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年我惹你生气了,心里空得厉害。”郝玉兰故意说:“那现在就不空了?”白牡丹一脸幸福地点点头说:“你也不生我的气了,我爸也不生我气了。吕方对我又好,我当然不空了。俺知道你讨厌吕方他爸,我记得小时候,他爸偷人家皮袄让派出所的人撵到家里带走的事呢。真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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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长安 第五章(39)
郝玉兰这才觉得这两年压在心上的冰在慢慢化了,她看看女儿隆起的肚子说:“你这孩子生了,我就连一丝丝的心事都没了。”白牡丹不相信:“你这么爱操心哪能没心事呢?我这孩子生完了,说不定还想再生一个呢。再说了,我那么多哥哥姐姐,你能操心过来?”郝玉兰忍不住问:“吕方到底做啥生意的?他咋那么有钱?”白牡丹拍拍妈的手说:“做钢材生意,知道不?盖楼用的,他有关系批来条子,一倒手就是钱,你别多操心了。”
拾伍
没用半年时间,秦风厂的加工厂已经走上了正轨,闫厂长几乎每次开会都夸长安给厂里办了个大好事,因为不光任务完成得好,连厂里的职工也受了很大影响。一直以来大家吃的是大锅饭,干多干少都一样,干快干慢也一样。现在国家提出“按劳分配,多劳多得”,平时加班干活有奖金,厂里的职工干不出来的活,厂里就调到加工厂去干了,反而把职工的积极性给调动了起来。
局里下文件把梁长安提了个副厂长,还是主管技术和供销。闫厂长眼看快退休了,大家都说闫厂长把接班人找好了,不光背后说,当面也有人说。长安虽然嘴上说你们别乱说啊,心里却也觉得###不离十了。到后来大家说得多了,就有人叫他梁厂长,大家叫他请客,他说没宣布都不算。
白莲花好几次听他说起这事也很高兴,有一次回娘家还给郝玉兰和白槐花说,长安可能要提成正厂长呢。郝玉兰沉不住气问梁长安,当了厂长还用不用出差了?长安支吾了过去,回家一个劲埋怨白莲花,说这个风放出去要是当不成,你看多丢人?静静说,你不放风给我妈,我妈又咋去姥姥家放风?把梁长安噎得对着静静直翻白眼。
西安的街头见到最多的树就是大槐树了,郝玉兰生白槐花时,就是因为生下孩子吃了碗槐花麦饭,干脆起名叫白槐花了。
五月的槐花开得正旺,浓郁的绿色从密密层层的槐叶间流淌下来,一簇簇的白花挂满枝头,长安家的院里香气扑鼻,院外也飘着槐花特有的清香。白莲花在竹竿上缠上铁丝,把槐花一串串折下来,坐在树下捋到盆里,洗净拌上面粉蒸麦饭吃。蒸好的槐花一朵朵裹着面粉,在碗里粒粒分散白白胖胖的,再浇上蒜泥、醋水和辣子油,让人胃口大开。梁长安说我真吃够了,一辈子不吃也不想!白莲花说:“那是你爷爷蒸的麦饭不香,我妈那时候做的好吃,所以我现在还想吃呢。瓜菜代时,不管是野菜树皮、榆钱槐花都能蒸哩。”梁长安一脸不屑,白莲花就揭短一样对静静说:“你爸还不承认,他爷爷蒸的麦饭要么是包谷面放多了,一疙瘩一疙瘩的生面;要么面少放了,菜上的面稀乎乎的,他顿顿吃那样的麦饭,能爱吃吗?”静静听了却一脸同情说:“爸爸,那你咋不跟我姥姥学一学呢?”
梁长安忍不住把当初和爷爷的生活要讲一遍,刚开了个头静静就说:“这些你都说过多少遍了,你还有没有新的?”白莲花叹口气说:“你算了吧,你女儿又没受过饿,能知道‘饿’字咋写就不错了。”
这时邻居们拿着小锯和斧头来了:“嫂子,我们给你家的树修枝儿来了。”白莲花知道他们也馋这个槐花,赶紧叫长安把竹筐挪到厨房,指着头顶的一大枝槐花说:“给你们留着呢,这几枝儿上的槐花我都没动。”长安搬来梯子,大伙嘻嘻哈哈拿了锯子忙活起来,几个年纪大些的老太太也拿了小筐子、小盆来凑热闹,说家里孩子没在家,让多少给折上几个小枝,捋上些也尝尝鲜。
白莲花知道妈也爱吃这个,又把捋好的槐花给妈装了一大袋子送回小东门。
西安的夏天早晚清凉,槐树树冠很大,像一把撑开的大伞,真的是大树底下好乘凉。晚上月光如水,白莲花和梁长安惬意地坐在院里乘凉,静静在屋里复习功课。白莲花把小西瓜切开一个,给静静端了一半,另一半端给长安吃:“我就爱过现在这日子,上完班给你俩做做饭,给静静陪着学学习。多长时间没这么坐着了。”长安说就是,这么好的月亮,这么好的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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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长安 第五章(40)
“长安,多亏咱把静静管得严,下午家长会,老师说她同学有谈恋爱的哩!你看这些孩儿,胡子还没长出来,思想倒开化得很哩!我提醒静静,她还让我别大惊小怪,说贾宝玉和林黛玉谈恋爱也不过十五六岁。你看看,真是和咱小时候不一样了,真不该让她看那么多的书。”静静一直很乖,却也说出这话,白莲花说着直摇头。
长安说:“你就不该问她这话嘛,以后咱把她放学时间把死,再不让她去跳什么霹雳舞不就行了?”
她点点头:“你们闫厂长不是退了吗?新任命的正厂长定了没?”
“定了,是方俊翔……来了快一个星期了。”她看着他的脸,想看他是不是开玩笑,他却丢下勺子去洗手,好半天才说:“我还是副的,只管供销科了。”
方俊翔被选派来秦风厂当厂长,不光梁长安受到巨大的震惊和失落,连厂里的不少职工也意外地说没想到。他从秦风厂调到局里有十来年了。
在方俊翔上任的会议上,他抢先拉着梁长安的手说:“长安,还是老样子啊,这么年轻精干。”长安也笑着说:“快四十的人,能显得多年轻,倒是你没变啥嘛。”方俊翔比头几年胖了些,肚子也略腆出了点,人很精神,只是眼角和额头有了几道深刻的皱纹。他和大家说笑着进会议室,打量着说:“真是变化大呀。长安,过去咱在这儿跳舞搞节目,我只能给你演配角,那时候多有意思。”梁长安不知道他是啥意思,只好跟着笑了一下。
会开得不长,快完的时候方俊翔说:“在座很多人是我的师兄弟,以后工作上肯定得靠大家帮助。但是咱丑话说前头,谁工作上给我出娄子别怪我不认人。有人反映说咱厂民意所归,想让谁谁当厂长呢,我也没办法嘛,我这个厂长是局里任命的,既然来了就算人嫌狗不爱,工作还是要干是不是?”他的讲话得到大家的鼓掌,梁长安也赶紧跟着鼓了几下掌。方俊翔又提出技术质量和供应销售必须两个人分管,要不自己进材料、自己搞质检再自己销出去,不是太那个了?厂是国营的,工作不是谁家的,分管了互相有个监督,是不是?
一直没有说话的郑副厂长说:“小梁搞质检是兼的,老闫厂长硬给他压的任务。他抓供应和销售挺在行,特别近几年,厂里的生产成本不断下降。该让他接着管供销,质检还可以考虑别人。”方俊翔还想说啥,见大家都在点头称是,就笑着说:“咱秦风厂人员素质就是高,三言两语就把事搞定了。好!听大家的。长安,以后还靠你多帮我呢。”梁长安玩着手里的钢笔没说话。会议完了也下班了,方俊翔硬拉长安吃饭。他推托不过,就推着自行车和方俊翔到了北关十字,顺手一指说:“就这儿吧,哑巴馄饨,咱们十年前就来这儿喝过。”
哑巴馄饨是北关十字的一个小店,馄饨皮薄肉鲜又是上好的鸡汤,远近的人都爱来这儿喝一碗。这两年有了夜市,晚上生意比白天还好,光桌子都能摆上三四十张。叫哑巴馄饨,是因为店主和店里的伙计都是聋哑人。梁长安和方俊翔一坐下只一比划,店主就堆笑地冲他们点点头,让伙计们端包子、下馄饨。两个人对坐着,都在努力想着。方俊翔先解释会上的决定是上面的意思,他对师兄弟们是念旧情的,长安点点头。恰好这会儿馄饨热腾腾地端上来了,就都悄悄松口气,夹包子吃起来。吃完两个人都满头大汗了,梁长安看他还想说啥就笑着说:“这个大热天不该吃馄饨的,哎呀!我忘了静静没钥匙进不了门呢,我得先走咧。”
过了一个多月,方俊翔要求供应销售的决定权由党委会决定,长安只能初选推荐。决定一出,在秦风厂引起轩然大波。有人说这咋经营,连每个材料都上会研究,厂还咋搞?也有人说,这就是厂长集中制,不能把权给副厂长下得太大了。
王科长晚上到梁长安家说:“方厂长是故意的嘛!不是你拿了全国行评的奖,咱厂能揽来那么多的外贸活?他却弄了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当技术科长,照他这样搞,迟早加工点要出事。”
叶落长安 第五章(41)
梁长安苦笑着摇摇头说:“老方想让我歇,我就歇歇吧,我把供销抓好也就行了。你倒是要小心,听说老方下一步要抓车间生产哩。”老王科长气冲冲地骂道:“他是精###子撵狼玩胆大呢,外行指导内行,去逑!随他弄去!梁厂长,我是服你的,我听你的。”长安笑了:“那我让你把加工点的活干坏你听不听?想让他难受,就把这批活干成次品,局里才知道派的厂长是个驴粪蛋。”王科长一怔,长安随即一笑:“说着玩哩,你可不敢当真。咱只等着人家给咱做小鞋穿吧,从此我只操心供销咧。”
梁长安果然不再过问技术科和加工点,倒是抽空把屋里装修了一下。房子从盖好就是白墙和水泥地,静静说:“我们同学家买的地板革,又漂亮又干净。”长安索性和白莲花到西大街的城隍庙跑了一天,挑了一种淡米色的地板革铺了,又花钱在每间房子里装了个大吊扇。
长安说,这下算是现代化了吧!
“咱小时候就听说,好生活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咱现在也算是人上人了吧?”白莲花看着光洁的地面,满意极了。长安噗地笑了:“你这心太好打发了吧。咱还多了个电扇呢。”白莲花不依了:“有几家能有这么大一院房?你忘了锦华巷的日子了?”长安收起笑点点头,没咱妈帮咱借钱,做梦我也不敢想着买房子。
长安轻松了两个月,加工点的技术、质量水平却在不断下降,从加工点拉回的成品大批不合格。缝纫针码不匀,接口处没做回针,返工活不能做,拆开了再缝皮革上就有了针眼,全部报废原料损耗又太大了,最后只好拉到秦风厂的门市部出口转内销了,三万多双手套近一万双不合格内销。厂里重重损失了一笔。出口产品要按期交活,厂里的职工加了一个多星期班,才紧紧巴巴马虎交了工,加班费又增加了一笔。
方俊翔要严肃处理加工点的质量问题,干脆所有不合格产品不给加工费,县上的女工就闹了起来,说谁证明有问题的手套就是我加工的,凭啥不给钱吗?不少人辞工不干了。方俊翔忙得焦头烂额,在党委会上大发雷霆,言语间把矛头指向了梁长安,说加工点的方案彻底错误。
梁长安却不急不忙地说:“成立加工点一年多了,从没出过问题,可见方案和培训没问题。”方俊翔脸涨得通红,盯着梁长安憋了半天说:“那这次质量出麻烦是谁的责任?”
“我早就不管质量了,没有发言权。”长安冷冷地说。
会不欢而散。不管秦风厂咋样鸡飞狗跳,反正周至县和高陵县的加工点基本停产了,工人大量请假。这次原因是到了麦收季节,加工厂的妇女要下地抢割麦子,农村到了这时候,就是光屁股小孩儿也指望能烧水、到地里送饭呢,哪有半个闲人在加工点干活?
方俊翔急急地让把加工点的厂长召到厂里来。
“农民不把地里的粮食收回来还叫农民?谁家不先忙着收麦?真把我们农民当成瓷松咧!”老郭粗着喉咙操着浓重的秦腔嚷嚷起来,方俊翔盯着他满脸满腮的大胡子,硬是找不着话来应。副厂长老郑笑了骂道:“郭师,你咋成赖皮二杆子咧。你当咱秦风厂跟你签的合同是废纸纸儿呢,我们快急死咧,你还说农民该干啥呢,你不是个一般的农民!郭师,你是厂长呢。”
郭师嘿嘿笑了几声说:“好我的厂长哥呢,我先是我村的村主任,下来才是你秦风厂加工厂的厂长。你放心,夏收完了我一准把活做美交工,现在家家都跟天抢食呢。”方俊翔耐着性子听他说完才说:“你光摆你的难事,也为我们想想,厂里连人影也没,你惦着夏收当初签合同干啥?你忘了你是厂长呢?误了交活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副厂长怕郭师不高兴,拉他坐下说:“先坐,先坐。”郭师果然不高兴了:“合同也没说不准收麦子!我没你官大,你也用不着扎这么大的势!你一个电话我冒着大太阳热乎乎来咧,你勾子没抬,脸也没个笑,还说这么多淡话,你当我是流鼻涕娃呢。对咧!你也训美咧,我回去收麦啦。合同订的下个月才交活呢,到日子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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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长安 第五章(42)
郑副厂长急着拉他,郭师任他拽着胳膊只管往门外走:“光说技术不过关,梁厂长那会儿吃住在县上,手把手给人教呢!他就扎个厂长势,以为训训话就把活做出来了。我走呀,你也别拉我!到给你交活的时候再看判我啥刑!”方俊翔听他粗喉咙大嗓子这么一喊,气得想撵出来和他理论,又怕厂里的人听见了说自己没水平。正为难着,听见梁长安的声音:“郭师,喊啥呢。来西安也不到我房子坐一坐。来,先喝茶。你这火燎毛的性子呀。咱厂的人都看你呢!——这就是加工厂的郭师。”方俊翔听不清郭师说了些啥,觉得声音渐渐小了,知道他是到梁长安的办公室了。他深深叹口气,觉得胸口淤了一口窝囊气,却吐不出来,就拿笔在纸上胡乱划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郭师的声音在楼下响:“对咧,不送咧。我不敢多耽搁,赶早回去给你找人做活呀。我就按你说的,让她们寻麦客干地里的活,争取把手套按时交上。唉,梁厂长,我可是只听你的。以后谁让我再签合同,我死活也不签咧!”梁长安说:“数钱的时候咋不怪我圈你呢?郭师,可不敢萝卜快了不洗泥呀。”郭师骂道:“日他先人一回!咱把活做美,看他拿那张合同纸纸儿来卡我的脖子?你得闲可要再来指导呀。”
方俊翔竖起耳朵想听清楚长安说啥,两个人已走远了。他低头一看,纸上乱七八糟写满了长安的名字,夹着“合同”“卡脖子”之类的词,他赶紧把纸团了团刚要丢了,想想不妥,又用手撕得很碎才扔在簸箕里。
陕西的麦客是关中农村近些年越发不可少的人了,他们在几个村上门收割,方便极了。郭师到村里之后,就打发人去邻村接了十几位麦客。他挨家找了几十个女工,给人家算账说,你一天干的活顶三个麦客干一天,你有手艺呢,可不敢浪费了技术,要不等你把麦收完加工厂也不要你咧,看你到哪儿挣这轻松钱?
加工厂的事儿就这样被麦客解决了。长安回家给白莲花说起时禁不住笑了:“你看好玩不好玩?正经的工人干不出活来,得找农民干工人的活。正经的农民没时间干地里的活,得找麦客来干。”
“你刚不管了,马上就出技术事故,加工厂的人水平真不行。”白莲花摇着头叹道。长安却笑着不语,她纳闷起来,他说:“你当真是工人的技术问题哩?王科长、老郭、还有技术科的人可都是在我屁股后边排队的。妈的,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