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嫡系血脉的传承大事,婆婆是想移花接木给孩子谋个出身,奈何勉之却宁愿要个名正言顺。哪里是我要违背老夫人的意思,不过是不敢违了夫君,出嫁从夫可是女子三从四德的铁律之一;若曾勉之能说动夫君,我便帮他一把又如何?”
安妈妈哪里还不明白,男人们不都重视嫡出子嗣和家业传承,曾少爷正是为了这两样,老爷必定会被他说动,了悟地道,“夫人说的是,都是老爷的意思,夫人哪敢有违?”
果然,不到午时,曾林便陪着施老爷回了施府,有曾林陪着,老夫人把儿子儿媳抛到了一边,施老爷便回了清漪院。
“夫人,勉之的命数可是真与妻妾儿女有妨碍?”施老爷进了清漪院正房的厅堂,见屋内只有安妈妈在伺候妻子,尚未入座,便直言问道。
施夫人亲自起身服侍施老爷入座,端上茶盏,“老爷,了因师太是这么说,寻了四个善合八字的先生分别合了勉之与玲玲和若雪的八字,也都说子嗣有碍,怕是真得给勉之寻个命格硬些的!”
“所以娘才想让勉之纳那苏姓女子为妾?”施老爷端起茶盏抿了口茶,忽而转了话风,“娘这般思量,到底失了周全。曾家如今正是需要开枝散叶的时候,正妻岂能无出?既知有碍子嗣,又何必非要娶秦家丫头?好在勉之想得明白,嫡子嫡孙才是家族延续的根基。你瞧着那苏姓女子可有什么不妥?”
施夫人确定施老爷已被曾林说动,朝安妈妈暗暗使了个眼色,“老爷,妾身瞧着还好,安妈妈与苏家也略有些交往,让她跟您说说吧!”
安妈妈明白施夫人的意思,话里言外,把雨娘稍夸了夸,“苏家家境虽贫寒了些,可一个寡母养着二儿一女,这也是难免的;但都是明理的人,苏姑娘长兄已娶妻生子,长嫂也是个贤惠孝顺的,幼弟年不过十三,还正在念书,已过了童子试。那苏姑娘也识得几个字,女红、厨活都拿得出手。”
将苏雨成过婚,却因无子被休弃的事瞒下了!
施老爷听了,觉得没什么不妥,念着曾林的一番苦心,便对施夫人道,“这事娘那边还是先瞒一瞒,你辛苦些,尽快帮勉之把这婚事办了!到底委屈了勉之,你给那姑娘一份厚厚的添妆吧!”
施老爷学里还有公务,用了午餐便又去了府学,施夫人刚想歇息一会儿,身边的一个大丫鬟进来下向她回话,“夫人,玉兰姐姐来传了话,老夫人请您过去清晖院一趟。”
老夫人唤她,施夫人不敢迟疑,径直便去了清晖院,“婆婆,儿媳来晚了;没耽搁您的事吧?”
老夫人见了安妈妈,倒是先不提自己想说的事,问起了其他,“苏家那边可应下了让雨娘给勉之做妾的事?”
此事虽已有了变化,施夫人仍面不改色地道,“苏家人有些不舍得,明儿让安妈妈再去走一趟。婆婆,还有一事要讨您个主意,这都要立妾书了,是不是让人去衙门解了与雨娘的雇契啊?”
“这事还好你用心想着,让人尽快去办了吧!你尽快找人去过礼立了妾书,再派个妈妈过去好好教教雨娘规矩,免得日后淘气。”话说到这里,老夫人更是惦记着曾林的亲事,便吩咐道,“媳妇,勉之定亲的事也该着手去办了,你让人快去打点打点那两个丫头的行李,后天一早,我就先带着两个丫头回京去;你安排一下,看外院哪些人当得起事,能把我们这些女眷送回京去!”
施夫人哪里不明白这是曾林说动了老夫人,满口应下,并殷殷关切道。“婆婆,老爷如今也安定下来了,又常在府学那边,不如儿媳跟着一起送您回京吧?让您领着两个丫头,就是奴才们再贴心,儿媳总有些不放心。”
老夫人早与曾林商量好了,曾林从未经历过婚嫁之事,身边哪儿能没个长辈提点,便断然拒绝了施夫人想随行服侍的好意,“我这次进京,便是为了勉之和秦家丫头的婚事,勉之哪里懂这些事,身边哪里能没个长辈提点?你要是不放心,就多点几个能经事的奴才一路护送着便是;勉之的婚事好容易才有个结果,我如今只想着能把这事妥妥帖帖地办好!”
施夫人自然应是,不再多说,回院子后便打发了人去帮着两位表姑娘收拾行李;又安排了四个能经事的管事和两队护卫报给了老夫人。
当晚施夫人心里想了许多,第二天上午,决定与安妈妈一起往去苏家走一趟,“安妈妈,你着人去禀老夫人一声,我要亲自去一趟苏家,午饭便不去伺候婆母了。”
曾勉之为子嗣计愿娶苏雨娘为妻,婆婆不愿聘苏雨娘为妻,不过是觉得她家境寒微,怕是担不起曾家主母的责任,若苏雨娘不光能生儿子,还能管好曾家的内宅,她在婆母面前,不就能把腰挺得更直了;想到这里,施夫人哪里还能忍得住,忙催着安妈妈领她去苏家。
苏家人对施夫人的大驾光临一时都有些惶惶然,只苏雨心中略有底,强作镇定地将施夫人迎到了铺子后院最大的一间屋子里,安妈妈服侍着施夫人坐下,这才道,“苏家嫂子,你家铺子里正是忙活的时候,不如让你儿子儿媳先去忙活,夫人这次来,是来寻雨娘的,你是雨娘的娘,留下听听也无妨。”
这话一出,很快屋内便只剩施夫人、安妈妈、苏陈氏及苏雨四人。
施夫人在来的路上已知晓苏雨昨天傍晚曾求见过曾林,可如今曾林既改了主意,她也没必要揪着这点儿小事不放,“雨娘,昨日勉之寻到我这儿,说不想纳你为妾,想娶你为妻,勉之托我这个舅母前来求亲,我这次来,就是想问问,这门亲事,雨娘你和你娘可都愿应下?”
苏雨没想到曾林这么快便说服了施夫人,本是已说好的,便望着施夫人认真地点点头道,“雨娘谢夫人和曾少爷抬爱!这门婚事雨娘愿意!”
见了施夫人,苏陈氏一直很紧张,深怕施夫人是来逼自己让女儿去给曾少爷做妾的,没想到才过了没两天,竟变成曾少爷要娶女儿为妻,苏陈氏既惊又喜,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直到听见苏雨自己应下婚事,才回过味来,戳了一下苏雨额际,小声训道,“闺女,你娘在一旁呢!你怎么好自己开口答应婚事,你是女儿家,矜持着些才好。”
复又对施夫人道,“夫人莫怪,这丫头还不经事呢!曾少爷瞧得上咱们家,咱们家自然是愿意结这门亲事的。夫人难得来,这马上就到晌午了,夫人不如留下吃顿午饭吧!我马上让我家小子去东街的酒楼叫几道菜,夫人可别嫌弃!”
“雨娘她娘,以后咱们可就是亲家了,怎么还说这些见外的话,今日就在你家吃一顿提亲饭,明日我便遣了官媒来送庚帖。好些时日没见雨娘了,我想和她再说会话,可成?”
苏陈氏哪里会说不允,说了两句闺女不懂事,夫人尽管教导的话,就高高兴兴地去准备午饭了。
待她娘走了,苏雨知晓施夫人应该有话对她说,说不得会是一番严厉的训斥,忙凝神屏气,做出一幅低眉顺眼的顺从之态。
“雨娘,勉之既中意你,愿意娶你为妻,你也愿意应下这门亲事;那有些事你也该知道知道,你只有知道曾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自己以后才知道该怎样才能掌好这个家。”
苏雨的百般心理建设全落了空,怎么都没有想到,施夫人竟是亲自来指点她的,对曾家如今仍是一知半解,心中不免忐忑,施夫人这番雪中送炭的举动,她心中万分感激,福身行了个深蹲礼,感激地道,“夫人的大恩,雨娘铭记在心,不敢轻言相谢,日后必定涌泉相报。”
“曾家在前朝时便是书香大家,每代子孙中,皆多是一甲及二甲进士,实为名门望族。到了本朝太祖爷的时候,曾家虽是降臣,但勉之的曾祖却是极其聪慧,重考本朝的功名,一路从乡试解元、会试会元到殿试头名状元,是本朝第一个‘大三元’,文采出众,得了太祖爷的重用,官拜首相,因曾家曾祖功绩卓越,太祖还赐封了‘文渊公’的爵位,三代始降。他不仅会做官,也会教养子嗣,勉之的祖父便是本朝第二个‘大三元’,也曾累官至次相,勉之最小的姑祖母还被选进宫中,做了太宗皇帝的妃嫔,生下了两位皇子。勉之的父亲虽未能延续祖孙三代‘大三元’,但也高中探花,尚不到天命之年,便做到了正三品工部左侍郎。曾家日益鼎盛之时,不想竟卷进了太宗皇帝晚年的夺嫡之争,元后嫡子——孝烈太子青年夭亡,曾家被指认为附逆,除爵抄家,贬为罪民,流放西北,几经艰辛,曾家嫡支才保住勉之一人;曾太妃亦被元后逐至大佛寺出家;但元后后认养的三皇子却被贵妃所出的二皇子所杀,太宗震怒,贬了贵妃,圈禁二皇子,又立了曾太妃所出的长子四皇子为太子,直到四皇子继位,大赦天下,勉之这才得以从西北回京。曾家虽蒙了大难,但到底是皇亲国戚,你嫁了勉之,便是曾家的宗妇,这宗妇的责任,你可能担当得起?”
苏雨不曾想到,曾家竟是曾经如此显赫的一个家族;苏雨之前所说想助曾林重振家业的话,此时看来,实在有些自不量力,但苏雨却不是个轻易服输的人,“多谢夫人提点,雨娘愚笨,不敢说自己一定能做个无可挑剔的曾家宗妇,但雨娘会多思、多学、多向您请教,遇事不轻易武断,自作主张。进门之后,一定努力为曾家开枝散叶,照顾好曾少爷。”
“你有这样虚心向学的心思就好。曾家也有积年的妈妈,待你嫁到了曾家,勉之想必会为你安排,你可以慢慢学着如何掌家;曾家的主母,未必是嫁进去了便坐得稳的,在你尚未诞下嫡长子之前,曾家的事务,一应由勉之处理,你多学多看,但少插手;你娘家式微,只能求稳,徐徐图之,待你所出的嫡长子长成,你这主母的位置才算是真正坐稳了。”
这是窝心的提点话,苏雨记在心里,再次深蹲行礼拜谢,“雨娘定不负夫人今日的提点!”
施夫人刚指点了苏雨一番,接着便有给了苏雨一道霹雳,“你的心能一直这么平静才好;勉之要娶你为妻,得了我家老爷的许可,但没禀明老夫人,因为老夫人必不会答允,是故,这门婚事只能紧着时间先办成,你若觉得委屈,此事不如作罢!”
苏雨没有拒绝的权利,有些颤颤地问道,“没有老夫人的许可,这门婚事能算数吗?”
施夫人也不想再吓她,“婚书自有我家老爷和其他官绅作保,这门婚事自是算数的,你也是明媒正娶进的曾家的大门。老夫人那边,自有勉之去解释,与你明说这个,不过是让你心里有个成算。”
苏雨心里有了底,越发感激施夫人,“夫人,您且看雨娘日后如何行事吧!”
直到用过了午饭,离了苏家回府,待马车转过了一个街角,安妈妈才有些着急地问道,“夫人,您瞧着雨娘能不能担得起曾家主母的职责?”
施夫人端坐在小绣凳上,不答反问道,“乳娘,你怎么看呢?”
“夫人,苏家门第实在太低了些,家境也太贫寒了;虽然苏家人都还算明理,也是能帮扶得起的,但对雨娘,老奴是越发有些看不准了,雨娘便是聪明,也未必掌的了曾家的内宅啊!”既然夫人答应了曾林,安妈妈便要为施夫人考虑,若苏雨能掌起家,老夫人便没了借口责难夫人。
“乳娘,谁家祖上还没个贫寒的时候?家世门第,掌不掌家,这些倒并不是最重要的,她有不笨,这些都是费些力气便能得的。最重要的,是雨娘能不能给曾家添丁进口?她是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旁的都不论,只要她能生下儿子,勉之便会护着她,她在曾家便能立得稳;她若是个知恩图报的,咱们跟她结下了一份善缘,这番功夫便没白费!”
安妈妈这时才真正明白施夫人的意思,此事最大的关节在于,夫人不想白白费了一番心力,又得罪婆婆;见施夫人嘴角噙笑,安妈妈明白施夫人觉得此事值得为之,便不再多想,“夫人既下了决定,老奴自然听凭夫人差遣;老奴胳膊腿都还有一把子力气,夫人有什么事,吩咐老奴一声便是。”
第40章 成婚(补更)
十五那天一大早;老夫人和安、秦两位表小姐一大早便出发;启程返回了京城;施大人和施夫人并曾林三人一起,一路送到了城外。
“老爷;咱们这般瞒着娘,娘知道了;会不会气坏身子啊?”虽然知道夫君早被曾林说动了,可在真正行事之前,施夫人不免仍是向夫君确认了一番。
“若依了娘,由得勉之以后内宅不宁;兄弟相争,这哪里是对得起大姨母啊?既然只苏家姑娘命数与勉之匹配;能为曾家开枝散叶,便是为了这点,娘也不会气太久,等苏家姑娘为勉之诞下子嗣,娘见了表侄孙,高兴都来不及,哪里还会气恼?只是这苏家姑娘,夫人以后可要费心教导一番,别让她行差踏错,带累了勉之。夫人只管尽心为勉之将婚事办好,若是娘怪罪下来,只管禀明娘,这都是为夫的意思,夫人不过是帮为夫办事。”施老爷以为夫人是不习惯违逆娘亲,忙劝道,替她担起了责任。
得了夫君这话,施夫人这下行事就更有底气了,回府便从早早就候着的官媒中选了一位最有名气的,让她拿着曾林的庚帖前往苏家去正式提亲换庚帖;两家早就说定了婚事,媒人这一趟自然顺风顺水,很快便换好了庚帖。
施夫人将两人的庚帖托给了施老爷去合,施老爷让自己心腹的小厮拿着庚帖去寻人合了八字,寻了好些八字先生,都说,“相克相生,也算得上天作之合”。
得了这个结果,施老爷越发觉得曾林思虑得当,违了娘亲的意思也是不得已却不得不为的,越发铁了心思要促成这门婚事。亲自翻了历书,才与施夫人道,“夫人,既然八字合上了,十八那天就是个好日子,就选那天去下定吧!”
施夫人少不得又让官媒去苏家跑了一趟,苏家也去合了八字,并无妨克,想着既已应了亲事,曾林年纪又大了,苏雨年岁也不小了,便定了十八那天下定。
十一月十八那天一大早,施夫人和施大人亲自领着曾林往苏家下定,寻不得活雁,便用融了一对银雁,备上了一份不薄不厚的礼,都是些绸缎布帛、首饰珠花并胭脂水粉等东西,装了六个箱子,本不用这些这些东西的,但苏雨知道这事施夫人在暗地里帮她置办嫁妆,便没有拒绝。
下定意味着将家里的姑娘许出去了,是要办得很郑重的;苏家虽刚进城不久,在城里没什么亲戚,来贺的除了张牙侩一家,便只有四周的一些街坊,因苏家的杂货铺子生意不错,有些买卖往来的机灵商户们见上门下定的学政大人,也派人来贺了一番,观礼的人并不算少,
苏家接了定礼,又与曾家立下了婚书(即聘书),就这么热热闹闹地便将这门亲事定了下来。
南方又提起能否赶在年前将婚事办了,想二十那天来下聘、请期,苏陈氏和苏林早得了苏雨说曾家想快些将婚事办好的话,也没反对。
约好了下聘的日子,施夫人便出门拜访了几户人家,请了两位高堂俱在,夫君能干,子女双全的女眷,充作下聘时的“全福之人”。
另一边,让安妈妈去帮着曾林准备下聘时的聘礼。
聘礼所需的东西,曾林并不缺,曾家的旧仆此次前来便考虑到少爷婚期将近,都或多或少准备了不少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