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的吸吸鼻子,勉强的笑着。
“虽然这笔迹差了些,但也颇有柳体的风骨了。不过,你这字迹,倒还是真有些老十三的样子,朕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还收了个女徒弟?”
我怔在原地,看着他含笑目光中隐含的凌厉,啪的跪在了地上,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回皇上话,奴婢素闻十三阿哥书法甚好,所以私下里曾请教过十三阿哥。”波动的心弦尚未平息,心湖一阵轻颤。
“哦,倒是个上进的孩子,看来罗察可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啊!”他沉声说着,听不出情绪,而我,只是默默的跪着,懒得再开口。
离开乾清宫,我无精打采的往住处走着。路上偶尔路过几个宫女太监,我甚至可以听到后面传来的窃窃私语。
是啊,自从来到了这里,我也不再像永和宫一般的小心翼翼,反而活出了真性情。除了康熙以外,对待任何人,我皆是自然神情,高兴便开怀,低落时也不愿搭理人,将自己回复到现代时那般,淡然处事。
我知道,私下里,他们都说我攀上了高枝,有弘皙帮我撑起了一切,或嫉妒,或嘲讽,或不屑,种种神情,鲜少的关心,我皆不在乎。
我的生活,不需要任何人来证明!
慢慢的走着,想着近来生活的种种。临近处所,心口却突然传来阵阵的疼痛。我大口的呼吸着,想要逃避那股窒息感,然而,恐怖的黑暗却仍是如影随形的笼罩着自己。
惊颤的身体,连忙抓紧路旁的树干,等待着黑暗的退去。
可是,为什么心口却如此的憋闷呢,仿佛一块巨石狠狠的压在了胸口,扼住了我的呼吸?为什么,为什么心会这么痛呢?
不是说要淡然的遗忘么,不是说……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一味的逃避,只会让情绪在爆发的瞬间吞噬了自己!
忽然间,万千个问题席卷了脑海: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要来到这里?为什么我要遇到他们?为什么我要低人一等的伺候别人,听命于别人……为什么连选择的权利都不给我!
情绪顿时崩溃,我大力的垂着树干,好似,只有这般,靠着身体传来的阵阵刺痛,才能忘却心底的揪痛。
眼泪如倾盆大雨,顺着眼角,划过腮畔,在唇齿处留下了浅浅的苦涩,倘入衣襟。沁凉的泪水,似是冰钻一般,狠狠的扎进心口,刺出了滚烫的血液,顺着伤口,溢出!
鲜红的血水,浸染了晶亮透明的泪水,将眼前染成了片片的红……
“啊……我不要……”泪水不知何时早已无法控制,我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家的方向,只能无力的抱着树干,任泪水淌干。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在看,我只是,想要放肆的,哭一次;只想放下一切坚持,任性一次;不是完颜凌月,不是夏盈盈,只是一个承受不住压力的女人!
为什么我会有如此多的委屈?
仿佛是要哭尽踏入清朝以来的所有彷徨,我迷失了自己……
“盈盈……”
是幻觉,听着他温柔依旧的声音,指甲狠狠的扎入了树皮之内,感受不到疼痛。我只知道,有更深的痛,需要借此来忘记。
“盈盈……”
身体瞬间被一股强势的力量拐入怀中,我僵硬着双臂,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不知道你会……”他的手轻轻的拍打着我的背,一如既往的温柔,一下一下的安抚着我。
“胤祥,我好难过!要怎样,要怎样才能……”忘记你,要怎样才能停止心痛!
忘记你,我真的做不到,即使想要潇洒的将你放入心底,都是那么的困难!你的声音,你的笑容,你忧郁时落寞的眼睛,你惊喜时溢满盈彩的双眸……无论是哪样的你,都深深的埋在了我的心底,但是,我却不能任由自己活在你给的记忆之中。因为,我们终究要面对着现实!
真的到了这一刻,我才发觉,我做不到最初设想的那么洒脱。本来以为,可以留有美好的回忆,是一种幸福,然而,体会过绚丽的美好,又怎会甘于生活的平淡与乏味?是不是,无形中,我现代的思维,伤害了自己,也狠狠的伤害了你?
“对不起……”他猛地扣着我的头,将我狠狠的压入怀中。
“胤祥,我好喜欢你,好喜欢的,可是,我又是谁呢?谁能告诉我,我是谁!”埋在他的胸口,我任由泪水倾洒,只想抓住这片刻的温暖。
在这里,我要扮演的角色,是什么?
泪水浸湿了他的前襟,我哽咽着,剧烈的咳着,似乎是要咳出心肺一般,猛力的咳着,直到身体止不住的轻颤,直到呼吸哽住了。
“盈盈,盈盈?”焦急的声音,慌乱的眼神,找不到平时的儒雅,望着近在咫尺的他,我为什么却觉得远在天涯呢?
逃避的,是心么?
黑夜渐渐的取代了黄昏,漫漫的夜色渐渐的笼罩了紫禁城。而乾清宫旁的某个角落,我们却用泪水洗刷着无言的悲哀。
……
“身体好些了么,前些日子皇阿玛派我和四哥出京,在路上听闻你大病了一场?”听着他胸口强劲的心跳声,眼睛却渐渐疲惫,好似连日来的倦怠终于在今日发作。
“嗯,已经好了!”只是,身体好似比以前差了很多。
梦终究会有醒的一刻,而我,只想抓住这个放纵的瞬间!
明明身体很累,可是头脑却渐渐的清晰,指尖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襟,然而仍然觉得指缝中流失了什么!
忽然间觉得我们的爱情就像流沙,每当我攥得越紧,却越觉得它,反而流失的更多!是我太过苛刻了吗,才让我们的爱情流失的这般快?
胤祥,我们之间,是我的自私毁了你的幸福;还是,你的执著,牵绊了我淡漠的心;抑或是,冥冥中,一切早已注定,让我们相遇、相知、相恋,却不能相守……
究竟,是命运选择了我;还是我违逆了命运?而完颜凌月的命运,又究竟是怎样的呢?
有时候我常常在想,如果康熙三十八年的那天,醒来的时候,我不是完颜凌月,而是尚书马尔汉的女儿,是不是,我们之间,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波折?
如果康熙三十八年的那天,醒来的时候,我们只是一对平凡的夫妻,会不会,我们会甘于清苦的活着?
如果康熙三十八年的那天,醒来的时候,我不是满人,只是一个汉家的女子,会不会,就不会如此的心痛?
如果……
……
如果没有如果,我仍是那个在故宫星巴克喝着咖啡的淡漠女人,是不是,就不会经历这番痛彻心骨的爱情?
如果可以选择,我会拒绝沐锦的那些清穿书,拒绝清朝的历史。我情愿,从来不知道,历史上曾经有人叫爱新觉罗胤祥,我宁愿不知道你会是有名的怡贤亲王,我宁愿,守着我淡薄的历史知识,度过我平淡的一生……
可惜,没有如果——
琴彩出众
不知不觉地,我迎来了在紫禁城内的第二个春节。
十二月二十九日,临近岁暮,康熙帝亲往太庙行礼,谓大学士曰:“从来祭祀,登降起立,莫不如常,这次行礼将毕,微觉头眩,朕之身体稍逊于前,于此可见。”
正是因为如此,也给了我一个更加亲近圣颜的机会——不时的给康熙按摩以减轻他的疲劳。
不知是因为弘皙的缘故还是我真的很得康熙的缘,康熙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好,对我偶尔的恍惚也从不会说些什么。尤其是上次写过那两句诗句以后,他看我的眼神更是不一般。闲暇的时候,甚至会出些古诗词来考问我,而我,只能凭借着教的几年中文,马虎的蒙混过去,至于一些难度高的,也恰巧弘皙在场,化险为夷。
不过,康熙对我的数学天赋可是相当的满意。这起源于一天深夜,他坐在案前,久久不曾变换姿势,双目炯炯的盯着一张纸。而我,在李德全的紧迫盯视下,不得不壮着胆子,让他早些安置,所以,也无意间瞟到了困惑这位帝王一晚的难题。
这道题,说难不难,但是问题是他们并没有系统的学习过数学,所以自然在解题思路上就会受到一些干扰。
我旁敲侧击,状似不经意的说出一些,在他惊讶的目光中,协助他解决了这道难题,而他,在看向我的眼光中,就多了一种神秘的探究。在日后的生活中,便会有意无意的拷问我数学方面的问题,我当然不会让他失望。
“你学过这些?”一天,康熙不自禁的问出了声。
“回皇上话,奴婢只是觉得熟悉,或许奴婢在南方生活时和洋人学过。”我小声的说,仔细的看他的脸色。
“嗯。洋人的这些学问,高深着呢!”他看了看我,拿起了一旁的书,我瞟了瞟,是本几何书。
“你解题的方式,朕觉得熟悉的很,老十三好像就经常那么做。”久久,在我以为他沉浸在书卷中时,他猛地说出一句让我惊颤当场的话。
胤祥……
心底一阵钻心的痛,一抹伤感迅速的自眼底划过,而在我抬头的刹那,唇角却是挂着适度的微笑,一如往日的我一般。
原来,面具一旦挂在脸上,久而久之,便会形成了自然,保护自己,成了我生活的目标。
亦步亦趋的跟在康熙的身后,在清晰的静鞭响彻后,步向乾清宫。除夕家宴,上次参加是谨慎的站在德妃的身后,而这次,我却仿佛站在了光环的中央。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锃亮的地面,折射出万千光亮,瞬间将乾清宫变成了白昼一般,清晰的映照出每一个人的面孔。一旁女眷处是争奇斗艳的如百花般娇艳美丽的绚烂,另一旁则个个神采奕奕,沉稳自若,众帅哥形成一幅美妙绝佳的画面。
看着地上跪下行礼的片片人群,我微微的蹙眉,抿着唇小心的观察着,快步的在中央走过。随后和绵玉一同,恭敬的站在康熙身后的两侧,目不斜视。
“都起来吧,这是家宴,大家自在些。”康熙大笑着说,脸上挂着愉悦的笑容。
我暗啐,每年都是这一句话开场,难道他就不嫌烦吗?
不过,或许只有我这么想吧!他们毕生追求的,或许说是现在急需的,不就是我眼前的人的一句赞许,或是一个鼓励嘛!如此众多的人来分享他的欢与悲,是幸抑或不幸?所以,注定了他们当中的有些人失望而归,也注定了他们永无休止的争斗——没有一个强者会容忍另一个旗鼓相当的隐患存在的!
家宴进行中,仍然如往日一般,众皇子进酒,康熙意思的抿口酒,说上几句话,然后分发红包。女眷处小声的交谈,或是神采飞扬的巧笑,或是媚眼如丝的妩媚,众千百态,汇聚于前。
我始终低垂着视线,不时的为康熙满酒布菜,要不就尽职的充当花瓶摆设,绝对不会乱瞄一眼。然而,如芒在背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甚至连康熙都若有似无的瞟了瞟我。
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强迫自己不要乱动,不要去感应那些落在身上的视线。
倏然,我瞥到一个小公公走到了李德全的身边,耳语几句,而后迅速退离。而李德全则堆着满脸的笑容,凑到了康熙的身旁,小声的说着。
是什么事情,值得这个时候报备于皇上?
“宣,快宣!”康熙‘啪’的放下筷子,大声说道,顿时,整个乾清宫陷入一片沉静,众人莫不惊讶的抬头,看向这里。而我,也终于看到了他!
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呢?
那日的我,情绪崩溃,痛苦得仿若一个孩子,浸湿了他的整片衣襟;今日的我,重拾了现代的冷静,表情不变,神色淡然。
最终,我仍是微微的撇动唇角,迅速的瞥过他,一眼而过的瞬间,仍是看清了太多:太子爷扬着头看向门口,不时的注意着康熙;四爷眉目微蹙,目光如炬,沉沉的望着我;八爷温笑饮酒,看不清眼色;九爷歪着唇角,舒适的靠在椅背上,观察着周围人的脸色,不时的轻笑着,看向我的目光中透着激赏;十爷倒是直接了很多,瞪了我一眼,随即急切的看着门口;十三的眼神是我最彷徨的,透过他眼中淡淡的关心,却仿佛映射出心底浓浓的愧疚;十四抿紧的嘴巴,倔强的化为一条直线,幽黑的双眸,始终坚定的看着我的方向。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这众多的表情,不正是一出标准的人生吗!
随着乾清宫正殿大门的敞开,几个洋人缓缓走进,而他们身后,随从正费力的搬着什么东西。
“臣白晋,见过皇上。”为首的一个洋人站在正中,穿着大清的官服,恭敬的弯腰行礼。他并没有像大清的臣子那般行礼问安,而只是深深的一鞠躬,向一个绅士一般,有礼的说道。
听说康熙的很多西方知识都是由他那里学来的,所以,康熙对他应该是给予了特别待遇的吧!我想。
“免礼。”康熙摆手,眼神颇为期待。
“皇上,这次臣与几位传教士一同前来,主要是想要向皇上进献一件乐器。”白晋的中文有些生硬,甚者个别的地方发音不太标准。
几个洋人在白晋的示意下纷纷以西方的礼仪行礼,我看了看康熙,他的脸上并未露出不快的神色。
“哦,是什么乐器,快让朕看看。李德全,赐坐!”
“回皇上,这件伟大的乐器叫Piano forte,它的声音如诗如画,美妙动听。况且这架Piano forte是才从法国运送过来的,其声音,要优于以往教堂中摆放的。所以,臣等特意连夜送来,想要在这喜庆的节日里,进献给皇上。”
Piano?钢琴?
我瞪着后面的乐器,搬运的随从才刚刚离开,也显露了它的真实本色。纯黑的颜色,摆在宽敞明亮的乾清宫中,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大殿之上的所有人,无不目带稀奇的看着,不明白这‘庞然大物’如何弹奏出动听的乐曲。
“皮什么弄?”一旁坐着的太后,有些疑惑的看向康熙,出声问着。
“回太后,是Piano。”白晋尽职的说着,无奈在发出‘钢琴’两字的时候,仍是用英语表达的,所以,太后仍然蹙着眉头,嘟着嘴念着。
“白晋啊,既然你说它奏出的声音如诗如画,美妙动听,那就赶快为朕演奏一曲,也让众人一饱耳福。”康熙笑着在太后身旁耳语,抬头后,如是说道。
“这……臣遵旨。”白晋起身,走到另一位洋人身旁,低头交谈着。
而我透过余光,瞟到了那人的样貌,身体顿时一怔,陷入了紧张——居然是神父。
恰巧的是,神父的目光,居然与我不期而遇!霎时,他的眼中顿时溢放出强烈的光彩,拉着白晋的手,兴奋的说着什么。
我连忙以眼神制止,不过,就像语言不通一样,他显然没有看懂我的眼色。
我有些认命,坦然的迎视白晋骤转的猜疑的眼神,微笑恰到好处的凝住。
“皇上,洪若翰告诉臣说,您身后的小姐能够用Piano演奏美妙的乐曲。所以,不知是否……”白晋小心的看着康熙,终于成功的将众人的视线引到了我的身上。
“哦?我身后的,是绵玉还是凌月?”康熙笑着,分不出喜怒。
“是那位小姐。”白晋指着我的方向,我脚下微动,但仍是稳住了步伐,面无波澜的看着康熙。
“凌月啊,你会弹奏它?”康熙侧头,静声说道,宽阔的乾清宫,仿佛听到了他的回音一般。
我沉思略想,终于点头,道:“奴婢会弹。”
“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