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问题的答案,沈奕昀一时如何也想不出。然当下且不论原因为何,事情已经发展至此,他只能改变策略。
“好。我答应你。不过你也要应我一件事。”
云想容挑眉,“你若应了我,我自然会与知县去信,说是我看错了。”
“这是必然的。我说的是另外一件。你须得答应我在孟家住上两日。”
云想容闻言惊讶的抬头看他。
她的身高许多男人都不及,却得抬头才能看清他的神色。
沈奕昀眉目如画,眼波秋水,只见温和,哪里有半点煞气?
但越是如此。越叫人胆寒。
云想容不自觉中背脊已经被冷汗浸湿,可神色依旧如常,且更加得意了:“要住下也不难。你去问我母亲就是了。”随后不介意的摆摆手,步下了台阶,英姿也紧随在云想容的身后。
沈奕昀看着英姿的背影,知她便是云想容幼时收的那个婢女,却想不到她却是个高手。
英姿快速追上云想容的步伐。待过了穿堂才道:“小姐,那个沈小伯爷是个高手,他走路步履轻盈,目光若星子明亮,且呼吸绵长,内力深厚。定是内外兼修之人。”
“那与你相较呢?”
“在我之上。”英姿紧锁着眉头。
云想容微微颔首。
一个身世如此的人,就算为了防身也要让自己强大起来。更何况她还不能确定他是否还如前世那般在图谋大事。
沈奕昀去与孟氏提了想小住几日,孟氏立即欢天喜地的应允。派了孙妈妈和云娘亲自到外院选了东侧客院给沈奕昀居住,随行而来的小猴和卫昆仑则与他住在一处。
云想容回了卧房,在无心思看话本,坐在铺着弹摸翠色坐褥的黄花梨木三围罗汉床上发呆许久。
她不懂沈四为何要留下来,在脑海中假设了许多种可能都不成立。不过她知道。这种做得成乱世枭雄的人,应当会言而有信。她从一开始。都只是想保住孟家的产业不被外人夺取,至于分给谁,怎么分,他们自家人喜欢如何内斗也是关起门来的事。
罢了,姑且暂时丢开手,让沈四去忙吧。
云想容放松了心情,叫柳月和英姿来服侍她更衣,小睡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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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真傻还是假呆?她要被人做了,不是正好合了咱们父子的利益,你竟还帮衬着她去安排人手!载文,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楚寻拍着桌子冲着儿子大吼。
楚晏眉头拧成疙瘩,望着父亲那样子很是失望:“亏得是在咱们自己家里,若是在孟家被外公听了去,父亲,你还要如何演这场戏?”
“你!”
楚晏站起身,道:“咱们家做到现在这样,都多亏了外公帮衬,父亲不但不感激,还想着怎么取而代之?你这么做,对得起外公外婆,对得起我母亲吗?再说就算不要那笔产业,咱们照样一辈子挥霍不尽,我不明白父亲到底为何要如此,难道财富真的比亲情都重要吗?父亲为何照样简单的账都算不明白!”
“逆子!”楚寻一巴掌殴在楚晏脸上,冲着外头大吼:“来人,给我把这个不孝子捆起来,狠狠的打!”
楚晏白净的面皮上浮现了清晰的指痕,像一朵绽开的红莲,显得他脸色越发的苍白。
“父亲,你怎么会是这样的……”楚晏先下已不只是失望,更多的是难以相信。
“捆起来,捆起来!”楚寻还在吆喝。
外头迅速来了几名家丁,抬着条凳,拿着竹棍和麻绳过来,三下五除二将楚晏绑在了条凳上。
“打!,给我打!”
下人们不敢下手,他们要打的是楚家未来的主人,更很有可能是兴易县的未来的地下龙头,打了他,自己还要不要活了?
无奈不动手的话他们马上就要被楚寻重罚。两难之际,几人只好将竹棍高高抬起,轻轻落下,打在楚晏身上不痛不痒的。
楚晏满心沉浸在失落、悲伤与不敢相信中,哪里有功夫去想自己还须得装装样子?
他一声都不吭。下人们又是这样的“打”法,楚寻不用想就知其中有猫腻,愤怒上前来一脚踹开了一个,夺了他手中竹棍奋力往楚寻臀部大腿打去。
只听啪的一声,楚寻疼的一声闷哼。
“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子,伙同外人联合算计你老子,我要你何用!今儿我索性一发打死你,也省的将来有辱家门,愧对列祖列宗!”
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楚寻回屋着竹棍已下了狠手。惊的几个手持竹棍的家丁傻呆呆愣在当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平时温文尔雅的主子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他这样子分明是想要少爷的命!
几人交换了眼神,有一个机灵些的家丁悄悄退了出去。撒丫子就往前头奔,迎面与楚寻的常随杜威撞了个正着。
“小猴崽子,慌什么!”杜威扶正了这人。
“杜管家,老爷要打死少爷,快。快去请夫人回来!”
杜威唬的脸色煞白。抓着家丁的肩膀就问:“怎么回事,你说老爷要打死少爷?这种事可不敢胡诌!”
“小人就是长了一万个脑袋也不敢编排主子这种事啊!杜管家还是快这些!若迟了,少爷可就没命了!”
少爷若是没命,楚家的天可等于塌了一半。
杜威脸色铁青,忙问眼前这人:“你叫什么。”
“小人关新。”
“好,关新。你立即去想法子拦着老爷,我这就去孟家请夫人回来。千万不可让少爷有事。若是办得好,我提拔你到我身边做事!”
关新闻言眼前一亮。重重的点头,“是,小人一定想法子办到!”
楚晏这厢已经被打了十几棍,雪白绸裤上浸出了血迹,他疼的额角背脊冷汗直冒。奈何身体被捆在条凳上。就算挣扎也动弹不得半分。
他不愿相信,自己的亲生父亲竟然会要他死?
难道在父亲心里。财产真的胜于一切吗?那人情算什么?从小父亲教导他的那些道理,难道都只是说说而已?
父亲在他心中,一直是一座屹立不倒的大山。可现在,这座山仿佛崩塌了,他胸中空落落的,已不知该做什么。
关新这会子冲进了屋子,上前就抱住了楚寻的手:“老爷,不能再打了呀,再打下去,少爷就真的没命了。老爷,少爷是您唯一的儿子,是独苗啊!老爷不看在少爷的面儿上,也要看在夫人的情分上啊!”
关新身材中等,却有一把力气。楚寻虽保持了身材,却无功夫,只是个寻常人罢了,加之上了年纪,又是被关新这样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拦着,手却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
“你滚开,胆敢抗命,我先要了你的命!”
关新平日人缘好,人也机灵会处事,身边几个兄弟都与他要好,回头冲着几人使眼色,叫道:“快拦着老爷啊。”
随后道:“小人今日就算抗命,也不能让老爷做出后悔的事!”
余下几人,虽未曾得到杜威的承诺,不敢入关新一样拼了老命去拦,但也挡在了中间,楚寻手里的竹棍也咣当一声落了地。
“你们这些狗东西,给我让开,让开!”
“老爷,您不能啊!”
“老爷,您若要打罚少爷,好歹也要先知会了老太爷和孟家二太爷才是啊!”
一听下人这样说,楚寻更加生气了。难道他一辈子都要被岳家掣肘?!
正在几人求的求,挣吧的挣吧时,孟玉静提着裙摆奔进了屋,她回来时候骑马,已经颠簸的鬓松钗迟,见了儿子被捆在条凳上,奄奄一息仿佛马上就要失了生命,孟玉静心疼的眼泪汹涌而出。
“老爷,你要杀了晏哥儿,不如连我一同杀了,岂不是干净!”
孟玉静扑在条凳前为楚晏解开绳子。
楚晏此时已疼的半昏过去,身子一歪跌在地上,双眼无意识的眯着,雪白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上的巴掌印也肿了起来。
孟玉静见状,疼的五内俱焚,俯在楚晏身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老爷何苦这样下重手?难道我为你做的不够,还是我孟家为你做的不够?!”
“孟家,你又提孟家来压我!”楚寻早已经气的快要丧失理智,指着门口道:“我跟你成亲到现在,不论有多努力,多么上进,人都只会说我楚寻是攀上了孟家这个高枝儿,有岳父关照,不可能不顺。我的努力无人知晓,我却成了那等吃软饭的。你到现在还拿孟家来压制我。我看你是根本瞧不起我!”
孟玉静气的嘴唇发青。对夫婿已经失望之极,直呼其名讳道:“楚寻,你难道为了自己一点破事。就要孩子的性命不成?你打死他,就能翻身做主了?就能让外人高看你一眼了?你如何下得了这样的狠手!晏哥儿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件事的原因,楚寻哪里能对外人说?
他脸上憋的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
孟玉静是得理不饶人的,连声吩咐周围的人去抬春凳来:“备车。把少爷直接抬上车,我要回孟家去。”随后起身单手指着楚寻:“你是嫌弃我们母子两挡着你的路了,好,我们走。咱们一拍两散,大家干净!你楚寻不想依附着孟家?为何不现在就一纸休书休了我!”
楚寻望着孟玉静,又是急又是气:“你到会算。儿子继承了四成半的孟家财产,你怎么知道往孟家带!我楚家的儿子,为何要给你!”
现在和离也好休妻也罢。都会触怒护犊子孟老头子,不仅得不到财产全功尽弃,甚至楚家也会被打压的抬不起头来。
孟玉静与楚寻夫妻多年,自然知道他的算计,气的心头血仿佛都翻涌上来。怒骂道:
“我怎么偏看上了你这样一个狼心狗肺只看钱不认人的畜生!和离,我一定要跟你和离!一会我回了孟家。就把和离书给你送来!”
孟玉静提裙摆转身就走。
自古都是男人休妻,但以孟家的财力和人脉,兴易县谁会不给几分颜面?她孟玉静要休夫谁能拦得住!
楚寻闻言如五雷轰顶,心头剧震。他知道孟玉静性情刚烈,说得出就做得到,若真闹开来,他将来要怎么抬起头做人?哪里有男人被休的道理!
“玉静。”楚寻快步上前拉着孟玉静的手,语气缓和了,态度也有了一丝乞求:“做什么要当真?孩子犯错,我教育孩子,你就要与我和离,这是哪国的道理,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咱们多年夫妻了,你凭良心来说,我待你如何?”
孟玉静停下脚步回身等着楚寻,神色缓和了一些。亏得她得了消息后没有声张,瞧瞧的跟着杜威回来了。若是张扬开,这会子还不知道要闹到多大呢。
孟玉静毕竟不愿意事情发展道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叹道:“可你也不该对晏哥儿下这样的狠手啊!”
楚寻犹豫着,若是告诉孟玉静他是因为晏哥儿救了云想容的命而下手,孟玉静定然会生气。她的肺病最是不能生气。
可是……她活着,真碍事啊。
“玉静,其实是这么回事。”楚寻仍旧将缘由说了一遍,最后道:“还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你,十五年前,我就已是锦衣卫手下的暗叹,你说这种任务对楚家百利无一害,又能建功立业,我能罢休吗?只要云想容死了,这件事就解决了,偏做拦路虎的却是我的儿子,是以我下了重手。”
孟玉静凤眼圆瞪,呆呆的望着楚晏,嘴唇抖动,一句话都说不出,呼吸功夫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口血喷在了楚寻的胸前,仿佛绽开的红梅,身子也软到下去。
“玉静!玉静!”楚寻心下大痛,虽早知道会如此,却有彻骨锥心的痛蔓延开来,颤声叫道:“来人,快请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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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想容得表哥被打,姨妈昏迷不醒的消息时,已是当天晚上。因曹氏还在病中,孟氏又不是能压得住事的人,要是让她知道,她怕是要先落泪的,所以这件事孟方只告诉了云想容。下人们也是一概不知情的。
“外公,您说怎么办?”
孟方气的胡子一抖一抖,骂道:“这个孽障,对晏哥儿下了死手,还气的你姨妈犯了病,他是活腻味了!”
云想容蹙眉道:“您说此事会不会与锦衣卫有关?”
“我会调查清楚。”孟方闻言。甩袖子出门,吩咐人备车亲自去了楚家。
云想容盘膝坐在临窗的黄花梨木三围罗汉床上,披着水色的小袄望着矮几上绢灯发呆。楚晏挨打,和财产之争有必然联系。难道姨爹知道楚晏安排人手部署救了她的性命才会动怒?
那匹惊马是沈奕昀的人做的,也就是说,沈奕昀和楚晏是同伙,和锦衣卫有勾结?
不对。沈奕昀也可以是东厂的人,姨爹只是因为她没有被马蹄死才迁怒于人也未可知。
但无论如何,表哥都是为了她。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救了自己的性命。
云想容思及此,连忙吩咐人去请了韩婆子来。抱歉的道:“韩妈妈,我表哥和姨妈现在都病着,我放心不下。能否劳烦您去一趟楚家,为我表哥和姨妈看看,尽一份力?”
韩婆子慈爱的笑着,道:“小姐言重了。我这么些年跟在小姐身边,早就当你是我的主子。更像我家人一样,你的吩咐,我哪里有不从的道理?你放心,我去瞧瞧,有事没事的我会尽快带信儿给你。”
云想容闻言感激不已,拉着韩婆子的手道:“韩妈妈。这些年我身边多亏有你了。不仅照顾我,还照顾了我的家人。“
韩婆子笑道,“我之所学有用武之处。欢喜还来不及。小姐,我这就去了。”
云想容颔首,让柳月跟着韩婆子,又嘱咐英姿,“你吩咐人去前头二门处盯着。外公几时回来了,就给我回话。还有,你还需得注意一下咱们部署的侍卫处都有和异样。”
“是。”
英姿亲自吩咐下去。片刻后回了云想容身边,“小姐,现在瞧着沈小伯爷没有问题,他和两名随从在偏院里看书,哪里都没有去。”
云想容道:“他们要动手来杀我会在入更之后,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我知道了。”
谁知云想容的猜测是错误的,当夜她身边完全没有异样,只有韩婆子和柳月一大早回来给云想容回话。
“楚公子被打了板子,都是皮肉伤,并不碍事。倒是楚夫人,她现在昏迷着,仿佛是楚老爷打楚公子太狠了,就动了真气。她的肺部有异常,擅长喘不过气来,当时气的呕血晕倒。”
“呕血?”云想容想到前世孟玉静的死。
那时她对母亲家的亲戚都不熟悉,所以只知道孟玉静在贞佑十四年她大婚时已经去世了。却不知她具体的死因,更不知确切的时间是几时。
云想容却知道,孟玉静 是凶多吉少了。
“我外公回来了吗?”
“已经回来了。”
“辛苦韩妈妈了,您下去歇着,我去前头问问我外公要怎么处置。”
韩妈妈和柳月给云想容行礼退下。
云想容换上了一身居家常穿的蜜合色交领褙子,下着洋皱纱裙,长发简单的挽了个随云髻,不戴钗环不施粉黛,带着英姿急匆匆往二门去。
谁知刚出二门,却听见右侧通往花园子的月亮门处有人说话。
“……伯爷不如好生游玩一番,若不嫌弃,我可以给您做向导。”
“是七小姐?!”英姿压低了声音惊愕的道。云家这样的大家族,对子女教导都是极为用心的,哪里有女子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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