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哭得厉害,小脸蛋上一滴滴的眼泪……钻石一样,却叫我心疼死了。
“怎么了?儿子,又哭了!”他紧随我走了进来,凑近了,看着子云的脸说。
我不理他,从乳娘手中接过孩子抱了起来,轻轻晃着,哄着。
“回娘娘,小殿下是饿了。”乳娘笑着说,那眼神,似乎是觉得我太过紧张了。
“是吗?”我摇着怀中的襁褓,在屋中一步步踱着。
可是,孩子还是哭,哭得越来越响。我只好叫过来乳娘,海棠帮乳娘解开衣裳……我把孩子递过去,孩子的小脑袋立刻凑了上去。
看着孩子在乳娘怀中,心中又难过起来。
两个多月来,我日日看着自己的孩子在别人的怀中吮吸乳汁……本来孩子出生三天后我就有了乳汁,我要自己喂养,可是他不许!他说这是后宫制度,哪有妃嫔自己奶孩子的?况且这会累着我。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
我知道,何止是妃嫔,就是富贵人家的女人也很少有亲自喂孩子奶的。可我想不通这是为什么?我明明自己有啊。我不怕累,我不怕胸部不再挺拔……我可以锻炼,可以做瑜珈,可以食补……可他就是不准许!
眼前,孩子的小嘴衔住那温暖的源泉, 一鼓一鼓地……看得我几乎掉泪!
……
“宝贝!”他一把扯过我,拉我到内室中。
“做什么?”我茫然道,眼前仍是孩子那一翕一张的小嘴。
“你的乳……儿子不吃……”
“是你不让儿子吃的!”
“儿子不吃……儿子的爹来吃!”
“你……”
我惊叫道,然而话未完人已经被他横抱起。
……
开始我还小心翼翼,渐渐地,我心底深处的原始渴望被他的狂烈动作带了出来。
这一次,是如此地热烈而长久。
积聚了大半年的激情,瞬间爆发。
……
瘫软地躺下后,两人相顾无言,唯浅笑盈盈。
“我现在不想再有孩子了!” 半晌,我开口。
“好,歇歇再说……”
“什么意思?”
“你身子这样结实……只生一个岂不是浪费?”
“你是说还要我生……”
“再多也养得起!你说的啊。”
我伸指在他赤裸的胸前狠狠一戳,痛得他龇牙咧嘴。
……
我告诉他我不是不想再生了,而是不想紧接着生,我不想在子云未满周岁前再度怀孕。他同意了,但捏着我的脸颊说一定还得再生。
“我们的孩子,自然是越多越好!”他说。
天暖了,树绿了,花红了,水涨了……后宫却依然安静。
没人和我争夺元重俊,自从我身体恢复后,他对其他女人的临幸之路彻底断绝。
后宫里,我听不到有人对我口出怨言,朝堂上,没有人指责他专宠一人。
所有的女人,见了我都低眉顺眼,皇后王姁也像换了一个人,她居然有和我主动讲和的意思,在尽量避免和我正面接触的同时竟然时不时地差人送东送西,说些好话。当然,对于长秋宫里拿过来的东西,我全部收下,一概不碰。
我的院子,经常有访客。
那些女人们,她们见我一半是畏惧,一半是希望。因为,只有在我这里,她们才能见到她们的主人、她们的男人一面!
其实,我心中何尝无同情之意?都是女人,都是年轻的女人,都是需要男人的年轻女人,都想男人在自己身边。可是,这地方只有一个男人!如果把他贡献出来,成为真正的“公众产品”……我会发疯!
我能接受形式上的众女共侍一夫,但我不能容忍他心中有别人的影子!
他的身体,在某些时候可以“贡献”出来,比如我怀孕后期,但孩子出世后,我不能让他再上其他女人的床!我告诉他:从别人的床上下来后,不能再上我的床,因为我不想在他的身体上闻到别人的味道!
“悍妒!”他点着我的鼻尖说。
“我不是个小气的人,我可以把成堆的珠玉、金宝送人,但我不能与其他女人“分享”我的男人!”看着他的眼,我针锋相对。
而他,一日日地,生活也“规律”起来。
他自己的寝宫除用来接见重臣外,几乎不用,我的院子成为他实际的居所。
子云满六个月后,他要为我增广宫室,拆掉院子的一边墙,建造几间开阔些的大殿。
我没有答应。
我不想在“专宠”外还博一个“骄侈”的罪名。
转眼,子云周岁了,生日大典是他父亲所有孩子中最隆重的。
我和他,并坐于大殿内,接受着大臣、妃嫔的祝贺。
当乳母抱孩子进殿时,在场男男女女的眼光都转到了孩子身上。
看着孩子在乳母的手中蹒跚着走来,花瓣一样的小嘴咿咿呀呀……我的眼睛立刻湿了。
几年前,如果有人问我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最美的话,我想我答不出来,可现在,我脑中只有一句话——这世上最美的就是我的孩子!
孩子的小手扑到了我那织着金线的锦裙上,我伸手一把抱起孩子,把孩子的小脸贴在自己的脸上。
……
身边,是我的男人,怀中,是我的孩子。
作为一个女人,我觉得自己正站在峰巅。
……
抓周的东西呈上来了。
我粗扫一眼,无非还是那些,笔墨纸砚、胭脂水粉……然而令我惊奇的是居然在托盘的最边角有寒光一闪……竟然还有一把小小的匕首,小到刚好可以被一个周岁的孩子拿住。
我扭头看元重俊,他也看我。
无语,但我隐约知道了他的意思。
片刻,一切摆好后,整个生日宴会最激动人心的一幕开始了。
孩子伸出小手,在盘子里胡乱抓了一通,全都扔下了……我和他不禁瞠目。
然而,就在我以为这隆重的典礼就要结束时,我看到我的孩子一手抓住了一样东西——毛笔和匕首!
“哈哈哈!”元重俊大笑起来。
“恭喜陛下!”满殿的人都站了起来,弯腰低头对着我和他大呼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笑,虽然有的真有的假。
我也笑了,很优雅的笑。
有孩子以来,我已渐渐学会了怎样做一个贵妃。
“文治武功!”回去后,他一把搂过我,双眼熠熠生辉。
“这么小的孩子哪里懂得?不过是随便抓着玩的。”看着他眉飞色舞的脸,我毫不客气。
“哎,这你就不懂了……小孩子最是无心,可这无心中却蕴着有心……我们的儿子,这么小就存如此大志,真吾儿也!哈哈哈!”
他大笑起来。
而我,心湖上却起了波澜,因为他这句“真吾儿也”!
类似的话,李世民曾说过,说他的爱子吴王恪,认为这个儿子“类己”。可是,这个文武双全、血统高贵的皇子,最后得到了怎样的结局?刘邦最喜爱赵王如意,常说“如意类我”……可是,如意得到了怎样的结局?如意的母亲成为中国历史上死得最惨的后宫女人!
想到这里,我觉得眼前的光线黯淡了……好似一团乌云正滚滚地压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子满枝(中)
子云周岁生日后不久,有事来了。
有人联名上书请立太子!
并且,这一次是指名建议立长子、已经十三岁的魏王元瑶为储君。
元瑶这个小子,怎么说呢?说他命好吧,几岁就没了亲娘,说他命不好吧,养母是皇后。可是,他这生母、养母都是不受父亲待见的。还好,他的优势明显,两个弟弟谁也夺不去,那就是长子的身份!原先是庶长子,三年前生母郭顺仪病死后,他被皇后王姁拉了过去,正式认为养子,这样,形式上的身份就转变了,庶长子一朝变成了嫡长子!
听说他对王姁很孝顺,朝夕请安,并且待人谦和,读书用功,身边的宫人、太监没有不说好的。
子云的生日大宴上我见到了他。
“臣瑶见过父皇、贵妃娘娘!”十三岁的少年对着御座深深一揖,举止得体。
“快起来吧。”我抢在他年轻的父亲前面说。
“谢贵妃娘娘!谢父皇!”他站了起来,面对着我。
我打量了这个少年几眼:个高、身细,面白,五官清楚,加上身上那身红色的亲王礼服,看起来颇有些齐整。只是,我觉得这孩子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细细思量一番,方想出一个词来:“柔媚”。对了,就是柔媚,这孩子没有他这个年龄的贵族少年那种生气勃勃的味道,举手投足间反倒是有些小姑娘的羞涩和绵软。而且,听说他还有个特点,那就是身边亲近人等没有一个宫女!左右伺候的除了小太监外,起坐玩耍就是和他年龄相仿的贵族子弟。我对元重俊说过他这个特点以后可能会向某些方面发展……元重俊却不以为然,对我说他在这个年纪也不喜欢小丫头在身边,嫌聒噪,后来即了位、成了亲,方知道女人的好处!
既然父亲都这样说,我这个“后娘”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那天,元瑶对着周岁的弟弟看了很久。
“弟弟好看么?”我笑着问他,很随意。
“金玉之质,无价珍宝!”他低头说,口齿清楚。
“哈哈!瑶儿长大了。”元重俊大笑了两声,摆手令人拿好东西来赏赐他这个累月见不着父亲的长子。
我也命人给他拿了些男孩子喜欢的东西。
这小子退下后,我仔细看自己的孩子。
的确,做哥哥的说得不夸张!每看子云一眼,我一颗心就暖暖地飘了起来。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孩子!虽然才周岁,可我从这张精致到极点的小脸上已经看到了十几年、二十年后站在我面前的将是怎样一位绝世俊男。
“哧!”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想到这么漂亮可爱的孩子是自己亲手“制造”的,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
听到我笑,那立在远处的十三岁少年偷偷抬起眼角,朝我瞥来一眼,极其迅速。
现在,几位大臣联名提议册立这个纤细、但日渐结实的少年为太子。
两年前,元重俊以长子体弱、次子年小为理由拒绝了大臣的请求,现在,这些大臣换了阵法,他们看到了十三岁的元瑶已经有了少年的模样,又开始行动。
元重俊首先想到的是召宋若水来议此事,可宋若水染病,已经卧床半月余!
现在,只有两个人来商量对策了:我和他自己!
放下厚厚的帷幕,屏退了奴婢们,我俩对坐于案旁。
这一幕,很有些阴谋的意味。
可这又不是阴谋,而是一位烦恼的父亲和他最心爱的女人关上门来商议该由哪一个儿子继承家业!
事实上,这烦恼的父亲真正的烦恼处是:怎样让他心爱女人的儿子当继承人!
立长?子云不是。立嫡?子云不是,立贤?子云才周岁,何谈贤?
如今的子云和他的父亲在皇子时代的地位是一样的:非嫡非长,排行第三,母亲是父亲最宠爱的女子。可是,子云又和他的父亲不同。他的父亲是天底下最幸运的庶出皇子!长兄、嫡兄都早夭,皇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
窗外的刻漏一声声滴在心上,青铜镏金的烛台上,那一茎焰火也燃去了很多。
实在忍不住,我对着摇曳的烛火打了个呵欠。
“支不住了?”他倾过身子来握住我的手问。
“有点困。”
“那上床歇着吧。”
于是,两人脱衣上床。然而,躺下去后他仍旧睁着眼。我知他还在想。
其实,这个难题倒有一个比较方便的解决办法,不必等到子云长大了后由大臣倡议“立贤”。可是,我没有说出口,因为我知道他心中也是这想法。但是,这办法实施起来却是阻力重重!而且处理不好的话,会带来一场宫闱之变。
皇后的废立,有时候不完全是皇帝自己的事!
我见他两眼大睁着,身子却是一动不动,知道不到撑不住他是睡不着了。
不管了,我困得不行,又打了两个呵欠后,对他说我睡了,他点点头,替我掖了被角。
半夜里被他碰醒。
“嗯?”我不情愿地翻过身来,迷迷糊糊道。
“我……”他有些歉疚。
“想出来了?”
“唉,目前看来只有两个法子。”
“拖下去?废后?”我完全清醒过来了。
他阖目不语。
……
“废后比拖下去难得多。”我说。
“拖下去也不容易。”他道。
……
“你真的要……”我睁大了眼睛。
他点点头。
我闭上眼睛,胸口剧烈起伏。片刻,不见身边有动静,扭头睁眼看,见他也在看我。
两人四目相交,良久无话。
……
“做什么?”见他突然掀开被子起来,我忙问。
“别管!”他不看我,径自下了床,并不叫人,自己拿过袍子披上,在案前坐下。
我也披了衣裳起来,看他做什么。
“帮我研墨!”他指了指案上的砚台和墨棒。
“自己写?”我没照他的意思办,只是问。
“你认为有人愿意写这个么?”他反问。
“皇后无罪被废,谁会愿意起草这个诏书?”
“无人愿意我自己来!”
“此举不合法度!”
“我就是法!”
……
我无话说了,可我还不得不说。皇后因为不受皇帝待见被废的多,但总得有个理由,比如说“失德”、“无仪”……然而比较出名的还是以“厌胜”事发为由而废。可是,王姁并没有请神婆子之流在宫中捣鬼,到目前为止,最大的一桩罪就是和前淑妃牛氏等人一起设计侮辱我。当时我气不过推了她一把,事后元重俊下诏将她禁足于中宫两月,朝中还有人替她喊冤,说我仗天子之宠,目无尊卑,骄行宫中,凌虐后妃!
这一年多来,王姁的行为明显谨慎多了,对宫女、太监的态度比以前好了,不再如往常那般动辄打骂,对其他妃嫔也放下了架子……并且有与我求和的征兆。种种迹象表明:她在努力“修德”,力将自己打扮成一个贤后形象。而且,至为重要的一点是:她的异母弟,今年二十八岁的王泰已经以文才与吏能闻名朝野。前一阵子,王元辅六十大寿,道贺的人除将老王夸了一通后还兼赞小王,指着王泰对王元辅说“王氏有子矣”!
因此,王姁的皇后位子,从目前来看,要动摇起来难度极大。废掉她,不能不考虑她的家族,不能不考虑朝廷物议。
我现在是贵妃,仅次于皇后,可是,妾再受宠、地位再高还是妾!妾的儿子还是庶子!
元重俊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废掉王姁,立我为后,那样我们的儿子就是目前三位皇子中唯一的嫡子了。
可是,皇后能轻易被废么?
我不语,只是默默地磨墨,铺纸。
他拿起笔,良久不下一字。
天光转白,漏声将近。
他面前的纸上只有四个字:“皇后王氏。”
“算了。”我轻轻推了他一把。
“怎么算?难道就这样算了?”他抬起头,眼神焦灼不安。
“先还拖着吧。”说罢,我转身走至床前坐下。
他却依旧端坐于案前,在我的注视中,右手动了动,似乎又写下几字。
我起身去看,见多了两个字:“无子”。
“就以这个理由么?皇后以无子被废?”
“平人尚可以无子出妻,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