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若水呆了一呆,脸色露出一种伤感,好一会儿才说道:“多谢将军,张某一定效劳!”其出帐篷之后,不禁长叹了一声,似乎有不少感怀。
彩云也听到对方这声感叹,看着面前的战刀,陷入沉思之中。
经过张若水的辨认,终于在一堆浮尸中找到博鲁的尸首,此时他已面色青紫,双目紧闭,腹中饱胀,双手死握一物,正是溺死之人之状。
彩云让人将其尸体换上干净的衣服,并用石灰覆盖,然后用棺木盛好,放入回行的队伍中。
张若水此时却要求彩云将他还活着的消息隐瞒,言语中对父亲多有顾及。彩云欣然同意,不多久,所有的蒙古俘虏都知道张若水也已经随博鲁战死。
丰济镇此战,彩云以三万多人,以不到二千的伤亡,一举歼灭了蒙古五万人马,并击杀蒙人大将军博鲁及以下万户千户多人,另生俘蒙人近六千人,缴获辎重战马若干,一举粉碎了蒙人意图声东击西的进军计划,至此,蒙人和彩云力量持平,但论及局面,彩云占优。
经过一天的休整,彩云留下五千人继续打扫战场和追索残敌,然后大军从小路直奔济南府而去,此时济南府中除去扰敌之军,只有不到三千人,如果敌人闻得博鲁覆灭,极有可能强攻济南,到时战场之主动又将易手,甚有可能抵消彩云此战之胜利。
经过二夜一天的秘密行军,彩云终于平安抵达济南府,此时洛口镇的拖雷仍然在和李明全金凤柔夫妇捉迷藏,双方互有损失。
当彩云让上百个俘虏带着博鲁的战刀到达洛口镇之时,蒙古人以为又是敌人要来袭击,精神紧张下,竟然还有人对他们射箭,并派出一队人马将他们团团围住,喝令他们投降。
等弄清楚之后,带头的蒙古千夫长大惊失色,连忙让人将领队的那个百夫长连同博鲁的战刀送到拖雷的大帐前。
蒙古四王子拖雷闻讯之后,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就跑了出来,当他看到那把熟悉的佩刀时,眼前一阵发黑,差点没晕了过去,幸亏左右将他扶住。
良久,拖雷才拿过那把战刀,语气有些颤抖的问道:“博鲁将军如何?”
这名百夫长语气悲愤的说道:“大将军已经归天了,那些汉人太狡猾,他们用水淹死了大将军。”
虽然心中已经知道,但真正听说之后,拖雷的心弦还是颤抖了一下,沉默良久,才轻声问道:“事情的经过如何,你详细的讲给我听!”
百夫长将他所知道的事情一一讲述给拖雷知道,拖雷的面色也随着他的讲述不断的变化着,在百夫长讲述完后,他还沉思了许久才抬起头,看了看周围闻讯赶来的将领,语气恢复平静的说道:“你们都知道了?”
“这些汉人竟然敢杀大将军,请四王子下令,让我等血洗济南府,将那些汉人统统杀光,以祭奠大将军!”
“四王子,请让我做先锋吧!”
“四王子,请下令进攻吧!”
“四王子,你可要为博鲁大将军报仇啊!”
“……”
对于他们的争吵,拖雷置若罔闻,良久之后才举起手制止了他们的叫嚷,然后目光扫到几个没有开口的将军脸上,最后停在史天祥处,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道:“史将军,你说我们如今该如何做?”
史天祥对于博鲁的死也非常难过,但更担心的是自己今后的命运,失去了博鲁的护持,自己在蒙古人中只怕更难过,因为对自己今后的命运太过担心,竟然一时没有回答拖雷的话。
旁边的将领看到他失神,轻轻的拍了他一下:“四王子在问你话!”
“啊!”史天祥有些茫然的看向拖雷,“四王子,刚才小将太过伤心,没听见四王子的问话,请四王子原谅!”
拖雷心中暗许,并不见怪的说道:“没什么,刚才小王只是问将军,以将军之见,我们如今该如何办!”
史天祥听到这话,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有些犹豫的看看周围,一幅欲言又止的表情。
拖雷很明白的说道:“不要紧,请将军放胆直言,如果有人在将军说话时打扰,拖雷一定为将军重重责罚此人!”语气说的斩钉截铁,给人一种莫大的安慰。
史天祥这才缓缓开口道:“小将以为,如今我军态势极为不利,应该立即撤军才能保平安!”
听到这话,周围的蒙古将领都对他怒目而视,如果不是顾忌拖雷的话,此时肯定会有人对他训斥了。
拖雷反到是最平静的一个人,点点头道:“将军这么说,必然有将军的看法,请将军告诉拖雷如何?”
史天祥连道:“不敢,小将只是就事论事。博鲁大将军被敌人所害,我军右路已断,现在困守在洛口镇,已成孤军。正所谓孤不可长,更何况济南府中的敌人有数万,而且还有坚城深沟以守,而我军不仅连日来不得休息,现在又听闻博鲁大将军之事,军心已然不安,以此疲军疑军如何可以和敌人争雄?
此时敌人让人送来博鲁大将军之佩刀,分明是想激怒我军,使我军冒失轻进,由此可见,敌军已有攻击我军之计谋。如今天时,地利,人和我军皆失,再要论战,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小将认为此刻撤军才能保我军之平安!“
“一派胡言,你们这些汉人就是胆小,我早就知道你们信不过,平日我就说,博鲁大将军如此看好你这个汉人,早晚会后悔的,果不出其然,你这个汉人现在就敢在此如此说,看我……”
“够了,来人,给我将这个满口胡话的人拖下去,重重的打他二十鞭子,让他给我清醒清醒!”拖雷一脸寒气的命人将那个插口的蒙古将领拉了出去,不久,外面就传来一阵接一阵的惨叫声。
此举让大帐中的人不敢再开口,都静静的看着拖雷,不过不少蒙古将领愤恨的眼神扫过史天祥,让他感到阵阵惊心。
拖雷此时站了起来,走到史天祥身前,语气诚恳赞赏的说道:“博鲁大哥生前经常提及将军的才华,如今拖雷方知将军确实不负盛名。今后还请将军不要见怪拖雷先前的怠慢。”说完,将右手放于左胸前,竟然对他行了一个蒙古人表示敬意的礼节。
史天祥眼中闪过激动和错愕,连忙还礼道:“不敢得王子如此之礼,小将今后一定尽心竭力,不忘王子今日之礼遇!”
拖雷点点头,然后转过身沉声说道:“传我的命令,立即将我军俘虏的那些汉人驱赶之济南城下,大军随后跟随!”
在蒙古将领兴奋的领命而去之后,史天祥忍不住的说道:“四王子,这么做似乎太冒险了?”
拖雷看看他,突然说道:“那位火凤将军才智深远,多谋善断,确实为我蒙古劲敌,如果我军就这样撤退,难保不为她所趁,如今只有逼其就范,我军才能安然而返!”
史天祥猛然明白到对方的计谋,心中也感到佩服,一拱手道:“四王子高明,小将明白了!”
拖雷点点头:“今后还多多需要将军,这些汉人俘虏就交给将军看管了,以免旁人不解,而横生枝节!”
史天祥接命之后,就转身出帐。
拖雷让人好生照顾那些送回来的蒙古人后,就挥退了大帐中的其他人,然后独自一人拿着博鲁的战刀轻轻抚mo起来,眼中流露出一种伤感,喃喃自语道:“博鲁大哥,拖雷本心是想帮你,但却不想反害了你,你放心,你的家人我会好好的照顾的。”语气充满索然,有种痛失故友的悲凉。
在蒙古人准备拔营离开洛口镇时,陆续有些博鲁军中侥幸生还的蒙古人逃了回来,在他们的讲述下,越来越多的蒙古人知道了这个消息。连日的疲惫和挫折再加上这个不幸的消息,让许多的蒙古士兵作战心思不高,除了少数人叫嚷要报仇外,更多的人保持了沉默。
整个蒙古营地,士气已经萎靡不振,再无先前的那种傲然。
济南府的南门城楼上,彩云面容冷峻的看着城墙下那些被绑着的百姓,可以想像,对方如果要攻城,这些人就会被做为肉盾。
此举不仅可以减少敌人的伤亡,而且还会扰乱自己将士的军心,增加其攻城的胜算,不可谓不毒辣。
“将军,蒙古人惯用这一招,末将以前就见识过,不如让末将去指挥,保管不让蒙古人得逞。”严西看着彩云微微皱起的眉头,心中十分清楚主将的为难之处。
彩云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将那些蒙古人统统给我绑上城墙,如果对方驱使百姓攻城,我们就以蒙古人作为石块投掷下去,不得有误!”语气决然坚定,有种不可动摇的意志。
“是,末将马上去做!”严西转身就离去,很快就将数千蒙古俘虏给押到城楼上,还将十人用绳子给掉在城墙上,充满以牙还牙的意思。
这个举动自然也让蒙古人惊愕无比,他们以前驱使敌国百姓攻城的时候还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看样子,对方明显是告诉他们,你们要敢如此做,我们就将你们的人也杀了。
拖雷坐在马上静静的看着,过了一会儿才对身边的吩咐道:“你去告诉那位火凤将军,我是蒙古四王子拖雷,想请她出城一谈,我拖雷保证她的安全!”
城楼上的彩云听到对方的喊话,微微一笑,扬声说道:“既然如此,不如请你家王子先到城楼下,本将军顺便尽尽地主之宜!”
拖雷听到这话,想了想,正要策马前往,左右急忙阻拦,拖雷冷哼一声,严厉的训斥了他们几句,喝开了他们,然后带着三骑越过队伍出现城楼下。
看到对方的大纛,彩云也不禁佩服起对方的勇气,转过身娇喝一声:“敌人既然如此,我方岂能示弱,给我大开城门,本将军就去会会这个拖雷王子!”
彩云身边的几位将领面面相觑,有个将领劝道:“对方既用百姓要挟我等,如今又如此相邀,只怕有诈,金护卫如今又不在,将军不用理他!”
彩云凤目生寒的说道:“三军之上,士气为先,敌军如此,我军又岂能示弱。不用多说,对方仅有四人,难道本将军还害怕不成?开门!”
这些将领一向敬畏彩云,见她发怒,不敢多说,只得下令打开了城门。
彩云只带了两人轻骑策马而去,让那些将领手里都捏了一把汗,弓箭手和骑兵都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策应彩云。
此时战场之上也出现了罕有的情况,一队人马将城墙给围住,在这队人马前还有一些衣衫褴褛的百姓,在百姓之前还有四人,其中还有代表对方主将所在的大纛,而城墙上面掉着几个被捆绑的人,城墙上还有一大批被捆绑的人,每个人的脖子上还放着一把刀,城门却大开,三骑正缓缓朝对方接近,其中也有一人举着代表主将的大旗。
所有人都看着这幕景象,使得整个战场出现奇异的安静,所有人都在等待双方会面的结果。
拖雷看到彩云,眼中爆闪出一道光彩,静静的看着她走了过来才开声说道:“早就听闻火凤将军美艳,如今见了将军本人才知将军更胜传言!”语气自然,并未流露任何情绪。
彩云勒马停定之后,扫了对方一眼,然后停在为首的拖雷脸上,淡然的说道:“原来你就是拖雷,蒙古成吉思汗的第四个儿子!”
听到彩云对成吉思汗并无敬意,拖雷身后的三人都用愤怒的目光看了过来,就是拖雷也皱了一下眉头才道:“原来将军还听闻过父汗之名,既然如此,不知将军愿否归顺我蒙古,只要将军愿意,父汗一定会委将军以重任,到时封官加爵,也好过将军流落草莽,不知将军觉得如何?”
彩云面色不变的说道:“多谢王子美意,火凤生性疏懒,最听不得异族差遣。而且四王子南来侵扰我山东,竟然对山东之情形一无所知,火凤到真为将军感到吃惊。”
拖雷听出对方有嘲讽的意思,但他此刻确实不知道彩云的真实身份,闻言只是以为对方并不愿意投降,他对此也没多大指望,心中也不生气的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拖雷也不勉强将军,只是拖雷想向将军恳求一事情,不知将军可否将我军博鲁大将军的遗骸归还?拖雷愿意以重金付与将军!”
彩云此时也觉得这个拖雷非同一般,面对刚刚杀死了自己数万士兵的敌人,还能如此侃侃而谈,这样的人绝不多见。
微微沉思了一下对方的企图,突然有所领悟,抬头看了看拖雷,沉声说道:“王子既然约见火凤,所图就绝非博鲁之尸首,还请王子将来意说出,也好让火凤知道王子到底想做什么,免于引起误会!”
拖雷再次看了看彩云,点点头道:“将军谋事料人,处处洞察先机,拖雷佩服。拖雷此次来,除了想要回博鲁将军之遗骸外,另外还想和将军商讨一事,不知将军可否猜到?”
彩云看了拖雷后面一眼,然后转过头看着拖雷讽刺的说道:“原来王子是想用这些百姓来要挟火凤,王子这么做,不觉得太过卑鄙吗?两军交战,无非是双方将士互争短长,以百姓何干?王子竟然使用如此手段,真让人齿冷!”
拖雷并不生气,平静的说道:“战场之上为求胜利,手段如何并不重要。将军久历战阵,难道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吗?”
彩云闻言,面上突然露出一丝笑容,犹如寒梅露春,冰山消融,使得拖雷神情微微一怔。
“王子难道以为这样就可以使火凤屈服吗?火凤可以告诉王子,只要王子真敢如此做,火凤可以保证,今日之事,必以同样手段偿还。言尽于此,还请王子自断!”彩云的语气平淡,似如在说一件无关大小的事情,但话语中的森寒,却让人感到蕴涵其中的自信,使人不能怀疑她是否真的能做到。
拖雷也觉得对方不好对付,看来就算自己杀了那些人,这个火凤将军还是会和自己顽抗到底,甚至还会让她对自己进行报复。
看了看城墙上的蒙古人,拖雷也明白自己同样有把柄落到对方手上,如果对方下定决心死拼,自己也不会讨到好去。
此次已经落在下风,对方又非那些软弱可欺之人,不如暂且放手一次,等以后再来寻回今日之屈辱。
拖雷想及此处,故意装做考虑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火凤将军是威胁小王吗?”语气不紧不慢,有种你如果说是,我就做给你看的意思。
彩云也明白,对方并不想真的拼个两败俱伤,语气缓和了一下说道:“不是,而是告诉王子后果!”
拖雷也没进逼,借机说道:“不错,小王就是认为这种后果非你我双方愿意看到,不如请将军归还博鲁将军之遗骸,并释放我蒙古将士。小王就将这些人还给将军,将军认为这样可好”
彩云不客气的说道:“王子打的好算盘,火凤是在战场之上俘虏蒙古之将士,而王子却将无辜百姓俘获之后前来交换,这种行为,难道是你们蒙古人惯有的举动吗?以前常听人说蒙古人如何英勇,如今看来,如此而已!”
拖雷也明白对方的意思,但他认为俘获对方百姓也是战利品的一种,用来交换也是正常的,所以在听到彩云的话后,他的脸色一变:“难道将军竟然不愿意吗?小王还以为将军会爱惜自己的族人,但看将军似乎并不看重他们,不知小王说的可对?”
彩云冷冷的说道:“休要诬蔑本将军。四王子,火凤只是认为四王子开出的条件太过不公,还需要四王子再加一个承诺才成。”
拖雷眉头一动:“什么承诺?”
彩云坚定的说道:“要四王子立誓,退军之时不得再骚扰我百姓,并且要将蒙古军中的汉人百姓尽数放回,不知四王子可否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