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有希望?
要找皇帝做人情,除了闽王,她觉得云敖是好人选。云敖与皇帝曾经是拜把子弟兄,又有从龙之功,皇帝面前颇吃得开,加之这一次云家受无妄之灾,皇帝对云敖愧疚,有弥补之意。她与沈奕昀订了亲,云敖将来就是沈奕昀岳父老泰山,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做个和事老应当不会太为难他。
他气是她今日顶撞。子不言父过,况且云敖从不觉得自己有错。是以为难她。
既然要救沈奕昀命,她一时半刻又想不到别办法。自然云敖如何惩罚,云想容如何顺从。
云想容客气道:“我知道了,多谢你。”
康学文拱手行礼,退了下去。
天色渐渐暗淡,满天云彩遮挡住星光和月光,除了窗纱透出光亮,院中就只有廊下摇曳大红灯笼照明。花草、树木影子变诡异森然,夜风寒冷,拂动云想容略微散乱鬓发。她身姿挺拔悄然站立院子当中,仿佛不知疲倦,半个时辰过去,她姿势依旧没变,云敖哪里也没有动静。
英姿担忧云想容,看这架势,侯爷是不打算轻易让云想容好过。她自知云想容身子弱,禁不起寒冷,恐她感染风寒,忙要出去。
云想容虽不动不言,却知她要离开。
“你去哪?”
英姿驻足回头,焦急道:“我去给小姐拿大氅和手炉来,还有,小姐没吃晚饭呢,我让人预备了带来。”
云想容噗嗤一笑:“父亲要为难我,哪里能见得我站他院子里好吃好喝?你只拿了我大氅和手炉来就是了。还有。附耳过来。”
英姿听命上前。
云想容她耳畔低声道:“告诉玉簪,清点咱们东西,预备往外运送。”
英姿一愣:“小姐?咱们都已经回来了。您……”
“这府里,我们应当呆不下去了,还有,不要告诉我母亲,免得带累了她。她我父亲面前说不上话,知道了一场闹,只会让她往后不好过罢了。”
英姿了然应是,心里只为云想容心疼,今日经历这样多事,连她这个旁观者看了都觉得难过。何况云想容是当事人?如今沈伯爷被抓紧北镇抚司衙门,也不知情况如何,只焦急都急死了。侯爷偏偏不见小姐,小姐为了一会儿可以开口向相求,也不好翻脸,只能耐下性子等待,可这个等待过程。却是煎熬。
英姿步下去安排,不多时带了见水蓝色锦缎大氅。精致黄铜雕花手炉外头照锦缎帕子,双手交到云想容手中:“小姐安排我已经吩咐下去了,玉簪他们正连夜行动。”
“嗯。柳月呢?”
“柳妈妈与她房中说话,我没有惊动他们。”
云想容想到六月方才难过模样,心下不忍,叹息了一声:“英姿,你说我是不是太绝情了?连跟身边十年人,说放手就能放手。”
“不!”英姿摇头,坚定低声道:“小姐一路成长至今,我看是清楚,小姐不是无情人,外头人说小姐手段狠辣,是个难惹厉害女子,那是他们只看到了小姐铁腕一面,可我是明白,小姐不是无情,您内心是柔软,念旧情。一旦被小姐乎,即便对方对小姐不住,你也不会轻易放开手。宁可损害自己也会原谅他人,当年对三夫人,小姐是这样,为了她能再府里平安,你隐瞒下侯爷两次要亲手掐死你事实,生怕影响到她幸福,如今对柳月,小姐也是如此。”
云想容心下十分动容,危难之时,有人陪伴自己身边,且能了解她难处。其实她心中苦,不必旁人为她做什么,只要有个人能懂得,心中悲感就已被冲淡。
云想容转回头,望着书房中云敖身影。
她心中焦急就仿佛生了野草一般,每一次呼吸都乞求云敖些出来见她。她无法自己闯进去,不能开口唤他,因为惹了他不高兴,会让他有理由拒绝。她等煎熬,但真正受煎熬人大牢中。
沈四再强健,毕竟只是个十六岁少年,比她还小四个月,他哪里能受得住锦衣卫那群熟手折磨?他受皮肉苦,且有可能丢了性命,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她自责不已,自责帮不了她。
她不禁想,若是皇上决议拿这件事做法,她该怎么办?
她性命,为了知音人舍去也不可惜,只是论怎么舍。若他不了,她即便舍了性命,也无济于事了。
云想容想了很多,烦乱心思随着时间流失而越加急躁。夜风太冷,云想容冷身上颤抖,仍旧咬紧牙关盯着屋里。
突然,书房灯灭了。
云想容心下生出一点希望,却没有见云敖从屋里走出来。
又等了约莫一炷香时间,云想容确定云敖书房歇下了。
英姿义愤填膺,双手紧握着拳头。
云想容心却凉了一半。垂下纤浓羽睫,晶莹泪珠滴落衣襟上。不知因为伤心,因为焦急。
她怕耽搁了这一夜,沈奕昀万一已被弄半死不活,或者锦衣卫查出沈奕昀谋反证据,他就必死无疑了。他视她为挚友,却不想她连累他至此。
云想容一再告诉自己,等等,再耐心等一等,若是明日一早云敖还不见她。她就只能另想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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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镇抚司诏狱中,临窗宽敞牢房潮湿斑驳青石砖墙上挂着各色刑具,地上铺着腐烂发霉稻草,一身青色外袍沈奕昀背脊挺直盘膝而坐。身着飞鱼服尉迟凤鸣则是搬了把交椅,大马金刀坐他对面。
二人之间地当间放着两个粗陶碗,一碗红烧肉,一碗清蒸鱼,白铁小酒壶里是火辣辣烧刀子。
“沈伯爷,咱们没什么机会相交,想不到今日终于有机会一同吃酒。却是这里。”尉迟凤鸣将红木箸递给沈奕昀。
沈奕昀温文微笑,仿佛此地根本不是牢房,而是醉仙楼中雅致包间。接过筷子道:“如此,要多谢尉迟大人款待。”说着夹了一小口鱼肉来吃。
尉迟凤鸣俯身给他斟了一钟酒,二人碰杯,吃了一钟,随后先聊着吃起菜来。
地上偶尔有不怕人肥大老鼠窜过。凄冷烛光被斗窗卷入冷风摇晃,牢房中投下阴森斑驳。诡异,是对面牢房中毫不避人耳目酷刑,有四名锦衣卫,正往一牢囚指甲缝里嵌竹签儿。
难得是那人鬼哭狼嚎如此凄厉,沈奕昀与尉迟凤鸣却没事人一样。
喝干了酒。吃光了菜,对面牢房动作仍没停止,那人疼晕死过去。又被冷水泼醒。脸上脏污被洗刷干净,露出胡子拉碴一张清瘦青紫脸来。
沈奕昀笑望着那人,只觉得有些面熟,不动声色问尉迟凤鸣:“敢问大人,那人犯了何罪?”
“他呀。”尉迟凤鸣笑眯眯俯视盘膝而坐沈奕昀。随即压低了身子,故作神秘道:“他罪过可大了。罄竹难书呢,不过今天不是审问他。”
“不是审问?”沈奕昀奇道:“那是做什么?”
“那是我们锦衣卫‘|东方培训班’‘实习’呢,那个当教材沈伯爷应当也认识,他姓楚名寻。”
楚寻?沈奕昀打量那人,确还依稀可以看得出那人长相,却是是楚晏生父楚寻不假。
沈奕昀惊讶道:“我本以为他已经死了。”
尉迟凤鸣坐直身子,笑道:“哪里,我们擅长,就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当日既然承诺过容容,我万万不能让他死了,也感谢他辛劳付出,才培训出了我们锦衣卫优秀人才来,‘|东方培训班’能有如此多高手,他功不可没。”
“那也多亏了尉迟大人知人善用。”
“哈哈!”尉迟凤鸣朗声笑道:“想不到你还真会说话。算啦,今天你来了这里,咱们酒也喝了饭也吃了,我也不想为难你。你好好反省,有什么该交代给我就直说,看容容面上,我不会怎么你。”
话音方落,对面牢房里楚寻又是一声凄厉惨叫。
这种场合,说出这种话来,沈奕昀不可能不了解他意思。只笑着道:“我哪里有什么可以交代。为了云六小姐得罪了闽王,尉迟大人奉命抓我进来罢了。”
还真是滴水不漏。
尉迟凤鸣笑了,脸颊上酒窝深深,很是和气:“既然这样,你好好睡一觉吧。我先回去了。”尉迟凤鸣站起身,先行离开。
对面牢房中酷刑还继续,惨绝人寰。
沈奕昀面不改色垂下长睫。将凤眼中冷芒和担忧都一并隐去。
今日他被抓了进来,分明是皇上想利用此举试探天下勋贵藩王对“削藩”一事态度,事情未曾决定之前,绝不会将他如何。
可外面人不知道,尤其是云想容。
他担心云想容会为了他做傻事。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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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无奈
云想容虽为女子,却有寻常女子身上没有侠肝义胆,她看起来冷心冷血,做事不择手段,对人狠辣之极,可那是对待对她不起人。真正被她乎人,她会豁出出性命去为之付出。沈奕昀对这一点很有自信——她虽然没有爱上他,却十分乎他,因为他是她好友。
要紧是今日之事,云想容性子定会将过错都揽自己身上,会觉得是她带累了他。
沈奕昀不知她会为了他安危做出什么事来,奈何锦衣卫北镇抚司中没有他人,他很想告诉她他不会有事,让她不必担忧,千万不要为了他做任何事,答应任何人任何条件。可是他只能坐这里干着急而已。消息无法带出去,人也无法见到。
沈奕昀心急如焚,想起今日他劝说她回府去英姿那委屈神色,他隐约可以猜得到,必然是云敖做了什么为难云想容事。闽王带着人来找他决斗消息闹沸沸扬扬,不光是城中之人会妄传,云敖身为云想容父亲,应当会觉得丢了体面。
说到底,是他无能带累了她,哪里能怪她呢?
对面牢房中对楚寻折磨还继续,这一夜他死去活来一共七次,待到天色蒙蒙亮时,那几个锦衣卫也是累了,打着呵欠说笑着离去,将满身伤痕楚寻也一并抬走。
空旷大牢里就只剩下沈奕昀。
他仰起头看着窗外渐渐泛白天空,默默地心中记录下,已经进了大牢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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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泛起鱼肚白,东方朝霞似锦,知韵堂中景色由朦胧转为清晰,洒扫小丫头子们开始提着扫帚、木盆等物出来走动。
看到仍旧直挺挺站院子当中二人,丫头们不敢多言语。只默默地做事。
不多时,书房里传来云敖唤人声音。康学文忙与几名丫鬟,端着黄铜盆、热水、锦帕、青盐等物进去服侍云敖洗漱衣。后又有两名小厮抬着食几来,上头是厨下才刚预备早点,热气腾腾包子,四碟子精致小菜,还有一碗熬得浓香粳米粥。
这一切都如往常那般井井有条进行着,好像院子里根本就没有云想容和英姿存。
一夜寒冷,云想容已是浑身发抖,仍旧坚持着着。今日父亲逢休沐。或许有一上午时间用来谈话。她已经等不下去了,因为沈奕昀还不知是生是死。
又过了片刻,下人抬了食几出来。屋里窸窸窣窣一阵子。珠帘一撩。康学文道:“六小姐,侯爷请您进去。”
云想容颔首迈步,身子踉跄了一下,英姿连忙搀扶住,“小姐。没事吧?”
云想容沉默摇头,上了台阶进屋,穿过落地圆光罩来到里屋,见云敖正盘膝坐临窗三围罗汉床上,手上捧着一本杂书看。
“父亲。”
“嗯。”
云敖放下书,斜睨云想容。“一夜时间,你想通了吗?”
云想容苍白嘴唇抿起,再开口时。唇色变成淡粉,她提裙摆跪下,叩头道:“求父亲救救沈伯爷。”
云敖原本阴沉脸,因云想容这一句话暴怒狰狞,抄起才刚放下书朝云想容丢去。正砸到她头上,打落了她原本就凌乱鬓发。
云想容闭了闭眼。道:“皇上既已赐婚,他便是我未来夫婿,这是不可改事实。女儿受无妄之灾,带累了他,求父亲皇上面前说和,他得救,也是我得救。”
“顽固不化!”云敖蹭起身,负手来回踱步道:“本以为你是个通透人,却不知如此痴傻,这个节骨眼上你不知划分界限,让为父为你解除婚约,以弥补你胡乱选择错失,如今你还敢来求我救他?!云想容,沈默存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药!”
云想容不想与云敖争吵。她站了一夜,双腿酸麻胀痛,身体虚弱,心脏闷痛,早已经筋疲力竭。她不想动气伤害自己身体,也不想激怒云敖反而难达成心愿。
云想容依旧叩头:“请父亲成全。”
“皇上此番抓了沈奕昀并非只为了闽王,其中还有其余缘由,这个缘由是咱们云家碰触不得,聪明,就从此与他一刀两断。我言于此,云想容,为父只问你一句,我已给你讲清楚了,你是要沈奕昀,还是要云家!”
云想容直起身,仰头望着依旧俊朗非凡卓尔不群英俊男子,坚定道:“求父亲救救沈伯爷。”
“你可以走了。”云敖似也懒得与云想容说话,坐回罗汉床上,道:“你若要救沈奕昀,往后就不是我云咸宁女儿。我没有你这样不顾家族利益女儿。”
等了一夜,就换来这样结果。
不是没有预料到,可当真发生了,云想容心里仍旧被扎了一刀那样难受。她父亲,果真是个能成就大事人。
因为只有狠得下心,才能成功。
云想容站起身,不做无意义挣扎,云敖打定了主意事,她说什么也是无用了。
“女儿拜别父亲。”云想容行礼,虽已经虚弱摇摇欲坠,仍旧将背脊挺直犹如劲松,没有了方才乞求时候卑微。
看着云想容扶着婢女手离去背影,云敖心里当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那个一条路走到黑性子,真跟她母亲一个模子刻出来。
云想容与英姿先行离开后,她那所有物品以及那二十箱添箱,就由玉簪等人一同运送到了孟氏珠宝行后院,暂且收入库中好生看管起来。玉簪四个丫头都被留了孟氏珠宝行随时听命。
云想容和英姿回了承平伯府。
见她无功而返,楮天青等人都十分失落,卫二家流着泪,哽咽道:“也不知那群狗腿子怎么折磨四少爷呢,偏咱们一群人,连看都不能看他一眼。”
楮天青也是急双眼赤红:“皮肉苦还不是可怕,要命是怕锦衣卫查出什么来。”
他话。正戳中云想容心中担忧之处。
一夜疲劳,因着此时危机,云想容丝毫都感觉不到了。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再张开眼时,苍白脸上神色十分坚毅:“卫妈妈,劳烦你去预备早膳,英姿,药方你都带着呢吧?先去抓药给我煎药来。我们先吃了东西,研究该如何是好。”
“是。”
卫二家和英姿抹着眼泪下去了。
不多时,英姿先将一碗浓黑苦涩药汁端来:“小姐。温度刚合适,您先用了吧,卫妈妈那边早饭也吩咐人预备得了。”
那药味道苦涩难闻。小猴和卫昆仑闻着都皱眉。想着要去给云想容拿蜜饯果子来。
谁知云想容只接过了白瓷碗,拧着眉一口气喝完,将空碗递给了英姿。豪迈吃药方式与沈奕昀如出一辙,小猴和卫昆仑再一次认识到面前女子不是寻常柔弱小姐,昨日她敢阻拦锦衣卫抓人。敢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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