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然后,我被尿憋醒,梦,总是被尿憋醒,这话真没错。由于这造型,真的成木乃伊了,只能在床上解决了,母亲给我拿来尿壶,问我痛不痛,有什么感觉。
我只是不停的摇头。
之后听母亲说,我进去了足足4个小时,因为我血液的原因,凝血功能很差,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止血,而中途是父亲帮我去药房取的造影剂,不过他去了十分钟也没回来,最后护士去找他,看见他在排队,就硬拽着他到了最前面,还说道:“真的怀疑你是不是他亲生父亲,他在手术室等着用药,你就不能变通下?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啊。”取完药剂他就离开了,至于以怎样的理由离开,母亲没说,我也没问,反正就是离开了。药剂的不够也是医院方的失职,不过,谁会追究呢?最后也只是不了了之。
不懂事时的些许事
母亲和父亲是怎样的相识,相知,相爱最后决定相守的,我并不知道,也不太想知道,那是他们的爱情,他们的事。
出生仅3个月的时候,我就被医院检查出心脏有问题,但因为当时医院医疗技术的不发达和家里并不太富裕的情况未能确诊治疗。
我是被爷爷奶奶带大的,也就是父亲的爸爸妈妈,他们是北方人,爷爷叫莫家衡,高高瘦瘦,奶奶叫梁咏珍,矮矮胖胖。
到了1990年冬天,那时,我两岁,母亲去重庆学习,他们管它叫“函授”,家里的经济比生我的时候好些了,因为重庆算大城市了,医疗条件肯定比我们这好,母亲决定顺便带我去重庆做个全面的检查和彻底的治疗。
“老公,幼儿园寒假,我有去重庆函授的机会,我想带儿子去做个检查,看能不能治疗,朋友们都说,心脏问题越小解决越好,拖到孩子长大,怕耽误治疗。你看可以么?”晚饭时候母亲跟父亲说了自己的想法。
“假公济私啊?”父亲一本正经又略带玩笑的说。
“我是说真的,孩子的病不能一直这么拖着啊。”母亲边做菜边大声的说。
父亲沉默了会,点了根烟,香烟燃尽之后他说:“嗯,也好,家里经济也都是你在管理,你就决定了吧,不过跟爸妈说说,打声招呼。”
“行,吃完饭咱们就去,我也准备跟我们父母交代一声,毕竟一家人嘛,指不定有困难还可以帮上。”母亲说。
父亲没有说什么,只是表情有些僵。
吃过晚饭,母亲洗完碗筷,“老公,走吧。”
我们家和爷爷奶奶家就在一个小区,离得很近。
母亲抱着我和父亲一起到了爷爷奶奶家,坐下之后,父亲点了根烟,母亲说:“妈,今年寒假我要去重庆函授,想顺便带儿子去重庆检查检查他的病,我和老公商量之后觉得该和你们打声招呼。”
奶奶放下手中的活,扬了扬眉毛,“成家到现在,你们家才刚刚稳定下来,你就这么瞎胡乱捣鼓,我孙子哪有病啊?你这么折腾没病也整出病来。”
父亲继续抽着烟。
爷爷呢,在一旁扭动着电视机频道。
满以为爷爷奶奶会支持,却得到了如此的回复,“妈,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孩子生下来就疑似心脏有问题,我只是想带孩子去做个检查确诊一下,能治就治,早治疗早好,孩子有病你应该面对啊,怎么说他没病呢?”母亲似乎在辩解或说明着什么,但显得有些着急且语无伦次。
“我们有什么好面对的,我们莫家祖祖辈辈都没心脏病史,到你这就有了,你自己不争气,生了这么一个种,现在又到处折腾,你想怎么就怎么,不用跟我们打什么招呼,要面对你自己去面对。”爷爷对母亲的话有些气急败坏。
爷爷这话对母亲来说岂止能是撕心裂肺,万箭穿心,千刀万剐,碎尸万段般疼痛可以形容的啊。
在母亲怀里一直安静的我突然哭了起来,母亲抱着我跑出了爷爷奶奶家。
母亲回了家,父亲随后也回来了,一进门他还是点了根烟,边吸边说:“李尚啊,刚才爸妈的话是重了点,你别跟老人家计较,咱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好不好?”
母亲什么也没说,只是强挤出来一抹笑。
第二天,母亲带着我到了姥爷婆婆家,就是妈妈的父母亲,姥爷叫李儒鑫,是个老红军,婆婆叫钟素芬,家中有十一个兄弟姐妹,排行老三,婆婆的母亲真是英雄般的母亲啊!
姥爷婆婆家在另一个城市,坐汽车要一个小时车程。
母亲给姥爷婆婆讲了自己的想法。
姥爷把婆婆叫到身边,说了些什么,婆婆便进了里屋,之后出门了。姥爷和母亲谈了起来:“李尚啊,孩子出生到现在,其实我和你母亲也都知道,你在孩子父亲家的压力特别大,不好受,你现在有这样的机会和打算很好,我们支持你,孩子的病是不能老拖着,早治疗早好,既然生到这样的孩子,就应该以正确的心态和方式面对,解决。”
母亲听着姥爷的话不知不觉掉了眼泪。
过了一会,婆婆回来了,她交给姥爷一个牛皮纸信封。
接过信封,姥爷对母亲说:“孩子,我和你妈都是上了岁数的人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这是一万块钱,你先拿着,指不定有用。多余的话我也就不说了,你就专心做该做的。”
“爸,妈,我只是来跟你们说说情况,并不是要向你们借钱的。”母亲对父母这样的举动有些不知所措。
“不管你是不是来向我们借钱的,给孩子看病也是少不了用钱的,看病这事马虎不得,该怎么就怎么,别省,别亏了自己,也别苦了孩子。”婆婆有些教导性的说。
“到了那边,有没有情况都给家里来个电话,你要知道,你是我们孩子,小好儿是我们孙子。”姥爷吩咐着。
双方父母的态度都让母亲措手不及,可,哪方寒心,哪方暖心,显而易见。
回到家,母亲对父亲说:“老公,我带孩子去重庆做检查,有什么情况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父亲拿着一张存折,走到母亲面前说:“老婆,平时的钱我都上交给你做家用,这是我存的一些私房钱,不多,就三千块,你拿着。”
母亲带上家里的积蓄和姥爷婆婆给的一万块钱,父亲给的三千块,一共三万多,在九十年代初期,三万块算是比较庞大的一个数目了,带着我踏上了去重庆的路。
到了重庆,母亲像一只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飞乱撞。
照她的话说,那时的她就只有初为人母的责任感和治好我病的决心。
和母亲一起函授的还有幼儿园的院长,姓黄,她比母亲大几岁,老公是师院附小数学老师,同为母亲,又都是幼儿教育工作者,所以很理解母亲的心情,毕竟比母亲年长几岁,经历的也比母亲多,也帮着打听哪个医院好,需要哪些手续。
最后在黄院长的帮助下,母亲把目标锁定在新桥医院,新桥医院是第三军医大学的附属医院,主要是心血管科,就这样,在这个寒冷的冬日,母亲抱着裹得像球一样的我,到了新桥医院。
忘记了折腾了多久,也忘记了怎么折腾的,最终结果是无法确定病因,建议去大医院做进一步检查。
连新桥这么大的医院都检查不出个结果,还有哪里可以做更一步的检查呢?上海?广州?北京?显然母亲并不甘心这样的结果。
母亲先给父亲打了个电话,说明了情况,想知道父亲下一步准备怎样,怎想父亲说:“钱你不都带走了么,下一步怎么办你看着办就是了啊。”
挂了电话,母亲忽然想到自己父亲的交代,于是拨通了父亲家的电话,其实母亲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喂,你好。”是姥爷接的电话。
“爸,我是李尚,我现在在重庆呢。”
“李尚啊?喂,我听不太清楚,你等等,我叫你妈来听电话。”姥爷打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耳朵在那战火满天的年代被震得听觉有了问题,平时老人家要靠助听器才能听到声音。
“老太婆,女儿电话。”婆婆正在厨房做饭,姥爷吼道,那声音简直嘹亮到在电话那头的母亲都震了一下。
“尚儿啊?你和孙孙在那边还好么?冷不冷啊?”婆婆接过电话问了好多的问题,越问声音越哽咽。
听到自己母亲的关怀,母亲一下子崩溃般的哭了出来,对着话筒喊了一声:“妈……”之后再也不晓得要说什么了。
转眼,寒假将要结束,母亲也该返回工作岗位了,母亲回到了姥爷婆婆家,她告诉姥爷:“爸,我想停薪留职,把孩子的病先治好。”
“好。”姥爷没一点思考的同意。
“但是,莫家是什么意见?”姥爷问母亲。
“他们也同意的,放心吧,爸。”母亲从牙缝中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在一旁的婆婆说:“莫川兴怎么也该跟你一起吧?你们是一个家庭,应该共同承担呀,怎么总是见你在带孩子跑来跑去的,他干嘛去了?”
“他要赚钱嘛,不然哪来钱给孩子治病,我们吃什么啊,您说是么,妈。”母亲强颜欢笑的说着。
婆婆叹了口气,她似乎觉察到什么,但又不知如何启齿。
下面该做的便是找更大更好的医院,然后带我做更进一步的检查,姥爷打遍了自己联系薄上所有老战友,军区朋友的电话,最后军区一位老首长告诉他,沈阳陆军总医院心脏技术很权威的,他自己刚从那医院做完手术出院,手术很成功。
在当时,军区医院不是谁都能进的,那得肩膀上有星星杠杠条条,要有军衔的人写介绍信才会被接纳,姥爷委托在职的首长写了封介绍信,然后交给了母亲:“这是你老子我打仗时候的生死兄弟,战功无数,声名显赫,老子我也只能为你做这些了。”
拿着用钢笔工工整整写的一封介绍信,落款还有印章,母亲觉得它沉甸甸的,似乎是嘱咐,寄托,期望……
回到自己家,母亲把情况跟父亲说了,又硬着头皮到爷爷奶奶家,给他们“汇报”了情况,哪知这次爷爷奶奶的态度跟上次截然不同,不但没反对,还决定和母亲一起去沈阳带我看病。
母亲办理好停薪留职的手续,正准备带我踏上北上的火车,可母亲突发胆结石,疼得在地上打滚,那时胆结石手术需要切除整个胆囊,母亲相当于做了一次大手术,切除了胆囊,刚能下床了,她便携小扶老的轰隆隆的启程了。
切除胆囊的伤口还没拆线,母亲就抱着我,背着大包的行李和爷爷奶奶一起到了成都,母亲抱着我站在人员混杂的售票厅,买成都至沈阳的火车票,排队的时候奶奶对母亲说:“你给我们买两张到秦皇岛的卧铺票就是了,你把我们送到秦皇岛就行了,你们娘俩去沈阳吧,不用送我们下车,就不麻烦你了。”
这席话母亲听得有些哗然,但很快母亲笑着说:“好,妈我知道了。”
爷爷奶奶并不是要陪我去沈阳看病,他们只是想回秦皇岛老家。
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词语,句子来形容这对老夫妇,也许我该像母亲那样,就笑笑。
九十年代的火车车厢环境跟现在的比,那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因为人流量,抱着我,背着行李,还要照顾老人,一路端茶倒水泡方便面都是母亲一人包办,两位老人被高高的捧着,供着,到了秦皇岛,二老到达了目的地,很满意的下了火车,但是……
母亲那未拆线的伤口裂开了,鲜红的血水从伤口渗出,大概因为天寒地冻,伤口凝血很快,鲜血渗湿的衣服死死的贴在她的伤口上,她忍着剧痛,心想到了沈阳再作处理,最后昏倒在卧铺上。
我就在她的怀里,我想我感觉到了她的冰冷,我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直到我的哭声惊动了周围的人,直到周围的人找来了列车员和乘警。
列车离沈阳已经很近了,列车长通知了当地120急救中心在站台接应。
母亲,我的母亲差点死掉。
医院方在母亲身上找到了姥爷婆婆的联系方式,并通知了姥爷婆婆。
婆婆接到电话后手都在发抖,她把事情告诉了姥爷。
“老头子,尚儿在去沈阳的路上手术伤口裂开了,现在在沈阳的医院。”婆婆哽咽着告诉了姥爷。
“亲家公,亲家母不是跟着一起的么?怎么会这样?”姥爷问道。
“那边的人说只有患者和一个小孩。”婆婆回答姥爷听到这一消息,暴跳如雷,他拿起了电话接通了父亲:“莫川兴,我以一个父亲的名义命令你马上赶到我女儿身边,她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莫家别想有好下场,到了之后马上给我电话!”
“老头子,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女儿?”婆婆问姥爷。
姥爷摇了摇头说:“让她受着,这是苦,这是人生,这是生活,这是磨炼,她得自己面对,自己去走,就是爬也得自己爬过去……”姥爷说不下去了。
“可是……”
“可是她是我们的女儿,我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对她不管不问,对不对?可是她有个家,她的家还有个男人,莫川兴得担起这一切!”姥爷接过婆婆的话狠狠的说。
婆婆再也没说什么,她只是默默的念叨着,保佑自己的女儿能平安度过。
忽然间接到老丈人如此严厉的电话,父亲有点找不着北了,然后他回拨了电话,问明了具体情况,之后便放下手头的事情前往沈阳找我们。
两天后父亲感到了沈阳的医院,母亲已经脱离了危险,伤口又再度缝合了,见到父亲,母亲看着他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我不知母亲哪里来的抱歉。
父亲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父母回老家的事情。
母亲的伤口已无大碍,但需要好好休息,可是出门在外怎样都不方便,人生地不熟的,母亲还是决定尽快带我去沈阳陆军医院做检查。
父亲抱着我,母亲拿着介绍信,找到了军区医院,这里除了穿白大褂的人,几乎全是一身笔挺的军装的军人,母亲把介绍信交给门口的询问处。
“你好,我们是介绍来的,麻烦您转交一下介绍信。”母亲恭敬的对那询问处的护士说道。
那护士白了,母亲一眼接过介绍信:“等着啊。”
几分钟后,一个人穿着白大褂,身高6英尺6英寸,体重271磅的老医生和那询问处护士一起走了出来,一看那气势就知道是军人出生,他径直走向父亲和母亲。
“你好,我是你们是老首长介绍来的吧?上星期我就接到通知了,你们怎么现在才到啊?”医生伸出手和父母握手,那声音浑厚且响亮。
“哦,麻烦您了,我们在来的路上遇到点状况,所以耽搁了,不好意思啊。”母亲回答道。
“没事,病房早就安排好了,待会我让护士带你们去,这是患儿吧?”他眼神落在趴在父亲肩膀上的我身上。
“对。”母亲点头。
“你们先去病房,待会我到病房来具体了解下情况。”这个医生示意旁边的护士带我们去病房。
“你们是什么后台啊,值得让汪主任亲自迎接。”护士带我们去病房的路上问母亲。
“汪主任?那医生姓汪?”母亲问。
“他是心胸外科的权威人士了,一般都不接普通手术的,享受国务院津贴。”护士说道。
“只是我父亲委托战友开了一张介绍信,什么背景我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