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紫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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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紫禁城-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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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太抬举他,让皇上知道了也不好。想来想去,他终于想出现在这个办法。荣庆救过傻儿子,与傻儿子结为把兄弟名正言顺,既然他与傻儿子兄弟相称,自然就是干儿子,与小格格也成了兄妹关系,断了她这方面的想头,一石三鸟,而且谁也抓不到把柄。他为自己想出这个主意十分得意。他生平最佩服老佛爷,她老人家经常能想出这种绝好的主意,他不敢跟她比,生平能想出一个这样的好主意已经难能可贵。
  “跟我那傻哥呀?那不是大委屈人家了。”小格格一点也不明白父亲的苦心所在,张口便是大实话,气得瑞王直翻眼。荣庆趁着酒兴,根本不理会她的意思,张口便说:“王爷怎么说就怎么办!”
  “痛快痛快!兰谱儿我都准备好了。”瑞王高兴地连声叫好,一边叫着门外的太监取拜把兄弟用的帖子,一边让小格格去叫她傻哥哥。
  “你真乐意呀?”小格格认真地问荣庆,觉着不该骗他。
  要说她七个哥哥中,她最疼的是这位傻七哥。七哥跟她一娘所生,心地最善,对她也最好,家中只要有人敢欺侮她,七哥就出来跟人玩命,可怜他得了这种病,一犯病就六亲不认。七哥要不是个傻子,她自然巴不得荣庆跟他拜把子,这样荣庆能经常上家里来,能经常见到他,这该多好。荣庆酒劲上来了。心里高兴,当即要拜瑞王为盟父。瑞王没等他跪下,伸手将他拉住,说等七儿子来了再一起跪拜。
  “你别后悔呀。我阿玛可赚大了。”小格格见荣庆动真格的,心想他一定是好心肠,像她一样可怜她傻七哥。
  等到小格格连哄带骗地领着傻七哥回到花厅,瑞王已经叫人在案上点起蜡烛,摆上香炉,在地下铺了红地毡。王府里几名太监站在香案旁,点起香炷,等着递给小七爷和荣庆。瑞王高兴地对荣庆说,小七爷比他大一岁,委屈他当弟弟了。
  小七爷畏畏缩缩躲在小格格身后不肯出来。荣庆走到小七爷面前,一边叫他七哥,一边伸手拉他到香案前磕头。
  “人家是你救命恩人,你甭害怕,乖乖儿的听话。”小格格哄着她傻七哥,领着他和荣庆一块儿站到香案前。
  “荣庆幸会七公子!”荣庆双手抱拳,面对傻七哥高声叫着。
  荣庆一抱拳,小七爷吓得跳开,神情惊恐地瞪着一双圆眼,伸出手指着荣庆,嘴里发出一串含混不清的怪叫。“坏了,怕要犯病了。”小格格担心地说。瑞王连忙走到儿子身边,指着荣庆和声细语地对傻儿子说:“你认出他来了吧?你想想,那天你骑大马,是他把马拦住了……”
  瑞王说话时,荣庆尽量在脸上挤出一团亲和的笑容。傻儿子盯着荣庆,若有所悟地指着对方:“你,你……”他突然扑到荣庆身边,伸手扯着荣庆的衣服,又抓又打,太监和小格格慌忙上前将傻儿子从荣庆身边拖开。傻儿子急得又蹦又叫,在妹妹手上咬了一口。小格格火了,举起拳头装出要打他。小七爷突然放声大笑。瑞王气得不行,刚要张口训斥傻儿子,傻儿子一口气没接上,两眼一翻,像根木头桩似的一头栽在地下。
  太监们连忙上前七手八脚地将小七爷抬走。瑞王气得连连捶胸顿足,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小女儿在一旁埋怨父亲,说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得了,实在不行我顶七哥名份,跟荣庆结拜算了。”小格格见父亲和荣庆站在那儿,说不出地尴尬,心想只好由她来帮七哥了。
  “胡说!你一个姑娘,怎么跟人结婚?”瑞王气昏了头,将结拜说成结婚,小格格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看你说的,我是说替我傻哥跟荣庆磕头拜把兄弟,谁说许给他了。”小格格上前扯着瑞王衣袖撤娇,心里却涌出一股柔情。瑞王只好连连向女儿陪不是,想来想去觉得这也是个办法,要是不能让荣庆与傻儿子拜把子,一晚上的客就白请了。一见父亲同意由她与荣庆拜把子,小格格连忙扯着荣庆衣袖说:“跪下吧。”荣庆犹豫片刻,跟小格格一起在香案前双双跪下。
  “说好了,我是替我傻哥,你可别往歪处想。”小格格看一眼荣庆,嘴上要对方不往那上头想,自己却先往那上头想开了。
  她跪在地下,想象着有一天张灯结彩,鼓乐震天,能跟他拜堂结为夫妻那该有多好。荣庆跪在地下,想到与自己一起跪在地上的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而且是王爷家的小公主,心里有种非常奇妙的感觉。特别是当他与小格格一起念着什么“皇天后土,日月神明。不能同年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日死”这一类八拜之交的誓词,心里禁不住想起吟儿。要是这会儿她跪在另一边,跟自己一起拜天地,那该有多好啊!
  第十四章 祸起萧墙
  李莲英要吟儿替老佛爷当暗探。老佛爷却跟吟儿大谈她过去的经历。小回回无意向吟儿说了荣庆情况。珍妃审问吟儿与小回回关系。光绪让荣庆查小回回。荣庆却让小回回给吟儿捎一封信,一连串的祸事由此而起……
  吟儿一大早随珍主子离开紫禁城,坐着车轿一路赶到颐和园,天色已过了晌午。去年她刚进宫,没赶上来这儿,所以这是她头一次进颐和园。虽说过去她不止一次听秀子和其他人夸这儿如何如何好,当她沿着知春亭向慈禧所在的乐寿堂方向走去时,心里仍然为眼前所见的一切感到震惊。
  瞅着碧波万顷的昆明湖,浓绿叠翠的万寿山,以及湖边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廊,她简直不敢相信京城里竟有如此秀美壮阔的人间天上的好去处。她觉着跟沉闷的皇宫相比,这儿一片生机勃勃,充满了天然情趣。难怪老佛爷这么喜欢这儿,每年夏天都要上这儿避暑,一直住到立秋之后,甚至一直过了中秋节才肯回城里。今儿是夏至,在宫中也算个不大不小的节日,慈禧请了天桥的戏班子来大戏台唱戏,让皇后、皇妃和各路王爷的福晋(王爷夫人的称呼)来这儿热闹一番。
  隆裕皇后和其他皇妃早几天前就进了园子。珍妃一直在京城陪着光绪。最近皇上的新政诏书已经向全国下发,朝廷上下忙得不可开交,总揽全局的光绪更是起早贪黑忙于政务。珍妃为了照顾光绪,本来不想离开京城,加上慈禧一向不喜欢她,不想自讨没趣,所以迟迟不肯来颐和园,光绪深知慈禧对自己专宠珍妃,冷落其他后妃,其中自然也包括她的内侄女隆裕皇后颇有微词。考虑到他抽不开身,要是珍妃也不去那边走一趟,慈禧嘴上不说,心里一定会不高兴。为了慈禧面子,也为了不让珍妃与老人家的关系进一步恶化,他权衡再三,亲笔给慈禧写了一封信,让珍妃带上,代表他向这位不在其位却大权在握的皇爸爸问候致敬。
  吟儿等几名宫女太监随着珍主子向仁寿殿走去。吟儿老远就瞧见半空中撑起一个浅白色的玩意儿,看上去像夏天挂的蚊帐,只是比蚊帐大得多,在一片红墙黄瓦中显得特别惹眼。她低声问身边的宫女,那是啥玩意儿。名叫小红的宫女告诉她,那玩意儿叫“天棚”。园子不像宫中,夏天蚊虫特别多,撑起天棚用来防止蚊虫叮咬。走到近处一看,吟儿不由得目瞪口呆,巨大的天棚用上等布做的,做工非常考究,将整个老佛爷睡觉的乐寿堂全罩在里面。我的天!这是何等的气派,做这样一座天棚要花多少人工啊。
  守在天棚边的太监掀起幔帐,让珍妃和吟儿进了天棚,其他人则留在两侧的厢房等候。
  吟儿跟着珍妃进了乐寿堂,给慈禧请了跪安,然后站在珍主子身后。老佛爷看上去精神很不错。她接过光绪的信,让李莲英念了一遍。听后她显得非常高兴,连声说皇帝有孝心。接着便问起光绪的身体和生活起居,珍妃一一作了回答。慈禧听后满意地眯起眼,打量着珍妃。
  “珍儿可是越来越水灵了!来,过来坐在我身边,让我好好瞧瞧!”慈禧指着身边一张椅子说,“瞧瞧,多体面哪。”“老佛爷过奖了。”珍妃明知慈禧对自己有看法,每次见她心里总说不出的不自在,可她一开口,不但让外人觉得她对自己很好,有时连自己也被她那出色的表演所迷惑,闹不清对方唱什么戏。
  “知道我干嘛叫你来吗?”慈禧问。
  “珍儿早该伺候老佛爷来了。”珍妃小心翼翼地回答。
  “其实你把皇上伺候好了,就是给我尽了孝!皇上这阵子还那么忙啊?”
  “是,每天起早贪黑,晚上总得起了更才能安寝呢。”
  “你文墨上过的去,就该多帮帮皇上啊。”
  “老佛爷!”珍妃心里警惕,脸上却笑得很自然,“祖宗家法,后妃不得干预朝政。珍儿不敢掺合,再说我懂什么呀?想掺合也掺合不了。”
  “瞧这孩子说的。家法也有个活泛哪。”慈禧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所有的后妃中,不就你最喜欢掺合这种事,眼下皇上搞新政,你跟在皇上后面比谁都起劲。显然话不投机,于是她转了个话题,说起今天唱戏的事儿,“今儿有一台好戏。小叫天儿、九阵风全梁上坝。你在宫里呆着多闷哪,让你也松快松快,饱饱眼福。”
  “谢老佛爷!”珍妃一向不喜欢看戏,这会儿却装出高兴的样子。
  “你看看,一大早赶路,还没吃饭吧?得了,先去用膳,然后顺便去给皇后问个安,别招她心里不痛快。”慈禧关心地说,“等你回来,陪我一块儿去看戏。在园子里多住几晚上,甭急着回城里。”
  珍妃连忙点头说是。
  吟儿站在那儿,听着老佛爷与珍主子一问一答,想起宫中传言老佛爷与珍主子拧着劲儿,越听越觉着不是那么回事,至少老佛爷很诚恳,连珍主子与皇后之间这种礼节上的小事都注意到,并不失时机的提醒她。但话又说回来,无风不起浪,要是两边主子没有什么在意的地方,平儿的事也就不会发生,因此很可能是别人在捣鬼。头一个叫她生疑的是李总管。她看一眼站在慈禧身后的李莲英,见他沉着一张长驴脸,两只小眼眯成一条线,越看越觉得是那么回事。怨不得人说大人身边有小人,坏事的都是这种小人。望着老佛爷,心想她这种透亮的聪明人,怎么会让李总管牵着鼻子走。
  自她跟着珍主子进门后,老佛爷一直顾着和珍主子说话,好像没认出她,令她心里有说不出地失落,心想老佛爷是不是还为上次的事记恨她。她正这么想着,老佛爷突然抬起头,目光向她这边投过来。
  “那是谁呀?瞧着有点儿照影子!”慈禧突然指着吟儿问珍妃,似乎刚刚发现她。珍妃连忙说她是身边的宫女吟儿,是老佛爷赏给她的,珍妃心里疑惑,慈禧是装糊涂还是真的老糊涂了。吟儿连忙上前跪下,嘴里叫着奴才吟儿叩见老佛爷。
  “起来吧。你还活着哪?”慈禧故意瞪了她一眼,口气显得很冷淡。其实吟儿一进门她就认出她。在此之前,她曾暗示李莲英派人去找吟儿,问问她现在的情况。听人说珍主子挺喜欢吟儿,让她在景仁宫当上副掌事的姑姑,到哪儿都带着她。她为人比平儿聪明,加上又是珍妃保了她,珍妃对她不会有大多的戒心。眼下是非常时刻,慈禧人在颐和园,心却在宫中,那么多亲王大臣都指望她,朝廷上的事她不能不管。因此掌握珍妃和皇上的动静,显得比任何时候都更重要,而吟儿恰恰是个最好的入选,要是她能时不时给这边透信儿,准比平儿强,也绝不会闹出平儿那种笨拙的蠢事。
  “她没气着你吧?”慈禧问珍妃,她心里越是想用吟儿,越是将吟儿往珍妃那边推。
  “这孩子挺听话。”珍妃其实比吟儿顶多大二、三岁,但身分不同,所以才称呼她为孩子。
  “那就好,让她多喘几天气儿吧,听戏没她的份儿。”慈禧不动声色地对珍妃说。
  吟儿在慈禧身边前后一年多,她不信自己进来这半天,老佛爷一直没认出她。要说她老了,这才几天,能一下子老成这样。要说她装糊涂,这有什么必要。她原是老佛爷身边的人,她犯了事才由老大后赏给了珍主子,按说她能跟着珍主子回到她身边,她何苦要装出没认出的样子。总之她永远也闹不清老佛爷的心思,永远不知道她对秀子,对平儿和自己,包括对珍主子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也许正因为永远摸不透她,人们才对她有种说不出的敬畏。
  珍主子上皇后那边问安后,再次来到乐寿堂,陪慈禧一起去大戏台看戏。珍主子其他随从都跟着一块儿去看热闹,因为老佛爷发了话不让吟儿去,她只得一个人留在仁寿殿侧院的下房里休息。没想到老佛爷直到现在还为平儿的事记恨她。她站在窗边,望着满院子里的绿树红花,还有那一堆堆大湖运来的假山石,在心里安慰自己:不去看戏也好,一个人在这儿清静一下也挺好。
  自小回回告诉她,说荣庆在皇上身边当差的事之后,她的心像一堆复燃的死灰,冒出一种蠢蠢欲动的念头。这似乎是一种没有希望,没有目的,甚至没有任何意思的念头,那就是想再见见他。她说不出为什么要见,更不知道当真见了,她要跟他说些什么,总之,她就是想见他,哪怕什么话也不说,只是见一下,对她就足够了。
  李莲英悄无声息地走迸这间向东的榻榻房,见吟儿站在窗边发呆,便轻轻咳了一下。吟儿慌忙转身,发现李莲英站在门边,长脸上透着一丝笑意。
  “李总管!”
  “吟姑娘!怎么没去前边儿看戏?”李莲英明知故问。
  “老佛爷让我留下。”吟儿笑笑,知道对方没话找话。
  “我刚从那儿出来,台上正唱《苦肉计》。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可是一出好戏啊。”李莲英笑眯眯在茶几边坐下,问起吟儿在珍主子身边当差的情况,间她想不想回储秀宫。
  “想有啥用?那都是主子的意思,让我在哪儿就在哪儿当差呗。”
  “说得好,说得好!吟姑娘您比先前懂事多了。”李莲英指着茶几另一边的空椅子,让她坐下,等吟儿坐下后,他关上房门,压低声音对她说:“吟姑娘,您要想回老佛爷身边,我可以帮你。只要辛苦您唱一出苦肉计,当一回黄盖就成啦。”
  一听对方将平时的“你”换成了您,吟儿心里已经绷紧了弦,再听说对方要她演苦肉计,让她当一回黄盖,心里更加大吃一惊。她再笨,这话里的意思她还是听得明白,他想让自己再当一回平儿,她低下头,心里怦怦跳,使劲咬着舌头不说话。
  “你放心。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平儿这丫头太笨,戏过了,底下可就全瞧你唱了。”李莲英见吟儿不吭声,并不着急,玩着手心里的鼻烟壶,耐心地开导她。
  “我压根儿不会唱。”吟儿沉吟半晌,硬着头皮顶了一句。
  “这容易。珍主子那儿有什么动静,你随便写俩字儿,我让小回回去取,要是你不肯留字,跟小回回言语一声也行。”
  “您让别人干吧,我不行,干不了!”
  “别人在明处,你在暗处。各有各的用处。再说珍主子亲近你啊。”
  “总管!我求您了。我什么也不懂,我干不了,真的干不了,到头来不定会惹出什么祸事!”
  “话说到这儿了,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了。”李莲英沉下那张驴脸,说翻脸就翻脸,“这几天就是节骨眼儿,你要是唱砸了,可别怨台底下拽‘倒好儿’,到了那个劲儿上。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谁也救不了你!”
  “这是老佛爷的意思?”吟儿一听那口气,立即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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