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旧主,严妈妈和年妈妈都是心有戚戚然,曾家被抄后,她们忍着、熬着,为的不就是有一天还能回曾家,能见着主子有后?
有些意味不明的,年妈妈声音细不可闻地,像是在问别人,又是在问自己,“严姐姐,少爷他,怎么就愿意娶这么个小家子气的呢?”
严妈妈放下挑拨灯芯的捻子,直直地瞅了年妈妈好一会儿,瞧见年妈妈方才高昂着的头微微低下,这才带着告诫地意味,语重心长地道,“年妹子,少爷是主子,少奶奶也是主子,不是我们能在背后说道的,难道你也没学过规矩?还是把规矩都忘到脑子后边去了?”
年妈妈被严妈妈这么一教训,脸色有些晦涩不明,最终还是归于平静,用平缓的声音问道,“我听姐姐的,以后咱们这差事该怎么办呢?”
“盯紧着些便是,好在如今内院清净,她若是想折腾,不过火的就由她去,若是咱们管不住,索性便让少爷自己来管。院子里的人要好好敲打一番,别让那起子只想着自己出头,浑不顾主子安危的混账东西冒出头来坏事。天也不早了,你也回去歇了吧!明儿还要上差呢!”
两位妈妈私底下商量了一番,准备看在曾林的面上,对苏雨再多三分容忍,一早待苏雨起身后,便当着曾林的面先服了个软,“少奶奶,昨儿老奴们虽说是一番好意,但到底行事有些刻板,不知变通,让您操心了,老奴这儿,先跟您赔个不是。从今儿起,少奶奶若是精神好,老奴就陪着您看看书、写写字,有个消遣也好,少奶奶你可别嫌弃老奴们不通文墨才是!”
两位妈妈这番突兀的态度转变,苏雨完全没预料道,一时不免望向了曾林,心里只顾着猜测,难道是昨晚他还是教训了两位妈妈一番。
心里这么一琢磨,倒是又被曾林抢着出面扶起了两位妈妈,“妈妈们别这么多礼!雨娘她也是年轻娇气,心里存不住事儿,她心里也念着妈妈们的好呢!”
苏雨也一下反应过来,也打起精神安抚道,“我还要依仗妈妈们呢!哪儿会嫌弃妈妈们,我经的事少,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还要麻烦妈妈们多提点提点才是!”
话说开了,早膳时便是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曾林叮嘱了苏雨一番好好休养,临出门前,才像是忽然想起来似的,对两位妈妈说道,“少奶奶有了身子,还没给岳母他们报信呢!没到三个月不好声张,我想着不如一会儿就悄悄派人去请了岳母和大嫂过府来瞧瞧少奶奶,岳母和嫂子都生养过,也能指点指点少奶奶。两位妈妈安排安排,好好招呼岳母和大嫂。”
“原来让少爷帮她出头撑腰还不能让这位少奶奶满意,这还有后手呢!一个不舒服就想找娘家人来闹腾,原瞧着她还有三分聪明的,不想到底还是个蠢的,到底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听曾林说要请亲家奶奶和少奶奶这时候过府,两位妈妈心里真起了些计较,之前对苏雨那仅有的三分瞧得上,一下子削去了两分,越发有些瞧不上苏雨,但面上却一丝不露,笑着应道,“亲家太太和少奶奶上门,哪儿能不好好招待!一定让人精心伺候!”
苏陈氏和苏王氏见曾家派车来接,说是少奶奶想见见娘家人了,什么都没问,抱着小柱子就上车过府来了。
刚一进正院,出来相迎的年妈妈便上前恭喜道,“亲家太太,亲家少奶奶来了!老奴给两位道喜来了,我们少奶奶前儿诊出一个来月的身孕了,孩子还娇气,少奶奶便没亲自来出迎,亲家太太和亲家少奶奶可千万别见怪!”
听闻苏雨有喜了,苏陈氏和苏王氏没有不高兴的,哪里还能听见什么见怪不见怪的话,忙追着问道,“她这会儿可好?吐得厉害吗?”
“小少爷是个乖巧的,少奶奶如今还没见着什么反应,精神着呢!就是少爷关心少奶奶,让老奴们好好守着少奶奶,怕是少奶奶觉得被老奴们拘的不舒服,这会儿少奶奶想必正在屋里等着向亲家太太和亲家少奶奶告老奴的状呢!”年妈妈亲自迎出来,便是想试探一下,若是少奶奶要闹腾,她娘家人会是什么反应!
苏陈氏一时还没想明白妈妈的话是什么用意,倒是苏王氏,跟着苏林面前历练出来了一些,忙拉着年妈妈的手,热情地劝慰道,“小姑年轻,这又是头一胎,要是有些个不当,妈妈尽管提点便是,妈妈行事妥当,小姑和我们也不是糊涂的,哪里会不明白妈妈的心。”
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你若是行事妥当,没欺负你们少奶奶,你们少奶奶就是告状,我们也会帮着你去劝解,但若不是,她们这些娘家人还在呢,你们少奶奶也不是好欺负的。
试探出了结果,年妈妈便转了口风说起了其他,很快便将两人一娃领到了苏雨面前。
“小姑姑,小柱子想你了!你想不想小柱子啊?”一见了苏雨,小柱子就从他娘怀里挣开,下地就冲着苏雨扑去。
红英和严妈妈忙拦在苏雨身前,苏王氏也三两步紧追着,一把将小柱子逮住了,没好气地训斥道,“小柱子,娘刚怎么跟你说的,小姑姑有小弟弟了,不能让小姑姑抱你!”
苏雨一边绕过严妈妈和红英走到前面,一边替小柱子求情,“嫂子,你别责怪小柱子——”
话没说完,就被苏陈氏打断了,“雨娘,你还敢给小柱子求情,你刚想做什么?你还真想让小柱子扑进你怀里?”说着狠狠地戳了戳苏雨的额头,“你怀孩子了,你没长记性吗?你不知道自己如今经不得磕碰吗?”
主子们要说话,严妈妈和年妈妈便带着丫鬟们退了出去,苏雨这才抱着苏陈氏的手臂撒起娇来,“娘,我知道了错了!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着的!”
苏陈氏这会儿也想起了更重要的事,忙问苏雨的身子好不好?孩子安稳不安稳?
苏雨自然都说还好,顺着话风便问道,“娘,我没怀过孩子,这才一诊出喜脉,两个妈妈管着我,什么都不让做;可咱们村里,不还有那挺着肚子下地的吗?我哪儿有那么娇贵?连针线活和翻两页书都让,闲得我都快被闷坏了。妈妈们的规矩我受不起,娘,嫂子,你们都生过孩子,你们跟我说说有什么忌讳吧?”
苏雨问了,婆媳二人自然忙把怀孕时该注意的事项仔细地与苏雨一一道明;苏雨一边还用眉笔在纸上记录了下来,记了满满好几张纸才记下个八j□j九。
苏雨放下笔,伸了一个懒腰,“娘,嫂子,这下妈妈们再让我啥都不许动手的时候,我就有道理跟她们讲了。”
苏王氏听着小姑的话,像是要和妈妈们争辩,想了想劝道,“小姑,这都是乡下人的规矩,你如今嫁得可是大户人家,这些规矩,怕是不太合用吧?”
苏雨把几张纸细心收拾好,才对苏王氏说,“嫂子,我本就是乡下出来的,在这宅子里,底气便有三分不足;我不是不知道妈妈们是一番好意,可我不能这么受着,这孩子少说还有八个月才能出来,生完他还得休养两三个月,若是什么都听妈妈们的,一年多过后,我这个少奶奶,不就跟妈妈们手里的提线木偶一般了?所以,嫂子,我可以用她们,却不能全依仗着她们。”
苏陈氏听了苏雨这话,执意要留下照看苏雨,等到她胎气稳了再回家去;苏雨觉得有苏陈氏照料,自己也更放心些,当然顺水推舟,没有反对;曾林觉得有岳母照顾娘子,肯定更贴心,雨娘母子也能更快活些,自然也满口答应了!
亲家太太要亲自照料怀孕的女儿,严妈妈和年妈妈像是被迎头痛击了一下,少奶奶竟是如此不信任她们?不免有些灰心丧气,心里很是失望,“当真是小门小户出身,丝毫不懂人情规矩。”
第49章 忧患(入V)
因为担心女儿;苏陈氏一时没多想就开口说要留下照看到女儿胎气稳定;等这事女儿、女婿一口应下后,苏陈氏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这个做岳母的,这么插手女婿家的事,似乎不太妥当;瞅着个空当;教训起苏雨来,“闺女;你那聪明脑子呢?咋这会儿就不肯好好动动了,你娘一时急得没了主意,你也没主意了?有哪家喜欢岳家插手自家的事的?你就不怕跟女婿闹得不愉快啊?”
苏雨不是不知道;请了娘亲来照看自己,会让曾家的一众旧仆对自己颇有意见,但她此时不是顾不得这个了么?
可这些是不需要让娘挂心的,苏雨忙做低伏小,哄苏陈氏道,“娘,别人家也不像女儿这样,家里一个长辈也没有啊!若是施家表舅母在,这会儿女儿也就不会去劳烦娘亲了;事急从权,娘,这不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嘛!”
苏陈氏不过是有这么一点儿的思量,被苏雨这么一劝,倒觉得苏雨说的也在理,“养胎”这样的大事,身边没个长辈指点,也实在让人放心不下,也就抛开了杂思,一心一意照顾起苏雨来。
劝得娘一心向了自己,苏雨的心稍微安定了些;她瞧着案上高高供奉着的送子观音像,心思却不知飘浮到哪儿去了,她这个曾家少奶奶,如今在曾家的地位,与这尊观音像又有何区别呢?高高被人供奉着,看似十分受人尊敬,却不过只是个摆设。
这个孩子还是来的太早了,若是这个孩子像她预期的那般婚后半年左右才来就好了,用半年的时间去经营,她必定已在曾家内院有了自己的根基,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老仆势强,可以压过她这个做主子的。
出不得房门,想做什么都不能做,虽说严妈妈和年妈妈是一心一意为了孩子好,但拿着鸡毛当令箭,竟然连她这个做主子的人都不得不屈从,让苏雨心底一时不寒而栗,若不改变正院如今的局势,若两位妈妈起了心保孩子不保她,她不就如那别人手里的提线木偶,生死喜忧都由了别人掌控;没人愿意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里,苏雨也不例外,因此,她曾设想的,徐徐以图来收拢内宅的计划只得付诸了流水,如今,她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
受制于人的难受滋味,苏雨不想再尝试第二次,无力自保的悲惨结局,总在苏雨脑子里回荡;苏雨再没了那个耐性,去维系着这家宅平和、主仆相处融洽、日子美满快活的假象,打定了主意,其他的暂且都先不管不顾,她必须得马上让自己成为这正院里言出必行、令行禁止的最高兼惟一的发令人。
可思来想去,要想快速见成效,春风化丝雨的手段根本没那个时间去铺垫,少不得,她只能仗势暴力夺权了;苏雨不由轻叹了口气,时不与她,奈何奈何!
心里打定了主意,苏雨便立马展开了行动。
红英如往常一般替苏雨宽去外衣,扶她躺到床上,正准备退下时,却被苏雨叫住。
两个妈妈被打发下去休息了,苏陈氏在外间准备给外孙做点小衣裳,给苏雨向红英问话创造了一个安全的坏境,苏雨便毫无顾虑地问道,“红英,正院只你、红燕,还有鲁妈妈是随我陪嫁过来的,我这些日子也没怎么顾得上你们,如今可是得了闲了,你跟我说说,你们在府里,过得可还好?院里的其他人,可还好相处?”
她们是陪嫁过来的,又都是近身伺候着少奶奶的,其他人谁不待她们客客气气的?就是院子里重整规矩,严妈妈、年妈妈对她们也比旁人要客气三分,哪里敢说不好?心念几转,红英低了低头,答道,“都好着呢!她们瞧着您的脸面,都礼敬着我们三分;哪里会不好相处!”
礼敬着?和对她一样么?苏雨侧过身子,想瞧瞧红英此时的神色,可红英此时却低垂着头,她只瞧见了她的一角额头,“你把头抬起来,你这样我们怎么好好说话啊?你可知道年前补进来的这批人,都是什么底细?进来正院都好些时日了,瞧着手脚可都勤快,会办差事吗?”
不明白苏雨这个时候这么问是不是有什么用意,红英略想了想,这才小心翼翼地答道,“奴婢隐隐知道些,听说都是从庄子上积年的世仆们家里选出来的。宋妈妈和何妈妈管教得严着呢!她们也都还机灵,差事都办得很是妥帖,没出什么岔子。”
苏雨心里就盘算起来了:果不其然,严妈妈和年妈妈往正院挑人的时候,想得只是怎么给曾家积年的世仆施恩,一点儿没考虑过,她这个没陪嫁几个人,也没什么根基的少奶奶要驾驭这些家中盘根错节、底蕴深厚的奴婢会不会尾大不掉、无处着手?
但有弊就有利,从另一方面来说说,这些人虽然背景关系复杂了些,但都还是可以用的。虽然她们不曾设身处地地为她考虑过,但还是很尊重曾家少奶奶这个名号,没给她塞些蠢的笨的;这双刃的匕首,她用得妙了,兴许还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想到这里,苏雨对红英吩咐道,“红英,有些事我本想着缓一缓的,可谁知这孩子来得这么急,趁着我如今还没什么反应,该理的事,得马上理一理了;你悄悄与鲁妈妈透个口风,让她帮着瞧一瞧,二等和三等丫鬟里,哪些人更好用些?我也该让她们知道知道什么是我的规矩了!”
红英闻言,猛地抬头瞧了瞧苏雨,脸上的惊讶掩饰不住;苏雨笑了笑,再次对她道,“你惊讶什么?早早晚晚,我总会自己来管事的!好了,没别的事你也先下去歇会儿吧!”
挥退了红英,苏雨心里又暗暗盘算起来,“严妈妈和年妈妈看来不会为她所用了,她们没想过忠心于她,否则,正院这些人都进来大半个月了,这些人都是什么底细却还没有报给她知晓;也不会都不与她商量,就径自给这些人分派了差事。而且,曾林不过顺嘴一说,让她们暂时代她操心一些琐事,她们竟然借题发挥,一下成了她在内院里的代理人,帮她处理了所有事;丝毫没顾虑过她会不会心存忌惮?”
如今她们俩在内院中,说的话比她的话还有效,对她的威胁太大了;必须得马上搬开这两块大石头,可该用什么法子呢?和两位妈妈去比谁更得相公的信任?除非他昏头了,看来,少不得要借用一下“一国两制”、“定点试行”的方针了。
是夜,梳洗完毕,躺进被窝里后,两人竟不约而同地对彼此说道,“雨娘(相公),我有话要跟你说。”
竟是这么有默契,两人不由得都相向笑了。
“雨娘,你想说什么?你先说。”
苏雨也没推辞,把头倚在曾林的肩上,不急不慢地说,“我想趁着这会子自己练练掌家理事;若是管得不怎么好,也有现成的借口,才进门,没经验;有身子,精神头短;真出了错,别人也不会太笑话我。”
“不会累着你么?要不等孩子满了三个月再看看?”曾林没有一口答允,有些迟疑。
苏雨头轻轻往后仰了仰,眼睛望着曾林,笑眯眯地说,“我随我娘,又在乡野里长大的,哪有那么娇弱?再说了,我娘也说了,三个来月的时候,容易犯吐,那时候越发没了精神头,还不如趁着现在什么反应都没有的时候,先立好规矩,到时候萧规曹随。”
“那么多的事,你真的不会累着?”
苏雨竖起一根指头在他眼前一边摇晃,一边肯定的保证道,“不会,我又不管所有的事,我只想管我住的正院这一小块地方,其他的,还是让严妈妈和年妈妈先帮我管着。”
“你是想拿正院来练手?”
“嗯!我定的那些规矩,也不是知道施行起来效果好不好,不如先在正院里试试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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