷(一)
十六年后。
冷月溶溶,柳影绰绰。
这分明是江南大户人家的豪华庭院。
从那边走来一主一仆,那主人约摸五十来岁,精神矍铄,显是武功高强之人。他手中玩着两枚金灿灿的铁胆,目光透出吃人似的阴鸷。那仆人却也衣着光鲜,二十来岁模样,眉目清秀。
树丛花影映衬着长长的走廊,不知尽头在哪。那主人突然道:“董和看清楚了么?你说那少年的肩头刺着的黑色飞鹰是什么意思?”
那仆人道:“回主子的话,千真万确。至于黑鹰是什么意思,小人实在猜不出。”
主人像是自言自语地道:“还能是什么意思?这话等于没问。”
他转过身来,突然却大发雷霆道:“董和丢掉了神雾令,他也不必再见我了,你让他自己处理了吧!”
那仆人忙不迭的附和道:“是……是。”
主人略一沉思道:“难道他……过了这么些年,余孽还在?”挥手向这仆人道:“先下去吧。”
走廊终于到了尽头,他独自走进书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悠然自语道:“既然如此,也怪不得老夫心狠手辣了,虽然损失不小,却也只得如此。”
房门被他打开了,“嘎吱”的刺耳的声音,在夜的寂静中突兀作响。
“嗤”的一声,一支金镖疾飞而过,牢牢的钉在对面的屋门上!
紧接着,半空中闪过一个黑色的身影,倏儿,那只金镖已被拔了下来,金镖下还钉这着一张纸条。黑衣人看看纸条上的字,反手一镖,将金镖反打回去,也钉在主人的门上!须臾,冷月依然,清风拂过,已不知其踪。
夜不会改变它黑色的面孔,光明确终究会到来。在另一个的地方,正洋溢着温馨与宁静。
这是一处美妙的山谷,山上谷中,生长着成片的低低矮矮的槿树,到了夏天便开出五颜六色的槿花,粉红的、淡紫的、白色的,分外耀眼。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水分三面环抱山谷,到了河水汛期,往往有些青年拖住从河水上游飘下来的被冲断的圆木去换些金子。山谷中人烟稀少,这不多的人中就有槿叶和她的小主人。他们也是在几年前在这里住下来的,幼年时候的漂泊让小主人有些厌倦,他常常抹着眼泪对槿叶道:“娘,为什么那些伙伴对我这般嘲笑欺负?为什么我们之间不能做好朋友?”槿叶早已告诉小主人她不是真正的妈妈,但槿叶是小主人最亲的人,已经叫惯了。如今,坐在院子里,槿叶看着自己哺育了十五年的小主人,欣慰不已。小主人长方脸盘,剑眉入鬓,从往昔的幼小孩童变成如今得比槿叶还高出许多的青年。住他的手,槿叶心里说不出的知足欢喜。这少年的名字叫做徐抒,名字虽然平常,少年自己却很喜欢。那只十五年前还只有手掌大小的小狗阿黑也变得强壮威猛,它摇着尾巴伏在一旁,背上却隐隐有暗红色的血迹。徐抒认真又忐忑地道:“娘,我今天又闯祸了。您。。。今天好一点了么?”近些日子,娘总是咳嗽,虽然在山上采过不少药,也出过谷请过大夫,却越发的严重。
槿叶虽然抚养他,却总透出一份恭敬地态度,她掩口咳嗽两声,不安的道:“不要紧吧?那些人可真坏,怎样避开他们才好。”
徐抒笑着道:“还是能打过他们的,只是他们抓破了妈妈做的新衣裳。”
槿叶也笑笑道:“我来缝好。”刚从怀中取出针线,蓦地,槿叶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徐抒的面孔渐渐变得模糊、飘渺。针掉在地上,“叮”的一声却像电闪雷鸣般,似是扰乱了了生命的节奏,也那样令人悸动、寒冷!槿叶剧烈的咳嗽起来,鲜血一滴滴落在衣襟上,阿黑轻轻咬住槿叶的袖子,似乎眼中也充盈了泪水。
“娘!”
伤痛、担心、害怕、绝望一起涌上心来。娘若是不在了,以后的生活将会怎样?大千世界,不会再有永远可以避风遮雨的角落,再也瞧不见那慈和的面容。
为了少主,槿叶耗尽了心血,她无力地轻抚着徐抒的头发。
“抒儿,从小你就没有父母,我总担心,你会失去许多其他孩子该有的……”徐抒难过地摇摇头。不错,他不过是跟着这位养母四处流浪的穷小子,更谈不上什么地位,受点鄙夷、受点嘲讽,那有什么关系?徐抒心中觉得真正的朋友岂能是那些纨绔子弟,他知道他的年纪还小,对这些也不感到失落。
“抒儿,我怕是不成了,你还记得……以前我给你说你父母的事么?”槿叶继续道。
“孩儿记得,父亲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仁慈、最善良的人,这般的好人,可是他们却被人放火烧死,娘,孩儿决不会放过他们——你知道他们的线索么?”
槿叶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出窍,仿佛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道:“孩子,你答应我,不管报不报仇……先照顾好……自己,别有什么……闪失……”
徐抒噙满泪水点点,在她耳边道:“孩儿听娘的话。”
槿叶像是梦呓似的道:“孩子……我答应了你……却一直没有带你去看……大海……唉……”
徐抒抱住这个哺育他多年的妈妈泣不成声,喃喃道:“娘,孩儿已经看到了,看到了……”
槿叶点点头,这个孩子是老爷的希望,他长大了,许多的风风雨雨可以自己去抗,许多的苦恼他会闷在心里不让娘为他担心,他时而快活的永远长不大似的跳上房顶捉别人的风筝,时而又沉默的像道学先生似的在槿叶面前踱来踱去,时而孑然傲立,气宇轩昂,像是按剑而立的将军。可是她的孩子永远是善良的,以后的路,让孩子自己走吧!
阿黑在一旁,默默地静伏在地上。
窗外,各色的槿花缤纷飘落。许下了长盛不谢的承诺,终究是无法摆脱生命的轮回。虽然逝去,人生的美丽却不会被记忆抹杀。他们或许没入历史的长河里,但是这样一群保有高贵灵魂的人群,永远会荡起人们心里温暖真实的涟漪。
003槿花山谷(二)
槿花山谷里。
这里有一处丈把高的岩石,石上青草茵茵。幼年时的时候他常常和妈妈一起来,早知道从那里上,哪里下。一人一犬,一卧一立,他全身缟素,衣袖在风中猎猎作响。满天的云霞映红了山岗,徐抒混沌的头脑渐渐清晰起来。
飘渺世界,何去何从?徐抒想到要去报仇,可是自己有多少本事呢?仇人却又在哪里?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掣出长剑,指向晚霞那一抹血红的绚烂!桀然而立,剑光纵横,他不在乎,他多想做个梦,也许在梦中,娘的面容就会出现。他的眼中留下了感动的泪水,他向着出谷地方向大喊:“娘;孩儿看到大海了,看到了!”
大海在哪里呢?年少的他经历并不丰富,但是有那么一件,已经足够痛苦。
那是还在白云观避难的时候,观里的清和道长待他很好,传授他武功,教他认字,娘在山下住,过些日总会来看他,那也许是他这段生命中最平静的日子。
白云观是徐抒心中的圣地,那些丑恶的事物却总要破坏美好。清和道长这般的和蔼可亲,居然有人会来追杀他!
八个劲装结束的汉子团团围住了清和道长——也许那就是大内侍卫,也许是高价雇来的杀手。白云观的弟子们紧张的看着清和道长。清和道长神色冷峻,手中一柄拂尘一挥道:“贫道虽然愚鲁,却也知道乐安天命、安分守己之理,不知何处得罪了王爷,还请明示。”他牵着徐抒的手,徐琳似乎感觉到道长给了他一张纸条。
那个身着蓝色华贵锦袍的十五岁的少年,剑眉横目,英气勃发,确实个罕见的少年英雄。
他是燕王第二子朱高煦。
徐抒那时也是十五岁,只能无助的叫着道长,只能瞪着王爷却无力反抗。
道长白眉鹤发,一脸和蔼却带几分严肃对徐抒说:“孩子,你去山下找你娘吧,真遇到什么险恶,孩子,你总会遇难呈祥的,云雾飘渺,最后总会见到太阳。”
徐抒觉得道长还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只听“嗖”的一声,王爷身边的侍卫已抢出身来,道:“还用王爷发话吗?道长,我们王爷奉皇上之命捉拿反贼,这方圆几十里我们搜个遍都没有发现他,他又中了我们的*,行动不便,能逃到哪里?我再提醒你一句,这个人不仅是反贼,在江湖上也是旁门左道之流,本应是你这正派人士所不耻的,想不到贵派平日里闲云野鹤,修仙练道,却也是一副功利心肠,竟敢结交魔教中人!”
他是“雁门七剑”之一华普鹰,鹰钩鼻,三角眼,在江湖上,“雁门七剑”似乎已不能称之为七剑,因为七个弟兄遭逢诸多变故,已不能欢聚长啸,共赏雁门关外的风光,可是”飞鹰剑“华普鹰六个字拿到当铺里去还是相当值钱。他一排古板牙阴笑起来分外渗人,然而刚才单看他身法,清和道长已知是个劲敌,更不知其余七个侍卫功夫怎样,不知这小王爷如何请来。
“纵然是正派人士又能如何?贫道实在不敢诳你,你要的人已经走了!”道长长叹一声。
“走了?去了哪里?”
“不知何往。”
“老道士,私藏反贼已是大罪,还敢私自放走?作死么?”
“贫道不知道他是反贼。”
道长清癯的脸上满是慈悲,眉头深锁,在华普鹰看来像是莫大的嘲讽一般,他的脸上满是狰狞,低沉着声音道:“老道士,你当真不说那反贼下落么?难得你还这么镇定,在下倒想看看你是真这么镇定还是装出来的!”
道长轻笑道:“贫道只是可惜……”
“我,用不着你可怜!等长剑架在你脖子上,你尽管可惜去吧!”华普鹰脸色骤变,寒光一闪,冰冷的长剑向道长刺去。
道长拂尘一拂,拂开了华普鹰长剑。华普鹰剑走轻灵,连刺数剑,剑光似要笼罩道长周身要害,清和道长早已递出拂尘,手执一柄松纹古锭剑接战,一个圆圈接一个圆圈划出去,剑势虽缓,但毕生雄浑功力尽已显露。两把长剑相交数十合,一个剑锋纵横,颇有塞外风雪的豪迈洒脱之象,一个圆熟精纯,绵密守御中又包罗无限玄机。华普鹰本是“雁门七剑”之一的“飞鹰剑”,意思是说他的剑法有如雄鹰捕猎般狠辣精准,但在众人看来,清河道长剑意古朴中正,黑色布袍猎猎飘展,颇有几分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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