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后,他们就停止前进,进入预先准备的秘密扎营地,各种伪装帐篷支了起来,布下明暗哨后。大军自入帐篷休息。
黄昏时分。杜杲得到一个消息,心中踌躇。就召集军中其他将领前来议事。
“爹,到底有什么事?这队伍马上就要出发啦!”随着话语,掀开帐篷进来一位非常年轻的宋将,相貌文雅,虽说不上英俊,但却精神气足,有种勃然喷发的朝气。
正是杜杲的儿子杜庶!
杜杲眉头一沉,叱道:“其他将领都未到,你急什么!”
杜庶吐吐舌头,做了无可奈何地鬼脸,自顾自的找到位置坐下。
刚一坐下,又陆续进来三人,为首一人身材不高,但却极为粗壮结实,像块门板,双眼极大,面容粗豪,看上去还有些狰狞,正是杜杲军中首屈一指的猛将赵东;中间那位身材就很是均匀,手足灵动,相貌端正,双眼凝而不散,神态坚定,看上去就像块临海礁石,不惧任何危难,他叫夏皋,是杜杲手下一位智勇双全的勇将;最后一位长的比较文气,双眼细长,闪动间总像有种智慧在晃荡,身材有些偏瘦,但绝非弱不禁风那种,反到给人一种精瘦的感觉,此人叫聂斌,擅长军阵指挥,有中军大将之才。
杜杲见到他们,也没解释,挥手示意他们坐下。
这三位将领也不意外,更没张口提问,很自觉的找到位置坐下,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也没开口议论,安静的坐到一边。
“杜大人,这次又有什么事?不是说好了吗?等到达目地地再商议具体计划,如今出发在即,你把我们叫来,耽搁了时间怎么办?”随着一把大声的嚷嚷声,一个身躯高大健壮的将军走了进来,看都未看其他人,直接对着杜杲叫嚷开。
这话说的极为无礼,根本没把杜杲放在眼中,其他人都皱起眉头,反到是杜杲神态平和,丝毫不以为意,以目示意他人不要开口,淡然自若的对此人道:“高达将军,此次是另外出了变故,事关重大,需要和大家再商议一次,暂请稍安,等其他将军到来再说!”
高达面色上的不耐越发明显,皱着眉头道:“那里要这么麻烦,该怎么打就怎么打,老子就不相信那些蒙古蛮子就真地长了三头六臂。”
杜杲面色一沉,语气有些冷然味道:“高达将军,行军作战是生死大事,岂能不慎?我等为主将者,当要多思多想才是。何况此次行军,杲是军中主帅,召集诸将开会乃是必然,若将军还敢胡搅蛮缠,休怪军法无情!”说及这里。语气又一缓:“何况其他将军马上就要到来,等等又何妨?杜庶,请高达将军坐下!”
这话说的有训有理,有软有硬,就算一向蛮横骄傲地高达也无话可说,只得在杜庶的引导下,找个位置坐下。
见他吃瘪。其他人暗自感到好笑,只是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正襟危坐!
未等片刻,又有三个将军走进来,这三人相貌很相似,让人毫无困难的可猜到他们是兄弟,当头一人双眼有神,魁梧雄壮,当中一人双眼灵动。身躯修长,最后一人双眼朗朗,眸正神清,年纪还轻,身躯虽未长成,但已可隐见雄伟。
这三人正是吕文德,吕文焕,吕文信三兄弟。皆有将才,他们的情况和杜杲类似,原本依附于史弥远的临安政权,后归顺建康,成为地方将领,被抽调进西北。只是他们统帅的三千士卒极有战斗力。作风坚韧而强悍,被赞誉为吕家军。
他们三人能来成州城,还是杜杲动用关系的缘故,故而对杜杲颇为感激。
未等他们三人开口,杜杲就先温和地说道:“三位吕将军请先一旁安坐,等曹,耿二位将军到来后再说正事!”
吕家三兄弟示意无妨,和其他人含笑打个招呼,找到位置坐下,身子都未坐稳。一个急匆匆地身影已经冲进大帐。人都未看清楚,就嚷开来:“什么事?发生什么事?有蒙古人地消息吗?在那里。派我老耿去。”
一通嚷嚷使得众人侧目,一个彪悍强壮,神态兴奋的将军出现在众人视线内。他叫耿世安,是这支混合军中唯一地骑兵将领,当初在成州城外伏击仆从军大营的骑兵就是他率领的。
“有事也用不着叫你,没看我在吗?”未等其他人开口,高达就粗声大气的叫嚷起来。
耿世安顿时面泛怒容正要争论,杜杲已经苦笑无奈的说道:“耿将军怎么还是这幅急脾气,其他事情先不忙说,先等等曹将军!”说完他,又目视高达,让他惭惭住口,耿世安也是一脸愤然地坐下,到也没再开口叫嚷。
“杜大人,世雄刚才重新安排了一下防务,故而来迟,还请大人见谅!”刚安抚好高,耿二将,一个面貌儒雅,目朗神清,身材伟岸,举止从容的宋将走进来。
他叫曹世雄,是杜杲非常欣赏的一位将军,可说一直是把他当成副将使用,此刻听他临急不忘防务,更是高兴,摆摆手道:“军中有世雄在,杲可轻松多啦,先坐!”
曹世雄淡然一笑,和其他人点点头,坐在杜杲身边。
此刻人已到齐,除了留在成州的赵时赏外,杜杲身边的大将都在这里。成州守备部队,都是地方部队临时组成的,所以杜杲除了对自己手下几人外,对这些将领只有临时管带之权,很多事情都要商量着来,不过他到发现这么做的好处,很多看似困难的事情,几个人一商议,往往就可以找到解决办法。
环视众人一圈,杜杲声音有些低沉,却很坚定:“诸位为什么来此,心中想必都清楚,杲如今得到一个新地消息,我们于路未见蒙人探马,不是蒙人疏忽,而是有人将这些探马全都清除掉,那些人使用的是我大宋最新的连环弩,诸位可有所见?”
此语一出,众将面面相觑,连环弩,那是标准的主力装备,不要说他们这些非嫡系,就算嫡系的地方部队,也有不少没这个东西。
因为安全,保密,信任,产量等等各方面原因,这些非嫡系的地方部队都没有换装最新式地个人装备,主力军中惯用的那些弓弩火器,特制兵器,他们都没有。成州城内的木墙,毒气弹和毒气箭等一些简单的东西,都还是临时拨付给他们使用,主要目的恐怕还是检验一下效果,至于杜杲的创造性使用,以至一战功成,估计赵昀都没想到。
除开这些,其他复杂珍贵一些的火油弹,爆裂箭,以及诸多火药兵器连提及都没和他们提及过。
时下有句很时兴的话可以形容他们地状况:前娘的儿子后妈带,吃穿不愁。零用没有!
在座地都不是笨人,大规模消灭敌方斥候,只有一种可能,要采取某种行动,防止消息提前被敌人得知。主力部队绝不会是因为他们而去清除蒙人探马,换句话说,某支主力部队已经盯上了西和州地蒙古人。而他们的行动显得多余而可笑。
大帐中地气氛变的很沉闷,也很压抑。所有人都有种失落地心情,他们都是不甘雌伏之辈,都想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可是他们却卷入大宋内部争斗,又很不幸的站在胜利者地对面,失去这次机会,将来恐怕很难再有立功的机会。特别是赵昀身边多是年轻有为的将领,随便拿出一个都不比他们差,没理由不用心腹用他们。
他们不是没有能力,更多的是时运导致他们默默无闻,他们也想如同岳雨,孟珙,云锋,彩云。余介,长空无忌等人一样,让名字伴随着辉煌的战绩在大宋宣扬,也想光宗耀祖,功成名就。无论是为理想还是为抱负,甚至就是一个目标。要在军中得到高升,得到重用,只有两种可能:上面的人相信你,或者战场上获得军功。
如今第一条是不用想啦,嫡系非嫡系的待遇摆在那里,战场上获得军功,貌似成州一战也算可以,击败十多万敌人,活捉敌方主将,这种功劳不算小。可杜杲说地有理。他们的功劳和陛下。孟珙等人一比,就什么都不是。能保住现有的地位都不错啦。
但凡有才,谁没有点野心或者说志气?更何况这些帐篷中坐着的都非常人,自认也不会比别人差,所缺不过证明自己,故而才甘冒违令的风险同意杜杲的提议。如今机会就在面前,眼见可以破门而入,却被告知另外有人已经先定下,那种极度的心理落差,实在非言语能形容。
“其实,我军此次行动本非军部许可,擅自行动,就算侥幸立功,只怕也会受到陛下猜忌,反到不美!”打破沉默的是聂斌,他地神色很是沉重,望着杜杲的眼神也有些犹豫。
“胡扯,战场之上各凭本事,就算那些黄龙,红龙的人又怎么样?要我说,就别管其他的,直接开到西和州,杀光蒙古蛮子,让他们干瞪眼。”高达暴了起来,嗓门瞬间拉大。
曹世雄皱了一下眉头,随即舒展开却叹了一口气:“陛下让我们来西北,本意并非让我们立功,更多是想看看我等表现,成州一战,足以证明,我看还是不要节外生枝……”
“哎,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老耿还没见过有嫌功劳多的,打败十几万人的可是我们,让西和州蒙古人变成孤军地也是我们,凭什么要把功劳让给别人?”耿世安难得和高达站到一边,瞪眼看着曹世雄。
吕文德双眼转动一下,有些不满的说道:“曹将军也是就事论事,我们这些人根本没入朝廷的眼,若我们和红龙黄龙青龙那些人起了冲突,你说谁会倒霉?”
“也不能这么说,他们那些人一贯瞧不起我们,若我们自己都不争口气,岂不是更让别人看不起?我去过神州军校,那里面的每个人都知道,战场上的机会是自己创造的,不是别人给的。大军已经行进到此,若退让,那就是将机会拱手让与旁人,自甘无能。”杜庶满脸通红,神情激动的站起来,望着其他人一阵大吼。
其他人先是一怔,随即也纷纷出言,各支持一方,眼看就要由争论变成争吵的时候,杜杲猛然大喝一声,让众人神智一清,停止争论,转而看向杜杲。
杜杲对众人的目光视若无睹,反到冷冷地看着他们,不说话,却让他们都感到惭愧,杜庶第一个走回坐位,其余人也纷纷回去坐好。
环视一圈,杜杲地嘴角微微一翘:“诸位,你们的心情杲何尝不理解。杲还在两淮地时候,就听说过在座数人之名,这次又和诸位共事,更是了解了诸位的才能。杲想问一句,若杲都听说过诸位的功绩,那陛下是否知道?”
此语一出,所有人都露出思索的表情。高达,曹世雄,耿世安这些人早就在宋军中有不小地名气,若要说赵昀没听说过他们,那反到没理由。可问题是,他们当初是确确实实站在赵昀敌人一边,有些人甚至参与过对赵昀的讨伐。这种关系论起来,那就复杂啦。
杜杲见此。没有丝毫意外:“我等从军目的不外有三,一是上报国家,二是救护黎民,三是光宗耀祖。可如今,我们在朝廷眼中却是不可重用之人,若要朝廷改变看法,只有一条路可选。那就是让陛下相信我等忠诚。杲知道,有不少不满陛下的人找过诸位。”
停了一下,却见不少人面色变了,连最镇定的曹世雄都是如此,杜杲心中泛起苦涩,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不瞒诸位,也有人找过杲,让杲在有事之时。能予以支持,并暗示在西北应该如何作为。杲没答应。当时那人说了一句‘将军忠诚于建康,而建康却见疑将军,安能得志?’,杲没回答,只是让人将此人赶走。杲不知诸位当时是如何回答的。但杲要说一句,若要人信,首看己做。陛下英明,岂能不知小人龌龊,隐而不发而已。若我们今日不能以行证明己身,难道他日空口白话吗?无论诸位如何,杲是决意拼死一搏,无论胜负,我等心向朝廷之意,陛下必能知晓。今日就请诸位决断。无论如何。同僚一场,杲决不泄露今日半句。”
杜杲话音落地。大帐落针可闻,因为杜杲地话揭露了一个大秘密,一个被埋在这些人心中的大秘密,这个秘密足以让他们人头落地,抄家灭族。
所有人都保持沉默,只有不太清楚事情地杜庶左右扫视,连父亲杜杲都被他长久凝视,目光中充满不解和怀疑。
“唉,杜大人今日一席话反到提醒世雄,你看看我们这些人,再看看那些来西北的人,世雄真担心,陛下已经知道这些事情,那陛下……”
话没说完,但言下的意思都很清楚。
“我可没答应那些人,我当时就和他断交啦!”耿世安突然蹦了一句,让众人目光复杂的望向他。
“吕文德见事不明,请大人不要见怪,我兄弟三人愿同大人同进退!”吕文德突然站到杜杲的身边,旗帜鲜明的表示支持,吕文焕和文信也点头认同。
高达也一拍大腿,猛然站起来:“要老子天天应付那些人,老子宁愿和蒙古蛮子拼命,我高达愿为前锋。”
耿世安一急,跳起来:“有你什么事,先锋是我老耿才对!”
赵东,夏皋,聂斌三人也站出来:“愿为大人效死!”
曹世雄看了看其他人,双目直视杜杲:“大人说的正是,若要人信,首看己做。若我等自己不证明,只怕陛下也不会放心!”
杜杲脸色越发沉重,长叹一口气:“既然如此,我等即刻出发,争取今夜抵达西和州,若杲所料不错,这支清除蒙古探马地部队,只怕就是岳雨大将军的前部!”
众将更是坎坷,但却越发振奋,若说先前还有怀抱博取功名的侥幸,那此刻,就只有证明己身的热血。
他们已经成为一次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实在不想成为第二次。
取得共识后的行军越发迅速迫切,大约在午夜时分抵达西和州附近。
和侦察的斥候取得联系后,顿时知道最新的情况。
西和州城内原本只有五千地仆从军,但成州大战后,陆续有不少仆从军溃兵逃到西和州来,数目不详,但估计不会少于二万。至于蒙古人,则在西城那边建立了大营,并不住在城内。
“除此外,可有其他发现?”
“有数支不明的友军部队,皆使用连环弩狙击蒙古探子,属下联系过他们,都没回音!”
杜杲沉吟片刻,不再犹豫,让斥候继续侦察后,和众将商议了一下,决定先偷袭蒙古大营,并让吕家三兄弟和耿世安埋伏在城门附近,若城内增援,趁机攻之,抢占城门。
杜杲又安排了分批攻打的次序,赵东,夏皋二人率领三千人首先攻营,让曹世雄指挥弓弩手放火箭照明,并负责掩护赵,夏二人的攻击,余人等大营乱后,再趁机而攻。
黑夜下的蒙人大营显得十分安静,大营里面十分黑暗,只有营门附近有几个昏暗的火堆,少数几个守卫正扶着长枪在打盹,显得十分散漫。
入眼地情景让杜杲产生怀疑,招来斥候,再度问起蒙古人的情况。
“属下亲眼见到蒙古人进的大营,绝不会有错!”
斥候的话又让杜杲打消了几分疑虑,但心里的不安却猛然扩大,无论从那个方面说,大营的防卫都不应该如此。
就在杜杲疑虑不安的时候,大营外面却突然一亮,随即火箭如同条条火龙,照亮了夜空,带着毁灭的美丽,拖带出眩目的光环,扑向大营。
就像一只只燃烧的火鸟,扎在空地上,扎在帐篷上,扎在栅栏上,扎在杂物上,大火迅速而猛烈地燃烧起来,迎着猎猎北风,迅速照亮整个大营。
“杀啊!”赵东和夏皋二人地一声高喝,大批的士卒猛然站起,向着大营凶猛地冲去,如狼似虎,杀气盈胸,翻腾喧嚣的喊杀声让夜空都沸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