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雀华心里一紧,指上琴弦‘嗡’的一声断了。
“姑娘小心!”雪芽在黑影从窗户里跳进来的时候,上前把杜清若推到了身后。
“你们……”姚雀华尚未反应过来,已经被一记手刀砍晕了。
……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姚雀华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丢在一堆柴草里,四周破败不堪,看上去是一座荒废的庙宇。而她的周围横七竖八当着几个黑衣大汉,许是昨晚抢劫累了,这些人各自抱着自己的兵器睡得正香。
姚雀华醒来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逃跑。只是她刚动了动,还没站起来,旁边的一个大汉便睁开了眼睛,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问:“干嘛去?”
姚雀华立刻就打消了逃跑的念头,咧着嘴笑了笑,说:“腿麻了,缓一缓。”
几个大汉陆续醒来,大家全都是一身泥一身土,各自从怀里摸出干粮来吃,但却没有一个人理会姚雀华。姚雀华看一眼那些脏兮兮的馒头面饼什么的也没什么胃口,干脆闭着眼睛等。
众人吃了饭之后,为首的一个指了指姚雀华方发了话:“像这种货色送到十九楼值多少银子?”
姚雀华吓了一跳,立刻睁开眼睛——这些人要把自己买到那种肮脏的地方去?!
“长得倒是挺好看,不过年龄大了点,怕是值不了多少钱。”被问的那一个汉子年纪少打,捋了捋虎子,猥琐的朝着姚雀华眯了眯眼睛,下巴一扬,问道:“小妞儿,你有二十了吗?”
“我……我我二十多了,我二十二了!”姚雀华立刻把自己说大了三岁,她可不想被卖去那种地方!
为首的大汉不悦的哼道:“大是大了点,不过幸亏长得好。谁让你们昨晚抢人的时候不长眼?”
“那也没办法,那些年纪小的长得好的都是给皇上备选的妃子,那都是登记在册的。咱们若是抢了她们,别说卖不出去,怕是会惹来杀身之祸啊!”
“也是。”为首的大汉咂了一下嘴巴,又道:“那不是还有小丫鬟们么?”
“小丫鬟们姿色实在平庸,比这个差了十万八千里。老大别生气,眼看这妞儿肯定是买不到多好的价钱,不过就这脸蛋儿长得也挺不错的,一样等换百十两银子吧?”
“百十两银子还是没问题的。”
“那咱们赶紧的把她卖了,好去干下一次生意吧,据可靠消息说有一条大鱼明儿晚上就到码头了。”
“多大的鱼?”
“据说是个富商,这次咱们可以直接抢银子。”
“银子好,省事儿。”
……
姚雀华直接就听傻了!她无力的坐在地上,把脸埋进手臂里,默默地哭着,自己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那些人说白天不宜行动,会被官府发现,所以暂时先藏在这里晚上再动身去江宁,他们要把人卖到江宁的十九楼去,虽然现在十九楼没了头牌花魁生意大不如前了,但他们的老鸨子还是识货的,像这样的货色至少能卖一百五十两银子云云。
不说江宁还好,一听见‘江宁’两个字,姚雀华满脸都是泪。
那几艘遭劫的官船在贼人跑了之后各自检查人员物品,发现有人少了些银子首饰什么的,倒也没丢要紧的东西。只有杜家姑娘的一个丫鬟丢了,负责送人进京的官差们一合计,一个丫鬟而已,丢了就丢了吧,眼见着行程吃紧,是耽误不得了,于是只把此事报了当地官府,径自开船走了。
杜若轻因为此事掉了两日的眼泪,眼睛都哭肿了,被规矩嬷嬷呵斥了好一顿,才不敢哭了。
却说姚雀华被那几个贼人连夜弄着上了一艘小船,经过两日的飘摇终于到了江宁,被带下船之前,一个汉字丢了一套女子的青色粗棉布衣裳过来呵斥她换上,看守她的两个汉字抽出锋利的钢刀把她手上的绳索隔断就出去了。
小船舱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姚雀华在跳船寻死和换衣服屈从之间犹豫了很久,直到外边的人再次喝问一声的时候,才流着眼泪开始换衣服。
面对死亡需要极大的勇气,她终究还是贪恋这滚滚红尘,或者说,她依然不甘心。
被扭送着走在江宁城的时候,姚雀华难以形容自己心里的感受,绝望,又带着一丝侥幸,希望遇见个认识的人,又怕遇见认识的人。
酸楚和苦涩,还有悲愤和屈辱,世上所有不好的情绪都集中在一起,犹如实质一样压在她的头顶,让她窒息,甚至后悔刚才为什么没跳船?如今这样还不如一死干净。
所以,当对面有人拦住他们一行人的时候,姚雀华整个还处于这种恨不得去死的状态里,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看那女子怎么哭丧着脸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莫不是你们强买强卖的?!”一声清亮的呵斥,让姚雀华身心一震。
她迅速的抬起头来看着前面一个身穿皂色武服的官差,猛然来了勇气,喊了一声:“他们是劫匪!”
“闭嘴!”身旁的汉子抬手要抽她。
“住手!”那官差不知怎么就忽的到了近前,一把抓住汉子的手腕,一用力拧着他的胳膊把人推去了一旁。
得救了!姚雀华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泣不成声。
“这位姑娘,我们是宁侯府的护卫,那些歹人都被捉住了,麻烦你随我们去做个见证。”
“宁侯府?!”姚雀华瞪着两只泪眼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人,“你们居然是宁侯府的人?”
“是的,姑娘请跟我们走一趟吧,完了事儿我们自会送姑娘回家。”
“好,好的。”姚雀华木木然的点了点头。
……
姚雀华从手心到脚心都没想过这辈子会以这种方式跟姚燕语再见面。
她被宁侯府的护卫带去了姚家别院,进门的时候遇见了一个老家人,那老家人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然后叹了口气,喃喃的说道:“这姑娘怎么跟田姨娘年轻的时候那么像?”
说完,老家人摇着头走了,姚雀华站在那里再次哭花了脸。
田氏在她面前被杖毙的事情一直是她心里的伤疤,这几年她能够用心念经抄经跟田氏的死是有极大的关系的,她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救赎自己的心,乞求她的生母地下有知能够原谅她。
自从跟杜若轻离开庵堂之后,她就很少想起田氏了。偶尔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想一想,也觉得自己在庵堂里为她吃斋念佛,抄写经书这几年,再大的罪过也低过去了。
然而近日姚家的老家人一句话,又让她崩溃了。
“我要见你们夫人。”姚雀华站在门口固执的说道。
护卫淡然笑了笑,说道:“本来就是带你去见夫人的。姑娘,走吧。”
园林式别院也建有一座五间抱厦作为会客正厅,然姚燕语却没在正厅,而是在旁边小小的三间书房里坐着。
姚雀华进去的时候,那几个大汉正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一身月白色衣裙的姚燕语背着脸立在书案之后,手指缓缓地拨着书架上的书,一边冷声吩咐:“既然是靠抢劫为生祸害百姓的匪类,就送去知府衙门,让于知府看着判罪吧。”
旁边的一个护卫应了一声,上前提了那为首的汉子一脚:“走吧。”
“谢夫人不杀之恩。”那几个人之前不知做了什么坏事,得到这样的处置居然对姚燕语感激不尽,磕了个头才一个个避猫鼠似的退了下去。
姚雀华站在那里看着姚燕语清泠的背影,思潮翻滚如滔天巨浪。知道她这几年一直春风得意扶摇直上,夫妇和美,儿女双全,却从没想过她居然能雍容优雅至此!
怪不得外边的人都称她是神仙下凡。就这一个背影,足以倾倒世间众生了!何况她还有通天的医术和滔天的权势。
姚燕语在书架上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书,抽下来随意翻开两页,头也不抬的问了一句:“还有什么事?”
立在姚雀华身旁的护卫拱手道:“回夫人,那位被劫持的姑娘也带来了。”
姚燕语这才缓缓地抬头,然后转过身来看着姚雀华。
那一刻,姚雀华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她再一次后悔自己没在船上跳水,干脆死了一了百了也好过回到姚燕语的面前来自取其辱。
姚燕语看着一身青色粗布衣裙,脸上被泪水冲的乱七八糟的泥污,半晌才道:“你下去吧,我不叫人,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护卫拱手应了一声,转身退出去并带上了房门。
姚燕语捏着书,缓缓地走到姚雀华的面前,轻声叹道:“雀华,真的没想到啊!我们姐妹会以这种方式见面。”
姚雀华本来是等着姚燕语对自己一番冷嘲热讽的,却没想到等来的只是一句感慨。
她素来以为姚燕语不是什么好人,当初家里送自己去出家的时候她置身事外,连一句话也不肯多说,不,她肯定在背后落井下石来着,自己和宋岩青设计过她,她必然怀恨在心恨不得自己去死。所以这几年来姚雀华心里最恨的人除了嫡母王夫人之外,就是姚凤歌和姚燕语二人。
今日以这种方式落在姚燕语的手里,她觉得跟跳进火坑没什么区别,认为她会仗着如今的权势,借着姐姐的身份,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她本想着拿出点志气来啐她一脸,然后再骂几句解恨,但嘴巴一张开,却变了味道:“二姐!二姐!呜呜……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我……我,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命苦这事儿是千真万确的,所以姚雀华在喊出这句话的时候,眼泪也真的刷刷的流了下来。
姚燕语看着哭成泪人的姚雀华,忽然间很想笑。
她按照父亲的指示,先派人盯着她的行踪,然后再叫人扮成劫匪把她从官船上劫走,又叫人吓唬敲打了她一通,然后再把她带到这里来相见,当然,进门的时候那个老家人的一句话完全是意外,不过姚雀华这两年出落的的确跟田氏有了七分相似。
一样的精明于外,一样的两眼势力。
明明开始看向自己的时候怀着满腔仇恨,却依然能哭成这个可怜样子来为自己博取同情换取好处。
这样的姚雀华到底哪里像是姚家人?就算是她遗传了姚远之三分之一的血统,也不该是这个鬼样子啊!姚燕语在心里默默地吐槽。
等她自己哭了一阵子歇了脚,姚燕语才淡淡一笑,问:“你从庵堂里逃走,是为了去找丰公子么?”
“丰公子?”姚雀华眨了眨眼睛,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丰公子是谁。
姚燕语又是一阵失望,她原本还很是佩服姚雀华敢于寻找真爱并为爱牺牲的精神的,如今看来一切皆抵不过荣华富贵的诱惑,她是真心想跟着杜若轻进宫当娘娘的。
“姐姐是说丰少琛么?他……还好么?”姚雀华恍惚的问道。
“我哪里知道他好不好,他又不是我的心上人。”姚燕语嘲讽的笑了笑,转身走到雕花长窗跟前的茶座跟前坐下,自顾往红泥小炉里添了炭火,放上银铫子烧水。
姚雀华趁此机会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绪,整理思路,然后轻着脚步走到近前,在姚燕语脚边跪了下来,扶着她的腿,哀求道:“二姐,你救救我啊!你帮我在父亲跟前说说话儿,不要把我送回庵堂去了好不好?我以后都听话,我再也不善做主张了,我都改了!二姐,你帮帮我吧!你的大恩大德……”
姚燕语拿着手帕拍在姚雀华的手上,一把推开她,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自从你失踪之后,大姐就给父亲写了信,父亲对你的事情很是伤脑筋。他心疼你是他的女儿,又恨你是她的女儿。你知道就凭你弄得那些事儿,若不是他的女儿的话,早就死了多少回了。”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我以前小,不懂事,给家里添了许多麻烦,我改,这两年我在庵堂里礼佛,早就改好了!二姐,你劝劝父亲,让我回来吧。我以后都听家里的话,我……”
“家里前两年已经对亲戚朋友放出了消息,说你得了怪病在庵堂养息了两年,已经归去侍奉西天佛祖去了。你现在回来,让父亲怎么说?”姚燕语淡淡的冷笑着。
“我……我可以不要名分的,姐姐收我做个丫鬟,我终生服侍姐姐铺床叠被……”姚雀华再次抱住了姚燕语的膝盖,苦苦的哀求。
“我可没那个福气。”姚燕语眼底的冷意更深,你那点伎俩我还不知道吗?你帮我铺床叠被,用不了多久就会滚到我男人的怀里去了。
“姐姐……”姚雀华被姚燕语推倒在地上,无比哀苦的看着姚燕语。若不是太了解她,都会叫人觉得自己是个冷酷无情的人,面对自己妹妹的苦苦哀求居然也硬的下心来。
姚燕语别开目光,淡淡的说道:“父亲早有话放下来,说如果找到了你,便给你两条选择:第一,落发,再回庵堂,这回我会找个大的寺院送你去清修,让你好好地修一修来世。”
“不!我不要再回去了!我宁可下辈子不做人,我也不要再过那种日子了!”姚雀华坚决的摇头。
“那第二呢,就是给你找个合适的人嫁了,送你们夫妇去南洋生活,这辈子都不许回来。”
“……”姚雀华顿时如一片枯败的树叶,灰白着脸倒在了地上。
姚燕语却不管她怎样的心情,只是自顾说下去:“你势力之心太重,留下来终究要害人害己,不得善终。依我看,你嫁个靠谱的男人去南洋弄一片土地做种植园,过平凡朴实的日子,生儿育女,享受天伦之乐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我不要!凭什么?!”姚雀华像是死灰复燃,凭着最后的一点力气从地上爬了起来,怒声嘶吼:“凭什么你们都能过荣华富贵的日子,却要我去天涯海角蛮夷之地?!我是父亲的亲生女儿,我比你姚燕语一点也不差!凭什么你们可以这样欺负我!我不去!我死也不去!”
姚燕语冷声笑着问道:“你若真的想死,早就死了。你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去死,你为什么没去做?”
“我……你!”姚雀华语塞,满脸的愤恨,最后憋出了一句话:“我一定要出人头地!将来把你们都踩在脚下!我碾死你们!碾死你们!我要你们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她一边嘶吼着,一边全身打颤,等喊到后来,便全身抽搐着渐渐地没了声音。
姚燕语长长的叹了口气,扬声道:“来人。”
香薷应声而入,身后还跟着两个粗壮的婆子。
“把她送到后面去,好生看管,不许出任何差错,否则你们都陪她去死。”姚燕语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冷冽,一直服侍在侧的香薷都吓了一跳,忙福身答应着,让两个婆子把昏迷过去的姚雀华抬了出去。
姚雀华因为太过激动而陷入昏迷,到了晚上便醒过来了。
醒来后她没动,依然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想自己的处境。她想离开这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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