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昭道:“学海无涯,永无止境,但勤者为先。”
伊藤一刀斋经老海翻译,沉吟片刻,看着谷昭点头道:“不错,但光靠勤奋还不够,一个人的天份是与生俱来的资本,同样重要。年轻人,依我看,你的资质便很不错,可愿与本大人一战?”
伊藤宁姬急道:“叔祖大人,您难道还要为难我们吗?这些中原的朋友是来帮助我们伊藤家取回自己的东西的。”她故意将“伊藤家取回自己的东西”说得很重,意为提醒伊藤一刀斋的身份。
伊藤一刀斋笑道:“我们五人自来至这英雄冢后,便有个约定,凡是外来者必竭力阻挡,我又岂能违背诺言,这么轻易便放你们过去。”
谷昭道:“晚辈愿意领教前辈的高招。”
伊藤一刀斋道:“很好,你若能接我三招,我便不为难你们。”
第二章 海东吟 卷三 四十年前的武者 5
谷昭接过一名武士的长刀,亮出沧浪剑式。伊藤一刀斋缓缓站起,双手握紧长刀。目光炯炯瞪视着谷昭,大喝一声,身形一晃,一道寒芒直取谷昭咽喉。谷昭心里早已有打算:既然伊藤一刀斋以快闻名,快刀注重攻击,因此防御也差。若是防守,更容易被制肘,那么只有以快打快,方能不陷入被动。遂并未采取守势,一招“沧海潮生”,迎着伊藤一刀斋剑花颤抖,瞬间挥出十六道剑气。这套沧浪剑法乃是谷昭小时候,一个叫“东海孤客”的中年人来白筱天家中做客七日,见谷昭天资喜人,特传授给他的。东海孤客当年挥此剑招,能瞬间劈出十八道剑气。谷昭勤奋修习,此刻能劈出十六道,境界已跟当年的东海孤客相差不远。伊藤一刀斋向来出手只一刀,苦心孤诣四十年,自认已将一刀流完善得天衣无缝。本以为挟此一刀之威,定可一招便叫谷昭服输。不想,陡见对方二丈外悍然出剑,巍巍如天神,剑芒抖动下,竟有十几道剑气凌空激射而至。大惊之下,刀势急转,刀气吞吐间,逐一将十六道剑气化去。收刀立定,眼见谷昭一派肃杀之气,默然伫立,并未趁机进攻。方知此年轻人的厉害。谷昭知道伊藤一刀斋的厉害,是以一上来便使出看家绝学,见伊藤一刀斋竟然攻守自若,应变奇快,不禁也甚为佩服。全身心投入,准备迎击第二招。不料,伊藤一刀斋握刀凝思片刻。突然,一挥手宝刀入鞘,道:“不用再比了,你迫使我化攻为守,第一招我实则已经输了,你们可以从我这里通过。另外这把‘信玄’宝刀送给你,它可是我东瀛四大神兵之一。当年这是我战胜武藏信玄得到的胜利品,现在则是你的胜利品。你切记住善待此刀,刀是武士的魂魄。后面的老朽见到这把刀便知到我败了,因此也不会怀疑于我。”
谷昭大喜过望,刚刚伊藤一刀斋一拔此刀,刀身便传来森森寒意,轻轻一舞隐有七彩光华,知道此刀不是凡物。而日本刀自唐宋时代起,已然世界闻名。历史上,汉人有许多著名的铸刀工匠为避战祸,移居东瀛。这就更加促成了东瀛刀剑的发达。跟中国陶瓷纺织一样,日本刀被古丝绸之路的西洋商人称做东方三宝。宋代大豪欧阳修曾作《日本刀歌》:
昆夷道远不复通,世传切玉谁能穷?
宝刀近出日本国,越贾得之沧海东。
鱼皮装贴香木鞘,黄白间杂鍮与铜;
百金传入好事手,佩服可以让妖凶
那时的东瀛和中土商贸频繁往来,关系融洽,并未有倭寇一说。更有资料记载:《日中文化交流史》统计仅十一次日本赴中土“勘合船”就卖给汉廷政府日本刀二十万把。日本刀至中国的刀价为日本的五倍。可见朝廷高价大买倭刀并不是因为人家的刀便宜,而是人家的刀确实好。自欧阳修写了《日本刀歌》,《日本刀歌》居然成了一种固定的歌行题材,许多名人都以能获一把倭刀为荣。嘉靖时,亲自指挥过抗倭战争的唐顺之在自己的《日本刀歌》中一边斥日本为“倭夷”,一边却对日本刀大为称赞:
有客赠我日本刀,
鱼须作靶青绿绠,
重重碧海浮渡来,
身上龙文杂藻行。
怅然提刀起四顾,
白日高高天炯炯!
毛发凛冽生鸡皮,
坐失炎蒸日方永。
闻到倭夷初铸成,
几岁埋藏掷深井,
日陶月炼火气尽,
一片凝冰斗清冷。
谷昭此来东瀛之前便有心捎带一把日本刀回去。因为,日本刀不同于中土的宽背刀。其刀身狭长,对谷昭等习剑的人来讲,日本刀同样可以施展自己的剑法。只是谷昭万万没料到,仅仅一面之缘,就得到东瀛著名的宝刀“信玄”。当然他也知道,伊藤一刀斋之所以赠刀,必是认为谷昭的武功不会辱没此刀,伊藤一刀斋也不想此宝物在此沉沦。遂大喜谢过。
伊藤一刀斋道:“其实早在七年前我便差点将此刀送人,只是发现那人杀戮之心太甚,便又改变了主意。”
谷昭道:“这么说,七年前有人闯过这里。”
伊藤一刀斋道:“谈不上闯,他是凭借织田主上的令牌进来的,是个哑巴。后来面见了我们五兵卫之首柳生宗言,在他那里一住就是四年,再后来便不知所踪。”
时间紧迫,众人告辞,准备继续闯关。
伊藤一刀斋略一犹豫,叫过伊藤宁姬耳语数句。然后,众人走出四楼大厅。
第二章 海东吟 卷三 四十年前的武者 6
一出大厅,但见前方竟又是一条蜿蜒甬道,通向未知的前途。甬道两旁依旧灯 火通明,无数机关销器在森久太郎的指引下,轻松通过。不一时,大家远远看见前面出现一道铁门将去路扎死。森久太郎抽出铁丝,拨弄几下,铁门应手而开。众人眼前豁然一亮,竟有一缕阳光从门外投射进来。
众人奔出一看,置身一处绿意盎然的庭院。四周遍植樱花树,满树的樱花绚丽缤纷,花香习习。树梢间不知名的小鸟,欢快地跳跃,当真是鸟语花香。树底下,绿草如茵,一尺来高齐刷刷如同有人精心打理的草场。一条鹅软石铺就的小径,蜿蜒绵转,伸向远方。顺着石子路,隐见樱花林尽头有一排露出檐顶的小木屋。
谷昭小心翼翼地踏上鹅软石小径,石子凹凸不平,略硌脚底板,未觉有异。森久太郎则轻移至樱花树下,东瞧瞧西嗅嗅。伊藤宁姬不解道:“大家小心,我看此地极为怪异,首先是樱花,眼下八月时节,樱花早已过季。其次,这里明明是在天神山山腹中,如何来的阳光花圃?”
红泠道:“此地会不会是天神山环抱的夹谷?”
谷昭摇头道:“在山外时我曾登上山顶,此山明明就一个山头,似乎没有夹谷。”
绿笛儿道:“难道此地亦有万年魔兰?”遂掏出绿竹笛,用力一鼓。但闻笛声高亢回荡,久久不绝,眼前景物依旧。绿笛儿喜道:“看来,真的是一处夹谷。”
森久太郎看了半天,摇摇头道:“此地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实难判断。怎么瞧也不象暗藏机关销器,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吧。大家伙跟着我,踩着我的脚印走。”说罢,踏上鹅卵石小道,向前迈去。
谷昭紧随其后,然后是老海等人,俱踩着前人脚印走去。行至樱花林中间,竹叶儿心细,突地发问:“大家看脚下的鹅卵石是不是变了颜色呢?”
谷昭闻言低头一看,果然,原本青色的石头,现在竟然成了黄色。周围俱是黄色樱花相衬,因而一时没注意。忙喊住森久太郎,森久太郎闻言望脚下一看,仍旧是青色,看谷昭等人脚下的确是黄色,一时无解。往前又行片刻,出现一个三岔路口。众人这次注意到,往左的鹅卵石路俱是青色,往右的鹅软石则俱是黄色。森久太郎略一琢磨,带头向左。
向左的小径曲折回旋,一个武士不耐道:“劳神子走法,明明离木屋只隔几棵樱花树,却越绕越远。依我看,直接把樱花树砍了,或者直接跳过樱花树直奔木屋来得省事。”
森久太郎冷哼一声,道:“加藤君,你要想把大家害死,还不如我直接给你来个了断。”
那加藤武士闻言,怒目一瞪,旁边细川次郎急忙制止。几个武士纷纷交头接耳,分明不忿森久太郎,但有伊藤宁姬在也不好发作。不一时,森久太郎突然停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众人往前一瞧,前面的樱花林中央大约有方圆五丈左右的一块空地。空地正中央端坐着一个人。谷昭近前一看,是尊钢铁雕像,大小只相当于一个孩童。铁像上面沾满铁锈和鸟屎。见有生人靠近,竟从树上飞来数百只燕雀,齐齐落在铁像身上。众人面面相觑,正觉惊讶。那铁像蓦地睁开一双眼睛,犹如人眼,布满血丝。
森久太郎大叫一声:“‘妖瞳’!大家小心,附近必有忍者。”
众人闻言纷纷擎刀戒备。红泠诧异道:“你是说这双眼睛是忍者本身的?”
森久太郎道:“你忘了湖心水榭三层的砂脸了吗?这是忍术中用来观察敌情的哨眼,总之这里的一切,已被附近的忍者看得一清二楚。”
这时,竹叶儿一声惊呼,“铁像动了。”果然,那铁像猛地站起。森然面对这众人,身高只及众人胸部。那加藤武士一声大吼:“你这铁甲侏儒吓得了谁。”上前抡刀就砍。孰料,铁像身上的燕雀突然迎着刀锋飞去,半空中竟然迅速集结成一面盾牌形状,将铁像挡了个严严实实。加藤武士一刀砍上,触手绵软,如同砍在棉花上。
伊藤宁姬叫道:“这是‘千鸟流’,忍术中的防御之术,任何物体伤害俱不能奏效。”
那鸟雀盾牌稍一停顿,便四下飞散。加藤武士见状一刀正要再次挥出,刀出到一半却傻了眼。原来,眼前铁人在这霎那间,竟然足足高出加藤一头,身形似乎膨胀了一倍有余。那铁像目中多了些不屑和玩味的神色。从腰间看似一体的刀鞘中缓缓抽出一把宽背铁剑,迎风一抖,铁剑遇风膨胀。瞬间变作丈长半米宽的巨型铁剑。那铁像抡起铁剑,冲着加藤兜头就是一刀。加藤武士混似傻在那里,忘了躲避。千钧一发之际,谷昭一把将其拖至一边。铁像武士一刀砍空,余势未竭,落在地上,硬是把地砍出一道二尺余深的裂痕。楚云傲抢过加藤长刀,趁机跳至半空,用尽全身之力抡起一刀劈在铁像头上。“当啷”一声,武士刀断做两截,那铁像无痛无觉,铁头上仅多了一道半寸深的凹槽。浑然没感觉,慢慢举起大剑,一式横扫千军。众人对这招式再熟不过,急忙向旁侧闪开。森久太郎道:“这是‘倍化术’,一会还会变大,我们退回去,走右面的路,这个铁怪没法对付。”
众人齐齐后撤,那铁像见众人退出也不追赶。众人急忙奔向右边的岔路,到了右边石径尽头,同样也是一个方圆四五丈的空地,空地正中只有一截一尺高的树墩。树墩侧生有一个鲜嫩的芽叶。加藤跑得疲累,一屁股便要坐上。森久太郎骂道:“你是不见阎王不死心怎地?”那加藤大怒,立即一屁股墩上,回骂道:“老子偏要坐,你这个野武士能把老子怎地。”野武士是当时东瀛武士对盗贼的蔑称。森久太郎怒道:“好,想死谁也拦不着。”说罢,歪着眼看着加藤。加滕被众人看得心底发毛,又碍于颜面不便起身,一张糙脸汗珠直流。突地,伊藤宁姬一指树墩道:“快看,树墩上长出一对眼睛。”众人打眼一看,均心道,没有呀。那加藤“哇”的一声跳起,跑至众人身后。众人方知伊藤宁姬使坏,森久太郎笑得更是前仰后合。这时,一个沙哑的声音道:“各位还挺开心,看来本大人的忍术还有待提高啊。”
众人笑容立即僵在脸上。齐齐注目树墩,不知何时,树墩上呈现出一张怪嘴。嘴唇翕动,继续说道:“让本大人给你们制制瘙痒如何?”话音甫落,谷昭只觉地下有异。急忙拔身而起,所站之处,一枚钢刺破地而出。森久太郎叫道:“此乃土遁‘地刺术’,大家快快撤离。”说罢带头回窜。众人不知如何应对,只得跟随其后。跑至三岔路中间,见这里暂无异状,纷纷止步喘息。那加藤已是暴躁不堪,大吼道:“早听爷爷的,砍了这些劳神子樱花树,早就到达木屋了。”说罢,拔腿冲进草丛,挥刀猛砍樱花树。周围草丛似乎有生命般,一经外人践踏,周围群草齐刷刷地弯成弧形。森久太郎暗道不妙,大叫一声:“跟我走。”说罢匆匆向来路急奔。众人紧随其后。但听身后有如万箭齐发,簌簌之声不绝于耳。直跑到铁门外,大家伙才得以喘息。森久太郎闭目凝神,思忖半晌,对大家道:“大家跟我的脚印走,看好脚下,切莫踩到黄色的鹅卵石。”说罢,纵跳腾挪又折身返回。不一时,来至三叉路口。只见加藤靠在樱花树前寂然不动,浑身上下遍插绿草,如同从他身上长出一般。森久太郎道:“这应该是‘箭草’,我们此刻被幻术迷惑,他身上的绿草,想必是箭矢。”谷昭点头同意,他也绝不相信有机关能发射绿草杀人。
森久太郎言罢,带头向左行去。众人至此方知幻术更是奇诡莫测,想起那迎风膨胀的铁像武士,不由暗暗捏了把汗。不成想再次来至阔地,那铁像又缩成一团,恢复原样,似乎从来没动过。铁像身后,樱花树分作两列,闪出一条道路。众人顾不得惊讶,急忙冲出樱花树阵。
第二章 海东吟 卷三 四十年前的武者 7
来到离木屋只有不到三丈的空地,众人均长舒一口气。却听伊藤宁姬一声惊呼,整个身体没入地下,只留个头在地面上。竹叶儿紧接着又一声惨叫,慌乱之下一把抓着红泠向地面陷落。谷昭一个箭步过去,一把抓住红泠。楚云傲凝聚楚家绵掌,遥遥一掌向竹叶儿身子下方击去。竹叶儿陡觉身子一轻,被谷昭拔出。旋即,屋檐下露出一个人头嘎嘎大笑:“柔拳,很俊的柔拳功夫。”
森久太郎急叫道:“阁下是五兵卫中的哪个,有种不要靠这些奇门幻术来偷袭人,咱们柔拳对柔拳,方显武士道精神。”
森久太郎深知五兵卫四十年前,便已是名动天下的豪杰,跟这些老朽一提武士道精神便格外有用,伊藤宁姬就是靠武士道精神才打动伊藤一刀斋同意决斗的。因此,森久太郎再使激将法。那土中怪人闻言略一思忖,道:“本大人的柔拳已然接近禁术之境,区区这个毛头小子,焉能是我的对手?好吧,既然你们要求一战,本大人满足你们。”说罢,从土中跃起。空中左手虚探,朝森久太郎遥遥一掌。森久太郎没想到他一上来就冲自己来,亡魂皆冒,急向后翻。楚云傲大喝一声:“你的对手是我,朝我来。”说罢,一掌挥出。内力绵绵涌向那忍者。须知,楚家绵掌功夫冠绝天下,当日谷昭与楚云傲交手,初遇绵掌便吃了亏。那忍者感觉背后阴柔之风压至,并不回头,身后陡然立起一道土墙,将楚云傲一掌生生拦下,左手仍然抓向森久太郎。这空儿谷昭已然赶至,情急之下,寒光一闪,伊藤一刀斋赠的信玄宝刀已然化作漫天剑雨罩向忍者。那忍者应变奇速,眼见剑光霍霍,不敢怠慢,脚尖用力,腾身飞起。森久太郎道:“切不可叫他沾地,此人土遁之术厉害。”谷昭也生怕此人再钻土里不好对付,决不可再叫他沾地。挥起宝刀,又一次使出“沧海潮生”,涌出十六式剑气牢牢封住忍者下方。楚云傲何等聪明,见机不可失。一个错身腾空飞起,“楚家十神掌”第一式“万家欢喜”凝力推出。楚云傲曾用此招一掌镇毙赵昆,拳意刚猛至极,是十神掌中唯一的刚拳。那忍者身在半空避无可避,只有空中聚力,硬接楚云傲一掌。但闻一声脆响,那忍者被震落木屋门前的木台之上,连翻几个跟头,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