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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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长安-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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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老太太爱喝。”旁边有人说:“不中!你得涨价,要不你赚不上钱不干了,俺们到哪儿喝这汤呀?”
  生意太好了,人手一直不够,郝玉兰天不亮四点就起来扎开煤火烧汤,六点多天刚亮汤就好了,白槐花盛汤卖,白老四只管收钱。因为锅前总拥着长队,每天就有人为插队吵架,人们给别人介绍去喝郝玉兰的胡辣汤,往往会说,尚勤路的郝记,好找!——你看哪家人多有人排队吵架的就是了。郝玉兰的胡辣汤就在西安城渐渐有了名气,开始雇的四个人不够用了又加了两个,人还是忙得团团转。所幸到十点多就卖完了,全家这才休息一中午,下午又开始准备第二天的料。旁边摊位的早点往往卖到下午一点多,就笑着说,你要多烧上两锅汤,我们这饭就卖不完啦。
  她听出意思,就只做六大锅,完了就收摊。大家都说,玉兰真是郝仁义的闺女呢,放着钱不赚真不容易,也有人说,六十多岁的人怕是累不过来,要不谁和钱有仇呢?她只一笑就过去了。白槐花雇了个小女孩在电影院帮忙卖冰棍,又找了个保姆在家里看孩子,郝玉兰说小吃铺就不用槐花管了。她一心让梅花和牡丹给她帮忙开小吃铺,想把河南的胡辣汤做好卖出个样子,因为这是爹过世前几天教会自己的,她就更鼓了一口气。白梅花的厂是社办的,她索性写个长病假条送去,安心和妈做生意。
  白牡丹却不吃她的安排,郝玉兰说毛笔厂活又不多,三天有活五天没活的,一个月挣的钱没你槐花姐的冰棍摊三天挣的多。白牡丹笑着说:“妈,我不想干这又脏又累的事,你让我挣个轻松钱行不?毛笔厂我也不想干了。”玉兰“啪”一声把手里的盆丢在灶台上,把白牡丹吓了一跳:“白牡丹!你别以为你找个男朋友俺不知道。你姐说你俩都一块儿看了好几次电影了,谁让你自己找的?他是干啥的?”白牡丹嘟囔着说:“就你爱生气,都啥年代了,看个电影还得汇报呀。他做服装生意,天天跑广州可有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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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长安 第五章(25)
她没好气地说:“有钱,你只知道钱,小心人家哄你!”接着又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一天三换衣,你就那几十块钱的工资,哪买得起?原来找个卖衣服的。”白牡丹有些得意了:“我也没白穿人家的衣服,我说啥样式好看他才进衣服,赚了钱当然得谢我了。他从广州进货,在西安康复路批发,做得比吕莉的服装店还火哩。”
  郝玉兰见她边说话边用眼角瞟着镜子,气更大了,伸手把镜子取下来丢到桌上说:“从小都这毛病,好好的眉毛拔成秃的再用笔画根粗线,像啥样子!跟他学坏的吧。俺不许你们来往,你老老实实回厂里上班,要不就回来做生意。”牡丹怔了怔小声说:“不!”玉兰没想到一向乖巧的白牡丹敢说“不”,有些怔了。牡丹说:“你没见过他,为啥不许我们来往?我准备在骡马市也弄个摊位卖衣服呢。凭我的眼光,卖衣服比你卖胡辣汤还来钱快呢,也不用一碗五毛地卖一早上。”郝玉兰气得说不出话来,白牡丹见她只喘着气盯着自己却不说话,害怕妈气住了,赶紧又揉胸又回话才算完。
  白牡丹真的就辞了工作,托吕莉在骡马市找人批了个小摊位专门卖女装,白槐花给妈说,牡丹来借几百块钱当本钱进服装卖。郝玉兰知道了,二话不说就拉上槐花,到骡马市找白牡丹。
  骡马市在东大街,离市中心钟楼很近,二三百米长的小街原先是卖菜的早市,早市撤了有人摆地摊卖袜子、鞋垫的小东西。干的人多了,常有人为争地盘打架吵闹,后来骡马市就画了白线分成小摊位,由公家统一批才能经营,这样骡马市马上井然有序了,渐渐形成了规模,连晚上也有卖化妆品、头花的摊位;能摆到夜里十一二点。西安市最时髦的女孩子都爱到这儿买衣服,说这儿的东西便宜还能搞价,不像国营商店,衣服挂得落了厚厚的灰尘,营业员还爱理不理,连试也不让人试。
  白牡丹的男朋友其实就是锦华巷的吕方,吕方和妹妹吕莉都干服装生意,也颇赚了些钱,白牡丹知道妈从心里头厌恶吕家人,迟迟不敢说吕方的名字。
  郝玉兰和白槐花没费多大工夫就找到她的店,店的名字是“花之魁”,郝玉兰听白槐花念了说:“一看就知道是白牡丹的名字。嘿,干个啥都是这张狂劲。”一进屋,有几个女孩在布帘子后边试衣服,郝玉兰不自在了,拉着白槐花站在门口说:“现在闺女都胆大得很,光个膀子就换衣裳,一身肉就那个小布帘帘能挡住?”白槐花说:“妈,你思想咋还不开化呢。牡丹都快二十六了,你考察一下再说不愿意嘛。”郝玉兰说:“听你这意思,你不光见过还认识,那小伙人咋样?”白槐花为难地说:“你还是让牡丹自己给你说吧。”
  正说话间,白牡丹收了钱送几个女孩出门,高兴地说:“妈,你不会打我吧。”郝玉兰哼了一声,只顾着看,房子不大收拾得挺好,沿墙挂满了花花绿绿的衣服,门口还立了个穿花裙子的木头人。不断有人进来摸衣服问价钱,白牡丹热情地介绍着,她放下心来,知道生意不错。玉兰等商店没人了问:“咋样?”白牡丹说:“啥咋样?”白槐花打趣她:“你只当咱妈问你对象的事儿呢?咱妈问生意咋样?”白牡丹扬起手中的钱说:“才中午我都卖了三件啦。一般下午才算开始呢。”郝玉兰不屑地说:“才三件!你能保住本?这房子多钱一个月,你出去吃饭谁看摊?”白牡丹说:“哎呀!妈跟警察一样哩。我和吕莉的商店挨得近,叫一声就来帮忙了,你嫌三件少?你知道这裙子我多钱进的?十三块钱。你看刚才那个女孩买了一件,我给她要五十她还到四十块,我这一下就赚了二十七块。顶你多少碗胡辣汤?”
  郝玉兰有些想不通,悻悻地说:“这么少的料子,也敢卖四五十块钱?”白牡丹得意地说:“她们看我穿得好看,就是再贵也要买的,咱在小东门见的净是穷人,你不舍得不等于别人不买。我现在才知道有钱人太多了!”郝玉兰本来兴冲冲的,听她这话又来气了:“又是钱,死闺女,俺让你受啥罪了,这么爱钱?”正说话间,一个高高瘦瘦的男青年来了,手里还提了串香蕉,见郝玉兰赶紧叫:“玉兰姨,你来了。”她并不认识,先笑着应了一声。白牡丹涨红脸说:“妈,他就是吕方……”郝玉兰一下明白了,吕方活脱脱就是老吕的样子!粗眉细眼高个子,很宽的肩,满脸堆着笑,头上却是很长的烫发,乱蓬蓬的,花里胡哨的大花格衬衣,腿上和白牡丹一样,是紧绷着屁股的牛仔裤,裤腿足有一尺多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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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长安 第五章(26)
吕方递过香蕉请她吃,她只觉脚上往上直冲寒气,禁不住浑身发起抖来,她指着白牡丹又指指吕方,最后指着白槐花,说:“你!……你!你还帮着他们哄俺!”说完一下哭了,转头就走,白牡丹拉她,她反手给白牡丹一个耳光:“你原来找了这么个有钱人!算了,你也别给我叫妈啦!”
  玖
  梁长安现在当了供销科长,又兼技术股的股长,人家说他把皮箱厂的主都做了,只等当厂长啦!从他管了厂里的供应和销售,一年有大半年在外地出差,皮箱厂需要的皮革得到四川、新疆、河南采购,五金小配件要到湖南、湖北去出差,一些小饰件要到广州去。其他一样样的材料得全国各地去找,做成的皮箱又得全国各地去销。他一走,白莲花下班就得照顾静静,没时间多回尚勤路。这次他从上海回来带了不少茴香豆之类的小吃,又把上次从上海带给静静的花裙子照样捎了一件。因为裙边上缝了好几道彩色花边,邻居们都夸好看,让梁长安下次出差给孩子买件一样的。
  晚上,静静说学校组织她们星期天去钟楼宣传“五讲、四美、三热爱”,她一直发愁爸爸回不来,没人给她写小宣传标语。长安让她一句句说着,在她准备好的小黄纸条上“讲文明、讲礼貌……”地写了十几张,静静满意极了。白莲花这才安排静静睡下,来给长安整东西。
  看到高高几摞子小纸盒的豆腐干,白莲花笑了:“次次都挑最便宜的买一大堆,还是一毛钱一盒?”他纠正说:“涨价了,一毛二了。”他把几十盒豆腐干、茴香豆放在橱柜里,苦笑着说:“别让老鼠咬坏了。出去不买些东西,老人孩子面前空手多不好。买吧,东西贵得咬手。”她说:“星期六咱回妈家看看。听说白牡丹的事闹得厉害,我妈这次别上劲了。”梁长安打个呵欠说:“她们都是硬性子,你也帮不上忙,睡吧。”又看看静静在小床上睡得挺香,就压低声音说:“在外边天天想你哩,没睡几天好觉。”白莲花故意磨蹭地说:“再不收拾东西都放馊了,这毛巾你去晾上,先用水洗洗,都闷得有味了。”不防他狠狠把她抱起来,嘴里说:“再不收拾收拾,我也放有味了。”
  两个人亲热完,白莲花闭着眼睛躺在梁长安的肩上说:“古代男人出一次门就是几年,那还不把人想死了。”他翻身压上她小声说:“这不都回来了,还想啥?”她使劲把他推下去说:“真是在外边学坏了!人家都说外边是花花世界,漂亮女孩在马路上排队给男人招手哩。你在外边坏了没有?”
  他哭笑不得:“去的都是工厂,不是在火车上就是长途车上,哪见了啥花花世界哟。再说那么点钱带上,又要垫差旅费又要给家里捎东西,邻居让捎裙子也得先垫钱,十块钱呢,一分钱都不敢胡花,给你也没敢买东西。下次我一定给你带条连衣裙,叫个啥乔其纱,南方人都穿那个。”她说声不稀罕又爬起来,他说:“还不睡,起来干啥?”白莲花冲他笑笑:“你跑一个多月累坏了就先睡吧,东西不整好我睡不踏实。”梁长安翻身闭眼躺了一会儿,听见她窸窸窣窣整着换洗衣服、洗漱用具却睡不着了,索性也起来说:“睡不着了。干脆把车票粘好,算算能报销多少。”
  厂里的差费可以先预支几百块钱,回来拿车票、住宿票报销,多退少补。住宿有标准,不能多报,住得便宜就有补助,住得贵了,就得自己补钱。饭钱一天也有定额报销,不管吃多吃少。长安出差尽可能吃差些住便宜些,好多报些钱。他拉开灯,从旅行袋的侧兜拿出个牛皮纸信封,倒出各式各样厚厚一摞子票据条子。白莲花见一个塑料袋里湿湿的:“这是啥?”梁长安抬头一看说:“忘了!昨晚上洗的裤头忘晾了。”她说:“洗了也放馊了,我再洗一洗吧。”见裤头洗得发白,边也烂了,松紧带早没了弹性,她心知长安在外边省钱,心里有点难受。他把汽车票往一张大纸上贴,白莲花晾好裤头,重新坐在长安的对面,从灯影下看他的宽额头和高鼻梁,只见他乌黑的浓眉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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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长安 第五章(27)
“看啥?快睡吧。一大堆票要按住宿、餐饮、汽车、火车分类贴,真烦人。”他不耐心了。她也撕张白纸说:“我贴汽车票吧。”他夸道:“真知心,知道我最烦就是贴这个汽车票了,五分钱的车票一堆,还有一毛两毛的……我坐了这么多车呢。”她说:“你在外边真受罪了,不舍得吃又不舍得用。这几年基本上没添过衣服。”
  梁长安抬眼睛看她说:“你好像添置过一样。去年在广州给你带的裙子也没买好,还让给你们厂小莫了。是不是你嫌贵才让的呀?我觉得挺合身的?”想起那条短裙她笑了:“你这时候才灵醒?那么漂亮的裙子咋能不合身?就是二十块钱太贵啦。人家小莫没负担,买了就买了。再说,咱不是要攒钱盖房嘛。”屋顶上黑乎乎的椽子已经朽了,糊了一层层白纸、花纸的屋顶让雨水泡得起伏不平,屋角的顶棚已经快掉下来了,雨水在上边泛出大大小小不规则的黄水渍。长安说:“让你跟我也没过上好日子。上个月西安下雨没?没有再漏吧?”她摇头说:“漏得不厉害,我说这墙让泡得跟狗啃了一样,静静说:‘现在要语言美哩,你还说粗话。’你说这也叫粗话?”说着白莲花和梁长安都笑了。
  “这房买来也十二年了,屋顶修了三四次还是漏。这次一定要盖个小二楼,跟双福家一样。”梁长安下决心说。“他给私人运输队开汽车跑长途,今年家里就盖好小二楼啦。”长安眼红得厉害,还特意留下施工队的地址、电话。说话间,手中的火车票、住宿发票都贴好了,他把加出来的钱数写在纸上,旁边写上自己的名字。白莲花还在一堆汽车票里找五分钱的,长安就拿过几张一一辨认,她突然说:“我厂有人出差拾汽车票报销呢,让出纳发现了,好几张票号都连着的,明摆着是想多报销呢。”梁长安说我厂也有这号人,上次开会我还说这事呢,咱宁可饿死也不能丢那人。
  两个人对视着笑了,白莲花说:“缓缓再盖房吧,再攒攒钱。”
  梁长安和白莲花一直计划着盖房子,就努力攒钱,光是五块钱的零存整取都办了三四个,争取每个月都存二十块钱,到了他出差回来,报销还能再存上十几块,他说省下的饭钱和住宿的补助太少了,不行再借点钱先盖房吧。她说好不容易才把买房的账还完,再借钱人心又紧张了。
  “不行,我一想起这房都心悸,万一下连阴雨房子塌了,你和静静出个事咋办!”他摸摸白莲花的头发,小声加了一句:“我还有啥呀,还不是为了你和静静?这次就是拉债也要盖。”白莲花被感染了,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咱妈说了几次,给咱些钱把房盖好,上个星期静静开学报名要六块五,她是毕业班,要交参考书和印考试卷钱两块五,这就是九块了。我交了学费,把几个零存整取存上没有多少钱了,就到你厂领工资。——你不是说没钱就拿你的章子领下个月工资吗?”白莲花眼睛蒙了一层泪水,梁长安意识到她肯定遇见了啥事。
  “我领工资时你厂的人说:‘梁科长那么有本事,家里还缺这么个学费呀。’见我穿的衣服,人家说这么高档哩,我说俺妹妹是卖服装的,人家就说,梁科长有本事跑供销嘛,这是俺们能看见的,看不见的还不知有多少呢……我怕人家说你媳妇不漂亮,专门穿上白牡丹给我的那件风衣……再盖房就更说不清了。”白莲花无可奈何地说。桌上是贴好的报销单,她轻轻在车票上用指头划着。梁长安气得脸色发白说:“咱把房盖起来,看谁能把老子逑咬了!我在外边受苦受累,为了货比三家采购便宜的好材料,跑得跟个骡子一样,他们倒满是淡话!房还得盖,咱没做过亏心事,公家的一分钱也没往兜里装过,理他们干啥?”
  长安横下心要盖房,找到给双福家盖房子的包工头核算工和料,和白莲花请了假,起早贪黑地拆了旧房。盖房子是大事,郝玉兰跑了趟八仙庵求了几个写着“姜太公在此,天无忌地无忌”之类的红布条,交代长安上大梁时绑在木梁上,又掏出个小红圆镜,让一定嵌在院门的正上方。
  

叶落长安 第五章(28)
白莲花说现在都是水泥楼板,哪有什么木梁?
  郝玉兰说:“那就绑在水泥梁上。这‘照妖镜’可是避邪的。”又说要注意把地基挖深打实,砌墙前要好好把砖用水浸透,工人会偷懒的,让长安自己多浸几次:“上梁时的鞭炮俺也买好了,到时别忘记在每间屋里放一放。”
  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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