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叶易安一颗高悬的心总算暂时落了下来。眼角余光见一道杏黄法衣身影正走过来,遂抢着说了一句,“广元观想要设套,就怕弄巧成拙,都头定要小心,情势不对时带着兄弟们保命为先”
见叶易安说的郑重,雷云脸色也沉凝起来,无声的点了点头。
两人说完,杏黄道衣也到了身前,“咦,你怎会在此?”
叶易安转身就看到了清风,此时这道人正眼带讶异的看着他那一身皂衣红裹肚的公人服。
与清风久已不见了,不知为何,此时乍一见到他,叶易安脑海中蓦然浮现出的却是林子月挺拔的腰肢,骄傲的神情,还有那一声让人过耳难忘的“老娘”自称。
“你们认识?清风道长,这位便是我衙副都头,年纪虽轻却是少有的干才,如今州城内的靖安事务就是他一手统管。叶副都头,清风道长乃是虚谷监管的得力臂助,如今广元观与州衙居中联络的事情就由他负责”
清风似笑非笑,“叶副都头,失敬失敬”
恰在这时有捕快来寻雷云。
清风目送雷云远去,“凤歌山弟子竟然干起了捕快?还成了副都头”
“某天资愚钝,比不得山主与道长。还是林兄说得好啊,世人皆道金丹好,能成金丹有几人?烟火人生中只要能得一份平安喜乐,也是人间天上。做捕快,好歹也算一份能安身立命的营生吧”
清风摇了摇头,似是没料到叶易安给出的居然是这样的解释,“林兄?林子星?”
叶易安点头。清风微微一笑,“那他可曾跟你说过,身为修行者是不能食朝廷俸禄,入各级官衙出仕为官的”
“朝廷还有这古怪规矩?再说,捕快算个什么官?”
“这是道门的规矩!既然身为修行者又岂能贪恋人间富贵权势?若修行者都能随意为官,岂非要天下大乱?”
叶易安皱了皱眉头后淡淡一笑,“哦,道门的规矩可真多”
清风转身,叶易安脸色平静的迎上他的眼神,尽管其眼神平静的什么都看不出来,但良久良久却没有丝毫退避躲闪。
最终还是清风先自转过身去,结束了这一次眼神的交接,“这段时间正是多事之秋,你做这个副都头倒也正好,待这次事了之后,广元观自会寻州衙说话”
闻言,叶易安只是淡淡一笑。
看着仅仅弱冠年纪的叶易安,尤其他脸上那脸上这抹淡淡的笑容,清风心中油然滋生出一股不快来。虽然表面看来此人平静温润如处子,但其骨子里就是个桀骜不驯的散修,正是道门最应防范的那一类人。
换了时间,换了地点,换了身份之后,原本算是旧相识的两人居然有些相看两相厌了。就在清风准备走时,叶易安主动开口发问,“昨夜那些人是什么来历,还望道长赐告”
清风毕竟还算识大体,明白叶易安既然暂时负责着州城内的靖安事宜,那有些消息就不能瞒他,略一沉吟后缓缓吐出了两个字,“魔门”
叶易安一愣,“魔门?”
清风摆摆手,“魔门这次来人并不太多,目标也很清楚。想必不会横生枝节袭扰普通百姓,我广元观自也会监查州城”
言至此处,清风顿了顿后又道:“不过,广元观毕竟人手有限,魔门行事又难猜度,若真有万一之事,叶副都头好自为之吧”
说完,清风大袖飘飘的去了。留下叶易安久久无言。
来的居然是力量足以与道门相抗衡的魔门!他们为何而来?
叶易安第一次听到魔门就是在凤歌山上,此时再听清风提起,自然而然又翻捡起旧时的记忆。
先是言无心偷了魔教圣女的《太阴真经》逃往中原大唐境内,继而遭遇林子月父母的追杀,结果却是追杀者被杀,言无心却就此失去踪迹。
随着这些旧日听到的信息浮上脑际,魔门来此的目的已是昭然若揭。
《太阴真经》,昨夜找言无心并非最终目的,他们是为《太阴真经》来的。
只是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襄州,且一来就直扑黑狱言明要寻言无心?
难倒……是那份发往辰州的协查公文惹的祸?
结合魔门来的时机,叶易安越想越觉得可能。
《太阴真经》既然是魔门重宝,魔门必定要追回,言无心既无消息,魔门自然会盯住言家子弟。只怕,言家那些在道门剿杀中的漏网之鱼早已在魔门的监控之中。
原想着给言家漏网之鱼放消息,打草惊蛇引他们来襄州,以便寻找言无意,孰料言家子弟还没见着,先把魔门这庞然大物给引来了。
一念至此,早已面寒如水的叶易安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言无心已死,魔门注定是找不到他了,若然如此,魔门岂能不追查那份协查公文的根源?
这一追,可就要追到他身上了。
此时再思及袖里乾坤中装着的那本《太阴真经》叶易安就觉一阵火炭般的灼热。
从襄州大狱里出来后,叶易安小心翼翼查明无人追踪后走进了城西那处破落的龙王庙,将袖里乾坤中的重要物事一并藏在了当初取出《太阴真经》的地方。
小心驶得万年船,若料想不差自己真出了事,那住着的禹王生药铺院子也难保安全,唯有藏在这里才算安心。
当初言无心能将《太阴真经》藏在此地达数年之久,这个地方的安全性已毋庸置疑。
若事情发展到万分凶险的那一步时,《太阴真经》可就成了他保命的最大依仗。
做完这件事后心里稍稍宁定了些。
走出龙门庙大门时,叶易安长吐了一口气。
一份协查公文原本是想借此引来言家子弟,却没想到弄巧成拙,极大可能自己把自己给套了进去。
如今襄州城内外的形势异常复杂,魔门来人的目标是经由言无心找到《太阴真经》,道门的目标是魔门,而魔门道门本就水火不相容,这中间还得算上可能已悄然入城的言家漏网之鱼。
这还真是八方风雨会襄州,在如此复杂的形势下如何保全自身,进而找到言无意?
这事情仅是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但叶易安却没有退步的余地。他身上有言无心设置的禁制,距离约定期限只剩三年多了。三年多说短不短,但此次若不能找到言家嫡系血脉,经过又一次惊吓的言家子弟必会隐藏的更深,到那时,禁制一发,神仙难救。
纵然明知是行险,也只能留下一搏了。
既然风云已起,索性就让这场热闹来的更大些吧!
从龙王庙出来后,叶易安并未回衙,沿街走着,待看到老马货站的店招后踱步走了进去。
如今襄州普通百姓中不认识叶易安的还很多,但类似老马货站这样的商贾贸易行就很少了,尤其那些大贸易行就更是如此。
叶易安刚刚进门,前铺掌柜顿时一溜小碎步的迎了过来,“未知叶都头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一边笑容可掬的寒暄,一点迭声催促做着杂事的学徒伙计上茶,上好茶。
叶易安一路被迎进专门接待大客户的雅致小厅,坐下来品了一口上好的顾渚紫笋,顺手挡住了前堂掌柜递来的飞票,“州衙的规矩我懂,但我今天不是为此而来的,劳驾,请马掌柜出来说话”
前堂掌柜又加了一张递过去,依旧被叶易安拒了。
这时前堂掌柜已然知道这位州衙刚刚蹿起的新贵已非自己所能伺候的了,笑着告罪了一声,去请马掌柜了。
老马货站的掌柜身肥体胖,富贾气派十足。见他到了,叶易安也没与他多寒暄,直接要纸要笔就当着马掌柜的面写了一封信。
叶易安将信折好,顺手就递了过去,“这是给巴王门主的急信,有劳马掌柜亲自跑一趟吧,今日之内务必送到”
“叶都头敢是认错了人?什么巴王门,俄老马怎么听不明白啊”老马本就很大的眼睛瞪的牛铃也似,眼神一片茫然。
若非此前早从陈方卓处得知老马货栈乃五派之巴王门的产业,叶易安还真要被这老马给骗了,这厮装的可真像啊。
他想要演戏,叶易安却不配合,笑了笑也没说话,只是留下信后便施施然起身去了。
第41章 言家余孽
从老马货栈出来之后,又一路去了另两家商贾贸易行,最后才到的原禹王生药铺改为的三阳生药铺。
从三阳生药铺出来时天色已是夕阳西下时分,叶易安过家门而不入,转身回了州衙。
等他到时,今天撒出去进行全城盘查的捕快们开始陆续返回。叶易安自煮了一瓯茶后,便在今天才分配的公事房中看起了各班头呈报的信息。
襄州乃山南东道大城,又是国朝漆器中心,交通便利,地方富庶。像这样的南船北马汇聚之地历来都是鱼龙混杂,虽然仅仅只是一下午的时间,这一轮严查也远未结束,但查出来的东西着实不少。光逃犯就查出来了七八个之多,其中有两个还是刑部下过悬红榜的重犯。
叶易安对于这些呈报只是一扫而过,而后拿起那份专门登记外乡人的文报专心细看起来。
这一看却是有些失望,眼瞅着就要翻完,天南海北的都见到了,却就是没有江南西道辰州的。
翻到最后一页,叶易安一眼扫到中间时,眼神猛然一亮。
江南西道辰州言如意
籍贯对,姓氏也对。但再一细看,叶易安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这个言如意是个女子也就罢了,年纪也刚满双十`无`错`小说`m。QulEdu。Com,且是两年前就到了襄州,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大不小的漆器行。与此同时,她名下还有一家在襄州可谓最知名的粥场。
叶易安虽然没去过福泽粥场,但其名声却早已如雷贯耳,却没想到其开设人居然是这么个小姑娘。
“言”在辰州本就是大姓,而不管从年纪,到襄州的时间还有福泽粥场来看,言如意怎么都不像是言家余孽。
找个时间去看看吧!
放下文报时天色已经黑定,叶易安也没出去,就在州衙会食的食堂里随便吃了些,吃完后起身倒了襄州大狱。
大狱内,雷云带着的捕快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情,见到叶易安都凑了上来。
“你怎么来了?”
“总有些不放心”叶易安向雷云笑了笑,“今晚我就留在此地陪众兄弟,听都头调遣”
雷云闻言也没多说什么,招呼着叶易安进了值守房,两人就着一瓯浓浓的庵茶熬时间。
一瓯茶喝的彻底没味时,外面传来了又一次的打更声,梆梆梆梆,空竹之声在这深深的暗夜里传出极远。
夜深了!
雷云面色稍展,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这时候还不来,今晚该能太平度过了”
话音未落,急促的脚步声中,一个捕快斜按着腰刀闯了进来,“都……都头……来了”
雷云霍然而起,“马老六,你胆子都让狗叼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把气喘匀实了再说话”
急喘之后,马老六仍是惊魂难定,不过好歹是把话说清楚了。
就在刚才有五个人闯进了大狱,这五人既非闯门而入,也没番强,竟然是如夜枭一般飞进来的!五人的高矮胖瘦一模一样,全身都裹在一袭黑色大氅中,再这样飞进来,这……还是人嘛?简直就如深渊中爬出的恶鬼,看到这一幕还能赶来报信,他马老六就算胆子很肥的了。
“广元观的道士在哪儿?”
“道士已把人拦下了,都头,咱们怎么办?”
雷云扭头与叶易安对视了一眼。
“这五人幻术如此高超,必定是邪法术士,对付他们乃是广元观道士的职责,咱们就别瞎掺和了。马班头,你去把兄弟们都叫回来,咱们只要守住州衙大狱就好”叶易安说话时,把“幻术”与“邪法术士”两个字眼咬的极重。
雷云会意的点点头,“老六,就按叶副都头说的办”
马老六早就心里发毛,这时候能撤回来真是再合心意不过了。
“马班头回来”叶易安站起身来,“这些人古怪的很,算了,还是我去吧”
“叶兄弟,你……”
“我年轻,腿脚好歹利索些,真有什么跑着也方便。不去瞅瞅也不行,万一今晚有个什么事儿,别让广元观再把咱们坑进去”叶易安与雷云说完,在马老六感激不尽的眼神中出了值守房。
出大狱后又过了一进院子,就见到十多个公差正弓腰控背蜷缩在一堵花墙下。叶易安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就见他们一个个面无血色,甚至还有几人牙齿轻颤不已。
“撤,都撤”
叶易安此言一出,众捕快如闻仙音的撤了下去。
目睹他们都撤走之后,叶易安从花墙后站起身向外看去,只一眼,便与一个眼神对上了。
一个微微泛着碧色的眼神,一个似曾相识的眼神,鹰面人的眼神!
与此同时,叶易安蓦然便觉丹穴上的凝丹突然躁动起来,心底也突然涌出一股强烈的寒意。
或许仅仅是出于本能,就在寒意涌起的同时,叶易安驱动缩地成寸术法,整个人凭空消失不见。
距离他消失不过数个弹指的时间,一团墨色流光无声无息显现出来。
刹那之间,流光笼罩之处,花墙化为齑粉,就连墙角生着的野草也瞬间枯黄。夜风拂过,叶易安适才站立之地顿时成了光秃秃一片。
眼见这突然的一击居然未能建功,鹰面人碧眼一冷。但不等他有更进一步的行动,一件炽白流光的法器已破空而至。
牵一发而动全身,今晚这场势必难免的斗法开始了。
叶易安在五六进院落之外现出身形,刚才心底突然涌出的寒意太过于强烈,此刻想来那竟是人面临极端危险环境时身体应激生出的警讯。
为什么会这样?
联系到警讯生发前凝丹的躁动,难倒这与昨夜从鹰面人法器上“偷”来的太阴气机有关?
因为凝丹中的部分太阴气机与鹰面人同源,所以才会在适才那个时刻生出感应来?
这些仅仅是揣测,仍难定论。顿了一会儿后,叶易安才算定住心神,虽然异常关注那边的情形,但有了刚才的经历后,他现在却是不敢再靠拢过去。
并非是怕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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