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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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一刀-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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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世间许多扭转乾坤,影响深远的大事,都是由刹那间意念所形成的。

“我们就在后天午时,六分半堂总堂候驾。”

“一言为定。”

“后会有期。”

通常,“一言为定”和“后会有期”,都是定约盟、临分手时所说的话语:

可是雷损和苏梦枕都不是这个意思。

说的人神色凝重,听的人也睑色沉重。

因为他们都知道,那是两个人的名字。

一个是“六分半堂”的供奉,一个是“金风细雨楼”的长老。

苏梦枕自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能被他奉为长老的人,自是非同小可的人物。在褛子里人人都知道,就算对苏梦枕略为失敬,还未必遭重罚,但若对“一言为定”有丝毫失态,随时会遭杀身之祸。

这是个老人,曾在朝廷任职制定经筵仪洛、论辩政事,曾任“侍读学士”官衔,失势之后,退任金风细雨楼的长老,因顾念当年声誉,不便以真名示人,江湖中人,都以“一言为定”称之。此人说话一言九鼎,当年,在皇帝面前讲经明义、进谏辩政,连天子都得听他几分的话,在武林中,他的地位更加特别,说出来的话,更右权威。

“一言为定”说出来的话,就像囚犯在监牢接到了判决。

“后会有期”则刚好相反。

当他对人说这句话的时候,一个好端端的人迟早都会变成囚犯,与他在狱中“后会有期”因为“后会有期”掌管的是刑部,由留县小捕快一路升到如审刑院评议,后掌大理狱员外郎,眼看要升到尚书侍郎,却因脾气太坏杀戮过重而被御史及部下朱月明弹劾,被撤职查办,摇身一变,在“六分半堂”里贵为供奉。

一个人能够在久经变乱的六分半堂任职供奉,连廿年之久,而他本身又非姓雷,自有过人之能。

“后曾有期”绝对是能干、干练的人。…一个真正能干的人,不会什么事都由他去干;正如一个说话有分量的人,不会什么话都交由他说一般。

而今,在苏梦枕和雷损的对话里,已明明白白的显示:

后天正午六分半总堂之会,不但“一言为定”要出现“后会有期”也要登场。

如果不是生死之决。存亡之会,又怎会惊动这两位本是朝廷大老,现今是两派元老的人物?

“一言为定”。

“后会有期”。

这两个人的名字,绝对能够镇压场面。

同时还有另一个好处。

那就是可以当作分手前的话语。

苏梦枕和雷损说完了,就各自走各自的路。

他们一走,他们的部下也就跟着撤走。

苏梦枕步伐一动,整个金风细雨楼旗下的高手,也簇拥而去,阵势依然有条不紊,王小石和白愁飞心里忽然生起了一种感受:

──苏梦枕是“金风细雨楼”的苏梦枕,当一大群人拥护着他的时候,他是君临天下而又名动天下更是独步天下的苏公子,跟昨天和他俩联袂上三合楼,仿佛是迥然不同的两个人。

──这是“红袖梦枕第一刀”的气派?

──还是他们三人间本来就存在着的距离?

王小石不知道答案。

只不过,王小石微微感觉到,苏梦枕转身而去的时候,好像跟白愁飞交换了眼色。

这眼色就像交换了一个秘密似的。

白愁飞似已有了自己的答案。

王小石虽然并不明白,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人越多,高手越强,闹争越剧烈,一向看来病恹恹的苏梦枕,却逼现了更强烈更无匹的气魄与气派。

也许,只有一个时候,只有一个人,曾在顷刻间攫夺了他的锋芒,虽然时间极短,也确只有一次。

那就在刚才。

那就是关七。

关七不但攫去苏梦枕的锋芒,震退雷损,也镇住王小石和白愁飞。

他只被一件事物所仪住。

──那就是这口棺材口一口棺材,到底有什么可怕的?

关七为什么要怕一付棺材?

这时候,王小石和白愁飞跟随苏梦枕一伙撤走,颜鹤发和朱小腰率部众随后而去,邓苍生和任鬼神则跟雷损的队伍撤离,陈斩槐等一干“七圣盟”的忠心部下,垂头丧气的另走他道,雷纯本也要走,却见场中剩下温柔、唐宝牛和张炭,各有点惶惶然,也有点黯然。

雷纯奇道:“你们不走?”

“走?”张炭苦笑道:“走去什么地芳?”

“回六分半堂啊,”雷纯虽然盛意拳拳,但谁都可以看得出她正愁眉莫展,“好不容易才盼得五哥你来京城,你才这么不留到半个月,就要走了么?”

“雷小姐,”张炭忽然客气了起来,“我们结义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你就是“六分半堂”总堂主的掌上明珠,对不对?”

“对。”

“当初,你在庐山救了我的时候,我很感激,但我那时候也不知道你就是雷损的独女,是不是?”

“是。”

“虽然,我现在已经知道了,我仍然很戚谢你救了我。”

“如果说谢,五哥一路上对我的照顾和保护,那又怎么谢得完呢?”

“可惜,你是“六分半堂口雷总堂主的女儿。”

“可是,这跟咱们的交情,完全没有关系呀。”

“有关系的,”张炭沉重地道:“先前我不知道,所以才敢与你结为兄妹的。”

“现在是我雷纯与张哥哥结为兄妹,这跟什么人都扯不上关系,咱们一路上也没怕什么人误斛,怎么到这儿反而要计较起来?”雷纯道:“五哥,我不明白。”

“你是人分半堂的……总之,我高攀不上:“张炭道,“坦白说,这一个月来,我因你而加入六分牛堂,我……我也觉得跟他们……格格不入:”“张哥哥光明磊落,任侠尚义,对六分半堂的所作所为,自然会有些看不过眼,我晓得,要不是五哥为了小妹,准就拂袖而去了,”雷纯婉然的道,“可是,五哥就算不在六分半堂,也可以多来相伴小妹呀,人各有志,小妹不敢用六分半堂留住五哥,爹爹也不会相强,只不过…说到这儿,雷纯委婉的道:“也许……也许张哥哥早就讨厌与小妹在一起了,怪不得总是称我雷姑娘,那……我也就不敢相留了。”

“快别那样说,”张炭一听,倒是急了,“我决不是那个意思。咱们在“愁予亭”结义的时候,我也不敢称你为妹妹,心头里虽是那样看待,但总觉得自己不配…:。”

“这话怎说:有啥配不配的?”雷纯无法接受张炭口里道出的意思,“自长安到汉水,这一路上,要不是有五哥护着我,只怕,我早已没命返京了。”

“那算什縻?我除了会几下三脚猫的功夫之外,啥也不懂,七妹子就凭天生聪慧,一见面就救了我一回,说来惭愧哩。”张炭颓然道,“只是,我来到开封府后,发现不管六分半堂还是金风细雨里的高手,比我高明的,在所多有,刚才令尊露了一手,足教我练一辈于都赶不上,那位狄大堂主虽未曾出手,但看来也是顶尖儿好手,就算七妹子日后嫁到金风细雨楼去,苏公于还有刚才那什么大小石头的两人,都是一流高手,我来京师,别无他意,只想匡护七妹,不让他人沾及我妹子的一片衣衫,而今,你看,这算什么了:真是丢脸丢到了家,”张炭搔着头皮道:“趁我还没把脸掉到袜里去之前,还是早些向七妹子告辞,总比日后七妹子只记得我这个贻笑大方的窝里废的好。”

雷纯听他已不自觉地唤自己为“七妹子”,心里正欣喜间,忽又听他提及六分半堂与金风细雨楼,又觉一阵惆怅:“六分半堂,高手如云,金风细雨楼,高手遍,跟我又有啥关系?我只是一惘身不由己的人,爹爹要我嫁给苏公子,我就成了金风细雨楼的人,他们拿我雷饵,把关七引来,我就成了饵,我既身不由己,他们也没把我拿当什么看待。”

“雷老总这种做法,未免太过分了:“张炭忿忿地道,“苏梦枕也不像话!”

温柔在旁,听了一会,还摸不着脑袋,此际忽想起这后一句请,与她可大有关系,忙瞪眼叱道:“你骂我师哥?”

“对,对。”唐赍牛忽插口道:“你说对了!”

温柔没想到唐宝牛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扯她的后腿,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唐宝牛向张炭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连说两声口对”叮”他当自己的话像圣旨一样,张炭此时可没心情理会他,谁知唐宝牛见他不问,他迳自说下去:“第二声对,是你骂对了。第一声对呢?”

天底下大凡爱说请的人,总有把话说下去的“本领”。唐宝牛贸行自问自答:“是赞同你刚才骂自己的功夫只有巨脚猫几下,也说对了!”

雷纯诚不愿张炭跟唐宝牛发生冲突,岔开话题道:“你记得吗?初初认识你的时候,我还叫你十张,到现在,还是改不了口。其实你是我的五哥啦,你看小妹子多没规矩。”

张炭忙道:“咱们“桃花社口的口七道旋风口,才不讲究这些:谁唤谁什么名号,都是一样,计较个啥雷纯悠悠地道:“那么,五哥来京城,只为了见见小妹,又对我的门户,计较个什么呢”“刚才,雷姑娘说过,人,应该要量才适性:“张炭有些忸怩的说,“我怕我太不度量,人不适应了。”

“那些话,我是用来镇住那个自负自大的白愁飞的,你怎么听在心里呢:“雷纯道:“好啦,好啦,小妹现在就给你赔不是,你别叫我做雷姑娘,就叫七妹或小妹子,好不好?”

“不好,”张炭坚持地道:“就算咱们义结金兰,一路上,我还是称你为雷姑娘,除了赖大姊之外,你跟我们谁都不一样。”

“随你怎么叫,”雷纯道,“我还是当你是我的五哥,你说走就走,我可不依。”

“我也不是这就走,好歹也要等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的事有个段落,认定谁都没欺负你,我才能走得放心,”张炭自嘲她笑道,“不过,凭我这两下子,只怕真要动手时,我可护不了谁。”

雷纯满脸的不同意,但犹未来得及说话,唐宝牛已乍出春雷一般的大喝:“喂,饭桶,你这算干啥刊婆婆妈妈唠唠叨叨的自贬身价,也不拧饼黑炭头脑袋想想,你要是那么不堪,刚才怎么能跟我天下难有敌手、无敌最是寂寞的唐宝牛巨侠几乎打成平手?

他把“几乎”两个字,念得特别响亮,务使任何人都听清楚并记住了这两个字,以免旁人“误会”。

就算是他在“鼓励”张炭的时候,也要明确表示,他仍是技高一筹的。

11。”

z四八、我要张炭只苦笑一下,没有反。

这一来,唐宝牛心中可憋死了。平素,他与方恨少等人在一起,没事就专抬抬杠、骂骂架,时间反而易以打发,这次在京城里遇上了温柔,口里处处与她争持,心里却是挂虑她:她虽说是苏梦枕的师妹,金风细雨楼的子弟都维她,但她啥事也不懂,夹在朝廷内争和“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迷天七圣”的阋争中,只怕要吃亏了,说来说去,他是宁给温柔叱骂,都不愿走。

这次赴三台褛,见着张炭,真个“惊为天人”,难得有一个人能像恨少样,没事跟他耍嘴皮子、阋阋气,骂过了火也不记在心里,遇事时却能祸患与共,他心里直乐开了,不料,眼前见得张炭为了雷纯,如此无精打采、心无阋志,登时感触了趄夹,愀然不乐。

“其实,京城也没什么可留恋的,”雷纯悠悠一道,“俟这儿事了,我也想跟你和“兄姊们,上庐山、赴古都、买舟轻渡愁予江,那多好啊。”

张炭向往地道:“那真是好……”

雷纯偏一偏首,问:“怎么了张炭垂苜道:“没什么。”

雷纯专注地说:“我觉得你接下去还有话要说的。”

“我总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张炭摇首悠然地道:“你跟我们“桃花社口的大姊不同,她可以退隐,既很避世,也可以很出世,你则很入世,也很能干。”

“我能干?”雷纯笑了一下,笑起来眼睛眯了一眯,皓齿像白而小的石子,仍是那末好看,但让人看了,却有一阵无奈的凄迷与心酸,“我却连武功也不会。我自幼经筋太弱,不能习武,习武不能不学内功心法,可是一学内力,我就会五脏翻腾,气脉全乱,血气逆行。走火入魔,所以,我就是成了要人照顾的废人一个。”

温柔听着听着,看看看着,忽然觉得,难怪眼前的雷纯,是这般绝世的音容,就像幽谷说到这里,她又笑了一笑,道:“其实,我活到现在,这已经算是个奇了,”不薄命的红颜,是不是会化作祸水呢?身作红颜、生作红颜,如果不薄命,即要成祸水中的兰花,清纯得像水的柔肤,经不得一记轻弹,原来她的体质那么薄,是不是红颜都薄命,那么,该当祸水好呢?还是薄命算了?薄命害苦了自己,祸水害苦了别人。

那么,该害人好呢还是害己好?她倒觉得自己非常漂亮,可是,她的身体很健康呢,看去没啥薄命的感觉,难道自己是祸水?不过,自己没害着人,倒是给鬼见愁和小石头气得火冒王千丈……〃自己不是祸水、又非薄命,难道…难道自己不是红颜?

不可能的!

若是,这打击实在太大了!

像我那么美丽的女于,都不能称作红颜,那么,世间溜溜的女子,至多只能算是青颜、篮颜、白颜、朱颜了……

当然,说什么,都得除了雷纯之外……

温柔这样胡思乱想着,但对雷纯清丽的容包,却十分的服气。她心中想:要是我是男孩子,我也一定喜欢她……却因想到这一点,而想到白愁飞,心里一阵恍惚,如掉入冰窖里,一时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张炭却赶紧道:“雷姑娘,你别这么说,会不会武功,根本算不了什么,那次,记得是去年的六月初一,我要回鹰潭探亲”雷纯笑了,眼睛像星子一般的闪亮着,皓齿也自得令人心眩,像一个很快乐、很美丽、很单纯的小女孩,正在听大哥哥讲述有趣好玩的故事,“还说呢,五哥哥真的去探亲┃鹰潭乡下订了头亲事呢!”

张炭也笑了,脸上居然红了,像他那么一张黑险,居然也红得邃入瞧得出来,这可达唐宝牛也看直了眼。

可是张炭的羞怯,很快的叉转为忿意。

“不过,我回到家乡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说到这里,就不说了,也可能是说不下去了。

雷纯连忙按着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我知道,这一年多来,我也尽可能不去想它。”张炭低沉地道,“现在我说出来,是想告诉你,那时侯,你不会武功,却救了我,要不是你,我早就丧在“淝水不流别人田口的手里了……”

雷纯笑道:“机缘巧合,所幸如此,让我有这个仙缘,结识五哥。”

唐宝牛平生为人,何其多管闲事,一听之下,有头无尾,怎生忍得一你们说什么,是不是那个恶人田老子?”

张炭不理他。

雷纯不置可否,只说:“过去的事,还提来作啥!”

张炭却认真的道:“七妹子,你虽不诸武功,但丽质兰心,除了赖大姊之外,你比我们都强得多了雷纯清清地笑了一笑,道:“我知道你的用心,我也不敢妄自菲薄,所以……不是一直活到现在吗?”

唐宝牛几乎吼道:“什么事嘛…吞吞吐吐的,这算什么男子汉”温柔也憋不住了,婉声哀求似的说:“你说吓,你说嘛……”见张炭不理,立即转求雷瞠,“你不说,就是不把我们当作朋友了?”见张炭仍不为所动,即转瞠为怒,“你不说就算,你求我听,本姑娘还不要听呢?”

张炭仍是没说。

温柔正要翻脸,雷纯忙道:“柔妹,待会儿有的是时候,不如你来六分半堂玩玩逛逛,姊姊再说予你听好了。”

温柔十分听雷纯的话,只这么一句,便转忿为笑,要是旁的人,她才不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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