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盘子中的汉堡、薯条、果酱、奶酪，韦禛真像刘姥姥走进了大观园，又如猎犬捕捉到了一只刺猬，无处下口。
吃吧，这样沾着酱吃。葛拉拉给韦禛示范了一下。
韦禛仿照葛拉拉的吃法开始吃西餐，吃西方国家的饮食垃圾，吃她对垃圾食品的渴望，吃一个女孩在和谐社会里的尊严与徬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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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1）
打开属于自己的网页，葛拉拉的心咚咚跳了起来。有没有人点击呢？爸爸看到帖子了吗？他会不会跟我联系？哪怕发几句话也行啊！只要有爸爸的消息，我就满足了。葛拉拉慢慢浏览着，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网页上发了这么几帧帖子：
拉拉你好，看到你的帖子我很高兴，什么时候和“女儿”见面呢？请原谅，我还没有结婚。
哈哈，世界上竟有同我一模一样的帅哥……
小朋友，我才十八岁，怎么会是你的爸爸？
可怜的拉拉，你爸跟你妈离婚了是吧？我要是碰上他肯定帮你宰了他，因为我也是被遗弃的人。
糟啦，糟啦！葛拉拉怎么也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了。发了帧年轻帅哥的帖子，怎么能找到爸爸呢？现在的爸爸应该是四十多岁了吧？那么现在的爸爸什么样子？葛拉拉不知道，葛兰也不知道。
葛拉拉删掉了网页。
网上的希望破灭了。
外国语中学聘了两名洋教师，社会上称作“外教”。外教教口语。初二（8）班的口语老师叫弥尔登，有同学私下叫他“迷瞪”。
弥尔登是个胖子，红白的肤色被太阳一晒，好像不小心掉进了开水锅里烫得一块红一块红的。那隆起的胸部和肚子让人不由想起临蓐前的孕妇。谁也不晓得弥尔登多大，这在国外叫个人隐私。从外表看，那略露峥嵘的红黄色胡子布满了他的下颏和两腮。
弥尔登健谈，一进班便跟同学们侃起来。他用英语侃，同学们听不懂，有人望着他笑，有人翻查字典找不会的单词。
What's friendship？
（什么是友情？）
没有人回答，同学们互相望着。忽然，葛拉拉站了起来。
Friendship is to trust between each other。 friendship is health and happiness。
（友情是人与人之间的互相信赖，友情是健康，友情是快乐！）
Good！ Good！ You speak very well。
（是的，是的，你讲得很好。）
葛拉拉说完落座，弥尔登伸出大拇指连连叫“好”。
弥尔登问葛拉拉叫什么，葛拉拉回答：
My name is Ge Lala。
OK； Gelala。 弥尔登很欣赏葛拉拉。
从此，葛拉拉喜欢上了弥尔登的口语。
一天，葛拉拉和弥尔登在走廊上对话，郎珊朝窗外努了努嘴说，看见没，拉登，拉登聊得多热乎哇！
拉登！一个男生朝着走廊叫了一声。
葛拉拉不明白那男孩叫什么，望了他一眼，继续同弥尔登对话。谁知那男孩又喊了一声，葛拉拉方才醒悟过来，骂了他一句，走进教室。
葛拉拉喜欢英语，喜欢语文，惟讨厌数学、物理，这让班主任很没面子。所以，凡是冷暖上课，她都格外盯着葛拉拉，只要看见女孩做小动作什么的，肯定要罚她站出来，站到下课自然归班。自从上次葛拉拉受批逃学，冷暖不打算再管她了，听好听歹由你，但不能影响上课。现在的学生管不得，说不得。你满心对他，他也未必领你的情。罢了，每天累死累活的，还得跟着学生操心，何苦呢？可看到学生不认真听课，看到学生不做作业，看到学生的不良行为，你不由得不说，因为你是教师呀！这天，葛拉拉穿了一件露肩T恤，冷暖咋看咋不顺眼，又走到了葛拉拉跟前。
那是一件桃红色T恤，超短袖的。袖口、胸口、背口以及前后裾下摆还镶了边，远远看去，简直是一只彩色的蝴蝶。只是后背太露，嫩白细腻的皮肤彰显出葛拉拉芙蓉般的姿色，诱得那帮臭小子们远远盯着她“嘿嘿”地笑。班长昌蔚说，拉拉你换一件上衣吧，这也太……太露了是吧？这有什么呢？昨天电视上还有一则新闻，加拿大几千名大学生在街上裸奔。
第五章（2）
这是中国，不是加拿大。走过来的冷暖接上了话。看看哪个同学穿的像你，这跟*有多少区别？
葛拉拉昂着头说，怎么啦，不就后背露了点儿吗？
冷暖冷着脸说，请你明天换一件上衣行吗？
葛拉拉不再说话，望着冷暖，心中生出一种莫明的憎恨。这时，从七班走出来的弥尔登看见了葛拉拉，以为她正跟冷暖聊天，便凑了上去说，Wow； This clothes is very beautiful！ You look like a princess really。 （哇，这衣服真漂亮，你简直像个公主！）一下子把葛拉拉说乐了，对冷暖说，听见没，弥尔登老师都说好看哪！
冷暖转身离开，狠狠丢下几个字：不嫌丢人！
葛拉拉并不觉得丢什么人，又没偷人家抢人家，又没搞阴谋诡计给男孩写情书（冷暖最讨厌的），有什么丢人？买这件衣服还是妈帮着挑的呢！葛拉拉“哼”了一声，表示不满，接着跟弥尔登聊起来。
“拉登”一词在二（8）班流传，多少让葛拉拉有些不爽。她似乎意识到了“拉登”背后的内涵，那是说她跟弥尔登走得太近，或者说她跟弥尔登有点什么。有点什么？她才不在乎呢！就弥尔登那形象，像只十足的大气球，谁会喜欢他呀！可人家的口语好。老外就是老外，发音轻轻的，柔柔的，说出来说是好听。不像他们的英语老师，把英语读得跟吃黄瓜似的，咯嘣咯嘣响，哪是说英语呀，简直是跟人吵架。弥尔登的英语说得很美，听起来像黄鹂鸣翠柳，似小溪潺潺流水。我最讨厌大腔大调，像冷暖，一上课简直要把房子捅破，让你想打瞌睡都难。心中没闲事，不怕鬼敲门。管它呢，随你们说去。喜欢英语难道也错了？拉登，不就是葛拉拉弥尔登吗？有什么狗屁创意？葛拉拉脸上流露着不屑。
一向不爱看报的葛兰在办公室闲得无聊，随手捡起一张旧报纸翻阅，不一会儿便发现了那则启事。如果没写着葛拉拉的名字，她怎么也不相信那是她们家登的广告。看来这孩子还在想她爸，不然为什么登广告呢？这个小妮子。她心里骂着，将那份报纸折起来装进包里。
回到家，葛兰再次打开暗屉，拿出音乐盒，抖开照片，认认真真地看起来。照片虽然旧了些黄了些，他们那灿烂的笑容依然烁烁可见。拉拉偷偷打开暗屉，勾起了她对十几年前生活的回忆，也勾起了她十几年饱受的磨难与辛酸。她是怎样带着女儿走过来的呀！如今女儿大了，快上高中了，她为何还要保存那些无聊的凭证呢？没有这张照片，她也不会死死锁住那只暗屉，也不会引起女儿的好奇与怀疑。窗户纸已经捅破，暗屉已经被打开，再封起来还有什么意义？罢了，罢了。葛兰拿起那张照片，翻出一把剪子，对着照片剪了下去。
葛拉拉放学回家，推开门就喊：妈妈，我回来啦！
葛兰没吱声，继续剪手中的那张照片。她本打算把照片剪碎的，看看自己那花一般灿烂的笑，又觉得不忍，于是把剪刀移向了那一边。那一边是那个可恶的男人，也咧着嘴笑着。笑你个鬼呀！葛兰狠着刀子剪了下去，照片成了两片，一片落在她脚下的地上。
葛拉拉钻进葛兰的房间，看到妈手中的半张照片，冲着葛兰喊道：妈你干吗呢？弯腰捡起地上的半片。葛兰的手抖索着，扶住葛拉拉的肩抽泣起来。
妈妈，别哭哇！葛拉拉劝葛兰。
葛兰停止哭泣，松开葛拉拉，拉着她坐在床上，取过拉拉手中那半张照片，抽抽咽咽着讲述起尘封了十多年的故事。
第五章（3）
是他坑害了咱娘儿俩呀！葛兰指着照片上的那个男人说。我太相信，太相信他的话了。怀上你那年，我们搬进了这栋楼里，这是我亲手营建的家。我憧憬着未来的幸福，满怀着信心和希望。谁知那个人心肠太花，背着我和书记的女儿又谈上了。为了说服我离开他，他跪在我跟前发誓，极尽巧言令色，让我为他的前途着想，让我理解他，原谅他，不要告他。那时候我爱他爱得太深，真的相信了他，原谅了他，后来生下了你。起初，他偶尔也过来看咱娘儿俩，后来，他和那女人结了婚，又跟着他岳父调进了省城，于是彻底同咱断绝了联系……
葛兰掏出一段纸巾擦泪，擦完接着说：
这台音乐盒是他送给我的惟一礼物。我将它藏起来，指望有一天能见到他。他说过将来要管咱们的，所以我信了，谁知道他是在骗咱们！十四年了，我辛辛苦苦拉扯着你，惟恐你磕着绊着碰着饿着冻着淋着，可他再没有一点音讯，连封信连件衣服也没给你寄回来过。这就是你的爸爸，你还想他干吗呢你？
葛兰抓起扔在一边的那张报纸，塞给葛拉拉说，还登广告找他，你不是存心气我吗？
葛拉拉抹着脸上的泪，说，妈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那样的人。
这时候，葛兰反倒冷静下来，将那半张照片塞给葛拉拉，又说，好好看看吧，他就是你那个姓潘的爸爸，没什么特殊的，只是脖子下有个大瘊子。
葛拉拉低头去看，说没有哇！
葛兰用手指了指，说在这儿，衬衣领子遮住了，他说那是一只“福猴”。
葛拉拉说，没想到他那样坏，我再也不要想他了，我快恨死他了！
恨他干吗，由他去吧！葛兰说，恨他也没用。他早结了婚，肯定又生了孩子，说不定还是个男孩，哪还管咱哪！再说，人家是书记的女婿，没准儿现在当上了大官。这人哪，都是命，咱娘儿俩就是这种命！说完，她指了指半开着的暗屉，又说，音乐盒还在里边，你拿去吧，我放它没用了。其实，我早知道没用了，只是不想打开它。
葛拉拉站起来，走过去拿出那架古老苍凉的音乐盒，细细审视了一番，猛然举起摔在地上，说，我才不稀罕哪！我现在只有恨！接着又将那半张照片撕成几段，掼在地上。
六月是个忙月。学期快结束了，学子们忙着复习考试。辛辛苦苦几个月，谁也不想揣着张叉叉满纸的卷子回家。于是，在批评吆喝声里，在监督监视之下，在夹杂着腥膻臊臭的教室，同学们临阵磨着刀枪。
葛拉拉没有这种概念。她仍像往常一样听课做作业，一点也没有临战前的紧张状态。不就考试吗，紧张什么呀！说归说，那让她头疼的数字题时常烦得她头晕眼花。好则有后边的韦禛坐阵，偶尔帮她解决几个难题，葛拉拉多少感觉出些轻松。何况，她的英语口语可是全班的佼佼者呀！
考试结束，葛拉拉的英语进入级段前十名。语文也不错，排在了全级段四十名，要知道那可是五百多学生啊！五百多人，能排四十名，也非等闲之辈了。可怜的是她的数学，还有物理，几乎列在了全级段末尾。语文、英语老师都说，葛拉拉太可惜了。
葛拉拉没把考试放在心上，这不才初二吗？明年试试看，明年我一定考前十名。
韦禛说，先别吹，总分前五十就是咱校的尖子了。
葛拉拉说，不是说说嘛，不过明年的确得好好学，要不进高还真困难。 。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五章（4）
韦禛说，放心，有我哪！只要我考上高中，你一准也能考上。
为什么？
因为同命相怜呗！
同命相怜。葛拉拉重复着。说得对，我没有爸爸，你失去了妈妈。怪不得咱俩走这么近，原来都是命啊，惺惺惜惺惺，对吧？
也不全对。韦禛说，还有性格。
两个女孩随便聊着，化解了因考试笼罩在心头的阴云。其实，谁不想考好呢？谁不希望将来上个名牌，有个好工作？然而，一切能随你的愿吗？比如数学，葛拉拉怎么也学不会，怎么也听不懂。也不是全不懂，一遇到证来证去就糟了，哪有说几句英语、读一段文章痛快？
葛兰用的洗衣机是老牌小天鹅，大容量的，一次能洗十几件。每次洗衣服，她都将自己的、拉拉的一古脑塞进洗衣机，反正电操作，人也不觉得累，无非多撒些洗衣粉。只是搬运不方便。她们的卫生间小，在卫生间没法洗衣服。每次洗衣，都得把洗衣机抬到阳台上。阳台上有水池，有下水道，只是风吹日晒的。洗罢衣服，再把洗衣机抬回室内。抬洗衣机，成了她和拉拉的常事。拉拉小时候，她们衣服少，凑合着在卫生间里搓弄搓弄。有时也把洗衣机搬到阳台。那时她年轻，有力气，那么大台洗衣机，双手一搬就走了。随着拉拉的成长，该洗的东西越来越多，卫生间容纳不下，于是经常搬运到阳台。从拉拉记事起，便帮妈妈抬洗衣机。最初是凑热闹，跟着葛兰跑，有时还捣乱，后来长大了，干得动了，便帮妈妈抬。洗衣机连结着母女俩。
这天的衣服并不多，葛兰不想抬洗衣机了，于是将就着把洗衣机放在卫生间门口，接通电源，注上水，洗衣机欢唱着工作起来。洗衣机工作时葛兰便捯杂，拖地板啦，擦桌椅沙发啦，或者整理个床铺啦，择个菜啦，反正闲不着。虽说母女二人，什么活不都得她做吗？有时想让拉拉帮点忙，可她总是帮倒忙，使唤她几次，懒得再使她了。葛兰本对拉拉娇惯，所以宁可自己累点，也不愿连累女儿。那个男人离她去了，女儿再有个好歹，她葛兰还怎么活呀！
葛拉拉在客厅看电视。考试结束，她不想紧张了 ，她得放松几天，看看电视，听听歌。暑假里电视故事片多，一集连一集。十四五岁是道坎，是少年和青年的交界线。过那道坎成了青年，站在界这边，还是少年。因此，什么片子她都看，什么片子都看得懂，虽不是全懂，总能懂个*不离十。那天的故事片是《大长今》，励志的，里面也有爱情。葛拉拉还不懂爱，只知道喜欢不喜欢。如果喜欢就是爱，那太糟糕了。她喜欢妈妈，还喜欢弥尔登，你能说那是爱吗？呸，呸，谁爱个气球样的老外呀！人家弥尔登的发音准，她是要学口语的，所以她喜欢弥尔登，像冷暖那老太太，整天板着一张脸，似乎还能拧巴出水来，谁喜欢她呀！……葛拉拉看着想着，越想越多。十四五岁的女孩啊！
葛兰还在屋子里忙活，洗衣机唱了一会儿不唱了。葛兰以为到时间了，走过去，发现洗衣机断电了。停电了？不会呀，电视还在哇哇说着。葛兰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常，便把电源拔下重新插上，重新开关。反复几次，洗衣机再也不想工作了。你也知道累了？葛兰边检查边说。忽然她想到了电路。是不是电路老化了，哪儿接触不良？过去洗衣服时曾有时断时续的情况发生，今天一断怎么续不起来了？肯定是短路了，还是抬阳台上吧！葛兰拔下插头，整理一下，喊拉拉抬洗衣机。洗衣机里装的有衣服，还有半桶水，两个人费了好大劲才抬起来，“哼唷”“哼唷”往阳台上走。葛拉拉在前边，因此是退着的。退着走不容易，加上那么重的洗衣机，快到门口的阳台时，脚绊上了放在门口的凳子，手一滑，洗衣机落在了地板了。葛兰往前一欹，腹部抵在洗衣机上。葛拉拉差点跌倒，赤着的脚上还被什么剐了一下，脚面上划出一道口子。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五章（5）
碍事不碍事？
没事。拉拉摸了一下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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