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看见冰箱里有鸡蛋和西红柿，她便侧眸跟肖南音提议，说：“我不饿，随便下点面吃就行了——你能凑合吗？”
“外婆不觉得太寒酸就行了，我没有关系，什么都能吃——”
肖南音笑眯眯的望着沈曼萱。
本来外婆第一次跟自己一起吃饭，想请外婆吃顿好的，哪知道，外婆想在家里吃饭。
她认了沈曼萱以后，心里很听沈曼萱的话。
见沈曼萱说随便下点面就行了，于是就主动去厨房做西红柿鸡蛋面。
沈曼萱也同样是女人，肖南音在忙着，她也没有闲着，主动帮肖南音剥蒜。
肖南音拿了一块姜，侧眸问沈曼萱，“外婆，您能吃姜蒜吗？”
她认识的很多人，不吃葱也不吃姜蒜。
沈曼萱一直居住在国外，她怕沈曼萱也已经不吃这些了。
沈曼萱朝她晃了晃手中的蒜头，微笑着说：“姜葱蒜不忌——”
肖南音点头，正准备洗姜切片，却听到沈曼萱开口阻止了她。
沈曼萱走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指说：“哎对了，你怀孕了，咱们不吃姜。”
肖南音惊讶的望着沈曼萱。
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姜，迟疑着说：“这个有什么忌讳的吗？”
沈曼萱笑着将姜块从她手里拿过来，放在一旁。
“倒是没什么特别需要忌讳的，只是生姜性辛凉，回阳通脉，你现在怀着孩子呢，咱们能够记着这些的时候，就尽量的避免，小心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肖南音将信将疑的望着沈曼萱。
她想了想，忽然想起前不久看的育儿帖子上的一个小妙方——
“外婆，上次我看见贴吧里有人说，孕妇胃胀气，打嗝，就可以用生姜汁和蜂蜜拌匀喝下，好像生姜不会对孕妇有影响的吧？”
肖南音第一次怀孕，对这些事情一点都不了解。
所以现在想起来了，就问沈曼萱。
沈曼萱耸耸肩，无奈的笑着说：“这些我也不懂，总之我当年怀你妈妈的时候，一次感冒了，准备喝姜汤，同一栋楼的大妈跟我说，孕妇喝姜汤容易流产。”
抬头望着肖南音，沈曼萱说：“我也不知道这些究竟有没有科学依据，不过这些话总不是空穴来风，应该还是有些根据的吧！你啊，就听外婆的话，咱们什么都小心一点，宝宝也平安。等宝宝生下来以后，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再也不用忌讳了不是么？”
温柔的抚了抚肖南音的头发，沈曼萱露出一个慈爱的微笑，“听话，暂时忍一忍吧！”
肖南音感受着外婆对自己的慈爱，听话的点点头答应了。
不管生姜到底会不会对孕妇有害，总之老人说的话，她听着就是了。
幸好生姜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调味品，就算十个月都不吃，也没有关系。
只要家里的老人们觉得放心，只要对宝宝好，她全都依着。
说到孩子，沈曼萱连拿刀切菜都不让肖南音来了。
她把肖南音推到一旁，笑眯眯的说今天的晚餐她来做，让肖南音出去等着吃饭就好了。
肖南音第一天跟外婆相处，哪里舍得离开，于是就站在一旁，看沈曼萱洗西红柿，然后熟练的切西红柿，放油，小炒。
看着沈曼萱一系列娴熟的动作，肖南音似乎想起小时候也经常围在灶台边上，看着已经去世的韩外婆做饭。
那个时候，那个慈祥的韩家外婆也是游刃有余的操作，然后炒出一盘盘让她食指大动的菜肴。
只可惜，那个苦命的外婆去得太早……
沈曼萱一会儿就做好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
客厅的沙发上，祖孙俩挨着坐在一起，面前各自放着一碗色香味俱全的西红柿鸡蛋面。
沈曼萱拿着筷子，却没有动筷，而是温柔的看着肖南音。
肖南音见外婆不吃，她也不好意思先吃。
“外婆您吃啊！”
“你先吃，尝尝外婆的厨艺如何——”
沈曼萱微微笑着，那凝望着肖南音的眼神，就仿佛是等着嘉奖的孩子一样。
肖南音拗不过外婆，只好先动筷子尝了尝。
或许是沈曼萱许久没有下厨了，味道算不了上佳。
跟小时候韩家外婆做的比起来，是有差距的——
但这味道也能够跟外面那家面馆媲美了。
肖南音擦了擦嘴上的油，侧眸对沈曼萱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
“很好吃。”
听到肖南音的赞美，沈曼萱这才满意的低头吃面。
吃了一口，她便察觉到了。
自己的厨艺已经下降了——
她放下筷子，叹了一口气。
“外婆很久没有下厨，厨艺比不了当年了。”
她抬头望着窗外，似乎看到了很多年前的一幕幕。
目光悠远，好半晌才咂咂嘴，叹息道，“那个时候，你外公最喜欢吃的就是我给他做的长寿面……”
说到这儿，声音慢慢的小了下去。
“后来啊，想再下厨，也已经找不到那样满足的笑着品尝的人了……”
“其实刚开始在意大利的时候，我也常常下厨。那几个孩子都是娇生惯养的，从不吃我做的东西，老爷子又总是在公司，所以我自己做，自己吃，吃不了的就任由它冷了，然后倒掉……”
“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饭，即便厨艺再好，也没有意义。吃进嘴里的是跟以前一样的东西，可味觉它偏偏就是麻木了，吃进去的跟嚼蜡一样，半点滋味也没有……”
“唉，渐渐地，就不再下厨，也就荒废了这一手厨艺了……”
……
沈曼萱后面的话，几乎只有自己听得到了。
肖南音停了筷子，悲悯的侧眸望着面色悲凉的老人——
哪怕沈曼萱的肌肤保养得再好，看上去再年轻，也掩盖不了她眸子里那种饱经岁月沧桑的苍凉……
人老了，眸子里总是会沉淀下岁月的痕迹。
即使面目依旧，即使青春依旧，但那颗心已经老了，那双眼睛，也老了……
肖南音此刻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沈曼萱。
明明拥有着四十来岁的青春面孔，那双眼，却沉淀着花甲老人的悲凉。
因为这种极度的不搭配，极度的不协调，所以此情此景，更让肖南音心痛黯然。
外公去世四十多年了，四十多个春夏秋冬的交替，依然冲淡不了身边这个老人对逝去的爱人的思念。
被岁月积淀下来的，是更深的怀念和悲哀。
那是一种不能白头偕老，一个人形单影只的活下来的悲哀——
对于爱的太深的人而言，有时候一起死，比一个人独自活着，要幸运得多。
肖南音没有开口说什么。
她毕竟不知道外公和外婆的过去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那两人经历了些什么，突兀的安慰，只会打扰了身边这老人的怀念——
她低着头，慢慢品尝着沈曼萱亲手做的面。
不知道母亲做的面，是不是也跟外婆做的一个滋味。
面是烫的，喝一口汤，汤也是烫热的。
汤顺着喉咙流淌到胃里，让肖南音的心窝子暖暖的。
侧眸看着黯然伤神的沈曼萱，肖南音眼角有些疼——
既是被烫热的鸡蛋面感动的，也是被外婆的伤心所感触。
捏紧筷子，她眉头深深地皱着——
亲眼见过霍北莛的外公对早逝的外婆的思念，如今又亲眼见着自己的外婆对去世的外公的怀念，肖南音心里感触颇深——
她暗暗下定决心，自己，绝不能早早的去死。
她不能剩下霍北莛一个人，不能残忍的让他一个人数着时间、孤独的过下半生，痛苦的独自熬着所有残生岁月……
她咬紧牙关，拼命告诉自己，当年自己在安安的陪伴下，可以走出阴影和梦靥，可以从一个疯掉的人做回正常人，如今，自己也有安安，有霍北莛，还有孩子，而且自己至今神智还清明，尚未失去理智，她又有什么理由疯掉？
她要控制着自己，千万不要再沦入当年那种暗无天日的疯癫里。
肖南音的心暗暗地告诉自己，人总是要有信念的——
谁都这样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也许自己一直坚持着信念，就会有真的实现的一天呢？
低头抚着自己的小｜腹，她嘴角勾起一丝温柔的笑。
也许，孩子会平安无事。
也许，她和安安都会平安无事——
以前身边没有一个爱她的人，只有安安，在那么冰凉的世界她都挺过来了，如今有这么多在意她、爱着她的人守着她，她哪里有理由不坚强？
宝宝，别怕，妈妈一定会跟你一起挺下去……
我们两个说好了，谁都不许先离开爸爸，知道吗？
咱们若是走了，如果只剩下他一个人活着，他以后可怎么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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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南音和沈曼萱温馨的吃了面以后，便在别墅外面的小路上散步。
慢慢的走，既是培养感情，也可以消食。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已近黄昏。
太阳渐渐下山了，橘红色的夕阳为别墅外面的小道铺上了一层暖洋洋的光。
安安静静的小道上，两个人并肩走着。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偶尔会重叠在一起，就像一个人一样。
大多数时候，沈曼萱是安静的听着肖南音讲述过去的事情，偶尔插上一句话，两人再笑一笑，然后继续一个说，一个听——
脚下迈的步子越来越多，路越走越长。
两人聊到的事情也多了起来。
不知不觉，肖南音就问起了沈曼萱为什么会突然回k市的缘由——
沈曼萱脚下一顿。
她侧眸慈祥的望了一眼肖南音，然后拉着肖南音的手，在小区里特设的长椅上坐下。
温柔的手掌轻轻在肖南音平坦的小｜腹上抚过。
沈曼萱的手掌停下，覆在肖南音小｜腹上，嘴角勾起一丝慈爱的笑——
“外婆后来嫁的那个老爷子啊，家里有一儿两女。”
“其中那个儿子呢，又生了一个比你大几岁的小男孩儿，是你的小表哥。你的小表哥一向不太听家里人的话，特立独行，不久前一个人来了k市。”
“这不，前些天突然打电话给我，说他在k市遇到了他喜欢的女孩子——”
说到这儿，沈曼萱抬头凝视着肖南音，笑得要多慈祥有多慈祥，“而且啊，那个女孩子跟你一样，已经有了将近两个月的身孕了——”
“……这么巧？”
肖南音吃惊的望着沈曼萱，有些合不拢嘴。
据她所知，她身边怀孕的就不少。
朋友圈里，两个大学同学都发了动态，一个怀孕七个月了，一个男同学的妻子怀孕五个月了。
而她的大姐肖月瞳也怀孕了——
小小的圈子里，同时就有四个孕妇，加上那个素未谋面的小表哥的女朋友，啧啧，真是热闹，五个孕妇了——
肖南音惊讶的望着沈曼萱，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小表哥，其实已经跟她见过面了。
自然也不知道，那个将来的小表嫂，其实就是她的姐姐，肖月瞳。
沈曼萱温柔的点点头，收回手不再摸肖南音的小｜腹。
她倚着长椅，笑眯眯的说：“你表哥的女朋友情况有些特殊，你表哥怕家里接受不了她，所以让我过来k市，先来替家里人看一下这个将来的孙媳妇合不合格。”
肖南音若有所思的望着沈曼萱。
好半晌，她才试探着说：“为什么是外婆您过来呢？”
她要是分析得没错，从外婆今天一天的谈话里，外婆在那个家里，并没有得到家里儿女的多少的喜欢……
既然那些儿女不太喜欢她，又怎么会让她过来替表哥试探未来的媳妇儿？
沈曼萱侧眸看了一眼肖南音，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
沈曼萱抿唇微笑，说：“家里那几个小的虽然不太待见我，但那个老的对我是极好的。”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望着天边，她沉默一会儿才低声说：“在老爷子没有去世之前，他们该给我面子，还是得给的。那几个孩子真想翻天啊，也得等老爷子去世以后才敢！”
肖南音听了沈曼萱的话，有些说不出的伤感。
哪怕是亲生的母子，为了巨｜大的钱财都会有隔阂，何况沈曼萱只是个继母？
如今那个老爷子还活着，沈曼萱的日子自然好过，可那个老爷子若是哪一天去了，剩下沈曼萱一个人怎么办？
沈曼萱今年六十多了，那个老爷子也是六七十的人了，距离大限之日，恐怕也没多久了……
肖南音担心的看着沈曼萱，又不敢让沈曼萱看穿自己的这种担心，所以只好转移了话题，不再想这个会让沈曼萱不快乐的事情——
她抱着沈曼萱的胳膊，好奇的问道：“那您来这儿以后，见过那个表嫂了吗？”
沈曼萱点点头。
她对那个孙媳妇还比较满意——
最重要的是，人家现在已经怀了孙儿的孩子，她这个做奶奶的还能说什么呢？
肖南音瞄了一眼沈曼萱，啧啧道：“看来那个表嫂很讨外婆的欢心呢，那表哥什么时候带她回意大利？”
肖南音真正想问的其实不是那个素未谋面的表哥。
那个表哥回去不回去，跟她没有关系。
因为她的母亲是封云亭的女儿，跟意大利那个家没有关系，那个表哥也自然跟她没有关系，只不过是碍于沈曼萱的身份，才不得不叫一声哥哥而已。
她关心的是，沈曼萱会不会跟表哥一起回意大利？
她才刚刚跟外婆相认，她不想外婆那么早就回去——
沈曼萱低头轻轻拍拍肖南音的手背，温柔说：“你别担心，外婆不走，外婆要陪着你，等你生下宝宝，外婆再回去。”
肖南音惊讶的望着沈曼萱——
没想到自己心里怎么想的沈曼萱都知道，她有了一种被外婆捧在手心里的快乐感受。
黏人的靠在沈曼萱身上，肖南音抿着嘴笑了。
沈曼萱一面温柔的轻轻拍着肖南音，一面说：“没能陪着你妈妈生产，是我的遗憾，所以这一次不论发生什么事，外婆也要守着你才行。”
停顿了一下，沈曼萱说：“至于你表哥，他和你表嫂已经决定了，下个礼拜六就回意大利。”
肖南音靠在沈曼萱肩膀上，幸福的闭着眼睛。
听到沈曼萱为了她而不回意大利的话，她已经乐得找不着北了，哪儿还管那个没有血缘的表哥什么时候回去？
回去也好，不回去也好，反正都跟她没有关系。
有需要的话，大家一起见个面认个亲戚关系，没有需要的话，继续做彼此的陌生人也挺好的。
反正看样子那个表哥的爸妈对外婆也不好，哼，想必那个表哥，对外婆的态度也就那样吧，自己何必去见那些对外婆不好的人呢？
她紧紧抱着外婆的胳膊，想象着自己如今被亲人守护着，如同众星捧月的感觉。
外婆在，霍北莛的爸妈和外公在，霍碧菡也在，安安在，肖旭钧也在，突然身边有这么多人关心自己，这种感觉真是好极了。
太美好的感觉，让她都忽略了，自己前些天还曾经极度悲观的想过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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