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稍稍大了些,因着才貌双全,便被延皓收入宫中,却因端庄厚道,不擅长也不喜欢逢迎,延皓有其它千娇百媚的美人相陪,自然也不喜欢自寻无趣,所以薄姬便幽居长宁宫。
听萨云萝竟然并不陌生地说起自己,薄姬微微有些惊讶,忙施礼道:〃陛下谬赞,正是臣妾。〃
萨云萝淡淡一笑,上前拉她起身,一起坐到了亭中。刚才小宫女的话她听得明白,知道必是薄清光那老顽固又牛脾气发作,不许出嫁的女儿回家。
于是萨云萝轻声问一旁的小宫女道:〃朕下旨,内廷女子有家者可以回家,是不是薄大人又难为你家小姐?〃
〃禀陛下,我家老爷他……〃刚刚听说陛下来了吓得直哆嗦的小宫女,一见来的皇帝态度温和,笑意融融,一双流转着波光的桃花眼和蔼可亲,不由胆子大了几分,直起腰杆,准备替自家小姐告老爷的状。
〃缳儿……〃薄姬扭头看向她,轻轻摇了摇头,低低叫了一声。
缳儿站在原地,恨恨跺了下脚,绞着手里的小帕子,赌气地看向一边,好不容易盼来陛下,以为有机会为小姐诉苦,让陛下替小姐做主,哪知小姐竟不让自己讲……
萨云萝看了看缳儿的反应,又看了看重新低头的薄姬一眼,面前的女子端庄娴雅,纵使淡笑也展不开浅蹙的眉头,不由想起近来接到的消息。
作为国策颁布了女子可以入学、可以考官的政令,但这些时日以来各地报上来的情况,却令萨云萝十分烦恼。
有的地方官以各种理由拒开女学;有的则开了后无人报名;最好的地方,也不过三三两两几名学生,而且全是贫困没有饭吃的孩子。据说还是为了一年补贴的二两银子来的……
以上种种,令萨云萝明白,营造一个男女平等的社会任重而道远。
上次自己不顾原大夏参政副知事孙思淳等人的反对,下旨以女主登基,这些人便纷纷递了辞呈,以各种理由拒绝入朝为官,再三相劝,毫无效果。
后来听说,这些人的后台,便是以国亡绝不做贰臣为理由拒绝朝廷礼聘的薄清光。
这位以大夏忠臣自居的薄大人在朝野的影响实在是不小,萨云萝一早就有心会会他。如果能拿下这位有名的封建士大夫,女学等事业才能有好的推进吧?
看着欲言又止的缳儿,再看看垂首不语的薄姬,萨云萝淡淡一笑,不再问起原来的话题,而是伸手抚上琴弦,随心所欲地弹奏了半首《潇洒走一回》,琴音止歇,淡淡说道:〃新朝初立,事务繁杂,薄姬既有才名,明日便到御书房来,暂代御前学士之职,为国为民做点事吧。早些歇着,明日不要晚了。〃说完,没待薄姬回神,便起身往回走去。
薄姬一时呆愣,待反应过来后慌忙跪伏于地,而前方那抹明黄的身影已飘然远去,薄姬犹觉恍然如在梦中。
不知是兴奋过度还是没听明白,薄姬一直不言不语,倒是缳儿高兴得热泪盈眶,拉着薄姬的手一直晃啊晃,晃个不停,口中连声叫道:〃小姐,小姐,陛下让小姐御前侍驾,女学士听说是正三品呢,老爷做了一辈子的官,也不过才二品,呵呵呵,小姐 ……〃
那优美婉转的旋律萦绕心头,薄姬重新坐到琴台前,抬手抚上琴弦,断断续续地弹出刚才陛下所弹的那支曲子,若有所思。
次日薄姬依旨来到御书房,萨云萝正用朱笔批点奏章,也再没和她说什么,指了指长案上的折子轻声说道:〃先替朕看看。〃
薄姬微微一愣,本以为是做些简单的小事,想不到陛下上来就让自己看这些军国大事的奏折,领了旨到长案旁坐了,小心翼翼地翻开来一一细看。
因为对政事并不熟悉,薄姬只好挑拣一些自己认为紧要的,抽笔在空白纸上列了纲要,然后放到萨云萝手边。见萨云萝没有言语指出不妥,薄姬便继续在一旁按照自己的思路把整理好的奏章依次取来。
萨云萝拿起来看了一些,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这女子果真秀外慧中,尽管对答对并不熟悉,但总结的摘要却言简意赅、异常清晰准确,假以时日,必定是极好的助手。
就这样过了几日,薄姬对奏章政务越来越熟悉,慢慢地萨云萝把一些简单的、不甚重要的奏折交给她试着答对,薄姬逐渐在忙碌中找到了一些乐趣和自信,脸上也逐渐多了些笑容。
今日,两人又在御书房内无声地忙碌,不知过了多久,内廷总管孔二保轻轻走了进来,俯身施礼道:〃陛下,都准备好了,是不是现在起驾?〃
萨云萝微微点了点头,淡笑着对薄姬说道:〃朕带你去个地方。〃薄姬有些疑惑,却依旧乖巧地点头应〃诺〃。
两人换了便装常服,在承干门坐了马车,孔二保马鞭一挥,车声辘辘便向着城东而去。
皇宫在长安城的中部,萨云萝令慕容青云按照自己心中的想法以及长安城的现状,绘制了新的蓝图,将重点建设、完善长安城的商业区。
萨云萝从曾经生活的二十一世纪那里得知:历史可以令一个城市厚重,而商业才能令一个城市活跃。
工部正衔命在城南部抓紧建设,完成后,将按照萨云萝的思路,划分区域。其中一部分将以优惠的税收、低廉的租金租给城中贫苦人家,寻一份生计,总比给他们钱物,吃完用完还是穷匮的好,那些穷人家也有了购货的去处,是萨云萝扶贫助困计划的一部分。
车从正建设中的街区绕行一圈,转回到居住区的城东,绕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马车走进了东北区域。这里相对比较安静,街道宽广,是高门大户和官宦们居住的地方。
三转两转,到了一个门前放着两座石狮,但门楼却不怎么高大,青色的围墙也不怎么有气势的院落前。
孔二保拉住缰绳,跳下车辕,左右看看,等看到便装的侍卫统领赵子仪闪出来做了一个暗号,方走到后面打起车帘,轻声道:〃主子,到了。〃
〃下车吧!〃萨云萝答应一声,看了薄姬一眼,先下了马车。
薄姬下得车来,一抬头看到小院,不由一愣,有些不解地说道:〃主子,这……这里……〃
只要宝宝不要爹 第三卷 大鹏乘风起 73
一身寻常民间女子妆扮的萨云萝看了她一眼,轻声说道:〃这里你熟悉,去敲门吧。〃说着站住身形,向周围扫视了一眼。
因为是居住区,没有商业区的繁华,来往的行人依旧不少,看人们行路的步伐,并没有战乱时的形色匆匆,优雅闲适了不少,老人带了孩子,少女挽着同伴,轻声说笑着走过去。
萨云萝点了点头,欣慰地回首。
薄姬已经叫开了黑色的大门,正和一个腰身略有点驼背的老人说话:〃……小姐,真的是你吗?几年没有见过,老福老了。最近夫人总是数落老爷,说他不把小姐接回来。小姐,缳儿那丫头呢……〃
薄姬双目隐隐泛着泪痕,拉了老人的手:〃福伯,我娘她身体可好?……爹爹他……〃正说着,薄姬忽然想起陛下还等在一旁,忙抬手拭了拭眼睛:〃福伯,爹爹在不在?有客人来了……〃
话音未落,门里冲出一位半老徐娘,眉眼俊俏神情焦灼:〃是不是姬儿回来了?姬儿,想死为娘了……〃说着便过来搂住薄姬放声痛哭。
看得萨云萝心里又有些酸,慢慢踱到一边,静等这母女相见的一幕过去。
孔二保看了看痛哭的薄夫人,又看了看被冷落在一旁的陛下,不由有些心急,轻轻喊了一声:〃薄学士……〃
薄姬猛地回神,拉住母亲,边拭泪边道:〃娘,有客人呢,快先请客人进去。〃
薄夫人脸上挂着泪珠看了萨云萝和孔二保一眼,又看了看女儿,忙道:〃哎呀,不好意思,怠慢贵客,快请进!〃说着,抬衣袖拭干眼泪,很是有礼地相让。
萨云萝依旧淡笑谢了,举步走进了薄府。
薄府只是一个三进的院落,面积不大,里面只有高高低低种了一些树,花圃中也只是一些平日常见的花木,粗生粗养不甚精致,看得出,主人的心思没有放在这些地方。
跟在薄夫人身后,被让进了大厅,孔二保站在门外候着,薄夫人随即招呼着丫鬟赶快上茶,却被薄姬制止并自己亲手沏了茶,双手捧着奉给萨云萝。
薄夫人看着女儿的举动,心里很是诧异,愣了一下,忙笑着问道:〃不知贵客是……〃
抬眉看了善意的薄夫人一看,萨云萝微微一笑,依旧没有出声。
站在一旁的薄姬微微窥了她一眼,几步走到母亲身边,在薄夫人耳边轻声说了两句。
薄夫人震惊地张大了嘴巴,半晌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起身施礼道:〃贵客稍坐,妾身去后院把老头子叫来,马上就来……〃边笑着边退了出去。
萨云萝看着视线跟住母亲的薄姬,轻声道:〃多年没回来了吧?你也去看看,事情太多,暂时也不能放你回来省亲,去吧。〃
〃多谢主子!〃薄姬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施礼转身匆匆去了。
大厅里的摆设很简单,家具也有些旧了,显得光线都有点暗淡。没想到这曾经的大夏重臣,居然生活环境这般简朴,看得出不是豪奢的贪官污吏,萨云萝微微点头。
等了半晌,不见有人来。厅里的侍女也被薄姬赶了出去。所以萨云萝想问也不知问谁。只好站起身,走出大厅,示意孔二保,二人一起慢慢向后院走去。
刚迈进二进院子,就听见屋内传出薄家两夫妻压抑的争执声。
薄清光的声音气冲冲地传来:〃……我不去!我就是不去!老夫是大夏忠臣,国既亡,你不许我死国、为国尽忠也就算了,现在又去侍奉社么新主,还是个女人,老夫说不去就不去,死也不去!……〃
〃你个顽固的死老东西!大夏有什么好?昏庸无道,暴虐不仁,老百姓有过一天好日子没有?!我看这新主子不错!仁义有德,看看人家办的那些个事儿,哪件不比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儿强?我看你呀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头发长见识短,你个女人家懂什么?老夫这是大义所在,先圣有云……〃薄清光开始掉书袋。
薄夫人恨恨地说道:〃掉书袋子有什么用?还不是每次都是老娘的手下败将?真是老顽固!还就是新主子脾性好,要是我,像你这样老顽固,直接拉出去咔嚓,真是可恨!……〃
萨云萝忍了忍没让自己笑出声,这薄清光是个老封建,想不到居然娶了这样一个性情爽朗、有才有貌的夫人,怪不得薄姬外柔内刚、学识渊博呢,看来是得了其母的真传。
正听着,却见薄姬黯然神伤地缓缓走了出来,一见萨云萝一愣,知道爹娘的话给陛下听了去,顿时脸色绯红,很不好意思。
萨云萝宽慰地看了她一眼,三人一起走回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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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眉头微蹙的薄姬,萨云萝手托下巴,桃花眼转了转,随即笑道:〃既然今日薄大人不方便,我们也就不勉强了;不过,请将薄夫人请出来,我有些话要嘱咐。〃
〃诺!〃薄姬点头,转身去请薄夫人。
过了一会儿,薄夫人一脸歉意的笑容走了进来,薄姬和孔二保守在门口。
薄夫人来到萨云萝面前,俯身跪拜下去行了大礼:〃臣妾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萨云萝伸手相扶,淡淡说道:〃朕冒昧来访,夫人请起。〃
薄夫人又磕了两个头,方起身说道:〃陛下驾临,寒舍蓬荜生辉。妾身以为,陛下虽是女流,然高瞻远瞩,政顺民心;愚夫鲁钝,不解陛下深意,恳请陛下稍给些时日,妾身定劝得他顺应潮流,为陛下驱使。〃
萨云萝笑着看薄夫人,出口成章,着实不俗,难怪薄姬能有现在这副样子,不由点头笑道:〃夫人深明大义,朕心感念,薄先生是当世大儒,若是能为天下表率,是百姓之福;现在令千金已是朕的女学士,夫人教女有方。对于薄先生这种方正之人,夫人不妨动动脑筋……〃
见薄夫人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己,萨云萝淡淡一笑,招手让薄夫人附耳上来,两人唧唧喳喳说了一会儿,薄夫人初初一愣,继而莞尔,退后两步俯身施礼:〃陛下谋略,妾身佩服,请陛下静候佳音。〃
一日早朝,众臣诸事议毕,临退朝前,宋化丹请单独奏对,他任职中书令,执掌六部,萨云萝想,定然是有重要的事与自己商量,便传旨宣宋大人退朝后随驾御书房,宋化丹依旨觐见。
进到御书房,便看见一身明黄轻衣的萨云萝坐于御案后,微蹙眉头看着一份奏章,似乎心中正在纠结不满。
听到脚步声,萨云萝抬头,见是宋化丹进来,连忙起身相迎,欲阻止他匐地大拜。宋化丹却依旧固执地恭恭敬敬行了大礼后方起身。
〃师父,您老又何必拘于这些俗礼?请坐。〃萨云萝无奈地笑着,请他坐下,一旁侍女奉上香茶。
〃陛下,不是老臣迂腐,而是礼不可废!〃宋化丹看到萨云萝尽心尽职、为国为民勤于政事很是欣慰,不由暗暗感慨自己为南郑复国做的这多年部署,辛苦了大半辈子为天下百姓换来一代明君也值得。
看着萨云萝略显不满地看着自己,想来是怪自己太过见外,宋化丹不由抚髯笑道:〃陛下,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现在陛下乃一国君王,老臣怎能傲视主上?正因为老臣一路跟随陛下,才更应该遵法守礼以为表率。〃
看着年长自己几十岁的宋老头下跪行大礼,萨云萝真的很不习惯,之前都是平等相处,如今角色突然转换,心里多少还有些难接受。
来到这个时空这么久,一明白这些都是理所应当、无可奈何的事,自己也勉强不得,只是想着人后能免则免,说了多次,宋老头都坚持不改,萨云萝也只有无奈的份儿。
知道三省六部里,以主管六部的中书省事务最是繁忙琐碎,宋化丹为了大唐政局能尽快稳定,最近夜不能寐地处理政务,一点儿也不比自己这个皇帝轻松。自己好歹还年轻,而他就算身体硬朗,毕竟是年近半百的人,想想,心里头颇为感动。
皇帝不好当,做一个勤于政务、心有国家百姓的大臣,也不好当呢!
看到宋化丹虽然精神很好,脸上却有疲倦之色,知道是这些日子昼夜辛劳所致,不由问道:〃师父的府第可整理好了?府中诸事是不是已经安排妥当?师父没有内眷,生活何人在料理?要不要让红玉先去师父府中帮忙?……〃
红玉现在是内廷女侍卫统领,萨云萝想到她是宋老头的徒弟,对宋老头的饮食起居应该都很熟悉,让她去照顾宋老头,可能比旁人会方便些。
〃呵呵呵,〃宋化丹欣慰笑出声来,抬手阻止了萨云萝的一系列问题,说道:〃多谢陛下费心!老臣只身一人,无需那么多人照料,中书省的饮食陛下已经亲自过问,老臣感激不尽,红玉还是留在陛下身边吧!〃
萨云萝欲开口再劝,却被宋化丹止住。
抬头细细看啦看萨云萝,宋化丹接着说道:〃陛下进来可是睡眠不足?神情看起来有些疲惫,老夫开了几剂汤药,让他们煮了,好好补补身子。天下大业未竟,陛下任重而道远。千万要保重凤体啊!〃
说完,从袖中拿出两张纸递了过来,薄姬躬身接了退到一边,萨云萝看着宋化丹轻声嘱咐:〃师父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老臣多谢陛下关心,〃宋化丹看了她一眼,淡淡而笑,接着说道:〃老臣今日请见,有一事想请陛下圣裁。〃
〃师父有什么话请讲。〃萨云萝点点头,满脸笑意地看着宋化丹。
宋化丹点头说道:〃前些日子,老臣接到下人禀报,说有人自称南郑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