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上海女人的温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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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上海女人的温哥华-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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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美不讲“小资”(2)
本来你有钱买得起大房子还带花园,想种什么是自己的事情。可是一弄成什么时尚,再经过媒体的广泛宣传,形成一个时尚的概念,就让大多数达不到这个时尚的人愤愤不平耿耿于怀了,于是返璞归真也令人心理不平衡了。我暗暗想,如今国内的“小资”可不是有点情调有点感觉就做的了的了。
  如果说五年前,我还算是个蛮合格的“小资”,但现在回国去就落伍于当今国内的“小资”水准了。上个月回国探亲被朋友约到那个旧石库门改造成的“新天地”,这是当今上海最具亮色的时尚地带。坐在露天喝一壶茶,一百块哦!还不能两人共享,两个人就得点两壶。我吓了一跳,强烈感觉那里不是我这个“前小资”随意喝茶的地方。
  是我落伍了吗?不少国内移民到加拿大的人,就很担心在北美住久了会跟不上国内的步伐。被“新天地”一百块一壶的茶就给吓着了的,显然是太老土了。一个从上海移民加拿大有十年的女人说,半年不回上海就要戆忒了。像我在后院的露台上一边喝咖啡、一边读《共产党宣言》,在她看来勿要忒戆哦!
  温哥华酒店下午茶的寂寞与上海宜家门口的社会眼光
  怎么也不明白“新天地”的茶怎么就那么贵?比温哥华五星级酒店的还贵得多。坐落在温哥华市中心的加拿大著名的费蒙特酒店集团旗下的HOTEL VANCOUVE,去那里享受一个有三四层点心和咖啡、钢琴伴奏配套的HIGHT TEA(正式的英国下午茶),那一整套华彩乐章似的下来,也才二十一块五毛加元,若和朋友一起分享,也就再加四五块钱添一份咖啡或红茶。两个人享受一个优雅华丽的午后,连税和小费加起来,折合人民币也不过是两百多块。
  奇怪的是,并没有多少我们的同胞去享用,大多数华人还是喜欢到KINSWAY和RICHMOND那些华人集中的地方,一是对那里的价格有底,二是满耳乡音,闹哄哄的也是一种慰藉。而一些喜欢情调优雅之类的华裔“前小资”们,也是喜欢聚到港台人开的咖啡店里喝那中不中西不西的下午茶,其实价格比我说的五星级酒店贵多了。不过在那里常常可以碰到熟悉的面孔,未必彼此打招呼认识,不过似乎心理上就有种被人多看一眼的满足,如同上海女人走在淮海路上获得回头率的满足一样。
  而在那个多是洋人面孔的五星级酒店里喝下午茶,就像演员没有观众一样是寂寞的。尽管洋人的服务比港台店里的华人面孔生动、幽默、温暖,客人之间不相识也会哈罗哈罗,或者聊上一阵。但没人会因为你是来这种地方喝下午茶,就觉得你跟一般的劳动人民有所不同,就让你获得被高看一眼的心理满足。我这样说,一定惹恼不少人。可我还是要坚持我的观察分析。
  曾经在上海的宜家买东西,一出宜家的门,等候在门口的好几辆出租车司机就上来热情招呼:小姐,上车!手脚快的就抢着把东西搬进了后备箱里。坐上了车子,司机就说,小姐,侬蛮有钞票的嘛!我一愣,何以见得?司机就很笃定地说,到格里厢(宜家)买东西的都是有钞票人,像阿拉格种老百姓就勿会的去格。(上海话)
  事实上宜家(IKEA)并不是什么高级的家居用品店,在北美属于一般工薪族消费水平,在国内比较受年轻白领青睐。记得当时听出租司机那么说,一方面是好笑,一方面自己心里还是有点小得意的。至少从那里出来人家出租车司机也高看你一些了,以后再去对那里的感觉就更好一点了。以后,来了加拿大,去IKEA就全然没有在上海那么好的感觉了。想来我还是在乎了社会的眼光,那出租司机便是代表了一种社会的眼光。
  中国的社会眼光总是把人不自觉地划分成三六九等,使你在任何公共的场所都会从那眼光里读出自己在这个社会上所处的位置。尽管这眼光所给予你的定位未必与你真实的相符,但是你一出门就逃不脱那眼光的审阅和定位。因而,有时自己难免做一点伪装,以便被那眼光放到某一种自己希望的位置上。在充满了那种眼光的社会里,人是很难超脱的。所以中国人总是说:活得累。而加拿大人就轻松多了,因为这里没有那样的社会眼光。然而,国内出来的新移民似乎是这样一种矛盾:愤恨那眼光,又离不开那眼光。离开了,还要去找回来。比如“小资”,在失去了那把你当做“小资”的社会眼光里,你虽然过着“小资”的生活,却也没有了“小资”的感觉。加拿大很容易地就给了你“小资”的生活,却把你以往追求那生活所要得到的感觉拿走了。
   。。

北美不讲“小资”(3)
北美的STARBUCK(星巴克)好比上海的豆浆店
  常常听到从国内来的人说,如今国内如何的洋派,这边却是老土,北美住久了就找不到“小资”的感觉了。也是的,当初八十年代国内刚刚开放的时候出来的那批人,是很强烈地感受到这里与祖国的差别的,毕竟那时候国内普通老百姓家里有独立的卫生间的人家还是极少数,自家卫生间里有浴缸、24小时随时可以洗热水澡还是许多百姓人家的憧憬。虽然现在国内仍然有很多人家并不一定有完善的卫生间,但是能够移民出来的人,多是已经在中国提早“变修”了的,所以反倒觉得自己在国内比在加拿大更有“资味”呢。而且一些在国内时候感觉比较有生活品位和情调的东西,加拿大人就很不当一回事了。像原本在国内时感觉属于“小资”的咖啡、巧克力和下午茶,这里的社区竟免费提供给流浪汉,流浪汉与那些东西一搭配,哪里还有什么“小资”的感觉?
  “小资”要配的是咖啡,而且比较标准的应该是蓝山或卡布基诺。和私家花园种菜相比,这是非常基础性的事情。那个叫做星巴克的咖啡馆刚刚在上海开出来的时候,生意火暴,是“小资”们经常出入的场所,这不是我杜撰的,国内时尚杂志上列举的若干“小资”标志有“去星巴克”这一条。
  出国以前,我也偶尔去星巴克坐坐,那里似乎都是当代时髦的青年,不年轻的坐到星巴克里也觉得年轻了,因为坐在那里就仿佛跟进了时尚的脚步。不过,除了那里的肉桂粉可以随便加以外,我一直不喜欢星巴克的吵闹与粗糙。记得淮海路上巴黎春天百货边上的那一家星巴克,墙壁上的画就跟涂鸦似的,人家说那是“后现代”。反正我是不喜欢。有一次,同一位写作的女友碰面,她很执意要去那家涂鸦的星巴克。如果我继续滞留在起初选定的那家老派的安静的咖啡馆,就显得很不与时俱进,与杂志上说的“小资”标志不符合了。不想扫了女友的兴致,便随她去星巴克,并且还要显示出对那里兴趣盎然。
  来北美以后,看到STARBUCK(星巴克)比上海的豆浆店还多。几乎每个街口都飘出STARBUCK的咖啡味道,就像上海以前的馄饨店和生煎馒头店老远就让人闻到了。进去的客人也无需像去有HIGHT  TEA的那种正式下午茶的咖啡馆那么讲究。在STARBUCK,趿拉着拖鞋的、穿着短裤的、胡子拉碴的,什么人都有。那是个歇歇脚,随便吃点喝点的地方,就跟在上海逛马路逛累了饿了,钻进豆浆店里随便要碗小馄饨雪菜肉丝面一样。所不同的是,在上海的豆浆店里,恐怕不能要一杯豆浆就在那里没完没了地坐下去。但在北美的STARBUCK,你爱在那里待多久也没人撵你走,除非人家要打烊了。常常见到有人点一杯咖啡、拿一叠报纸,坐一个下午。
  有个也是从第三世界国家移民来的人跟我说,她原以为STAR…BUCK是有钱人去的考究的地方,至少也得是白领才去那里;来加拿大一看原来是很多HOME…LESS(无家可归者)去的地方。她说得并非夸张,的确是很多流浪汉喜欢待在STARBUCK。其实他们也可以去五星级酒店喝咖啡,那里的咖啡并不比STARBUCK贵,只要他们进去,人家照样待若上宾。只是流浪汉们不喜欢那里,那里个个都穿戴考究,说话如窃窃私语,不舒服不自在。他们在STARBUCK可以大声说笑,可以跟女人打情骂俏说些粗话。
  在北美的STARBUCK并没有很固定的某一个阶层的顾客,几乎每个人都不止一次地做过它的顾客。它是一种时尚的去处,也是最为大众化的场所。怎么北美的大众咖啡店一到中国就身价陡增?如果你跟当地的洋人说那里应该是小资们的去处,他们一定瞪大了疑惑的眼睛。首先他们不明白“小资”是怎么回事。
  其实我也不明白,“小资”不是应该很讲究精致吗?星巴克可算不得精致呀,怎么当初“小资”们一窝蜂地奔那里去呢?记得当年一位复旦新闻系的实习生告诉我,星巴克是很美国味的,那种粗糙也是时尚啊。想起麦当劳和必胜客刚在上海北京等大城市落户时对于许多中国老百姓来说那也是高档场所。当年一位从美国回国的朋友请人吃饭,问客人吃点什么,回答麦当劳。一顿麦当劳快餐竟使得客人大为满足。是口味上的满足还是其他的满足就不清楚了。现在想来也是一种时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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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美不讲“小资”(4)
我们昨天批判的和今天追求的都不过是人家的日常生活
  小时候,偷看父亲藏着的苏联和阿尔巴尼亚画报,对那画报里面的生活场景百看不厌,一张铺着台布的餐桌上精致的银色餐具,一个穿着奶黄色的家居服往窗台上摆放鲜花的主妇,一条布拉吉(连衣裙),一杯咖啡,一束玫瑰花……一边看一边幻想。那时候,因为一条天蓝色的尼龙围巾和外祖父给的一件黑色连帽皮袍子就被贴了很多大字报的母亲,就忧心忡忡地说我资产阶级思想很严重将来要倒霉的。后来学校里的评语在“缺点”一栏里总是有一条:“资产阶级思想严重”,“追求小资产阶级生活作风”。
  母亲当年下放的山区的医院,有个过了三十岁尚未有对象的上海女人,医院里的人都说她是“小资产阶级小姐”。她在白色的的确良衬衫里面直接戴了个胸罩,而没有跟当时大多数女人一样里面穿一件汗背心,那胸罩的轮廓明显地从衬衫里印出来。但我就觉得她那样比穿男人汗背心的女人好看。
  那时候,我发现凡是在生活上比较讲究一点的人就很容易被视为“资产阶级”或“小资产阶级”,一旦被归入到“封资修”类,问题就严重了,因为那就意味着脱离劳动人民,更严重的说法就是背叛无产阶级。可是我不明白的是,那个穿胸罩而不穿男人汗背心的、被视作“小资产阶级”的上海女人当年也是每天和所有的劳动人民一样去上班的呀;而我这个“资产阶级思想严重”和“追求小资产阶级生活作风”的小女孩,却是头颈里挂着钥匙生煤炉煮饭帮妹妹洗尿布什么家务都做的呀,怎么脱离劳动人民了呢?
  其实回想起来我童年的那些“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的思想,和从这种思想里滋生出的对某种生活、某些东西的梦想和喜爱,也就是现在国内属于“时尚”的那些内容。然而,不管是昨天我们批判的还是今天我们崇尚的东西,来到加拿大发现只不过都是人家一如既往的日常生活而已。比如,在海滩上享受着日光浴的一对男女,那画面像我们常常在电影里看到的一样浪漫,但是很可能他们昨天已经失业了。不过在我们看上去那画面是很“小资”的呢。
  我家原先住的公寓楼下,有个高高胖胖的女人叫玛丽亚,一到夏天就坐在花园的小桌子上点起蜡烛,或者打电话或者约来朋友聊天。有时她在厨房里忙活,园子里并没有人,蜡烛也是点着的。玛丽亚是个典型的加拿大的劳动妇女,她常常是骑着自行车出入,我几乎没有在大楼下面的泊车场见过她。但是她喜欢点蜡烛,并不是在什么特别的日子或者举行派对的晚上。连我的三岁女儿从我家阳台上一看到楼下小花园里的烛光,就说,“光芒”在家里。女儿在两岁半的时候第一次看到玛丽亚和园子里的烛光在一起,就给了她一个别致的名字———光芒。而玛丽亚的烛光则是她的劳动人民生活中一部分家常内容而已。
  “小资女人”与霉干菜红烧肉及其外婆
  在中国点蜡烛不是为了照明的女人往往有“小资”嫌疑,而一旦“小资”,就有点脱离劳动人民的意思了。在以前你被认为脱离劳动人民是件可怕的事情,但现在说你脱离“劳动人民”在中国社会就不是那么可怕和担心了。所以有很多人喜欢把自己装扮成“小资”。不过事实上,以我这个曾经在别人眼里是“小资女人”的体会来说,小资女人在背地里往往是很勤劳的。最近,我跟国内一位时尚女性刊物的编辑在网上有这样一段对话谈到“小资女人”:
  YX:我说其实小资女人很勤劳,小资女人常常在人背后是很劳动人民的,因为她们往往不是大款太太或小秘,她们基本上要自力更生,她们没有足够的钱可以肆无忌惮地达到自己的梦想,她们喜欢的情调优雅需要自己花心思也花力气去达到,你说呢?
  风背阳光:对,完全赞同!你这个完全可以写个心灵氧吧的稿子给我。小资女人的奢侈是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能看出你的奢侈。
  

北美不讲“小资”(5)
YX:我脱下胶皮手套看到手背上的青筋都暴出来了,那绝对不是小姐太太的粉嫩的手啊,只有劳动人民才有这样暴突的青筋哦。
  风背阳光:呵呵,我看到自己的手也会这么认为。
  YX:不过,小资女人一定要赶紧在干了活之后,把可怜的手浸泡在温水里,加点白醋之类,再用可以去角质和软化手部皮肤的护理霜揉搓按摩,然后再涂上专门的膏体。这事后围绕着手的额外工作就不像劳动人民了。这可能就是“小资女人”与真正劳动人民的不同吧。
  风背阳光:偶可能属于劳动人民。
  YX:根本上也是。哎呀,我必须离开一下,有股焦味了……
  我不得不中断网上聊天,因为炉子上正在炖霉干菜红烧肉。忘记在哪个刊物上看到一篇文章讽刺“女小资”的文章,文章说某女小资如何表面装优雅,半夜里偷着起来吃红烧肉。由此看来红烧肉跟“小资”是很不相称的。
  霉干菜红烧肉在中国的江浙一带是典型的劳动人民过年吃的菜肴,也是我的外公最钟情的菜肴,每顿饭都离不开的。但外公在那个年代是算不得劳动人民的,他在上海法租界的一间旅馆里做中西餐厅的总管,娶了个二十九岁的老姑娘。老姑娘在家是独生女,清高孤傲,细长柳眉,眼角上挑,朱唇微闭。这个在冬天总是把双手插在袖笼里的女人出嫁以后,就放下小姐的架子,常常替外公煮红烧肉了。我没有亲眼见过外婆,她去世得早,我只是见过她的照片和樟木箱里包括袖笼和旗袍在内的遗物。我想像过她系着围裙煮红烧肉的样子,和她照片上的清丽、还有樟木箱里的遗物是不怎么搭调的,但是我似乎还是可以闻到外婆煮的红烧肉的浓香。说实话,我喜欢煮红烧肉的外婆超过双手插在袖笼里面孔冷艳的那个上海大小姐。
  亏得温哥华能买到各种中国作料,使我住在北美还能够经常吃红烧肉。以那篇讽刺小资女人的文章看来我现在真的很不“小资”的。其实坦白说以前在中国被人家当做“小资”的时候,我的冰箱里总是有一锅红烧肉的。钟点工怕麻烦,做起来慢腾腾,两个钟头都折腾到那锅肉里去,算算给她的工钱又够两锅红烧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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