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任军中射手教习,他却含笑不语,扬长而去。
这件事情在当时的临安流传甚广,无人知道此人确实名字,有人说他姓陈,有人说他姓王,总之没有个确信。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很多人都慕名上门向他请教,结果都是失望而过,听说皆是过不了他设下的难题。如此一来,他的名声更大,上门求教的人更多,让他烦不胜烦,最后不知躲到那里去了。因为他地风范为人所重,因此皆叫他“隐君子”!
岳雨在临安的时候也曾经想找这位奇人请教,可是不得其门而入,最后失望而归,不想此刻却见到他的弟子,实在让人又惊又疑。
“早闻隐君子大名,只是不得其门拜见,今日得见其高足,也算了雨心愿。请随雨来,此处不是谈话之地。”
“大将军客气,先请!”
岳雨也不推辞,带他进到一处战地壕坑,雪光剑早拿了几个行军马扎放到干泥地上,还端来一杯热水权当为茶,让两人相视而笑,客气一番,面立而坐,颇觉投缘。
“听雨的卫队长说及,先生性极机巧,星象、音律、算术,以至营造等事,无不精究;游戏、毬、马、弓、剑,莫不能知。如此说来,先生真是才华卓著,能得相助,实不胜欣慰。”
“过奖,大将军乃当今名将,驱金国,复旧地,开护府,威名响彻四海,九韶实不敢当先生一词,若大将军抬爱,直呼九韶即可!”
岳雨微微一笑,也不推辞:“也好,你我年纪相若,又是军中,过于谦逊,反到不美。现如今,我大宋和蒙古鏖战正急,虽略占上风,但也不可懈怠。蒙军战力不俗,以快马强弩逞威,今雨为一方主将,正欲为国驱寇,只是行军布阵,设伏追击都需要计算,术数之学不可等闲,此恰为雨所短,听闻九韶精于术数,故请九韶前来相助,还请畅所欲言,不吝指教!”
秦九韶温和应道:“将军通观全局,洞悉危亡之势,明了制胜之机,驱逐敌寇,不畏敌威,实是可嘉可叹,我朝有将军如此品行之臣,岂是区区蒙古小蛮能犯。请将军示下。九韶愿为将军筹算!”
岳雨沉吟片刻:“蒙人多良马,若放马疾驰,日行可达二百四十里,我军良马不多,日行一百五十里。假设我军骑兵先行三日,引蒙军入伏歼之,请问蒙军骑兵几时可追到?”
秦九韶思索片刻。肯定的说道:“五日即可追到!将军请看,此法可如此算出!”随手沾了点水。在岳雨面前讲解演算,如何假设,如何推论,如何得出结果,讲地极为精细通俗,让岳雨连连点头,心头大喜。知道自己找到一个了不得地术数人才。
如今为大将者不仅要通兵法谋略,其他天文地理,星相方位,风时雨季等杂学也要旁通,这其中最容易让人忽略,但又极为重要的就是术数,毕竟清点兵数物资,计算路程远近。乃至谋算战机,推算时间等等,这些东西若没有一个适合的方法演算的话,那将造成军中极大的困惑,甚至引发混乱。
岳雨自己只是粗通术数,一般计算没有问题。可涉及到一些方位,角度,演算诸元等数学问题,就很吃力,毕竟这个东西不是所有人都会,而且光天分没人教也不行。以前这些问题还不严重,最近因为宋军的火器弓弩越来越精良,这个问题就猛然突现出来。
西南军团初建,这个问题尤其严重,毕竟这个时代精通这些东西地人不多。其他军团自己都有缺额。根本不可能支援西南军团。岳雨本来还想通过和梅的关系,从她手下那批年轻人中找几个来帮自己。可最近建康情况很不好,梅也没时间来顾及此事。而此刻西北战场已经进行到关键时刻,西南军团地作战任务已经下达。
忧心烦闷之时,却突然得到这么个宝贝,让岳雨如何不欣喜若狂,越听越高兴,最后又提出一系列的问题,秦九韶一一做了详细解答,其演算方法让岳雨叹为观止。
说到后来,岳雨微微一犹豫,突然说道:“假设我军有批火炮弓弩,埋伏于某空旷之地,并派一军引敌人入伏。雨想知道,敌我双方应该分开多少距离,即可保证敌人在炮火弓弩之内,而我军却不受炮火弓弩所伤?若我军欲跟随炮火弓弩延伸向前推进,又该如何做才能保证我军战士地安全,并有效消灭敌人?”
原本随口即答地秦九韶微微迟疑起来,过了片刻,他才轻声说道:“此事九韶要先知道火炮弓弩的详细情况,将军地具体战术安排,以及敌我双方的移动距离,现场地地形面积等等,只有先知道这些实际资料,九韶才能计算出来。”
火炮和新式火药弓弩可说是大宋军现阶段保密程度最高的东西,除了几大主力军团和少数几个关键位置的地方主力,其余军队都没有装备。而且这种东西制作精密,成吉思汗从师梦龙手中缴获了几门火炮,可是却仿制不了,主要就是因为那些工匠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原理数据,画虎却成了猫。
而在军中,火炮和弓弩的各种数据除了几个主要将领知道,一般将领最多知道怎么用就顶天了。秦九韶此刻的要求,可以说已经触及到宋军最核心的器械保密,若还加上其要求知道的具体战术,敌我双方地实力对比等要求,说是全盘了解宋军的计划也不过分。
这个要求可是非同小可,以至于秦九韶自己都没信心!
毕竟和岳雨才是初次见面!
出乎他意料,岳雨对此丝毫不以为意,反到让雪光剑拿来一个上了封条的大盒子。不过他在打开前,却对秦九韶说道:“雨虽初次和九韶见面,但却一见如故。雨不想瞒你,若你看了盒中的东西,一年之内,你不得与外人接触,也不能与家人联系,也许你今生都不能离开都护府,另往他处就任。你可要想清楚。”
秦九韶用手轻轻拉了拉垂下的发髻,淡然中却透着坚定:“雪光剑大哥前来找我就已说明,九韶早就和爹娘说清楚,就算此刻捐躯于西北,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岳雨猛然点头:“好,你现在是潼川县尉。也在都护府的管辖范围,从今日起,你接任西南都护府司计使,凡涉及术数计算,皆可参与!”
此语无疑是接纳他成为都护府地心腹,让秦九韶惊喜不已,他今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一展所学。报效国家,造福黎民。能入都护府,他的愿望至少达成一半。虽暂时不能和外人接触,但他也觉得值得,毕竟能获岳雨的青睐,那就意味着他在西南将大有作为。
雪光剑和石梅也兴奋不已,若非军法所限,只怕他们已经拉着秦九韶闹起来。
略微平静一下心情。秦九韶站了起来,对着岳雨施礼道:“属官秦九韶见过都督!”岳雨是西南都督,也是西南都护府最高领导,还统领着西南军团,此刻秦九韶既然入了都护府,那有些东西就必需要讲。
岳雨也不推辞,点点头,示意他坐下。此刻少了几分客气,多了几分凝重:“这盒子里装的就是军部给各军团的器械资料,里面除了没有制造方法外,其维修方法,性能特点,缺点优胜。适用情况等等皆有记载,全是军部绝密,而非外部传扬的那些。只能入你之眼,埋于其心,虽至亲不得透露片语!”
秦九韶郑重地点点!
不再废话,岳雨撕开封条,雪光剑和石梅为了避嫌,双双转身面对外面。
盒子里面的东西,其实就是一些图形和数据,这些东西一般人就算见到。也只会当成顽童涂鸦。但落在秦九韶地眼中却是异彩连连,不断地惊叹。脑中全速开动,种种抽象地数据很快经过他的大脑处理,变成具体地实物,其使用,射程,维护,需要注意的地方等等,全都在脑海中翻腾组合,种种应用方法不断的呈现出来。
翻完最后一张,他闭上眼睛,过了片刻猛然睁开,丝毫不顾岳雨,径直扑于地上,随手扯下腰中地一块玉佩,以玉当笔,在泥地上演算起来。
种种复杂的公式让岳雨看的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懂他在算些什么,但秦九韶却进行的聚精会神,连额头都有些微细汗冒出来。
岳雨静静的看着,既不开口询问,也不阻止,空气中,只有些微的泥土破破声,显得份外安静。
“是了,就是这样!”秦九韶突然的一句打破沉默,也惊觉到自己竟然趴在地上,顿时有些尴尬的站起来,抖掉玉佩上地泥土,望着岳雨惭愧道:“九韶若遇难解之数,常常忘乎所以,还请都督见谅!”
岳雨摆手示意不用介意:“陛下曾经有言,‘若精于事,必痴于事’你若非如此好学好思,沉迷于此,只怕也不会有今日成就!”
秦九韶呵呵笑起来,大有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都督的感叹。
“我大宋有如此神兵利器,实非九韶能想像,若要达成都督所愿,还需要实际检验一番,然后才能配合都督计划,计算出各方角度和距离。”
岳雨爽快的点头,想了一下,叫道:“石校尉,你近日不用回军营,拿我的军令,带九韶到火器营中实地演算各种火器的距离和威力,以及可否有新的使用方法。”说完拿出一枚军令递给石梅。
石梅接过令牌,还没招呼秦九韶,他自己就站起来对着岳雨说了一句,然后拉着石梅就走,让落落大方地石梅都感到不好意思,不敢看岳雨和雪光剑,低头跟着秦九韶出去,看上去好像一个受气的小媳妇。让岳雨暗暗感到好笑,故意看向雪光剑。
“大将军,石梅和九韶都是普州人,两家就隔一条街,从小青梅竹马,感情极好,听说还私定了终身。只是秦家看不起石梅出身,不大同意这件婚事,另外给他找了一户官宦人家。石梅就是听说了这件事情,心中不服,所以想去山东投军,于路遇匪,为属下所救。无意中得知她和秦老弟的事情后,就力劝她随属下一起前来投奔将军。此事属下本不该隐瞒将军,只是一点私心……”
“你是想让石梅在我这里立下功劳,然后再去和秦家说媒?”岳雨笑着打断,“你这个做大哥,可真为他们操心。不过这个秦九韶的确不错,论及术数,不算第一,也是仅有的几人了!”
“呵呵,什么都瞒不过大将军,秦兄弟算东西,那是没得说。不过若非大将军开明,石梅只怕也不能入军中。”
“不是我开明,是陛下开明。况且我西南多异族,都护府中也有不少身怀奇技的女中巾帼,石梅更是其中佼佼者,幸亏你拦着,要是让她去了山东,只怕我都护府会少一员干将!”
雪光剑憨厚的笑了起来,昔日他流落江湖,得蒙秦九韶救命大恩,故和他兄弟相称,得知他和石梅的事情后,一直为他犯难。今日总算解决此事,不仅自己能跟随心仪的英雄人物,还能和好兄弟时常见面,实是人生最大快事,一时只觉今生再无遗憾!
岳雨看了看他,微微一笑,收拾好桌上那些机密资料,放进盒子,拿了封条,小心的用火漆封好,刚刚做完。
都护府监察御史洪天锡就前来求见。
洪天锡一直负责都护府和朝廷之间地联系来往,也负责监察都护府不法之事,简单点,他就是朝廷派到都护府中地联络员和监察官!
现在他负责和大散关的公文命令来往,消灭者勒蔑地命令就是他转递的。
难道陛下又有信来?
放好密盒,岳雨起身离开,刚到门口,他就看到洪天锡,只是他旁边一人很眼熟,很像自己认识的一个人,但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凝神细看,最终确定,岳雨脸色有些疑惑,连忙走上前去:“尚大人,你怎么过来了?难道陛下有什么新的命令吗?”一边说,一边让护卫放他们进来!
尚懿看了看岳雨,风尘仆仆的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没接话,走进屋内,看了看四周,确定不会有外人听到后,才低沉着嗓子:“陛下遇刺了!”
众人色变,一脸惊容!
秦九韶是他那个民族,他那个时代,并且确实也是所有时代最伟大的数学家之一。
——美国科学史家:萨顿
记住他吧,这也是我们民族的骄傲!
第十四集 第七章 蒙军投降
第十四集 第七章 蒙军投降
者勒蔑手搭凉棚,望着远处的雪野,只见己方人马变成一个个黑点散布于整个雪野,就像白绒毯上的蚂蚁,清楚而分明。
从白水关到成州城,最多二天可达,就算于路不断遭遇爆炸袭击,但大军行进并未因此减慢多少速度,反而有所加快,此时离成州城最多只有五十里,可现在仍然没有得到任何郭宝玉的消息,反到是探马若前出大军一里,必遭袭杀,以至此刻光探马损失就达上百,可前出仍然不超过三里。
失去畅通灵便的耳目消息,蒙古大军再无以往的那种灵活机动,进退自如。也对,连那里有敌人,那里没有都不清楚,怎么机动?瞎转悠?看看运气好能不能撞到?
者勒蔑也算百战余生的沙场老将,可这次和宋军交手,他却感到深深无力,你明明可以感到宋军就在你周围,甚至就在你脚底下,你却找不到任何踪迹,那种挫败的紧张感,心里素质差点的人估计就会发疯。一天到晚,眼睛睁的大大的,可死亡还是接踵而来,无论你怎么防范都没有,似乎这整个天地都变成杀戮的利器,让人躲无可躲,防无所防,这种日子,实在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
每支军队都有他们自身忍受压力的极限,就算蒙古军队诞生于自然条件恶劣的大草原,心里素质比一般的军队要强一些,但也不是说他们可以无限制的忍受这种无形地压力,这不同于战场之上的搏杀。心理之间的较量不见刀光剑影,却比其更有效,更残忍。
自古将领间的对决,除了考较双方的指挥谋略,这种心理之间的较量从来都是决定因素之一。欺敌、诱敌、惑敌等等作战方法,说白了,就是双方的心理较量。一方稍微不慎,或心理落入下风。就会堕入对方地陷阱,以至兵败身辱。
者勒蔑深知,自己和这个不知名的宋将在心理较量中已经落到下风,对方未见一人,己方却士气低靡,犹豫恐惧之心漫延,若任凭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不等宋军来打,己方首先就要崩溃,这几乎是可以预见到地事情。
望着毫无动静的雪野,者勒蔑的目光中透露出无比的忧虑,他此刻早就没了愤怒的心情,只有无尽的担忧:离成州城已经如此近了,为何郭宝玉没有任何消息?
他隐隐想到一种可能,但却不太愿意相信!
“也许他们也是被宋军阻截了探马!”
似安慰。似肯定的自言了一句,夹了夹了战马,冲下了雪坡,远处又传来一声爆炸声,他连看地兴趣都没有,径直向前冲去。其他人的表现和他类似。
这种爆炸声,他们已经听的麻木,早就不会有任何意外或者惊讶的心情。
大军继续前进到离成州二十里的时候,者勒蔑心中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几乎可以肯定,郭宝玉出了问题,不过还抱有万一之念,毕竟十几万人,怎么也该支撑两天不是?
“让开,让开。紧急军情!”一个探马不住的吆喝着。穿过散乱的队列直向者勒蔑奔来。
“前方发现一队宋军游骑!”
“有多少人?周围可见其他部队?”
“不过百人,未见周围有异常之处!”
者勒蔑迟疑了片刻。毅然道:“传令前锋,至少活捉对方一人!”
几声牛角号声发出长短不一地鸣响,原本懒洋洋的队伍突然活了过来,大约三千多人突然变成散乱的大网,向着前方扑去。
出现的宋军游骑一见对方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