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出乎大多数战士的预料,本来七上八下的心顿时放了下来,无论是伤兵还是全身完好的战士,此刻情绪都兴奋起来。
对于这些战士来说,只要能让他们上战场,什么功劳捞不回来,什么仇怨报不了?最怕的就是因为打了败仗,被上面看不起,将他们给挂了起来,那才是最要命的。
看到战士如释重负的表情,耿浩明的心头闪过沉沉的凝重,赶紧大声宣布抓紧时间休息,随时准备参战,就走到一边,看着面无表情的阿里,良久之后才低声说道:“你跟我来!”
阿里没有多问,直接跟着耿浩明走,来到一处挖开的土洞前,耿浩明先让他进去,然后命令身边的卫兵在三丈外巡逻,严令不许任何人靠近,有敢偷听者可当场斩杀。
在卫兵轰然领命中,耿浩明掀开帘布,走进土洞中。
这个土洞不大,仅可容四五人,有四个似乎是挖洞时一并完成的土凳,当中一个略大,估计是桌子,而且通风也不好,空气中夹杂着浓浓的土腥味,让人闻的很不舒服。
耿浩明看到阿里站着屋中,走了过去,淡淡的说道:“你坐!”一边说,他一边在一个土凳上坐下,腰中的长刀有意无意的放到一边,刀柄向着自己。
阿里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坐下,看着耿浩明,似乎想等他开口。
耿浩明定定的看了他几眼,似乎考虑了一下说辞之后才缓缓的开口道:“我已经将你的话,用我的名义转告了师将军。”
看到他停了下来,阿里忍不住的问道:“如何?”
耿浩明直视着他,很肯定的说道:“师将军很惊讶,还夸奖了我,只是师将军并没有同意这么做!”
“怎么会?”阿里惊讶出声,“如今情况危如累卵,难道大将军还有什么回天妙计不成?不知可否方便将当时大将军的话转告?”
耿浩明皱了一下眉头,还是如实说道:“大将军没有说话,到是向先生让我不要担心,说是时机一到,我就能明白!”
阿里似乎也想不到这个话里面的玄机,低头沉思片刻,还是摇头长叹道:“我想不到还有何种方法可以阻截住蒙古人,难道大将军会用火吗?官道这么长,完全用火的话难免会顾此失彼,这也不能完全拦截住他们。如果不能在这里阻击住蒙古人,那我们停留在这里无疑是自找死路,早晚会被敌人所灭。大将军的作为,我实在看不出深浅,看来是我愚鲁,想不透这个里面的关窍所在。”
耿浩明听他如此说,反到眼中一亮,似乎想到什么,赶紧扫了一眼阿里,发现他还在低头沉思,也就没打扰他,转头望着身边的钢刀,不知在想一些什么。
“将军可否将西北的地图借我一看?”
阿里的突然开口请求让耿浩明吓了一跳,等听清楚对方是想要地图,考虑了一下,点头道:“你等等,我这里没有,估计作战参谋们那里有,我去要一张过来!”
得到阿里同意后,耿浩明转身就出去,不久,他就回来,手中多了几张地图:“这几张就是西北的地图,你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
阿里也不客气,接过地图,眼中先是闪过赞叹:“这几张地图竟然如此精细,不仅地名阴文写的清楚,就算是河流山道都很细致的标示出来,连如此偏僻的山道都有,比之西夏的地图真是高了不止十倍。”
对于如此夸奖,耿浩明淡淡一笑,也没多言,静静的看着他注视着地图,一时之间,整个土洞就只听的见阿里翻动地图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阿里放下手中的地图,他的脸色变的很奇怪,似乎是敬佩,又像是怀疑,还有疑惑,总而言之,表情很是复杂。
“我听长空将军说过,皇帝陛下的兵法神鬼难测,言论多发前人之未发,如今军中有点名堂的将军都受过陛下的提点,不知可有此事?”
对阿里将自己当做宋军的言谈,耿浩明已经见怪不怪,但因为话语牵涉到圣上,他也感到不好回答,只好随口说道:“这件事情很重要吗?圣上的事情,我等属下不宜过多的议论!”
阿里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问下去,转移话题道:“根据地图上的标示,如今在临洮路,不仅白石山渭源堡有我们的人,洮州,秦州,巩州,也都有我军,另外,还有一队援军,不知将军可否知道这些军队的具体人数?”
耿浩明很直接的说道:“我不知道,这些事情除了大将军和向先生外,其余人应该都不清楚,我只约略知道,这次援军统帅是赵范大将军,此人是我大宋一位赫赫名将,当初镇守两淮,多次击败金人。”
“那此次来援的部队中,是否有一支骑兵部队?”
“好象是有吧,听说是青龙军团那边支援过来的!”
“对了,这就对了!”阿里的脸上突然露出佩服的笑容,语气也大了些,“本来我还担心皇上心性过于残忍,没想到反到是我小人心肠,大宋能有如此英明仁厚之主,难怪会如此兴旺!”
耿浩明听的有点莫名其妙,不发一语的看着阿里,想听他解释。
阿里兴奋了一会儿,忽然发现失态,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太兴奋了,所以让将军见笑了!”
“不要紧,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这个,其实也没什么,我刚才看了地图,又联系军中的议论,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前来支援我们的友军多是从外地抽调过来的,反到是近在咫尺的利州守军,和红龙军团本部人马没有支援我们的迹象,这就很奇怪了,明明局势如此危急,但却舍近求远,不动用西北人马,反到从各地抽调驻军前来增援。如此作为,要么是调兵人糊涂,要么就是调兵人高明,另有深意!”
“怎么说?”
“将军过来看,我听说师将军状告长空将军是因为他擅自离开了临洮府,由此可以推断出,建康的命令肯定是让长空将军坚守在临洮府。但是此一计划出现了变故,于是就变成师将军和长空将军在白石山汇合,可是结果长空将军却遭遇到蒙古人,虽然为我们争取了时间,但整体上而言,我们已经失去了战机,变成挨打的局面。这个时候,最佳的做法莫过于派一支部队在白石山坚守,其余部队赶紧撤退到巩州,依托坚城防守。以师将军如此人物,当然可以判断出这点。
可是如今结果却不是这样,那就足以说明师将军接到了严令,让他不能撤离,而且这个命令应该来自师将军不能违抗的所在,极有可能是皇上本人。这样就产生一个问题,为什么好的防守方法不能用,非要用如此自寻死路的阻击?以皇上的兵法盛名来看,如此作为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为了更大目标,必须要我们做出牺牲。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的话,皇上让我们留在这里阻击,不是为了等待援军,也非让我们拖住蒙古人,而是要让我们将成吉思汗的主力部队吸引过来,这才是皇上让我们留在这里的真实目的!“
听到阿里的语气如此肯定自信,神色带着异样的光彩,让耿浩明在刹那间产生了一线熟悉的感觉,似乎曾经在某个人的身上看到过类似的光彩,只是那个人和眼前这个人绝对不会是同一个人,而且那个人也是自己最尊敬的人。
不自觉的,耿浩明的手放到刀柄上,声音非常低沉的问道:“那就你所见,皇上让我们这么做,又想达到什么目的?”
对于耿浩明的杀机,阿里毫无察觉,他此刻已经沉浸到推理赵昀的战术上去了,对身边的一切都反应迟钝,闻言没有任何迟疑的继续说道:“如果我没想错的话,皇上的目标应该是凤翔路。也许从一开始,皇上进军临洮路的目的就并非是要占领临洮路,而是想为获取凤翔路打通道路,只是后来战局发生突变,蒙古人横插一手,兵进临洮,于是皇上将计就计,利用我们将蒙古人的主力吸引过来,只要我们能在此地坚守一段时间,让皇上整顿军力,到时就一定可以反攻蒙古人!”
“反攻蒙古人?”耿浩明将刀锋抽出了一点,冷冷的看着阿里,“你说的有道理,皇上不是还派了赵范将军来支援我们,到时我们合兵一处,就不怕对面那些蒙古人,确实可以反击!”
“不对!”阿里毫不迟疑的摇头,“援军不是来支援我们的,他们的真实目的应该是来防御蒙古人,为皇上的计划赢得时间。”
“我到不这么看,既然援军中有骑兵,那就足以说明不是用来防守的,不然派骑兵过来干嘛?”耿浩明一边说,一边将刀慢慢的抽出来,很小心,没发出声音。
阿里仍然没有察觉,神情专注,脸上露出敬佩的表情:“派这支骑兵应该有两个作用,一是接应我们撤退,二是等时机成熟后用做追歼的部队,并非是用来反击。如果这支援军出现,就是我们可以撤退的时间,到时……啊,将军……你……”
一道寒光带着凛冽的刀气,迅若电闪,直扑阿里脆弱的喉咙,血光立时崩现……
第十集 第十章 烈火炼狱
刀锋带着冰寒的冷气直入血脉,冷的让人恨不得想打哆嗦,身体也有点不听使唤,眼睁睁的看着锋利的钢刀要割断自己的喉咙,似乎避无可避!
“唰!”
千钧一发之际,阿里凭借战场上练就的躲闪本领,竭力将头一偏,一片刀光带着一线鲜血从他耳旁掠过,堪堪躲过断头之厄运。
对方没有继续攻击,阿里捂着脖子上的伤口,痛苦愤怒的看着“凶手”,良久良久才问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不能冒险!”耿浩明将手中钢刀横了起来,看着他,语气显得很平淡,“我知道,你会骂我卑鄙,如果是平时,我一定会给你时间证明你自己,可是现在,为了几万弟兄,我不能冒这个险!”
阿里明白了,对方是不放心他,而且他锋芒毕露的表现也让对方深深的忌惮,以至于对他动了杀机。
“我明白将军的心意,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投靠宋军,绝没有二心,也绝不是想做对不起宋军的事情。将军为了这个怀疑杀我,请恕阿里不会信服!”
看到阿里做出防卫的姿态,耿浩明轻轻笑了,笑的很无奈,也很惋惜,他没有再次进攻,反而摆摆手,意兴阑珊的说道:“我在动手前就对天祈祷过,如果刚才杀不了你,我就让你走,以报答你在白石山口的作为。现在证明我失败了,你走吧,不要让我再看到你!”说完,耿浩明竟然转过身去,将后背空门完全暴露在阿里的攻击下,似乎完全不担心他会趁机偷袭。
阿里的面色闪过疑惑,愤恨,怀疑,甚至伤心,最后归于平静,他放下双手,望着耿浩明说道:“将军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将军不放心我?”
耿浩明半刻之后才开口,语气带着感叹,还有沉痛:“有两个原因,临洮府收敛回来的尸体,多是我军士兵,却很少有西夏士兵的尸体。而当时临洮府内应该有几千西夏投诚的士兵,但是为什么西夏士兵的尸体会这么少?那个野利三藏到那里去了?如果西夏兵没有出问题,那么凭借临洮府接近五千的士兵,为什么连几个时辰都坚守不住?而且临洮府的城墙也无大规模的攻城迹象。我们有理由相信,是有人将城门打开,将蒙古人放了进去,或许根本就不是蒙古人,就是西夏人杀了我们的将士,甚至是和蒙古人合谋做的。你不会忘记,野利三藏就是你劝降的吧?其二,你如此留意我大宋军的情况,让我不能不怀疑你的动机,现在情况危急,我不能冒险。”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让阿里目瞪口呆,经过李平的提醒,他不是不知道宋军上层对他的猜忌,可是他却没想到对方的猜疑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而且从表面上来看,他的确有着难于洗清的嫌疑,对方完全有理由相信,他混入宋军中,就是图谋不轨。
对于临洮府的事情,他无以解释,因为他也不知道当时临洮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只有宋军将领的人头?野利三藏的生死去向也是一个谜,而且以自己对野利三藏的了解,他也绝非出尔反尔,没有信义之徒。当时长空无忌和他定下生死约定的时候,自己也在旁,绝对可以以性命担保野利三藏没有虚情假意。也就是因为对野利三藏的信任,长空无忌才放心的离开临洮府,导致出现重大变故。
这一切有着太多不能解释的地方,也有着太多无法解释的疑惑,当所有疑点一集中,他就成了最值得怀疑的人,何况自己还在宋军中表现这么突出,让人怎么看都觉得自己是要博取对方的信任,好为今后更大的目的铺路。
虽然自己的确是想获得对方的信任,可理由绝非是和这些宋将想的一样,但加上临洮府,自己的作为在对方看来,似乎就是故意如此,自己的表现越杰出,对方的猜忌就更深,以至终于让对方动了杀机。
此刻,阿里直觉得满腹委屈无法对人述说,一心的肝肠却让人当成别有用心,这种滋味,若非亲身经历,常人是难于想象的。
沉默,难言的沉默!
半晌之后,阿里抬头看了一眼⒑泼鳎醋潘崾档暮癖常娲し叩暮吡艘簧缓笠痪浠耙裁凰档淖叱鋈ァ?
耿浩明在他要走出的一刻,口张了张,似乎想叫住他,但却没有发出声音,让阿里就这么走了出去。一直到卫士长放心不下在外面询问,耿浩明才沉重的回了一声,转身坐到土凳上,看着散乱的几张地图,终于忍不住的长叹一声,神色有着掩饰不住的疲乏和内疚,还有丝丝不舍。
阿里走出去的时候,对着外面卫士惊奇的眼神视若无睹,大步向前走去,他此刻只想找一个地方好好的发泄一般,将心中的伤心和愤怒都发泄出来,在这一刻,他甚至有单枪匹马冲到蒙古人军营中去大杀一番的冲动。
不知走了多久,他看到一棵大树,想都没想,他就冲了过去,对着它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将心中的不满借着殴打的劲道全都发泄出来,也不管这棵大树被他打的乱摇乱晃,叶子落了一地。不知打了多少拳,直到他感觉到双手剧痛,浑身没了力气,才软软的躺倒在树边,脖子上的伤口也传出火辣辣的疼痛。
无奈的摸了一下脖子,阿里凄凉的笑了笑,正要找东西包扎的时候,一条白纱布递了过来。
顺着白纱布看了上去,李平不言不笑的表情,让他有种不能解释的亲切感。
“伤在这里不好弄,我来帮你吧!”李平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子,先用火酒给他消毒,然后在伤口上均匀撒上金疮粉,再才用纱布包扎上。而阿里就静静的坐着,任凭他摆弄,他此刻只觉得浑身一阵虚脱,连动也不想动一下,对于伤口上传来的疼痛也似乎没感觉了。
“刮破了点皮,伤的不重,谁弄的?”
“耿将军!”阿里无力的回答了一声,看了一眼李平,嘴角露出讽刺的笑容,“别人将我当成奸细,可笑我还在给他们卖命,你说我是不是很笨?”
李平也学他一样坐了下来,望着天上的白云,悠悠的说道:“笨或不笨,其实是很难分的,有人说执着是笨,但也有人说放下是笨,重要的是你自己如何看。你是奸细吗?”
“我当然不是!”阿里的语气激动起来,瞬间又软了下去,“可是那又如何?没人愿意相信我。”
李平了解的笑了笑,淡然的说道:“以前有一家人,他们本来是将帅名门,可是后来因为爷爷所为不合上者心意,结果爷爷和大伯被奸臣杀了,姑姑投井自杀,其余家眷也被发配到军镇去做苦役。当时在孙子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