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怒知道了,倒是一点儿都不心疼,别人家的闺女每个月都会买上一两件,自家闺女一年都难得买一件,这也算是把过去的该买的补上了。
十月十五,大朝的日子到了。
郭怒破天荒的早早回了一趟家,沐浴,整理仪容,大半夜的就换上上朝的朝服。
郭怒是武将出身,立过战功,被皇帝赐予蟒服,银鱼袋,还有玉带,穿上之后,顿显气势不凡。
他这个锦衣卫指挥同知可不是靠溜须拍马或者什么人的荫亲关系得来的。
“本官回来之前,你今天哪儿也别去!”临上朝之前,郭怒特意将孟岩从睡梦中叫醒,认真的叮嘱了一声。
孟岩当然知道,今天大朝,郭怒要为自己的事情搏一搏,关系到自己的前途命运,他当然不敢疏忽。
朝廷上的血雨腥风是看不见的,但是绝不会比战场上真刀真枪的干要差不多少。
有时候,这朝堂之上也会见见血的,这在大明朝并不算是稀罕的事情。
这种君臣开大会上,有些对皇帝看不顺眼的臣子,经常被恼羞成怒的皇帝打板子。
名其名曰:廷杖!
能否活下来,就要看皇帝的心情和他自己的运气了。
皇帝不让死,那自然是死不了,监督太监和锦衣卫那自然不敢夹带私怨。
这要是皇帝没有明确态度,这人又得罪了什么人,那死活可就要看天意了!
当然,多半是活不下来的。
太监有几个善良的,何况还有那执行廷杖的锦衣卫,更是朝中文武百官畏之如虎的对象。
“郭叔放心去吧,今天我会在家里等您下朝回来,不会走出府门半步!”孟岩郑重的答应下来。
“行,我走了!”郭怒点了点头,今天的大朝,他一个人怕是难成事,但也只能搏一搏了。
至少,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公心,应该会有人替他说上几句话的。
这种大朝,必须寅时之前就要道宫门前候着,有的官员住得远,半夜起床那都是正常的。
只不过,大朝不可能天天有,否则皇帝本人也该闹罢工了。
时间一到,文武百官分列两路,从两侧的宫门,按照各自的官阶品级,浩浩荡荡的通过,进入承天门。
奉天殿上,年轻的皇帝朱祁镇身穿明黄色龙袍,头戴金丝翼善冠,面如冠玉,自有一番天家气度。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位爱卿,平身吧!”朱祁镇微微一伸手,平静的道,想当初自己第一次坐在这里,那是刚登基的时候,接受百官朝贺,差一点就吓的尿裤子!
如今,他已经很享受这种被众人跪拜的感觉,手握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力,生杀予夺,这是何等的美妙。
这种感觉,远比吸食五石散要来的让人上瘾。
“谢万岁!”
文武两班,四品以上京官都必须上大朝,当然,有些年迈,生病或者有值守的可以不来,否则,都必须要到,上朝之前是要点名的,记入考核的。
所谓大朝,这就是个形势,这么多人要议论一件事,一天时间都未必能够有个结果。
虽然是形式主义,可没有人敢不来,也没有人敢说取消,这是祖制。
“列为臣工,有事早奏,无事退朝!”站在朱祁镇身边的太监金英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这个是时候肯定是有安排的,都是已经商议得出处理结论的事情,然后当事人上个折子,皇帝临场决断一下,大家一齐喊一声“皇帝英明”,然后结束。
一般不会费很长时间,因为百官门从在宫门外等候,到这会儿已经去了差不多两个时辰了。
四个小时不吃不喝,还不能方便,再拖下去,很多人就该忍不住尿裤子了!
这种事情,在上大朝的时候,屡见不鲜。
“启禀万岁,扬州漕运衙门奏报……”
“恩,朕知道了,明年的京杭运河漕运的税收关卡可降低一半,税负如此之重,京城的物价居高不下,这也是原因之一!”
“启奏万岁,高丽暗中伙同建州方面屡屡劫掠我边民,如果不予以严惩,这样下去,我大明的边关将会无人守护!”兵部尚书徐晞出列奏禀道。
“此事朕知道了,朕不日就会下旨给建州卫都督李满住,看他如何辩解,就算要打,咱们也要先礼后兵,不能让人觉得我大明随意欺负人!”朱祁镇道。
“万岁圣明!”
这些都是事前商议好了的,拿到大朝上不过是宣布一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沉闷而有无趣,但又没办法不听下去,站在前排官员被皇帝盯着,不敢有任何大意,一个精神抖擞,至于后面的,则一个个头昏脑花,有的还打起了呼噜。
差不多了,再汇报下去,皇帝本人也该不耐烦了,站在皇帝左首下的王振朝内阁首辅杨溥使了一个眼色。
杨溥轻微的点了一下头,从衣袖里伸出两个手指来,朝次辅陈循打了一个手势。
陈循心领神会,这是要结束大朝的意思。
果然,在这之后,没有人出列了上折子了。
大家都知道,这是规矩,轮的轮不上你,那都看运气,皇帝兴致高,多听几个人,皇帝倦怠了,出镜的几率自然少了。
郭怒岂能不知道这里面的猫腻,他也是朝上的老人了,王铮跟杨溥的动作和眼神,他都看在眼里!
一般大朝,除非是议论出兵只是,武将们大部分都是站桩,摆设,而且各部都有长官在前,轮不到下面的人说话。
郭怒前面还有锦衣卫指挥使马顺,锦衣卫有什么事情,一般轮不到他开口说话。
当然,如果马顺缺班,他自然是代班第一人选!
但是,今天他要冒险一试,虽然这有些犯忌讳,但只要皇帝不追究,便是天大的忌讳也无妨。
“退……”
“启禀万岁,臣锦衣卫指挥同知郭怒有本上奏!”郭怒突然一个闪身,从马顺身后移步出来,走到前列,跪下,大声道。
“嗡嗡……”
整个太和殿顿时躁动起来,宛若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王振微微脸色一变,正要开口说话,皇帝这个时候却站了起来,很显然,这种沉闷的大朝他也有些腻味了,不就是按照之前设定好的演戏吗?
“郭爱卿,很长时间都没看到你的奏折了,朕还以为你心中怨恨朕没有提拔你当锦衣卫指挥使呢!”朱祁镇笑着走了下来。
“臣不敢!”郭怒吓的连忙跪了下来。
“玩笑,朕知道,你一向勤勉王事,些许虚名并不在心上!”朱祁镇笑着走过去,亲手将郭怒搀扶起来。
这份待遇,看的连内阁几位辅政大臣,包括王振这位权倾朝野的大太监都眼红不已!
“你有什么事,说出来听听?”
“启禀万岁,日前指挥使马大人交办微臣一件案子,说是万岁您钦点的,所以,今儿个大朝,我就想把这件案子给万岁您汇报一下!”郭怒道。
“哦?”朱祁镇有些讶然,自己何时钦点过什么案子让锦衣卫去办了?
“主子,是那被打的锦衣卫百户的案子!”王振上前,小声道。
“这么小的案子,还要你亲自过问?”
“万岁,此案虽小,可涉及天子亲军的声誉,臣不敢怠慢!”郭怒忙道。
“恩,爱卿用心王事,很好,说来听听,你调查的怎么样了?”朱祁镇饶有兴趣的道。
“是,万岁!”郭怒微微低头,道,“锦衣卫百户蓝斗数日前巡街后骑马返回家中,在家门口偶遇一人,这人自称是问路,与蓝百户起了口角之争,蓝斗便要检查对方身份路引,两人终引起一场纷争,蓝斗官袍、腰牌还有佩刀被抢,受了些轻伤,之后,锦衣卫满城搜捕凶犯,遗憾的是,没能抓获此人!”
“哦,那现在抓到了吗?”
“回禀万岁,没有,现场证据太少,蓝百户两日后在惠民药店又偶遇凶徒,但还是被其逃脱,而蓝百户却被围观的百姓再揍了一顿,如今还在锦衣卫南镇抚司养伤!”郭怒道。
“这个蓝斗为何被百姓围攻?”
“万岁,这个蓝斗侵占别人宅院,利用锦衣卫的身份,仗势欺人,劣迹斑斑,五日前,都察院御史李铎曾具名参奏了一本!”首辅杨溥道。
“原来是这样。”朱祁镇略微不满的朝王振看了一眼,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居然不知情。
“主子,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秩不过六品,实在是……”王振忙解释道。
“你先站在一边。”朱祁镇挥了挥手,示意道。
“是!”王振只能无奈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他刚才的行为已经是触犯了大明律了,太监不可干政。
第四十章:锦衣卫试百户(二)
“郭爱卿,你说!”
“微臣遵旨!”郭怒微微一欠身,“圣上,蓝斗一案,其实并不复杂,臣仔细询问过蓝斗,他跟那凶徒争执并发生殴打以及抢劫的经过,臣觉得这凶徒似乎跟蓝斗有私怨,这才做出这样出格的举动!”
“郭大人,若是私怨,那蓝斗为何不知?”马顺插嘴问道。
一道凌厉的目光朝他扫过去,马顺吓的连忙躬身低眉,自己这是忘记场合了,皇帝都没说话,他倒是抢先开口了,这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吗!
“微臣一时口急,万岁恕罪!”
“那蓝斗好像跟马大人还沾亲带故吧?”一个声音传来。
“是何人在说话?”
“臣都察院监察御史李铎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御史李铎早已安奈不住了,直接走了出来,跪在朱祁镇的面前。
“你就是李铎,起来吧,说一说,怎么回事?”朱祁镇微微露出一丝惊讶问道。
“回圣上,马指挥使大人一个表侄就是朝阳门的千户,名叫马安,而这个马安则是百户蓝斗的顶头上司,巧了,蓝斗管马安交表舅,这一层关系看来,马大人维护自家人也就情有可原了!”李铎微微直起身子,大声将马顺、马安还有蓝斗三人之间的关系说了出来!
“竟有此事?”
“圣上,此事倒是不假,臣就是因为这层关系,才避嫌,将此案交个郭大人彻查!”马顺倒是有几分急智,连忙想了一个“避嫌”的借口。
“马爱卿主动回避,此举到彰显公正!”朱祁镇点了点头。
“谢圣上夸奖!”马顺沾沾自喜道。
“圣上,蓝百户当街被袭一案以及李御史参蓝百户欺压百姓,侵占民宅一案,两案已经合并为一案,内阁和内廷合议后,决定交由锦衣卫和都察院联合查察办理,以锦衣卫指挥同知郭怒郭大人为主审,都察院监察御史李铎为副!”杨溥忙解释道。
“是这样,那两位爱卿查察的结果呢?”朱祁镇点了点头,扭头问道。
“微臣正要向圣上禀告!”郭怒正色道。
“嗯,郭爱卿,你说!”朱祁镇手一指郭怒,吩咐道。
“根据微臣的调查,以及结合李铎李御史提供的证据和资料,微臣大致可以判定那当街殴打蓝斗,以及抢走官袍、腰牌的凶徒是何人了!”郭怒掷地有声道。
“郭爱卿知道是何人?”朱祁镇露出一抹好奇道。
“微臣虽然只是推测,但八九不离十!”郭怒道。
“郭大人,既知凶徒何人,为何不缉拿归案?”左都御史王文发问道。
“微臣之所以没有将凶徒缉拿归案,第一,不知道他身在何处,第二,此人是忠良之后,而且,蓝斗所侵占的那座民宅正是他所拥有!”
“竟有这样的事情!”
“一派胡言,那宅子的主人早就死了,何来的后人?”
“就是,我也听说了,宅子的主人早就死了,根本没有什么后人!”
“郭怒,你这是欺君大罪!”
“……”
“肃静,不得喧哗,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王振轻哼一声,开口道。
“圣上,这件案子涉及我锦衣卫的秘事,不宜当众宣讲,能否让微臣单独跟圣上说明?”郭怒道。
“郭爱卿,有这个必要吗?”
“圣上,此事事关先帝,不能不密!”郭怒小声道。
朱祁镇神情一凛,跟自己老子有关,确实不宜当众说了,当即点了点头:“好吧,既然郭爱卿坚持,那朕就依你,除了跟本案有关人等,其他人都退下吧!”
很快,太和殿内数百文武百官就退的七七八八了。
在场的除了内阁首辅、次辅,六部堂官,以及都察院和锦衣卫指挥使马顺等官员,就剩下皇帝和内侍了。
“圣上,还请屏退左右?”
“好吧!”朱祁镇一挥手,内侍们也都纷纷退出大殿。
“圣上,先帝爷在世的时候,曾经命令锦衣卫南衙执行一项秘密任务……”
留下的人听了郭怒讲述之后,皆大惊失色,他们也万万没有想到大行皇帝居然还有如此雄心抱负,但就是驾崩太早了,不然,今日的大明必定不可同日而语,王振这样阉人也不至于横行朝廷。
就连朱祁镇也感到吃惊,自己老子还有这般雄韬伟略,内心简直有些崇拜的不得了!
但可惜的是,这件事开弓了,箭也射出去了,却因为先帝驾崩,一代新人换旧人,计划便随之束之高阁!
“圣上,老臣等久在先帝跟前服侍,为何没有听说这一计划?”首辅杨溥反问道。
“杨大人是文官,此乃秘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郭怒回答道。
“可有凭证,郭大人,可不能你说有就有?”
“当然,先帝曾赐给微臣一枚随身印章,就是凭证,而且此事三宝公公也是知道的。”郭怒道。
“三宝公公也知道?”
“是,此事三宝公公曾出过大力,因此他也是知**!”郭怒解释道。
“圣上,可否下一道旨意,询问一下三宝公公?”
“也好,这样吧,召三宝公公回京吧,朕也有些想念他了!”朱祁镇道。
王振闻言,顿时一张脸苦了起来,三宝好不容易去南京养老了,他要是回来,凭他在宫里的威望,他有麻烦了……
“当年那孟宪与我都曾在大汉将军当中,同为百户,他因为左脚受伤,不得不退出大汉将军,而微臣则继续在大汉将军中服役,升职后加入南衙……”郭怒继续道。
“孟宪之子孟岩便是此项卧底计划的种子人选之一,我们从锦衣卫功勋子弟中挑选了近一百人予以训练,前后一共两年,最终不过挑选出十个人,陆续的,我们将他们以各种身份混入草原……”
“因为这是一项绝密计划,当时我们启动的时候,先帝已然病重,先帝驾崩之后,这项计划的经费就得不到支持,微臣自己暗中支撑了两年,终于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