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住他的手道:“我知这请求甚是过分,只是你这仇恨怕不是刘盈一人的,而是他整个刘家。他今日死了,仍是刘家的人来即位。除非……除非灭了汉室!”
他艰难地说道:“这我也知,只是灭这汉室谈何容易?我如今不想其他便是他们的造化,却如何还能去助他?”
我黯然不语,只是静静看着那油灯在跳跃……
过了许久,醉东风又抬头看我,毅然道:“我帮你传话!”
我惊愕!
他轻声叹道:“我若想杀他一人甚是容易,怎奈师命难违……我既然能放过他的性命,那帮你一次又如何。想来即便是我帮你传了话,以他如今的身子怕也活不了几日……我实是不忍见你失望!”
我感激地看着他,紧紧握住他的手,不语。
他沉寂了片刻,又道:“你那日是如何得以从那老妖精手中逃脱?”
我想了想,告不告诉他?这原本是我心中最大的疑团,而他又与吕雉、刘氏似乎有深仇大恨,会不会连累与吕雉关系非同一般的爹爹?
他见我为难,叹气道:“不愿说也罢。我不愿说之事你不也未曾强问过!”
我叹气道:“说予你也无妨。那日正要被杀时见到了失散多年的家父。他拼死恳求吕雉,我才得以于当日偷偷被爹爹带出宫来。”
他惊愕道:“令尊与吕雉交好?”
我叹气道:“不知!我自幼便流落他乡,生死一念之时刘恒曾仗义相救。我便随了他混口饭吃,省得再遭受那流落之苦。至于我家族中之事我一概不记得,只知家父乃是一富裕的商贾。那日见家父在吕雉宫中也甚是惊讶,至今仍未敢过问。我已与家父失散多年,已不是当初畅所欲言的父女了。如今在自己家中虽不象在宫中那般谨慎,但也小心翼翼,生怕说错话再惹了祸。”
他点头道:“也是,若你早知吕雉与令尊交好,也不会被扣作人质,更不会惨遭……不过令尊不见得会是吕雉的幕僚,只怕也仅是个见风使舵的商贾罢了!”
我想想那日吕雉得知我乃柳公之女后的暧昧,应是没那么简单,但却不愿告诉醉东风,只能叹道:“如今还不如当初呢!我今日已知吕雉的残忍手段,自是不会与她同心,但又恐吕雉生怒而连累了家人。这痛苦反倒比在宫中成日担忧自己性命还要难过。”
他轻笑道:“莫要自责!哪个人没个把难处?我的难处如今不便与你说,我也是这般生受了的。你宽心,令尊乃令尊,你是你,你只要好生活着便是!量你一个女子,旁人也不会将你看到眼里。如今你已离了那是非之地,还怕甚?”
我艰难地再咽咽唾沫,道:“正要与你说此事呢!我……你……”我实在不知该如何说起,想想才说:“罢了……请你转告刘盈:如烟如今尚在人间逍遥,并且还因祸得福,于下月将要嫁于代地为代王刘恒之王后!”
“什么?”他站起来,拳头紧握,额头上的青筋暴露,喘息着,片刻,才压抑着怒火道:“你?为代地王后?”
我慢慢站起来,闭了闭眼睛,痛苦地说:“这……这便是吕雉让我活下来的条件!”
他双手紧握,颤抖了一会,才狠狠道:“真狠!这老妖精!如此一来,令尊为了你的性命也要效忠于她,而你,因令尊的性命在她手中,便要尽力去监视刘恒,一箭双雕!哈哈!我小觑她了!”
我长长喘了口气,低声说:“正是如此,否则我此刻逃走便也容易,只因家父家业甚大,牵挂也甚多,我自是只能认命……逃是逃不了了!”
他呼吸急促,脸色发青,咬牙道:“你今日便随我走了又如何?”
我苦笑道:“你说如何?就算死也要等嫁到代地再计划。如今……只怕连累了家人。”
他骤然颓废,瘫在榻上,低声道:“那就是说,你定要嫁给那刘恒了?”他凄惨地喃喃片刻,猛然坐起来,面容变得癫狂,仿佛一只受伤的困兽,狂笑着:“哈哈——你他日就是刘家的女人了——哈哈——我此生唯一的知己也成了刘家的人——”
他笑着,眼睛里却闪出了泪花,那狂笑的样子却让我甚是心痛,便将他拉了过来,拥着他的头道:“莫要难过,我自是不想进刘家门,旁人很是羡慕这荣华,我却是见多了这皇家的残忍,宁肯流落江湖也不想登入豪门。那刘恒虽与我自幼茭好却无半分男女之情,今日我又被施了黥刑,容颜已毁。他府上美女众多,自是不愿让我这等粗陋女子当王后。到时我与他商量,看能否放我自由。我此生别无他求,只求与师兄终老山野,以报师兄的养育之恩。”
他颤抖了片刻,便渐渐平息下来,我知道他在压抑着心中巨大的痛苦……
他黯然坐起,沉思道:“事已至此,别无他法。我等只能看那刘恒是否能放过你。若他不放,到时我再掳你走,将你送还你师兄便是!”
我轻笑道:“那我便先谢你了!”
他深邃的眼睛紧紧望着我:“天色要亮了,我这便送你回去!明夜我便去帮你为那刘盈传话。”
我摘下自己头上发簪,正色道:“以这个为信物,刘盈定会信你,你需得小心再小心,我明夜仍于花园中等你,完事后早早回来,莫要让我等心急了。”
他面容慢慢展开,片刻脸上又恢复了邪邪的笑,白白的牙齿闪烁着喜悦的光:“好!你如今也等我一回,却还是为了给旁人传话。”
我笑而不答。
他上前吹灭了油灯,将我又抱起,放着好好的门不走,偏生打开窗户跃了出去……
第十三章 如烟迫嫁赴代地 代王喜迎钟情妻
翌日,我困得紧,但那些丫头、婆子死活也不放过我,仍不时地拉了我去量这做那的,后来我实在烦了,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倒头就睡。丫头婆子见叫不起我便搬了柳公过来。
柳公哄我半天,我仍是不想起来,还要养足了精神晚上去等醉东风的消息呢,便撒娇道:“爹爹就让如烟睡几日吧,他日到了代王府怕是不会再有这逍遥日子了。”
柳公叹气,对婆子道:“你等先去做吧,让小姐好生休息半日!有事明日再说。”
婆子去了,我心里窃喜,便蒙头睡了起来。
一直睡到晚上,我起来吃过饭便来了精神。菁儿帮婆子们做了一天的活累得要命,打着哈欠道:“小姐真是磨人,白日里睡足了,晚上又精神得很,奴婢要早些睡了,明日还得给小姐做嫁衣呢!”
我巴不得呢,忙说:“那快去睡吧!我看看书再睡!”
菁儿独自睡去了,我则坐在几边假装看书,心却早飞到皇宫里去了。如今我却后悔得紧,昨夜一时冲动让醉东风去传话,不知会不会有危险,要是被刘盈当成刺客麻烦就大了,越想越后悔,越等越着急,便吹了灯等在了花园中。
过了许久,府里已是一片宁静,大家都该安睡了,只我一人在黑黢黢的花园里坐着,春寒料峭,不觉也冷了起来。这醉东风怎么还不来……
我等了不知多久,才听到花花熟悉的“咕咕”声传来,我大喜,寻着声音望去,那一人一鸟正站在不远处。醉东风仍是一袭白衣抱着肩,正望着我坏笑。
我冲上去,问:“此去有无大碍?”
他低头,邪睨着我,笑道:“这倒象是在惦记我。我这不是好好地站在此地么?任务完成!”
我仔细地从头到脚看了看他,只见头发纹丝不乱、衣衫整洁、笑容轻松,似是并未发生过争战,便放了心,叹道:“带我出去再细说吧!”
他又带我到了昨日酒馆的那房间,坐定后,玩味地看着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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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他是在吊我胃口,便也不问,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拉着闲话。
后来,他终于熬不过我,问:“好生奇怪,你怎又不急着问了?”
我坏笑道:“你愿说时自会说,方才不说以为你不愿说呢!”
他气,笑道:“有何不可说的?今日这一趟原是为你跑的。”
我也玩味地看着他,笑道:“那说吧!我已等了多时。”
他无奈地看看我,叹气道:“罢了,我总也玩不过你这个小机灵。今夜,我直接奔向刘盈的寝宫,趁一旁的太监在打盹便顺手点了他睡|穴。进去时见刘盈仍昏睡于榻上,便一把将他揪起来,捂住他的嘴……”
“什么?”我瞪着他。刘盈已病成那样了醉东风还如此折腾他,心里不觉有些心疼。
醉东风挠挠头笑道:“莫要心疼,他一时怕还死不了。我趁他惊慌时便将你发簪给他看,并将你的事情转告。他甚是高兴,当即挣脱我的手,将他手上的扳指摘了下来,轻声对我道:‘她若无事甚好,不想终于要与四弟团聚了。朕此时再无牵挂,让她好生照看自个便是。朕此时甚是落魄,不可明目张胆赏赐物件,这扳指请壮士带去予四弟与弟妹,以表朕一番心意。’我收了便要走,他又拉住我问:‘壮士功夫了得,不知乃何人?’我懒得理他,便顺嘴道:‘我乃如烟挚友。’他又道: ‘甚好,还烦请壮士将如烟平安送往代地,朕将万分感激。’我未答他,便回来了。”
我叹息,接过那绿玉扳指,不想刘盈如此病重却仍在牵挂我。若是旁人牵挂倒也罢了,他却是当今皇上啊!何人又能有此福气?
醉东风看我沉思,正色道:“不管那刘家如何龌龊,这刘盈对你倒真是一片疼爱之心,其实我也有些许感动。”
我叹道:“我兄长待我也好不过他去,这份情谊我便是记得了。”
醉东风道:“也罢,师傅着我下山来历练,我也闲来无处去,这便陪你走此一遭,省得那刘恒真欺负了你。他若想要强与你圆房,我还能及时救你逃走。”
我哭笑不得,他倒是将我这贞操看得比我自己都重。我来自二十一世纪,当然知道贞操远没有性命重要,如今看他说得如此严重,便笑了起来。
他疑惑地问:“笑甚?难不成你真想做那刘恒的女人?”
我捶他:“呸!嘴里无正经话。我做他女人有何好?只是看你说得如此严重便觉得可笑。”
他尴尬道:“可笑?哼,等几年你便不会再觉得可笑了。其实,今日见刘盈对你如此牵挂,我也有些感动,见他如此慎重地将你托付于我,倒也不忍拂逆了他的好意。当时虽未应他,但实际我心里已生了送你之意。”
我叹道:“如烟如此小人物,这一路还会有甚差池?”
他道:“到不了代地,我这心也总悬着……”
我颔首,还是别出差池的好,我再也经不得这许多惊吓了,便说:“那就劳烦你了。”
他宠溺地笑着揉揉我的头:“怎与我如此客气?你只要记得你这条命早已不是你一人的了,还有这许多人牵挂着,日后莫要再随意惹祸上身才是。”
我望向他,颔首。
这些时日府中上上下下一片忙碌,吕雉派人寻媒婆来提亲、过大礼,忙了个不亦乐乎。看来吕后真想让我风风光光地嫁到代地去。我也懒得再想其他,只要得了工夫便去长安城中寻找师兄,也托付醉东风帮我找寻,可我二人整整找了一个月仍没有他的消息,看来他是执意不想见我。不过我总觉得他并没有离我很远,因为项间那颗石头自从上次见了师兄后一直异常冰凉,如同师兄的体温般直澈心扉……
离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的心也渐渐焦急了起来,可柳府上下仍是一片喜庆与忙碌。我这片心思却是不知向谁去诉说。眼看着衣服也做好了,嫁妆也准备好了,而吕后的赏赐也到了,只等着我上花轿出柳家门了,那种随波逐流的无助一次次地撞击着我的沉着。
昨天按照这西汉的风俗应是闺中女友“上花夜”的日子。这“上花夜”便是新娘出嫁的前一天,族中的命好之女子专门为新娘梳妆打扮穿衣。可惜我在此地并无任何女性家属,只能让菁儿代劳了。最生气的是,这头天晚上穿戴好还不让我睡觉,却要坐在那里哭唱到天明,我哪有那劲头?不管旁人威逼利诱我就是死活也哭不出来,最后柳公便也叹息着作罢了。
今日便是那起程的黄道吉日。院子外面已停放好了十几辆装扮得华丽、喜庆的车马,上面摞着高高的箱子、包袱,那都是柳公陪送的嫁妆,其中有不少还是吕后的赏赐。只是有些奇怪,嫁妆中除了菁儿竟没有一个丫头婆子。
我一早再次装扮完后,谢过吕后派来送我上路的太监,便被拉上马车起程了。因我身份特殊,又于宫中待过,吕后不方便遣使臣送我,而是让柳公带了些便装的侍卫同行。看来我这次出嫁不象其他王后,虽然嫁妆豪华但实际极其低调。
因我这一去路途遥远,便也省了花轿换成了花车。吕后赏赐给我的花车绣以“凤鸾牡丹”、“福禄鸳鸯”,饰以“四彩花灯”,披以“大红花绸”,甚是气派。
菁儿与我同乘一车,柳公则独自在前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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菁儿显得异常兴奋,一路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
我感觉甚是疲倦,便道:“你就不能消停一会么?”
菁儿笑着称是便不作声了。
我轻轻掀起红盖头,偷偷揭起帘子向外看去,外面已是人烟稀少的荒野,看来已出了长安,便气鼓鼓地将盖头拿下扔到一边。这一路若要一直盖着它闷都要闷死了。
菁儿大惊小怪地道:“小姐,这盖头可不能揭,那是要等着代王来揭的。”
我没好气道:“到了他府门口我再盖上便是,你莫要再吵吵!”
她知我脾气倔强,便央求:“那请小姐莫要让老爷看见再惩罚奴婢。”
我颔首,不再理她。
我一手轻抚着项间的石头,一手将帘子掀开一个小缝,贪婪地呼吸着那带着泥土芳香的清新空气,心里却甚是伤感。
我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师兄是否知道我已经上路要去嫁人了?那山上的小家是不是还能有机会再去?我回归山野的愿望或许就如此泡汤了……
前几日醉东风来时给了我一个小竹哨,告诉我若要找他,吹竹哨便可,花花听到后会告诉他。想来他此刻或许正在某个角落里偷偷跟着我吧!我倒不担心路上的安危,有侍卫跟着,应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只是一想到这一路上有一个朋友暗中保护着我便觉得温暖了起来。
刘盈的扳指我一直没敢拿出来,当今皇上的东西若被旁人看到只怕又要惹祸。我偷偷贴身藏了起来,等到了代地中都给刘恒便是,也不知刘盈的身子好些了没有。前几日醉东风告诉我,刘盈自他传话那日后,虽然仍老梦见如意,但身子倒是见好了些,只是如今却仍不理朝政,整日饮酒取乐、花天酒地。唉!他的病仍未康复,就那么糟蹋自己,这酒色是最伤身子的了,若这样下去,只怕会让这病越发严重起来,真是让人担忧……
我如此一路惆怅地边走边胡思乱想着,恨不能将自己的心撕成几瓣,挨个牵挂。
这日清晨,才走了没多会,便已到了中都近郊。这一行人一路走走停停,行程自是没有当初与刘恒时快,竟走了快两个月。我反倒觉得时间过的也忒快了,这么一眨眼的工夫便到了中都。我整日对着石头想心事、说心里话,如今马上要见到刘恒了却不知该如何面对。如今见他可与以往不同,以往我们是平等的朋友,是彼此牵挂的人,见了他与薄姬自然是觉得亲切。如今我却是这样一个令人尴尬的身份,刘恒应是早已接到吕后的旨意,也应知道我如今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