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秦浪拉起我冲出门去。
“等一下。”我从高个子男人身上拔下簪子收进衣袖。
秦浪真会就地取材,我这人向来不爱怎么打扮自己,头上总共三个簪子,全被他拿来当武器了。他暗器耍得不错,我琢磨着要是能成功逃出去,定向他讨教几招。
之前我猜的一点没错,这里果然是一个地下密室。我跟着秦浪跑了大半天,似乎都只是在原地打转。通道两边是一模一样的青砖墙壁,连墙壁上点蜡烛都长得一样,全是白色的。我浑浑噩噩的,根本不知道何去何从,只能任由秦浪拉着我乱窜。
“停……停下来……”我气喘吁吁,“我不行了,让我休息一会儿吧。”
“坚持一会儿,他们很快会找来的。”秦浪不同意。
我甩开他的手:“你继续跑吧,我没力气了,我宁愿被他们抓回去也不要累死在这里。”
秦浪不能奈我何。我靠着墙壁大口大口喘气,胸口隐隐作痛。
“你怎么了?”秦浪发觉我不对劲,“不舒服?”
“没什么,死不了。你快想办法带我离开这鬼地方吧,要不我就真死了。”
这话不是开玩笑的,楼暄说我的毒已经重新渗透到了五脏六腑,他不像是在吓我。想起幽芷给我把脉是欲语还修的样子,貌似真的煞有其事。我捂着胸口,尽量调整气息,这种情况下越着急越于事无补。
“你的脸怎么这么白?”秦浪大惊,“是不是生病了?”
我摇摇头:“老毛病。”
秦浪咬着牙,狠狠敲了一下墙壁。
奇怪的事发生了,被他这么一敲,对面那堵墙居然从中间分开,慢慢向两边移动。我一激动就忘了疼,拉着秦浪的胳膊大叫:“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啊,这样也能被我们蒙出一条路来。秦浪你真是天才!”
看到秦浪不自然的表情,我脸一红,赶紧松开了手。
“在那里,抓住他们!”通道的尽头,十几个人追了上来。
秦浪拉一把起过的手:“快进去。”
“砰——”密室的门合上了。
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我差点哭了出来:“怎么回事,这这这……怎么是死路啊?”
原本以为能逃出生天,我还得意了好久呢,看来“天无绝人之路”并不是什么情况下都说得通的,至少现在我是没这么好的运气。
一着急,胸口又开始发闷,一抽一抽的。
“别怕,有我在。”秦浪紧紧握住我的手。
渐渐的我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身子微微发颤。
“苏染你怎么了?”
“冷,好冷。”我双手箍住肩膀,冷得打颤,牙齿咯咯作响。
三年前,素女还没能压制住我体内的毒性时,每次发作就如现在一般,这样的痛苦对我来说刻骨铭心,永远都无法从记忆中剔除。
秦浪揽过我,将我紧紧护在怀中:“你坚持一会儿,我们很快就能出去的。”
他一直跟我说话,一直说一直说,乱七八糟天马行空,企图分散我的注意力。可是根本没用,我什么都听不进去,身体冰冷刺骨。尽管被他紧紧抱在怀里,但他那点体温之于我不过是杯水车薪,我身上的寒冷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以前我还老说秦浪是冰山,现在的我比他冰上几百倍。
“没事的,没事的……”秦浪的话不停地回荡在我耳边。
眼皮渐渐沉重,怎么撑也撑不开。可是我知道我不能睡,也许这么一闭眼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我死命地咬着嘴唇,企图用疼痛迫使自己清醒,到后来我几乎能嗅到血腥味了,困意依然挥之不去。慢慢的,一股燥热之感从体内散发出来,驱走了原先的寒冷。我顿时清醒不少,打起了精神。
或许是意识到我的身体不再冰冷,秦浪稍微放松了些,问我:“没事了?”
“我好热,”我推开他,“好热好热……”
“怎么会这样?”秦浪摸了摸我的额头。
我一把拂开他的手:“别碰我,你好烫……”
不是秦浪好烫,是我自己。我的身子刚刚经历了寒冰般的刺骨,霎那间又似燃起了一把熊熊烈火,从体内直往外窜。不一会儿浑身就湿漉漉的,全是汗水。衣服和发丝黏在皮肤上,很难受。我控制不住自己,拼命撕扯着衣服,恨不能把皮都掀下来。此时此刻我觉得自己呼出的气都能烧起来。
“好热……”我呻吟着,瘫在了地上。
“苏染,你在哪里?”
黑暗中我什么都看不见,秦浪的声音也渐渐被我呼气的声音所掩盖掉,我喉咙里火烧火燎,到后来已经说不出话来。
“苏染,你回答我,在哪里?”
“水……水……”
“坚持一会儿,出去我就带你去喝水。”
有什么东西碰到了我肩膀,又瞬间缩了回去:“你……快把衣服穿好。”
我置若罔闻,难受得在地上打滚。秦浪点住了我的穴道,抱起我,帮我把衣服理好。他说:“没事了没事了,我的功力已经恢复了,我这就想办法带你出去。”
燥热感渐渐退去,紧接着的却是钻心的疼痛,如千万只虫蚁在撕咬我的皮肉。不知为何,此刻浮现在我脑海里的竟是我和楼暄的第一次见面的情形。那个时侯我因为小心眼,不肯把解毒药给他,而是让小黑帮他吸毒,他一定很难受吧,和我现在一样,被虫子咬的感觉很不好。
又回想起楼暄对我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他的影子在我脑海里飘荡,竟是真的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我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老天爷还是眷顾我的,在我即将疼得昏死过去的一刻,阳光划破黑幕,挣扎着涌了进来。我的眼睛被这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痛了,猛然一闭,再次睁开,秦浪喜忧参半的眼神正与我相对。
我赶紧移开眼睛。光线是从上方照射进来的,密室的顶端开了一个四方形的洞口,不是很大。听到脚步声在我们头顶真真切切地想起,秦浪抱着我的手一紧,一跃而上,与向洞口走来的几个男人打了个照面。
“你你你……你怎么这么快就恢复功力了?”为首的的一个华服男人惊得目瞪口呆,眼珠子盯着秦浪一动不动。
我窃喜,轩辕神剑弟子的名号可不是光叫着好听的。就这破迷药,跟我师娘的七里香比差远了,也就愿抖愿段艺庵中〗巧乩四哪苷饷慈菀拙捅凰抢ё ?
秦浪恢复了招牌的冰山脸,冷冷道:“你们是什么人?”
“这个你不用知道——给我抓住他们!”
十几个打手围了上来,秦浪抱着我腾空而起,我看不真切他怎么动的手,哦不,是怎么动的脚,那些围攻我们的人一下子全被他踹飞了。华服男人见此情形,转身想跑,秦浪追上去一脚踢在他的后颈上,他马上瘫在地上无法动弹。
“说,你是什么人?”秦浪的声音要多冷酷有多冷酷。
华服男人声音打颤:“王……王良。”
“王良?洛阳有名的富商王良?哼,你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为何做出这等事?”
“公子饶命,小的仰慕叶倾天已久,小的……”
秦浪声音提高了几度:“她不是叶倾天!”
“啊?”王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对着地上四仰八趴的那群打手骂道,“混蛋,你们怎么办的事,不是让你们抓叶倾天吗,瞧你们给惹的好事,回头我看我不收拾你们!”
“大哥,她她她她……她长这么漂亮,我们以为……”
“是啊大哥,你说上了邙山抓蒙面的女的,她的确是蒙面的啊……”
“一群白痴,我真是被你们给气死了!”
“……”
听着他们的对话,秦浪居然忍不住笑了,很淡很淡的笑,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眉毛抖了抖。剑眉星目,气宇轩昂,和苏延有些相似。只不过我这位四哥平时总是嬉皮笑脸的,白白糟蹋了一副能装酷的好皮囊。
秦浪低头看我,发现我在偷看他,刚想说话,顿了一下,又马上接了下去:“我们回去吧。”
似曾相识的感觉
秦浪抱着我回到风云客栈的时候,里面乱哄哄的,一片嘈杂。迷迷糊糊的,我从中辨别出了瑶冰师姐和苏南的声音。
“幽芷姑娘。”秦浪一进门就大叫,“你快来看看她。”
“白术?你们总算回来了!”
“染染你怎么了?”
“染染找到了?”
“……”
本来就很嘈杂的客栈顿时人声鼎沸。
秦浪低头对我说:“苏染你快醒醒,我们没事了。”
我浑身酸软无力,早已被汗水湿透的衣服和头发黏乎乎的,很难受,抬个眼皮都觉得似乎牵动了浑身的经脉。眼前的画面渐渐清晰,幽芷、瑶冰师姐、苏南、苏延、梁添、楼懿懿,还有三位师兄都在,一个个看见我平安回来,又惊又喜。幽芷她们现在本该跟着静慈师太念经来着,估计是我的失踪动静太大,她们在邙山待不住了吧。
我扫视了一圈,唯独不见楼暄。心想,他莫不是跟叶倾天幽会去了?不对不对,我这是在想什么啊,这会儿叶倾天应该正在邙山念经呢。再说了,就算人家幽会,关我什么事,我这是瞎操哪门子心。
楼懿懿惊道:“咦,不是说白术不见了吗,怎么回来就变成苏染了?”
瑶冰师姐鄙视地瞪她一眼,她马上乖乖闭嘴,但脸上仍然写满了疑惑,估计是一下子接受不了白术变苏染的事实。
幽芷过来帮我把了脉,脸色大变:“糟了,她毒发了!”
“什么毒发?”苏南差点跳了起来,“她好好的怎么会中毒?”
“这……”幽芷不好开口。
我奋力挤出一个笑容,不过这样的笑肯定比哭还难看。我想说“七哥我没事的”,张口却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当真是有种呕心沥血的感觉。
“染染!”
“苏染!”
“……”
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幽芷当机立断:“快把她抱回房间!”
秦浪闻言抱着我往楼上跑,爬楼梯的时候震了几下,我就被震晕过去了。再次醒来时我躺在床上,还是我原来住过的那间房,摆设什么都没变。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幽芷一人守在我的床前。
幽芷看见我睁开眼睛,大大松了一口气:“你可算是醒了,吓死我了。”
“幽芷,你跟我说实话,我会不会死啊?”我傻兮兮地问道。
“当然会死。”
幽芷这句话一出口,我的心咯噔一下,全凉了。谁知她又接着说道:“是人都会死的,你以为你是大罗神仙啊。”
“你的意思是,我没事了?”我大喜过望,从床上坐起来,“太好了太好了,刚才我被你吓死了。”
幽芷叹了口气:“我只是暂时压制了你体内的毒,随时可能会发作的。白术你跟我回医仙谷吧,我们等素女回来,她一定有办法的。”
“医仙谷无聊死了,当初我待了一年,差点给闷死。你都说了,素女找到能治我的法子马上会来找我们的。”
“可是这……”
“好啦好啦,跟个怨妇似的,我这不是没死吗。你别愁眉苦脸的,晦气。”我靠在枕头上,跟个山大王似的使唤她,“我饿了,去给我弄点吃的来。”
“你想吃什么?”
“嗯……”我冥思苦想,回答道,“什么都想吃。”
幽芷作出一个很无奈的表情,耸了耸肩。
门关上之后,我慢悠悠下床给自己倒水喝。其实我是故意支开幽芷的,想一个人静一静。忽然间有人跟你说你可能快死了,换做任何人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何况是我这么贪生怕死的人。我只能侥幸地希望素女能赶紧回来救我的小命,多活一天是一天。
许是昏迷的时候幽芷帮我针灸过,背上火辣辣的,头发披在肩上实在难受。直到现在我才注意,原来不知不觉中我的头发已经这么长了,如瀑布般垂到了腰间。
我从衣袖里拿出簪子,想把头发给绾起来。走到镜子前,蓦地看见里面有一个披头散发的青面怪物,像极了以前听说书人讲过的女鬼。
我吓得瘫在了地上,大声尖叫:“啊——鬼啊——”
门砰的开了,楼暄冲了进来:“染染,你怎么了?”
我没心思计较楼暄为什么会在这个时侯出现,连滚带爬地跑过去,一头扎进他怀里,边跳边叫:“有鬼,有鬼啊。镜子里有个怪物!”想到在镜子里看见的那张青色的脸我就毛骨悚然,紧紧抱住楼暄不肯松手。
“别怕别怕,没事了。”楼暄抱着我,轻轻抚拍我的背,帮我顺气。
他身上有种特殊的味道,像药味又好像不是,似曾相识,总觉的在哪里闻到过。
我惊魂未定,细细想来,猛的恍然大悟,一把推开他。
“染染你干什么?”
我扑到镜子面前,几乎崩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的脸……”
可笑,什么鬼啊怪物啊,镜子的人分明就是我自己。我竟然被自己吓得魂不附体,胡言乱语,楼暄心里肯定笑岔气了。一想到刚才的窝囊样,我羞愧地无地自容,捂着脸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又难过又难堪。
“怎么会这样啊……”
透过指缝,我看见楼暄走过来蹲在我的旁边,他揽过我,安慰道:“没事的,等你的毒解了就会好的。”
“走开,不用你管!”我推开他,“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我深的女神和梁添的真传,即便是在自己最没脸见人的时候也不会向对方示弱。我边抹泪边大声说:“楼暄你走啊走啊走啊,找你的叶倾天去吧!我让你看我笑话!第一美人喜欢你了不起啊!等我的毒解了,我比你们家惊鸿美人更美,美一百倍一千倍!”
楼暄先是愕然,然后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你给我走开!”我推他。
楼暄非但没有走开,反而笑得更欢快了。他按住我的双肩,说:“染染啊,你真不愧是染染,这样的话也只有你讲得出来。三年前我见到你,你说的话也和刚才差不多,想起来了吗?”
这回轮到我愕然。我连哭都忘了,一把抹去眼泪,呆呆地望着楼暄:“你是不是也中毒了?”
楼暄眯了眯眼:“我?中毒?”
我点头:“要不然你怎么会脑子不清醒啊?我脸成这样了,你不怕?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楼暄脸上的笑意退去,换上了一副认真的表情,“要怕的话,当年就已经怕了。”
我尚未弄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人就被他打横抱了起来,放到床上。他帮我盖上被子,又拂开我额前乱乱的头发,奸笑:“放心,等你好了,一定比我们家惊鸿美人更美,美一百倍一千倍,哈哈哈。”
他早知道我会发怒,话未说完就闪开了,我顺手拿起枕头向他砸去,结果没砸到,掉在了地上。
“滚!”我气晕了。
楼暄大笑不止,一个漂亮的转身坐到了凳子上,拿起桌上的茶杯喝水。
我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那那那……那水是我刚才没喝完的。
“你你你……”我喘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你这个人怎么……”
“我这个人怎么了?”
“你这个人脸皮怎么可以这么厚,我我我……”我抓狂。
自五岁那年被大哥苏峻气得七窍生烟之后,我一直认为苏峻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克我的人,因为每次不管是吵嘴还是打架,我都不是他的对手。如今,我的又一个克星横空出世了,楼暄这个人不仅脸皮厚,身上的皮也厚,苏峻跟他比那是小巫见大巫。
眼见楼暄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我打也打不过人家,骂也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