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花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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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花烟月-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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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我,有一个瞬间,我甚至要怀疑他清清楚楚地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沉静深黑的眼里神情难辨。
  “不早了,歇下吧。”最后他轻声说,声音温和。
  转身出了咸安宫。
  背影挺拔,看过去,不知是不是因了月光的关系,他步履闲雅,刚才的寂寥似乎淡了不少。
  一个月。
  当我将那叠并不厚的《昊昂十治》递给阿玉的时候,内心颇为忐忑。
  可是,也顾不得了。
  东西交出去,才发觉人已累到十分。
  晚上,泡在大木桶里,想着这个十治带来的各种可能性,思维柳絮一般,纷纷而凌乱。
  头不觉真的痛起来。
  索性闭了眼,什么也不想,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惊醒过来。
  睁开眼的瞬间,就是冷,不禁连打几个喷嚏,原来我居然盹着了。
  忙自水中起来,可转眼间,我“呯”的一声又坐下去,动作过猛,两眼金星直飞。
  门口正准备进来的不是阿玉又是谁?
  “你很长时间没出来……,”他说,跑了五十米似的,于是又顿住。
  “你先出去,这就好……”我气急,鼻子一阵痒,又是几个喷嚏。
  话未完,他已转身出去。
  手忙脚乱穿好衣服,淋淋漓漓头发上全是水,也没顾上细擦。
  走出去。
  他坐在书灯下,坐姿端正闲雅,清清冷冷。
  目光落在窗外,出神。
  突然有脚步声传来,匆忙急促。
  诧异间转过头,不觉笑起来。
  却见何太医急步进来,一只手正自抹汗。
  “何太医,好久不见。”我笑着招呼。
  他见到我,一愣,也微笑起来:“简侍讲,你好……”
  笑得真叫一个友好。
  我想起从前,上前拉拉他的衣袖,作头疼状,笑着对他说:“怎么?何太医又来坐禅了?”
  他清清瘦瘦的脸,居然红了,笑道:“不敢不敢。”
  不复以前不苟言笑状。
  “何太医——”清冷的声音响起。
  他微顿,立马敛了所有的笑容,转眼变作清瘦严肃的何太医。
  趋步上前施礼:“何清源叩见皇上——”态度恭谨,一丝不苟。
  “给简非疹疹脉吧。”未等他的话完,阿玉已沉静出声。
  给我疹脉?
  正想问,何太医已躬身上前:“请简侍讲坐下……”
  无奈,坐下,伸手,他两根手指搭上来,眼观鼻,鼻观心。
  良久,他睁开眼说:“简侍讲是受风寒了,吃几剂发汗的药,就会好的。只是——,”他沉吟,似乎在想措词。 
  “只是什么?”阿玉已站在我的背后,沉声问道。
  何太医微躬躬身:“只是简侍讲最近耗神过多,加之睡眠不稳,怕是要静养一段时间了。”
  静养?
  如何能静养?
  我还想着明天就去南书房呢。
  我要见明于远,要向他解释我这般做的原因,要争得他们几个人的支持……
  可是我的反对没人听,转眼,头发被阿玉擦干,人被送上床,捂上被子。
  药已熬好,我一口喝下,只希望一场汗出了,明天就好。
  “你到不怕苦。”阿玉坐在床头看我,微微一笑。
  “哪有多苦了?何太医不知在药中加了什么,这会儿居然开始回甘。”我笑着解释。
  “哦?我尝尝。”
  什么?
  这怎么尝?
  他覆上来,舌在我口中游移。
  反应过来时,他已坐正了,看着我,微笑道:“果然十分清甜。”
  太过分了。
  我恼怒:“阿玉,你做什么?你说过不碰我的。”
  犹不解气,伸手在唇边狠狠一抹。
  不想他神情一冷,微眯了眼睛:“这动作你再做做看?”
  再做做又怎地?
  是你自己言而无信。
  哼。
  我怒视他,想伸手再擦却又不敢,只觉得郁闷到十分。
  他看着我,轻笑出声。
  很得意的样子。
  我真是愈加恼怒,只得转了头不再看他。
  只觉颈侧一热,他已吻上来,绵绵密密,一路向下到我的肩。
  慌乱间,我边挣扎边大声道:“阿玉,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回去……”
  哭声都出来了。
  他慢慢起来,却伸手朝我身上一探,悠悠然道:“嗯,这会儿汗出来了。”
  “那是冷汗!”我猛拍掉他的手。
  “哦?那重试试出身热汗如何?”他眉微挑、兴致浓浓地问。
  说完,人又欲倾身。
  “不!”我赶紧住口,只觉欲哭无泪,瞪了他很久,却冒出来一句:“阿玉,我想回家了。”
  他眼神一暗,掖了掖我的被子,起身道:“不早了,睡吧。”
  声音清冷,寂寥。
  转身走了出去,步履优雅,背影孤高挺拔。
  慢慢的,视线模糊起来。
  “蒙汗药发作”,我在心里暗自苦笑一声,坠入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
唉,不说了,写哪儿算哪儿吧....
晓,看到你的留言了,(熊抱一个) 
                  其心何如
  沧海化为黄土,心不成尘。
  第二天醒来时,只觉床头坐着个人,一惊之下,细看,我顿时笑开来。
  明于远。
  他正静静地看着我,目光似专注又似微微出神。
  忙坐起来,伸手将他拉近:“啊?你来了?什么时候来的?来了怎么不喊醒我?你怎么到今天才来看我?”
  他笑起来,伸手在我头上一拍:“傻小子。说吧,要我先回答哪个问题?”
  我微愣,省悟过来,只抱住他的手臂,傻笑。
  熟悉的檀香味淡淡袭来,竟令人如此心安。
  我微闭了闭眼,轻声说:“不,你来了就好,什么也不用回答。”
  他眼底的光亮一浓,伸手轻抚我的背:“简非,你这傻小子——”
  声音似叹非叹,温柔缠绵,浓郁如春酒,中人微醺。
  我只觉双目酸涩,低声道:“明于远,我们离开这儿好不好?”
  他一滞,将我的脸慢慢抬起:“你竟瘦了这么多……”
  目光在我脸上流连。
  我看着他,狭长的凤眼,俊逸魅惑的脸庞,慵慵懒懒的神情此刻一丝也无,只静静地看着我,眼底的温柔令我鼻子发酸。
  “你刚刚写完《昊昂十治》,这会儿却又想着要走了?”他伸手抚过我的眉眼,轻叹一声,“简非啊,你真是个傻小子。”
  什么?
  他看着我,安抚似地笑了笑,随又皱了眉:“昨天,皇上连夜宣我进宫,我们几乎是讨论了一整夜,越想越觉得你这个‘十治’精妙周全,真正推行实施下去,昊昂的强盛指日可待。”
  “简非,你真够令人震惊的,”他低头吻了吻我的额头,“可是你知道吗,这样一来,脱身可能更难了。而且这样的治国之策要是被邻国探知,你……”
  我一怔。
  轻声辩解:“我原没有想那么多,只希望望他的注意力能……”
  “我了解的,简非。你这样想原也不错,只是,”他看着我,很久,轻叹一声,“你实在太低估你自己了。”
  什么?
  我抬头看他。
  这才发现他清减不少,加上一夜没睡,脸色约略有些苍白。
  我微皱了眉头,赌气道:“那我要如何高看了自己才行?”
  说完我双眼向上,作高山仰止状,又觉得好笑,不禁笑起来。
  他见我这样,哭笑不得地伸手一弹我额头。
  “昨夜,我们俩一致的看法是,除南书房中人,不对外透露这‘十治’的来历。”他缓慢地说,低沉磁性的声音,少有的严肃。
  我不由抱住他的腰,大力一收,笑道:“深合我心。还是我师最了解我,我确实最怕麻烦。”
  他又笑起来,一拍我的头:“傻小子,你自己就是最大的麻烦。”
  我抚着头,生气地看他。
  他一愣。
  “嘿嘿,明于远,你惹上麻烦了——”转眼我笑着朝他扑过去,他猝不及防,一下栽倒在床上。
  伏在他身上,熟悉的檀香味传来,如二月和风,令人心神俱融。
  埋首于他的脖颈间,我很小很小的声音:“明于远,明于远……”
  只觉得有太多的话要对他说,却又不知道如何说。
  只得抱住他,很用力,很用力。
  他身体轻战,微一用力,将我覆在了身下。
  狭长的眼里是浓郁的温柔,他吻过来,轻如林烟淡笼、蝶翼微颤。
  这样的轻柔,却使我的心颤栗起来。
  禁不住深吸口气。
  他似一怔,缓缓地松开了我,坐了起来。
  见我看他,他微微一笑:“我竟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被他这一说,我也才醒悟过来,忙起身穿戴好。
  我想起什么似的,问他:“你与阿玉有过争执?”
  他替我整理好衣带,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你别听慕容敏的。”
  “咦,你怎么知道是慕容敏告诉我的?”我真的十分佩服他这未卜先知的本事。
  他笑着朝我额头一弹,说声“傻小子”算作回答。
  “你就安心休息几天,南书房暂别去了,”他温声关照,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转了话题,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以后,昊昂这上上下下怕是全都不得闲了。”
  呵呵,自然。
  接下来的日子,昊昂开始推行一系列的变革。
  这当中肯定是有阻力的吧?
  吏治一条中,仅仅是对于世袭制的变革,肯定就会遭到很多人的强烈反对的。
  豪门大族、世家子弟中,不论长子与否,一家仅限一人可世袭其爵位享有恩荫(且仅是虚衔),若想入仕、参与朝政,所有的人都得靠真才实学自谋晋身之阶。
  但这一项,就够令他们头疼了。
  不过,若能真正推行开去,我想定会受到更多人的欢迎的。
  尤其是民间,无数的蓬门小户。
  朝庭在各地免费广办学校,外宽内明,教化为先,给平民子弟提供更多学习的机会。
  他们可以凭着自己的本事,走科举之路,朝廷从中再精选人才,参与朝政和地方管理。
  百业推广,先进的生产工具与生产方法的推广、商业的鼓励、促进与推广……
  ……
  无数的事。
  但却可以令一位帝王欲罢不能的事。
  这样,最好。
  我成了南书房最闲的人。
  这天,正斜依在窗前看一本昊昂县志,上面是关于昊昂常泛滥成灾的河流——青江的记载。
  这条仅次于昊昂最大河流——蓝河的江流,是一匹不羁的野马,历代令昊昂朝野上下头疼不已。
  呵呵,青江。
  美丽的名字,可怕的河流。
  正自出神,书却被人迅速抽走。
  我抬头看,却是慕容敏。
  他一拍我的肩,笑着问我:“有没有胆子跟我去看吵架?”
  吵架?
  我看着他,这小子笑得一脸坏,也不等我回答,将我一拉就走。
  七绕八绕,晕头转向间,已置身于一个暗格。
  顶多够二人容身的暗格。
  正自疑惑,背后的慕容敏已自墙上弹开了一个小孔。
  “……明于远,你这样强行要求变革世袭制,究竟是何居心?”一个声音响起。
  虽是责问,可是语速却极慢,如地窖寒风,阴侧侧,令人遍体生寒。
  霍,这人是谁?
  我们凑到小孔前看,说话人五十岁左右,一部神气的山羊胡子,脸略长而瘦,眼睑下垂,似闭非闭,只偶然睁开间,精光一露。
  此刻,此人正微睁了眼睛盯着明于远。
  “这山羊是?”我略转过了头,低声问。
  “山羊?”慕容敏一怔,随后低笑不已,好半天,才在我耳边轻声说,“国丈,太尉左恂德。”
  说罢,挂在我背上笑得直打颤。
  “别笑了,”我低声道,“快站好吧,你小子压得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不想闻言他笑得更厉害了,口中却哀叹,“简非,你真小气。”
  说着,伸手在我肩头一拍,害我差点儿叫出来。
  人却是痞痞癞癞离了我的背。
  分神间,明于远已是开了口:“我昊昂立国至今近两百年,豪门大户子弟日渐颓废,只知耳食先人功血,不思进取,委靡不堪用。这样的人如果再继续忝然位列朝班,治理一方,将置我昊昂于何地?置天下苍生于何地?却不知左太尉一再阻止变革是何居心了?”
  呵呵,这家伙。
  前面说得那叫一个义正词严,最后一句却又懒洋洋起来,居然还似笑非笑斜眼看了左恂德一下。
  左太尉的山羊胡子一颤。
  “明于远,”突然一声断喝,就见左太尉身后一人攘臂伸拳,嗔目起立,“世袭制是昊昂开国之主定下的规矩,你擅自更改就是大逆不道。”
  “郑都尉,不尊朝仪,公然咆哮朝堂,不知又该当何罪?”一个清清亮亮的声音响起。
  呵呵,宋言之。
  那郑都尉看一眼左山羊,一张黑红的脸涨得越发黑红,恨声退下。
  左太尉咳嗽一声,慢条斯理道:“明国师,宋将军,万事总有个‘理’字。你们擅动祖宗成法,只怕抬不过一个‘理’字。”
  明于远悠悠然接口:“左太尉,据明某看来,功到成处,便是有德;事到济处,便是有理。凡事做成功了,就是合乎天理,又哪来什么空洞无物的虚‘理’?法,是人订的;当时合理,未必以后就合理。错了位,就必须正位,也必然要正位,这才叫理所当然。不知太尉以为然否?”
  左太尉眼中精光一露,盯了明于远一眼,“哼”一声算作回答。
  “明国师,我可不可以提个问题?”一个稍显尖利而生硬的声音慢慢响起。
  这声音听着耳熟,我微沉吟间已经想起。
  澡雪。
  “这位澡雪的身份?”我问慕容敏。
  慕容敏道:“汪澡雪,官拜大夫,向来自诩才华了得。对了,他是山羊的义子。”
  说到山羊,他又“吃吃”笑起来。
  哦?
  我在心里暗自笑一声。
  重新看过去,只见这澡雪已站出来,抬了下巴,定定地看着明于远,笑道:“不知这世袭制的变革,打算如何处置目前已经通过世袭取得爵位、并且置身于朝廷的世家子弟?”
  他脸上的笑那叫一个僵。如同敷了一层水泥,稍一动,就要冰裂纹般四处裂开。
  我微转了头对慕容敏笑道:“这澡雪有意思,他后面说的话我爱听。”
  慕容敏缓声道:“简非,怕只怕你想得简单了。”
  正欲分辩,明于远似笑非笑看一眼生生硬硬的汪澡雪:“自然得重新考核。有能力的留任,尸位其间的一概清退。”
  只听这澡雪冷冷一笑说:“此话当真?据我所知,南书房中现就有一人……”
  “对,”那边左太尉似乎猛然想起,立即接口,“请问明国师,不知这简非何德何能,竟然能居于南书房随侍皇上身边?”
  “左太尉,请不要偏了今天庭议的中心。”宋言之微笑着提醒。
  “偏了中心?这会儿老夫说的正是问题中心,”左太尉冷冷朝宋言之一笑,转向明于远,“这样吧,这世袭制变革今天就从简非开始,如何?”
  面有得色。
  “哦?就不知左太尉如何开始了?”明于远斜挑了眉,懒洋洋地问。
  “只要简非今天……”沉吟间,那澡雪已上前耳语几句,就见左太尉笑道,“只要他当众写幅字,让大家评说,如果公议他写得好,我左某现在就在这儿宣布,关于世袭制变革我将全力支持。”
  “那他要是写不好呢?”明于远似笑非笑地问一句。
  “就请他退出南书房,退出朝廷。”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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