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月舞清风(清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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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月舞清风(清宫)- 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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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坐了那么久,该活动一下了。”唇角微抬,我轻轻的牵起他垂在两侧的手,冰凉的掌心,因长久握鞭而布满裂痕。 
  “爷,您到车里歇会儿吧,赶了那么久的路。”小李子欲言又止,被胤祯瞪后,闭嘴垂头到一旁站着。 
  胤祯不语,将我带到一处背风的角落,小心的将披风裹于我的身上,目光直直的射在城门之上。炯炯目光中闪烁的火焰,燃烧了干燥空气。 
  不知等了多久后,刚才离开的人出现在城门之上,手中正抓着一卷明黄,“奉皇上旨意,请抚远将军着孝服,谒梓宫……” 
  景山 
  身着孝服进入景山的寿皇殿时,殿内一片凄白,早已跪满了人。 
  正前方的位置,棺木正中摆放。 
  四爷,不,应该说雍正的背影萧然而挺直,一名太监在他耳旁细语说道,他起身回首,直直的看向胤祯。 
  胤祯神情悲愤,将我往女眷的方向推了推,我侧头,扫到了久未见面的倾洛,她看到我后,努嘴指了指身旁的位置,我忙走过去跪好。 
  余光不禁扫视着倾洛,十年的时间,昔日明媚靓颜的女子,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风霜无情的刻画,细细的皱纹在眼角漾开,白皙的皮肤泛着微微的蜡黄。 
  她好似察觉到我的注视,偏头看我,眼眸中虽布着哀色,可是眼底却并无幽怨,反而透着一股浅浅的满足。 
  或许,对她来说,这十年的日夜相伴,未尝不是一种平淡的幸福。没有争斗,没有权术,有的只是夫妻之间的相濡以沫。 
  身后的动静打断了我的冥想,我在低头的瞬间瞟去,只见胤祯双膝着地叩头,双臂微微的颤着,好似强自压抑着什么,却并未开口说话,也并无上前之意。 
  顿时,大殿之上瞬间沉寂,刚才隐隐的哭声都暗自消失。 
  雍正见此形式,上前两步,却并未见胤祯有所动静,略显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透着一股青紫。 
  我扫了扫其他人,这个时候,谁也不敢贸然进言,全都低垂着头,或擦眼,或掩唇。 
  心底一颤,我着急的看向胤祯,却看到雍正身旁的一名脸熟的侍卫忽地走到胤祯身旁,拉扯着让他上前。 
  心底暗叫不妙,胤祯连月来的愤怒正找不到宣泄的出口,此人上前,不是自找死路么?! 
  还没来得及我反应,胤祯脸色瞬时一变,漆黑的目光中燃起熊熊大火,厉言怒骂着眼前的侍卫,并疾步走至雍正面前,扬声道:“我本恭敬尽礼,拉锡将我拉拽,我是皇上亲弟,拉锡乃掳获下贱,若我有不是处,求皇上将我处分;若我无不是处,求皇上即将拉锡正法,以正国体。” 
  顿时,雍正大怒,扬起的右手指尖轻颤,“此乃皇考大事,你竟然大闹灵堂,你眼中还有祖宗吗?如此的心高气傲,实乃不忠不孝之举!” 
  我心底一急,胸口顿时一阵窒闷,忙捂嘴,掩住咳嗽之声。 
  “我不忠不孝?你又敢在此对着皇阿玛发誓,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倘若你继位登基,何必封闭九门,禁止任何人出入,如果你——” 
  “允禵,你闭嘴。”八爷猛地扬头开口,脸上神情变幻莫测,呼出的名字却让我蓦然怔住,“皇上,十四弟一路从甘州驰马归来,定是心神力乏,疲劳、悲痛至极,所以才会口出浑话,还请皇上——” 
  “八哥,你不用向他求情。今天既然来了,我就要当着皇阿玛的面问个清楚,看看……” 
  我着急的想要起身,却被身旁的倾洛强拉住身子,拉扯之间,忽觉大殿的悬梁蓦然旋转,眼中对立的身影渐渐模糊,在我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眼前一黑,伴着骤然响起的呼喊声,失去了知觉。 
  眼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我摸索着前进,却仿佛踏入了迷宫,怎么也走不出去,找不到一丝光亮。 
  踌躇的站立在原地,平息着脑中纷乱的思绪,隐约中却好似听到熟悉的声音,正声声的唤着“盈盈”,那般急切。 
  寻着声源,我慢慢挪步,入耳的声音愈见清晰,不禁大喜,然而才走出几步,心口却猛地一窒,脚下一个踉跄,猛地跌了下去。 
  惊吓袭来,我倏地睁开眼睛,望着入目的床幔大口的喘息,额头上的汗液滑下,只觉寒凉。 
  “月儿,你醒了,哪里不舒服?” 
  侧头看去,胤祯坐在床畔,一脸的担心,焦虑的眼眸泛着红红的血丝。 
  我虚弱一笑,却仍觉得身上寒凉至极,微微动身向他靠去,“有点冷罢了。”话落,他利索的退衣钻入被中,轻轻的揽着我的背。 
  “昨天看到你忽然昏倒,险些吓坏了我。早就嘱咐你路上勤加休息,你却偏要胡思乱想,一点——” 
  “胤祯,昨天他……你们……”到了口边的话,却不知怎么说出。 
  他忽地笑了,温暖的唇落在我急切的眼眸上,“还能怎么着,削王爵,降固山贝子。”他不屑的哼声,漫不经心的说道。 
  我想要劝他不要再和雍正作对,却忽觉没有立场。我不是这棋局中的人,当然无法理解他的切身体会,所以,我没有权利去劝阻他抑或是用我的思维去要求他。这个中的谜团,只有等到他自己解开时,才是真的拨云见日。不然即使他今日怜我、惜我而放弃了自己的坚持,难保他日想起之时不会怨我。 
  “胤祯——” 
  “哼,以后就该叫允禵了。”他忽地打断我,语气嘲讽,而后温声劝说道:“别说那么多了,你赶紧喝药,好好休息。我老了,以后可不准这么吓我了!” 
  我磨蹭了半天,让他连哄带骗的才肯将药喝完,看着他脸上渐渐浮现的温暖笑意,心底渐渐放松。 
  “胤祯,你永远是我的胤祯!”我郑重的开口,而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嫣笑着急于献宝,“刚才昏睡的时候,我好像听到默语的声音了。”勾着他的腰,我依偎在他温暖的怀中,讲述刚才的梦境。 
  “默语?”疑惑声在头顶响起。 
  “就是我的双胞胎妹妹啊,我们的心灵感应很强的。”也许是面对这里的局势,心底压抑过久,听到默语的声音后,我却急切的想要向他分享,然而,“胤祯,你怎么了?” 
  贴近的身体猛地一震,他忽然紧紧的扣住了我的手臂,竟然忘记了轻重,“月儿,你累了才会胡思乱想,赶快睡吧。虽然遇到皇考,但是太医说你身体极虚,心力疲乏,近段时间不适宜活动。皇、上已经准了,所以你要静心修养,不要让我担心,好吗?” 
  唇口微动,最后却化为浅浅的微笑。 
  因为明白,因为了解。 
  深夜里,虽然有他的体温,却仍是有些睡不安稳,脑中总是混乱的出现很多画面,却一幅也无法抓住。 
  “月儿,你是我的,只是我的!” 
  耳畔依稀响起零碎的话语,不知是梦境里的碎片,还是耳畔低沉暗哑的轻喃。 
  因为今年的皇考之事,宫内未行新年庆贺礼。 
  或许真的是上了年纪,这一次的大病,却让我有些力不从心,也不再像先前那般,吵闹着要出去。现在的我,只想安静的躺在床上,闲暇的时候就翻出珍藏的画册,细细的翻看。弘明的那本,在上次回京的时候,作为成婚之礼,送给了他。我还记得他翻开时难掩惊讶的神情,那般的震惊。 
  是啊,这些都是我私下画的,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他们看到画册的时候,恐怕记忆还不全呢! 
  手中的这本,是弘暄的画册。 
  三岁时的他,第一次突显小小霸王的本色,叉腰站在院子里,因为胤祯不肯带他出府,噘嘴对峙。 
  那晶亮的眼眸,生动的模样,仿佛昔日历历重现。 
  “咦,原来真的有我的啊!我还当哥哥骗我呢!”惊讶声传来,手中的画册顿时不翼而飞。 
  “你怎么进来不敲门?”抬头,怒视着面前嬉皮笑脸的弘暄。 
  “我敲了,是您没听到。额娘,这个真的是我吗?”他蹲在榻边,指着画里面的小人儿问着,清朗的容颜映满了不可思议。 
  “除了你还能是谁,本来打算等你成婚时再给你的,谁成想被你发现了!”我闷闷的说,附带瞪了他一眼。 
  他不是今儿个进宫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今儿来就是为了这事儿,前几天无意间在哥哥书房里发现他有一打这样的画册,我还以为额娘偏心呢。所以今儿特意来问问您。”他就像见着稀世珍宝一般,将我放在一旁的画册连忙敛起来,抱到了桌上细细翻看。“额娘,你这是怎么画的啊,跟真人似的!” 
  懒得理会他的咋呼,我兀自闭眸休息,弘暄毕竟是弘暄,一个人也自得其乐,喃喃自语。 
  “额娘,皇上前些日子让九伯父去西宁,说是阿玛现在京城,归期未定,但是西宁不能无人驻守。可是,九伯父过去不也是一个样么,他又不如阿玛会打仗。况且,九伯父要是走了,以后谁给我新鲜玩意儿啊?不过,幸好九伯父一直拖着,没有回复。” 
  弘暄暗自笑着,目光早就扎在画册里。听着他的话,我的眉头却不经意的拧起。弘暄从小就玩儿性大,对朝里的事情懒得用心,而我也乐得让他轻松。 
  “前些日子,因为已逝的庄亲王无嗣,所以皇上让十六叔袭庄亲王爵。” 
  …… 
  …… 
  唇角的笑意渐渐扬起,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懒懒的。 
  这个弘暄,说他成熟吧,偏偏玩性甚强;说他顽劣,可偏偏又是这般贴心。他一定是看我闷在府中近两个月了,所以才故意跑到我这里打诨,哄我开心。 
  “对了额娘,上个月我进宫给奶奶请安时,碰到了一个穿亲王服饰的人,但我却从来没见过。那人看了我后,愣了半天的神儿呢,后来他居然认出我来。额娘,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出名呢!原来他就是十三伯啊,以前听哥哥说起过……不过,他可不像阿玛这般年轻,感觉竟比九伯父还要年长。”喃喃的话音越来越低,最后,便只剩下纸张的翻动声。 
  比胤禟还要苍老么? 
  即使他现在荣宠不断,即使他贵为怡亲王,可是,那段晦涩的过去,却永远的刻在他的心尖,烙印永不退去。 
  十年的光阴,即使我可以保他府上的生活充裕,可是,他寂寥而压抑莫名的心,又怎能释放?   
  百年不倒   
  初春的时候,身上顿时觉得轻了很多,终于不再病蔫蔫的样子了。不过,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句老话,一点也没错。 
  大病初愈,第一件事便是到永和宫给太后请安。 
  现在的德妃早已失了以往的那份淡然、从容,见到我来请安后,忙紧紧的拉着我的手,眉眼间透着淡淡的愁容。 
  一年的时间,却让她的发间平添了许多斑白,昔日贵妇般润滑的皮肤,透着微微的涩黄,精神也愈发不济了。 
  “太后——”身旁一个陌生的宫女端着托盘走过。 
  “谁是太后,下去。”德妃忽地侧头,双眸中射出两道厉光,吓得她顿时跪在地上,颤着身子。 
  “你们都下去吧。”眼看着德妃的脸色苍白,我忙挥手摒退了周围的宫女,扶着德妃到一旁休息。 
  “额娘,您要多注意身体。”回来这么久了,或多或少的也听到了一些宫里的事情。 
  雍正登基的时候,按照惯例,雍正应“诣皇太后前行礼”,礼部奉他的旨意,提前一天将当天的仪注启奏德妃知晓,而德妃却以“皇帝诞膺大位,理应受贺。与我行礼,有何紧要” 为由,拒不接受雍正给自己行礼,害得登极大典差点都开不了场,使得雍正朝的第一次嘉礼这么大煞风景的开场。 
  雍正即位后,德妃便被尊为皇太后,诸大臣为皇太后上徽号,而她却执意不允,亦不肯从永和宫搬出,移居到皇太后居住的宁寿宫。至此,这对母子的矛盾愈演愈烈。 
  瞧着面前略显憔悴的德妃,我的唇角始终紧紧的抿着。 
  我了解,德妃的这般刁难,主要的原因便是胤祯。她最疼、最宠的小儿子,瞬间自巅峰跌落到谷底,做娘的怎能不疼? 
  而雍正,以他的性格,至亲的额娘越反对他,却会让他变本加厉的加注在胤祯的身上。这轮死循环,要怎样结束? 
  “我自个儿的身子自己清楚,先皇去了,我还有什么留恋的?我就是放心不下胤祯啊!”德妃神情悲伤,眉峰紧蹙,收紧的指甲刺入了我的皮肤内,一阵刺痛。 
  “额娘,胤祯现在身体挺好的,就是每天忙了些。”我连声安慰,因为我前段时间养身体,胤祯的事情,府中的所有人都对我三缄其口。不过,胤祯的脾气我是最了解的,他那么倔强的性子,定是要和雍正闹到底。 
  踏出永和宫,我不急着朝宫门走去,反而沿着宫道慢慢走着,伸出的指间不经意的摩擦着宫墙。 
  只有你们不会改变,经过三百多年的洗礼,也许沧桑,也许褪色,但却依然屹立着,供无数的人参观、游览。 
  如果我在这上面留下痕迹,三百年后,可否看到? 
  脑中忽然闪过这样的想法,我飘忽的笑了,然而抬眼的瞬间,笑意却凝在脸上,僵住。 
  这还是我印象中的胤祥吗?我知道他的容貌改变了很多,也听过弘暄的话,可是,再多的言语,却不及亲眼看到来得震撼。 
  斑白的两鬓,掩不住的风霜;昔日俊朗如玉的面容,却横着细细的皱纹,即使他浅笑的面孔仍是那般温暖,可是却风华不再;极力挺直的背脊,微微的躬着,细看之下才会发现,那是因为他的右腿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 
  “胤祥。” 
  开口,却不知要怎样继续,眼底氤氲,湿润的睫毛眨动,隐约中我好像看到了凝结在上面的水珠。 
  他却忽地笑开,那般的笑颜,吹散了宫内密布的阴寒,“真好,现在只有你这般唤我了。”轻浅的呢喃,顺着淡淡的清风,幽幽的飘至耳畔,似叹息,似满足。 
  睫毛再也无法承受重量,湿润打在了脸上。 
  “你别哭啊,那么大的人了,让人看到会笑话你的。”极尽温柔的笑语越来越近,然而,他伸出的手却止在了半空。 
  望着那修长的手指,我微微的怔住,思绪倒转,仿佛回到了许久之前。 
  我好像越来越爱回忆了,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呢! 
  “给,擦一擦吧,风大,会伤了皮肤的。”近在眼前的面孔渐渐模糊,然而黑亮的眼神却愈加明显,我迟疑的接过他递来的手帕。 
  “盈盈,劝劝十四弟吧。四哥……也不容易!”极低的话语漂浮,墨蓝色的朝服翩然自眼角闪过,轻重不一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待我回神的时候,他却在十几米外正要弯身上轿,看到回眸的我,忽地笑了。那一刻,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模糊了我的视线。 
  看来轿夫一直躲在不远处,因为胤祥的腿疾,所以雍正特准他在宫内乘轿。这是多高的荣耀,可是他却仍是秉着性子,小心谨慎的样子。 
  轻吁口气,我沉淀着思绪。清凉的寒风打在脸上,一阵刺疼,忙以手帕轻拭脸角的泪痕,不经意的一扫,却狠狠的怔住。 
  上好的丝绸面料,柔软顺滑,却泛着不自然的白色,那是经过反复洗拭才会出现的颜色。某些地方甚者微微的脱丝,但却以笨拙的丝线缝补着。然而这些都不是引起心疼的原因,因为—— 
  “小姐,手帕上绣什么好呢?牡丹,杜鹃,还是海棠?” 
  “一个‘盈’字便好,笑意盈盈的‘盈’。” 
  矗立寒风,蓦然黯然,风干了泪水,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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