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紫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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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紫禁城- 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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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打和尚了。”
  “银柳儿!这些年,我对不住你……”
  “我不想听你说这个。”她抚摸着他胸口,想起那天他抱着她上了床,想着他给她一个男人所能给的一切,心里涌出一片柔情和羞涩,“庆哥,这回不一样,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可不能扔下我一走了之啊!”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你别误会………他喃喃地说,将她搂得更紧。嘴上否认。心里却说不出地惶然。这次他不但要抛下她远走高飞,恐怕连家里人也要栽进去。想到这儿,他觉得自己实在是个不孝子孙。他在外害外面人,在家害家里人,从某种意义上说,小格格跟他在一起是个祸,相反,她离开他才是福。
  “庆哥,我跟你说了,你要是扔下我,我就不活了。”
  “不不,你要活,好好活,你是个好人,人好心善,真要说起来,是我配不上你。”
  “别跟我说这些,我不听。说正经的,结婚的事怎么说?”
  “听你的。我听你的。”
  “那好。说定了,今晚上你去拜我阿爸。”她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定了定了。”他边说边将她送到门边。
  “你怎么老往外轰我呀?”
  他见小格格不肯走,只得骗她,说他一身臭汗,要洗个澡。小格格含情脉脉地看他一眼,故意开玩笑地说,怕啥,我帮你洗。他慌了,连声说让人看见不好,并指着床上取出的衣服,他真的要洗澡,要不晚上怎么见瑞王爷。
  小格格想了想,说好吧,晚上她在家里等他,走到门边,她又走回来,问他那瓶鹤顶红藏在哪儿了。前些天,他答应一定娶她,为了不发生意外,让她将那瓶剧毒的鹤顶红交给他保管。她起初不肯,最后还是交给他了。她当然不知道他用了这种玩意儿去宫中害人。她让他将鹤顶红还给她,他慌忙说不能给她,等结婚那天再还给她。她笑笑,最后还是走了。
  小格格一走,荣庆立即整好东西,趁着天色还早,跟谁也没打招呼悄悄从后院走了。
  荣庆来到城外他把兄弟无六的住处。元六的地址是茶水章告诉他的,巧的是茶水章也上这儿来了,他俩正坐在院子里,围着一张小方桌喝酒。原来茶水章为人老实,从不生事,这些年在陵园干的不错,加上崔玉贵被慈禧撵出宫,李莲英一手遮天,念及旧情,关照他上了年纪,将他从城外调回宫中。在敬事房做外差。他刚接到调令,便上元六这儿喝酒,也算庆祝一下。
  见到荣庆,茶水章和元六自然非常高兴,一定要他坐下一块儿喝酒。他想了想,毫不推让地在这间小破院的方桌边坐下。他深知这一走,天各一方,怕是再没机会见面了。他这次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谁也帮不了他,小格格也帮不了他,所以他决定今晚上连夜赶到天津,躲进洋人的租界,然后从那儿乘大轮去日本,永远离开脚下这片黄土地。
  三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元六前一阵子在镖局做事,四处闯荡,因为眼下不太平,这个行当越来越不好做,所以辞了工,与茶水章的外甥女英英结了婚,在城外安了家。正说着英儿回来了,见到荣庆,她脸上有些不自然,毕竟两人有过那么一档子事。荣庆见英英老了许多,心里顿生感慨。英英招呼过荣庆,说菜太少了,转身进屋去替他们再做几样菜。
  人生真快啊,从武昌那会儿分手到现在,一转眼三年多了。当时散了,这会儿居然又齐了,但这次他这一走,可是出国啊,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回来。朋友们如此,更何况吟儿,所以一想到这儿,心里便说不出的无奈和茫然。
  “你为什么不去找我?”荣庆问元六,“要不是章公公,我也找不到你这儿啊!”
  “这不怨他,你官复原职那会儿,我不让他找你。”茶水章替外甥女婿说。其实元六对荣庆与瑞王家的小格格订婚有看法,觉得他不该投靠皇上的敌人,也不该忘了吟儿。
  “这会儿你也许用得着朋友了?”凭着多年闯荡的经验,元六一眼便瞧出他又出事了,要不上他这来,带着一大包衣服和杂物于什么。加上他来之前,茶水章已经听到一些有关吟儿的风声,说不定跟他有关系。
  “唉,又轮我唱《文昭关》了。”果然如元六所预料,荣庆神色黯然地低下脑袋。
  “京里呆不住了?”元六问。
  “我这一走,怕再也回不来了。”
  “为什么?”茶水章问。虽说他听到一些风声,但没想到这久严重,心想再闹还能比武昌出的事大。
  “反正这事儿闹大了,不走不行了。”
  “说上哪儿,哥哥送你。”元六仗义地说,还是当年的老脾“送倒不用了。我……我就是放心不下吟儿。”
  “你不是早就跟小格格那个了,还记挂着她呢?”元六不明所以地问。
  “说吧,有什么事跟我说。这不,我又调回宫中了。”茶水章说。
  “不不,”荣庆看一眼茶水章,连连摇摇头说,“不能再连累你了。你好不容易熬过来了……”
  “不必顾虑,有什么尽管说。”
  “舅舅!您?……”元六望着茶水章,心想您老就别多事了。茶水章明白元六意思,只是想到当初荣庆中因为自己带着皇上的血诏,才将他拖下水的,这会儿他有了难处,他不能袖手旁观。
  “说,凭我这把老骨头,带信还是捎话?”茶水章仗义地。
  “这……”荣庆张大嘴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让他告诉吟儿,说是他害死了自己骨肉,还是说他没来得及下手?显然不能。除此而外,还有什么可说呢。
  “说呀,还发什么愣啊?”茶水章急了。元六一见这架势,不定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事,借口说进屋拿酒,抽身走了。
  瞅着茶水章一天比一天老去的那张瘦脸,以及他那瘦削的双肩,似乎风一吹就会散了架,荣庆心里说不出的怜悯。过去,他在宫中救过吟儿,后来又暗中保护过他和吟儿,其实他早知道他俩的事,只不过装作不知道,无论在哪儿,直至他们出了宫,这位守口如瓶的老太监也没问过他一个字。这会儿,当自己就要远渡重洋,他为了冒险替他办事,才追问他。
  “说吧。这会儿没其他人。”茶水章低声说。
  “章公公!我……我给您磕头了!”荣庆心头一热,双膝长跪,不等他磕头,茶水章拉着他双手,连声说使不得使不得。
  “您千万别介。当不起,我当不起。跟你这么说吧,咱家给主子磕了一辈子头,你是正三品侍卫,又在旗,按说也是我主子,这可是折我的阳寿啊!要不,我也给您跪下。”
  茶水章这一跪,荣庆没辙了,只得拉着对方,两人一块儿站起。茶水章催着他,他本来就心烦意乱,被他一逼,更不知说什么好。
  为了能和吟儿在一起,他这些年来,可以说机关算尽。他历经了常人没有历经的事,吃了常人没吃的苦,提着脑袋给皇上送密诏,与茶水章一起南下假冒皇上,西行路上又冒着洋人的枪炮追上皇上的车队。总之,他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最后他还是失败了。这还不说,为了他一夜情怀,吟儿怀孕,儿子不知是死在他还是其他人手中,更严峻的是既然宫中已经知道他们俩之间的底细,即便他能逃走,皇太后也不会饶过吟儿?
  这一切都是命,人是抗不过命的,他早就该认了这个命。他偏不,所以才闹到这个下场。要是他和小格格结合了,吟儿也许真的会成为皇上的宠妃,放着两人大好的前程不要,偏要往绝路上走,现在让他给吟儿说什么,他能说什么呀,他终于想明了这个理,声泪俱下地对茶水章说:“你让她千万保重,叫她忘了我,永远忘掉。告诉她,我这辈子不可能再回来了。就说我对不住她!她的深情,她的厚意,这辈子没法还了,来世再当牛做马报答她……要是她能放出宫外,你让她找个好人家……只要人老实本分就行了。”
  第三十章 灾星
  吟儿被打入冷宫,茶水章来看她,被人当场抓住。为了折磨吟儿,慈禧下令吟儿嫁给茶水章,让她守一辈子活寡。吟儿一心想死,但被茶水章的真诚所感动,在无望的等待中活下来……
  吟儿坐在草垫上,双手抱膝靠在墙根下,两眼望着窗口,窗上钉着厚厚的木条,透过木条间的缝隙,可以看到秋日那一片黄昏的天空。
  她的心紧紧揪在一起,像只干瘪的茄子塞在肺叶和肋骨之间,浸泡在无比沮丧无比酸楚的苦水里。无病无灾的,事先没有任何迹象,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说没就没了。到底孩子怎么死的,谁也说不清。说害死的,房间里成天有人看着,没发现任何异常情况。老佛爷下令将景仁宫里的奴才全押进空房,要让他们招认,结果也没问出任何名堂。说病死的也说不通,因为连太医都说不出得的什么病。
  儿子死了不说,荣庆也被牵累。这都怨她,因为儿子的死悲伤过度,以至精神恍惚胡言乱语,让慈禧知道了儿子的生父的真相。听说荣庆逃跑了,他父亲被抓进大牢,他们全家也被赶出北京,连他舅老爷恩海也罢了宫中的差事,削职为民。她哥哥要不是因为抽大烟,眼看快死的人,也跑不了蹲大牢。总之,这一下牵连了许多人,至于眼下荣庆究竟跑到哪儿,她不知道,也许这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的目光离开窗口,不情愿地落在对面墙上,望着斑驳脱落的石灰墙面上,珍主子在上面刻下一道道密密麻麻的印子,那是珍妃关在这儿时,为了记下她在这儿渡过的日子所做的记号,珍主子住在这座北三所平房里长达二年,她作为伺候珍主子的宫女,前后陪她在这儿渡过了大半年。没想珍主子死了,这会儿却轮到她关进这个被人遗忘的角落。按理说,她作为宫女身分,本应该关进宗人府空房等候老佛爷处置。由于慈禧原以为她怀的孩子是光绪的,虽说未正式册封她为贵人,但她已经住进了景仁宫,如果一下子将她送进空房,等于自己打自己耳光,让别人看笑话。
  她不比珍妃,没人伺候她,所以门上一直上了锁,每日有太监上这儿送三顿饭,除此之外再也见不到其他人。偶尔小回回来看看她,因为名义上,小回回仍是她身边的太监,加上这事儿是他向慈禧报告的。
  望着珍主子在墙面上留下的记号,她知道自己的下场也将和她这位主子一样。她对死早已有所准备,她宁可早点死。她知道老佛爷不会轻易放过她,让她这样简简单单地这么死去,一定会想出非常恶毒的招数来对付她。这也不怪老佛爷,她实在太伤老佛爷的心了,她必须对她的所作所为付出巨大的代价。
  她突然听见窗口传来轻轻的敲击声。她原以为是送饭太监,想到晚饭早就送过了,心想一定是小回回又来传老佛爷的旨令了。她缓缓转过脸,向窗外看去,心里一惊,以为自己看走了眼。“吟姑娘,是我!”窗外人见她两眼发呆,一连声叫她。
  “章叔!”她从地上爬起,迅速扑到窗前,“我这不是做梦吧?”
  “是我,是你章叔,我又回宫里当差了。”茶水章见吟儿瘦得脱了形,心里非常疼惜。
  “您不该上这儿来,让他们知道了,可了不得。”尽管吟儿非常想与茶水章见面,想问问他分手后的情况。但想到他在皇家陵墓看园子,好不容易从成天与鬼魂打交道的地方调回宫中,不能再连累他,所以一个劲儿地催他快离开这儿。
  “不怕,小回回好歹也是我徒弟。”
  “那也不行,别人会看见的。”
  “他没事了!”他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其实他是指荣庆没事了。见吟儿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才补了一句,“荣庆走了,从天津去了日本国。”
  “您几时见他的?”她疑虑地问。
  “前些天,怕有十天了。”
  “我不信。您哄我。”
  “我把脑袋掖裤腰带上,就为哄你?”
  “章叔,我知道您心里疼我,想说些好听的……”这些年她已经被好话儿吓怕了。因为到头到来,几乎所有的好事都成了坏事。特别这一次,替荣庆生了个大胖儿子,不料闹出了天大的祸事。
  他见她不信,心里说不出地着急,突然想起荣庆给她带的东西,这才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锦囊递给她:“你看,这是他临走时丢下的,让我一定交给你,这种假不了吧?”
  “可我……把他孩子丢了。”锦囊里装着她的头发。是那年他来她们家娶亲,得知她被召入宫,两人躲在屋里抱头痛哭时,她从头上绞下的一缕青丝。为了怀念她,他将这一缕青丝藏在锦囊里,挂在脖子上,从不离身。睹物思人,看来茶水章没骗她。她双手紧紧捏着锦囊,忍不住流下眼泪来。
  “别哭,别哭,没那工夫。”他连忙劝她。
  “他还说了些什么?”她拭着眼窝里的泪。
  “他……”他刚张嘴便愣在那儿,因为荣庆要她别等他了,让他劝劝她,从此死了这条心,将来出宫后找个好人家。看见她那付伤心的样子,他实在不忍心说出口。
  “他怎么说的?”她追问。
  “他让你好好活着。说不论三年五载,只要你等他,他一定会回来的。”他临时编着一番话哄她。
  吟儿听后半天不说话。想起当初,也是在这儿,她不止一次地骗珍主子,说只要她好好活着,她一定能与皇上团圆的。结果怎么样?到头来连面都没见上,就被人塞进井口里。且不说茶水章是不是哄她,就算真的,他能等她,她也不可能从这儿出去了。
  “章叔!他一片心我领了,我是没指望活着从这儿出去了,等到有一天,您能见到他,把这还给他,就说我对不住他……”她将锦囊里的头发递给他,希望他有一天能交到荣庆手里,也算是留给他作个纪念。
  “吟姑娘,你听我说……”
  不等茶水章话说完,突然许多太监从小屋四周一涌而上,一个个手里握着杖棍,将茶水章围在当中。为首的掌刑太监身高马大,他一声令下,手下七手八脚地将茶水章捆得结结实实。
  吟儿趴在窗口,眼睁睁地瞅着这些人将茶水章带走。她站在那儿想哭哭不出,想叫叫不出,靠着窗口滑坐在地下,过了老半天,她才扯着头发又哭又叫,两手捶打着胸口:天啦,我怎么就这样倒霉呢?她在心里一遍遍问自己。几乎所有的人,所有的事,一跟她沾上边,都变得乱七八糟,没有任何好结果。我前世里作了孽,我天生是个灾星啊!
  自吟儿生太子的一出闹剧发生后,慈禧一直躲在自己的静室里,连上朝与大臣们见面的“叫起儿”也免了。她捏着那串平日很少离手的佛珠,望着案上那尊白玉观音菩萨,心窝里泛起一丝难言的苦涩。
  自从戊戌年间她杀了谭嗣同,自己再一次从幕后走到台前,无论国事家事天下事,可以说没一样称她的心。朝廷上的事,最叫她窝心的自然是八国联军打进北京,她堂堂大清国圣母皇太后竟带着皇上儿子一路躲到西安去了,然后又在洋人的压力下下诏变法。早知如此,当初何必杀谭嗣同?光绪变法变到天上,还能将她这个老祖宗怎么样?这几年国事不堪回首,一塌糊涂。
  家事更不用提了,害死了珍妃,仍然无法令光绪回心转意。一手养大的儿皇帝,面子上对她不敢怎么样,心里却恨“一个洞”不好理解。现在不论什么事,无论大事小事家事政事,他绝不说一个字。虽说政务全由她作主,但她对外总想用皇上的名义,他干脆来个“一切由皇爸爸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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