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她就是这么活力四射,即使遭遇了这样大的挫折,她仍是如此开朗、生气勃勃的,看到就会令人精神一振。
在她身上,有一份难得的可爱的倔强。
“痛痛……谋杀……”
“对不起对不起……”刘翔宇收回手。“对了,那你怎么不参加公司例会?
在会中总裁介绍了我们新上任的总经理,叫穆海涛,你可能还没见过他吧?“
“呃……我有点不舒服,所以就请假了。”贝晓璿支支吾吾地道。
就是为了避开穆海涛,所以才刻意不参加会议的。再说她的确是不舒服,既感冒又扭伤了脚,也不算是骗人。
“听说他这次回来,还带来了好几个国外大集团的投资专案,看来这回星宇要大干一番了。”刘翔宇支起下颚。“嗯,看他的样子,当然比不上我帅啦,不过好像头脑还不错,只是不怎么爱说话。说来他还是我的表弟,不过国中的时候就被我老舅弄到英国留学了。所以今天见面,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亲切感,就像是陌生人似的,这也难怪,我们已经十年没见面了。”
十年……
乍一听闻,贝晓璿心里震了一下。是啊,他和她已经十年没有见面了。
十年,多么漫长的岁月!
“怎么了?突然很严肃的样子?”刘翔宇注意到她的脸色不对。
“刘大副总,你和穆海涛原来是表兄弟,但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过?”贝晓璿吐出一口气,恨恨地再敲一下键盘。
要是知道这家公司原来与穆海涛有关,她说什么都不会来应徵。
“怎么,你看上他了?我可不许你移情别恋,就算你要再谈一次恋爱,起码我也是排第一吧!”刘翔宇大叫起来。
“排你的大头鬼!先回答我的问题!”
“这可不能怪我。他很小就出国留学了,我也很久没见到他。平时也没有什么联络。虽说是表兄弟,可是感情一向很生疏。”
贝晓璿重重地叹口气。
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狱无门偏闯进来。
揉揉太阳穴,感冒引发的昏沉感更严重了……
“咦,已经下班了?怎么样,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吧!”眼看办公室已是人去楼空,刘翔宇抬手看看表,提议道。
“好啊!”
点点头,贝晓璿站起身来,却没注意鞋跟的高低不同,一脚踩空,全身的重量猛然压到受伤的右脚踝处。
一阵剧痛,眼前顿时金星乱飞。
“你怎么了?没事吧!”刘翔宇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她。
贝晓璿摇摇头,痛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下意识地攀住对方的肩膀,额头已冒出了冷汗。这样一来,右脚的扭伤无疑是雪上加霜。低头看看脚踝,已经肿得像一块馒头,她自己也不禁吃了一惊。
原以为只是一点小扭伤,并不碍事,休息一下就会好,所以才会从早上一直忍到下午,不过此刻看来情况远比自己预期的严重。
“咳……”
从门口传来轻咳声,两人双双回过头。
站在门口的男子沉静漠然,双手插在裤袋中,深色西装搭配色泽沉肃的丝质领带,夹著金色的领带夹,整齐的黑发平顺有型,全身上下打理得一丝不苟。
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有藏在镜片后的深遂眸光,微微一闪。
他不笑的样子,与温柔绝缘。
“嗨,穆总。”刘翔宇松开怀中的贝晓璿,含笑打招呼。虽然他们是表兄弟,但在公司里仍以职位相称。
“刘副总,我想看一下包括今年在内前三年的公司业绩报告。”
“可是现在已经下班了。”
“我想马上看。”
很淡然的口气,却奇怪地暗蕴著一股不容拒绝的气势。
“好,我去资料室找给你。”刘翔宇点点头,走出了办公室。
宽敞的办公室里,突然之间只剩下他和她,气氛顿时沉默下来。很静,静得能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怦咚、怦咚……一声一声,余音不断扩大。
贝晓璿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拚命想找些话来打破僵局,却怎么也想不到该说什么。就这样与对方大眼瞪小眼的局面实在太过尴尬,她不自然地避开他的视线,低下头去,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虚。
奇怪,她心虚个什么劲啊?只是……他到底站在门外有多久了?
沉稳的皮鞋声缓缓地走近,眼角余光一瞥,只见对方蹲下身子,以手轻触她右脚踝的伤处。
“痛……”贝晓璿不禁轻呼,瑟缩了一下。
“很严重。”对方缩回手,淡淡地下了一个结论。自上而下俯视,只见他剑眉微锁,形成眉间一道深深的刻痕。
她突然有股冲动,好想替他抚平这道刻痕。心念一动,贝晓璿自己先吓了一跳,不会吧!她怎么会这样想?
穆海涛站起来,看了一下手表,道:“走。”
“去哪儿?”贝晓璿睁大眼睛。
“带你去看医生,反正现在已经下班了。”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这样很奇怪耶!
贝晓璿在心中叫道,虽说他们曾经是同学,可是毕竟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了,话也没说上几句,现在对方却突然说要带她去看医生,不太怪了吗?
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以前还处处欺负他,现在再次见面,他不但没有给她脸色看,居然还要带她去看医生?!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俗语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俗语又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眼。天啊……他、他、他该不会是要藉机找她算帐吧?说不定他藉口说带她去看医生,其实是想在半路上把她带到偏僻无人之处,痛下毒手……
正当她满脑子胡思乱想之际,穆海涛突然伸出右臂。
“干什么?”贝晓璿又吓了一跳。
“试试看能不能走?”
“噢……谢谢。”
脸上仍是保持笑容,内心却在暗暗嘀咕,她硬著头皮将手轻轻地挽上他的右臂,试著迈动脚步。
不用怕、不用怕,就算他想杀人灭口以报十年前之仇,也绝对不会挑这个时候。虽然现在他酷酷冷冷的,不过以前可是老实温和得像只小狗。而且不管怎么说,
两人毕竟有同学之谊,又事隔这么久,说不定他早就把过去的事情忘得一乾二净了。
贝晓璿在心里拚命安慰自己。
“哎唷!”才一迈动脚步,又疼得直冒冷汗。
看她这副举步维艰的样子,穆海涛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只略一迟疑,他果断地伸出右手环住她的背,左手伸入膝盖下。
“等等……”
贝晓璿只觉一阵腾云驾雾,便被对方一把抱了起来。
“喂……你这是干什么……快放我下来……”她奋力挣扎著,只差没有失声尖叫。
完了完了,难道她真的要命丧于此?呜呜呜……不要啊,她还这么年轻,美丽动人,风华正茂,还没活够呢!
“走不了,只能抱了。”
淡漠悠然的声音,带著动人的磁性,自头顶上方传来。
一抬头,对上一双夜空般漆黑深沉的双眸,被那异样沉静的魅力所迷惑,贝晓璿不禁放弃了挣扎。
他说出了事实,此时她要离开办公室,除了抱,别无他法。
可是……好尴尬……
偷偷祈祷著不要被别人看到,她将小脸深深埋入他的胸膛,不禁再次讶异对方的蜕变。除了整个人的气势都与以前截然不同外,还有形体上的……
薄薄的衣料下,是一堵结实温暖的胸膛。有力的心跳声,伴随著舒适的体温,再加上从他身上传来好闻的男士香水气味,令她陷入昏昏欲睡的境地。
只觉得头晕得更厉害了……
“叮!”
突然之间,电梯传来的轻响惊醒她的神智。“等一下,你的报告不要了?”
穆海涛将她抱入电梯中,按下到一楼数字键,低头看著怀中的人儿,淡淡一笑,不语,笑容中颇含深意。
难道他是有意支开刘翔宇的?一个念头猛然跃入脑际。
可怜的刘翔宇,此刻正趴在资料室大翻特翻呢!唉,不知道今天晚上他能不能把这几份文件找全。
在心里哀悼著刘翔宇的不幸,强撑的意识拚命抵御著感冒所引发的昏昏睡意,长长的睫毛如阳光下的蝶翅,一闪一闪……
浓密的睫毛投出一道弯月般的阴影,映在洁白如雪的脸颊上,衬出几分憔悴之美。
昏昏欲睡的她没有注意,反光的镜片后男子那如水般的眼眸,满溢著深深的宠溺和不设防的温柔。
“早上看到你的时候,吓了一跳,差点认不出来了。”贝晓璿强撑著,试图找话说以保持清醒。
“我也是。”
“你的变化好大。”贝晓璿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
“是吗?不过你倒没什么改变。”
一问一答中,悄无声息地,电梯缓慢下降……
狭小的空间,在此刻无限延展开来。如果可以,真希望就这样一直无限延展下去。
穆海涛微微仰头,默然注视电梯上方的数字。
这,可是命运刻意的安排?再次与她重逢,居然又跟十年前一样,他的心受到了强烈的震撼!
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她高高在上,此刻却收敛了傲然的洁白羽翼,恍如折翼的天使堕入凡尘。怀中的身子,竟变得如此柔软、轻盈而脆弱。
她过得不好吗?有被人欺负吗?有发生不如意的事吗?为何如此强装倔强,苍白而软弱地瑟缩在公司走廊角落?
虽然还是一样美得令人惊艳,但眼眸深处的亮光却被刻意掩饰住了。没有他参与的岁月,她一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故事?
臂弯中传来微热的温度,令他倍加感慨。曾经,他也这样把她抱在怀里,在她为别人哭泣的时候,他曾强忍心痛地安慰她。
曾经真心地想要守护她,想把认真的心情传达给她,那时候的自己,以为可以一直陪著她,可为什么,最终仍是要分离?
然而分离以后呢?
他仍是忘不了她的声音、话语、泪水、笑靥……刻在心头的一点一滴,全部都是关于她的一切。
在沉默的岁月长河中,在异国他乡的星空下,她的影子总是会一波一波浮出水面,将极力压抑的思念搅得更加混沌喧嚣。
他不禁想要问,忘记一个人究竟要多久?十年,够不够?
“叮!”地一声,一楼到了。
如梦幻般两个人单独相处的空间,在短短的数十秒后,便被打破。
迎著光线,他毅然地跨出电梯。
第四章
“哎唷,好痛!”
医院外科急诊室传来凄惨的叫声。
“先生,你的女朋友真的很怕痛ㄟ!”正在为贝晓璿按摩的年轻护士,无奈地对站在一旁的穆海涛说道。
贝晓璿偷偷翻了个白眼。
那个护士一看就知道在发花痴,说话声音干什么这么嗲?没见过帅哥吗?瞧她双眼冒火直盯著穆海涛看的样子,实在让她觉得十分不爽!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穆海涛淡淡地否认道。
贝晓璿一愣,突然觉得心里有股酸意涌上来。
没想到她还没说话,他却先急著否认了。如果是以前,有人这么误会他和她的关系,他恐怕高兴都来不及。直到现在她还记得,十年前他在厚重镜片后诚惶诚恐的眼神,一天到晚跟在她身边团团转,以她为中心的模样;跟眼前这个温雅沉静、气势冷峭的男子完全对不上。
幸好扭伤不是很严重,没有伤到骨头,只是上药做了一下按摩,然后就可以按照处方去领外敷药。如此一来,也足足耗去两个钟头。
“在这儿等一下,我去把车开过来。”扶著贝晓璿走到医院门口,穆海涛吩咐她在这里等,自己先去开车。
此时夜幕早已降临,街灯一串串,宛若明珠般绵延无尽。站在门口仰望夜空深处,只见星光数点,闪烁不定。
贝晓璿叹了一口气,心情莫名其妙地低落起来。为什么自己的糗态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看到?真的好不甘心。
不知为什么,她就是不愿让他看到自己出糗,尤其是现在,更不愿意与他有近距离的接触。下意识地,对久别重逢的穆海涛,她有一种莫名的反抗情绪。
此时,一辆黑色的流线型轿车攫取了她的视线,车子缓缓地停在医院门口,一道高大英挺的人影跨出车门,朝她走来。
她不禁再次惊异于岁月的鬼斧神工,竟使一个毫不起眼的少年,蜕变成一个吸引无数路人目光流连的极品男子。
“呃……穆、穆海涛……”贝晓璿突然发觉自己竟是第一次叫他的全名,以前她都当他白痴似地叫他“喂、喂”的。
她觉得自己才是个真正的白痴。
“今天谢谢你,已经耽误你很多时间了,我可以自己叫车回去,你不必再送了。”一直仰著头说话,对身高普通的她而言,的确有点辛苦,没想到儿时比她还略矮的他,如今竟然会长高到几近一百八十五公分的高度。
“没关系。”
“可是……”
今天好像把“可是”这两个字当成了口头禅,但是没办法,再怎么掩饰,尴尬而不自然的感觉就是萦绕不散。
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带著一脸儍笑,以久别重逢的好友身分,理所当然地享受他的照顾。毕竟他没有在半路将她带到无人之处毁尸灭迹,就已经很不错了。一想到今后在公司他还是她的上司,她就头皮发麻。
“走吧。”
对方不由分说地将她轻而易举抱起,放入车内。
她一下子还反应不过来,作梦也没有想到,以前总是唯唯诺诺的他,竟会有如此强势的时候。穆海涛早已不是儿时的那个穆海涛了!
“你……”
看到他倾身过来,贝晓璿又吓了一跳。他、他要做什么?陌生气息迎面而来,鼻际嗅到淡雅的男士香水味道。
“安全带没系。”穆海涛替她拉过带子。
“谢谢。”她喃喃地道,脸色不禁微红,今天绝对不是她的幸运日,自从遇到他后,她就一直在出糗。
幸好,此时手机发出不甘寂寞的叫声。
“喂,哪位?”
“小璿璿……”懒洋洋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你到哪里去了?怎么丢下我一个人不管?我们说好了一起吃晚饭,人家好饿啊!”
“你自己去吃好了,我要先回家。”又是刘翔宇!
“不要啦,人家想你嘛。”又传来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撒娇”声。“对了,你知道穆海涛去哪里了吗?我找到了他想看的文件,但他人却不在,我把文件放在他的办公桌上了。”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另外约人吧,不一定非要我不可啊。”
“不行啦,我只要你……”刘翔宇果然死皮赖脸起来。
“我的刘大副总,以后再陪你吃饭好不好,今天就饶了我吧。就酱子,再见。”她不由分说地挂断电话。
虽然不想骗他,但如果实话实说,肯定会被追问与穆海涛之间的关系,而且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机,乾脆矢口否认好了。
才放下小巧的手机,一抬头,却正对上穆海涛盯著她的视线,脸色阴沉,冷冷的眼眸在镜片后一闪,投射著寒光。
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正当她疑惑地打量他时,却见穆海涛扭头避开了她的视线,猛地一踩油门,车子顿时如离弦之箭,直冲而去。
“喂……”贝晓璿所能做的,只是拚命稳住身体。
偷偷瞥著对方如岩石般冷凝的侧影,她不安地眨了眨眼睛,没想到见面以来一直态度沉稳的他,竟会突然发飙。
本来就已经够冷、够酷了,谁料到沉下脸来更加可怕,活像她欠了他几千万没还似的,车内温度也瞬间降到了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