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狗剩地话在辜连城心里激起几丝涟漪,从来对身边的一切都觉得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长乐郡主头一次觉得有所愧疚,今日的事说起来好像真的是自己不对,虽然这个臭小子也有不对的地方!
想到这儿她不再说话,而是顺着被勾破的地方,从自己宽广的袖口撕下好几条布条来,然后拿着这几条东西,不顾狗剩的抗议在他脸上臂上努力的缠着。
这位郡主大人哪里伺候过人,更甭说处理伤口了,反倒是越帮越忙,指甲不时刮到伤口,疼得狗剩直吸凉气,便是那几条布也缠得稀奇古怪,亏得这夜里人不多,否则非得叫人笑死不可,在回淳郡王府的路上狗剩憋了一肚子的气。
到府门前,恰好遇到在府里等的着急准备出去找他们的辜无惜等人,连理亲王也在,看到辜连城回来,诸人皆是大大松了口气,理亲王亲自从狗剩背上接过辜连城抱入早等候在一边的暖轿内,至于大夫自会有人去请。
理亲王在与辜无惜说了几句话亦上了另一边的轿子,在经过狗剩身边的时候冲其颔首道了声谢。
辜无惜略问了几句后,便让人带其去房中休息,无惜则去风华阁通知阿妩,让其可以放心。
在得知狗剩和辜连城平安归来后,阿妩终于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长舒一口气道:“亏得没事,不然可真不知怎么是好了。”
无惜也深有同感,握了阿妩的手道:“可不是吗?连城要是还不回来,理亲王怕是要翻过整个京城来找了。”
“郡主有如此疼她的父亲是她的福气。”言语间她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却不便在无惜面前表露出来,只得强颜欢笑道:“妾身这里没事,殿下不必在这里陪着妾身。”
“这么快就想赶我走了?”无惜似笑非笑地抚着阿妩的脸颊,未已又将她拥在怀里柔声道:“今夜我不走,就在这里陪你。”
“妾身不方便……伺候殿下!”阿妩红着脸声似蚊吟地说着,无惜坦然一笑,目光温澈如有流水淌过:“我知道,我就这样抱着你睡。”
夜凉如水,然锦帐之内却是温暖如春,阿妩伏在无惜的胸前,听那沉稳的心跳响彻在耳际,心是无比的安定宁静。
无惜在她颊边轻啄了一下道:“还没问你呢,狗剩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准备怎么安置他,是就此遣他回家乡吗?”
“若不如此,还能怎么样?”阿妩的声音略有些伤感,狗剩可说是她自小最为亲近与倚*的人,便若亲哥哥一样。
无惜搂紧了她道:“那也不尽然,狗剩身俱一身好武功,在农田打杂中荒废了不免有些可惜,而且你一人在京难免会想家,狗剩与你自小相识,有他在这里也好稍减你思乡之情。”
第二十五章 心难测(3)
“那殿下的意思是……”阿妩对无惜的话甚不解,只听得他又说道:“狗剩不是有一身好武功吗,那就让他在王府里做个护卫,待我寻得时机给他补个四等侍卫,虽说是最末等侍卫,但好歹也是正经的从五品武官,远比种一辈子地要强得多。”
其实还有另外一重意思他没说出口,这样安排对狗剩固然有好处,对他自己也同样,他一心想在朝中立足,但手下能用的人实在太少,狗剩既然是阿妩的玩伴,又是乍到京城,那应是可以信任之人。
阿妩被无惜这个两全的意见给说动了心,但具体要怎么样,还得看狗剩自己的意愿,阿妩亦只能尽力而为。
翌日,阿妩派人将狗剩请了过来,先是问了几句昨夜的事,狗剩一说起这个气就不打一处来,说了好一阵子,阿妩一直浅笑着听他说,由得他发泄完了才将无惜昨夜的打算讲了出来。
“狗剩哥,就如殿下所言,你是愿意空有一生武艺在田野间放牛种地,碌碌无为的过完一辈子,还是留在京中用这身武艺为殿下做事,殿下说过,他不会亏待你,只要你真心办实事,莫说是四等侍卫,便是三等二等,也是指日可待的,待到那时,便可光宗耀祖,想必柳叔柳婶也会以你为荣!”阿妩娓娓道来。
狗剩听完后并未立刻回答只一味盯着阿妩瞧,良久方道:“那你呢,阿妩。你是希望我留下还是离开?”
“我……”阿妩垂下眼帘抚着腕上通透的碧玉镯子低低道:“从私心上说我自是希望狗剩哥能留下的,因为有你在,我便不是孤身一人!”说到最后,她眼睛微微有些湿润,不待狗剩说话。她忽又笑道:“当然,最后还是要狗剩哥你自己来做决定!”
阿妩话音刚落,便见得狗剩展了再诚挚不过地笑:“你想我留下,那我便留下,阿妩,我永远都不会违拗你的意思!”
“狗剩哥……”阿妩岂会听不出狗剩深深压抑在平淡语调下那炙热如火的情意,既有感动又有难以承受的伤怀。
这份情意她注定没有回应的一天,这一点狗剩心中何尝不知。但是他依然没有任何犹豫与后悔,一切地一切皆以阿妩为最优先的考虑。
尽管狗剩没有读过什么书,尽管狗剩只是一介武夫,但这并不妨碍他拥有最真切纯粹的情意!
不是占有,不是得到,而是尽一切努力,只为如她所愿……
流淌在室内的静默,让两人都极是不自在,阿妩轻咳一声婉道:“既是如此,那狗剩哥你要不要先修书一封告之柳叔与柳婶。免得他们牵挂?”
狗剩挠挠头,一副为难至极的样子,惹得阿妩好生奇怪,一再追问他才吞吞吐吐地道:“唔……这说是应该说。但是……字……它认得我,我不认得它!”
阿妩掩嘴一笑,了然道:“狗剩哥,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以往我还在福州的时候每次回家可都有教你认字,虽说不多,但写封家书还是可以的,眼下看来。敢情你压根儿就没记着。”
狗剩急急否认:“哪有,你以前教地我都记在心里,只是后来你来了京城,没人再教,渐渐的都疏下来了,可不能怪我。”
“好了。不承认就算了。我现在就帮你写,然后派个人去福州送信就是了。”阿妩没有再取笑狗剩。而是移步至桌前铺纸研墨,略一沉吟便提笔疾书,不消多时便写好了一篇家书,字字清秀娟隽,狗剩在旁边瞧着那些跟蝌蚪似的小字,只觉得个个都长的差不多模样,除了以往记住的一些简易字外,其他都不认识。
阿妩将信封好后,唤流意进来,让她将这信交给送信的人,为妨有人偷看她并未在这信里提极任何不应该说的事,只交待了一下狗剩在京中谋到了一个好差使,暂时不能回福州。
目送流意出去后,狗剩从灰布衫中掏出一直贴身收藏在胸口的布包,打开来一看,却是一叠形状完整的枫叶,艳丽的红如跳跃地火焰一般,点燃了阿妩的眼,她伸手接过,话音里有些微的颤抖:“你……你昨夜里出去便是为了采摘这些吗?”
狗剩腼腆一笑点头道:“是,原先摘的在牢房里时没了,明日便是十一月十一,亦是你地生辰之日,我便想赶在之前再摘些回来,阿妩,这些都是香山上的红叶,你喜欢吗?”
阿妩握紧了手中的布包,感动地道:“喜欢,狗剩哥送的东西,我怎么会不喜欢,谢谢狗剩哥。”笑在颊边不住蔓延,那样无限的欢喜,便是冰雪亦为之消融,而这对狗剩来说亦是最好不过的谢礼。
正当阿妩意欲将布包中的枫叶收入柜中时,门突然被人打开,定睛一看,竟是辜无惜,阿妩讶异地道:“咦,殿下您怎么来了?”
“这话问得可奇怪了,难道我不能来吗?”无惜带着几份浅笑跨入屋内,瞥见狗剩及阿妩手里的东西奇道:“你们在做什么?还有这枫叶有什么用吗?”
阿妩垂下眼以掩饰浮现在眼里地失望,是啊,天底下能年年如一日般记住自己生辰的唯有狗剩一人,无惜……他虽是最亲密也是自己最爱的人,却根本不知道她的生辰,甚至……从未问过!
她不说话,狗剩却按捺不住大声道:“殿下是……曲妃的夫君,难道不知道明日就是她生辰吗?难道不知道她最喜欢的东西便是开在秋季地红枫吗?”适才几乎要下意识叫出阿妩地名字,幸好及时改过来。
无惜闻言甚是讶异,盯着阿妩问:“明日是你的生辰吗?你为什么不早些说?”
一句话几令阿妩掉下泪来,涩然摇头:“妾身地生辰不过是小事而已,殿下事务烦忙,妾身怎敢拿这事来让殿下分心。”
无惜眼眸熠熠一闪,怜惜之色在眼底一闪而逝,尽是执了阿妩的手拢于掌中,却再不发一言,似有就此做罢的意思。
他的态度令狗剩万分不满,正欲说上几句,阿妩已是瞧出了他的心思先行一步说道:“殿下,狗剩已经答允留在府中为殿下效力。”
无惜闻言既惊且喜:“是吗?那可是太好了,狗剩留在这里既可为我效力,也可略减你的思乡之情。”说到这儿他转头问狗剩:“曲妃说的话可是实情?”狗剩瞥过阿妩的脸庞,按下心中对无惜的不满,低声应是。
无惜抚掌笑道:“好,只要你好生办事,我必不会亏待你,将来等你挣个一官半职,尽可以将你父母也接到京中来安置。”高兴过后他忽而想到一件事:“对了,狗剩应是你的小名,那大名叫什么,总不成以后当了侍卫也一直狗剩狗剩的叫,听着实在不雅。”
这个话可是难倒了狗剩,他爹娘都是不识字的粗人,当时随便取了个贱名但求好养活,一直叫到今日,哪有什么大名。
阿妩蹙眉不语,这倒真是个问题,她想了想道:“殿下,狗剩家姓柳,不若你替他取个大名吧。”
见狗剩不反对,无惜便负手为他想起了名字:“姓柳……柳……”沉吟半晌,一个字突然浮上心头:“逸,就叫柳逸如何?”
“柳逸……”阿妩和狗剩重复念了几遍,均觉这名字不错,既好听也好记,逸……有洒脱轻逸之意,阿妩还特意将这个字一笔一划写了下来,让狗剩拿回房去好好学写这个新名字。
若干年后,柳逸这个名字,将为世人所知晓!(自下文起,狗剩便更名为柳逸)
这一日,无惜一直在风华阁逗留到傍晚才回去,在此期间他再没有提及过阿妩的生辰,似已完全将之抛在脑后,阿妩虽口中不言,心里难免会有所失望,待其离开后,勉强挂在脸上的那丝笑终是垮了下来,闷闷不乐地呆在屋内看庭外残花落叶。
她从来不是无惜心中的唯一与挚爱,无惜自然不会如当初待阮梅落那样待她,时时放在心里,刻刻思念不止!
去岐州看天空吗?
那是曾经无惜与阮梅落许下的愿望,那她呢,她有朝一日可以取代阮梅落,陪无惜一起去岐州看天空吗?那边的天空到底有多美?
风渐渐大了起来,卷起落叶吹掷在身上,也惊醒了阿妩的沉思,低头自绘着牡丹花的纱衣上拈起一片已经枯黄的叶,露出一丝清浅的笑,凄然冷索之色在眉宇间挥之不去。
千樱进来之时便见阿妩坐在敝开的长窗前,任由冷风吹袭,她赶紧上前关了窗,将那寒风挡在屋外,口中带着几分埋怨道:“主子,您怎能这么坐在窗前,万一要是吹伤了身可怎生得了,又不能随意吃药。”
阿妩揽一揽衣襟淡然道:“哪有那么娇贵,吹一吹风便要生病了。”
“不怕万一就怕一万,总之一切小心为上。”千樱这次是难得的强硬,一点也没有退让的意思,阿妩知她是为自己好,也没再说,只一笑置之,依她的话不再开窗。
第二十五章 心难测(4)
“对了,有事吗?”
经阿妩这么一问,千樱才想起她进来的目的,拍着自己的脑袋赦然道:“奴婢是来问主子您是否准备用晚饭了,厨房已经备好一应菜式,在炉上煨着呢,随时可以上桌。”
阿妩意兴阑珊地挥挥手:“我不饿,告诉厨房我晚些再用饭。”
千樱并没有依她的话挪动脚步,而是在一旁担忧地瞧着她,踌躇地道:“主子,您下午可是什么东西都没吃呢,怎么会不饿,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心事?我能有什么心事!”话虽如此,却未能令千樱释去忧心,阿妩见状启唇一笑道:“没事,也许是因时节的关系吧,所以难免有些伤春悲秋,罢了,叫他们上菜吧,我吃就是了,何况就算我不吃,这肚里的孩子也得吃啊,要是饿着了他,以后长大了肯定要说我这个娘亲虐待他。”
一句话说得两人都笑了起来,笑过后,千樱着院里小厮去厨房将所有的菜都端过来,自阿妩怀孕后,专为她准备的菜式里早已剔出了那些于孕妇不利的食物,大部分以清淡营养为主,大大小小共十几个盘子,有什么凤凰胎、葱醋鸡、缠花云梦肉、汤浴绣丸、水晶龙凤羔、通花软牛汤等摆了满满一桌。
阿妩食量本就不大,怀孕后胃口不佳,吃的就更少了,略挑了几口便觉差不多,正要放下筷子,在旁伺候的流意忽而道:“主子。要不要试试那个卷子,前几日的菜里好像没瞧见过,不定是厨房新做出来地花样呢!”她指的是半金色半白色面皮镂花纹卷在一起做成的金银夹花平截。
“试试也好。一路看”随着阿妩的话,流意挟了一个放在她面前的碗里,阿妩正要去挟。忽而听得外面有细碎地脚步声响起,闻声而望,映入眼帘的竟是阮梅心,阿妩乍惊之下起身道:“王妃您怎么来了?”
阮梅心拉着她一并坐下笑吟吟地道:“闲着没事,便过来看看你怎么样了,没想到正好碰上你在用饭,倒像是专程过来蹭食的。”
“王妃说哪里的话,能与您一道用饭。我求还求不得呢,若是王妃尚未用过又不嫌弃的话,便坐下一起用吧!”见阮梅心没反对,阿妩便让下人再去备一套干净的碗箸(筷)上来。
碗碟很快就摆上来了,阮梅心刚挟了一口细白的米饭,正要往嘴里送,却在瞧见阿妩碗里的那个金银夹花平截时,失了一直挂在脸上地笑,悚然变色,眼见阿妩已经将之挟了起来。她顾不得细说,挥手将阿妩的筷箸及所夹之物一并打在地上:“不要吃!”
“王妃你……”阿妩被她这异常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隐隐觉出不好:“难道这东西有毒?”
阮梅心沉重地点下了头:“虽未必有毒,但对你来说却是大大的不妙。”这句话令得所有人都煞白了脸。只见阮梅心从盘子中又夹了一个金银卷放在桌上,然后小心的将其摊了开来,只见面皮里露出些许白色碎肉末,她叫过流意,让她挟起些许碎末尝尝是什么肉。
流意依言试过,迟疑着道:“似是蟹肉。”
一听这两字阿妩立时变色,蟹肉是什么东西她自然清楚,往日里也常有吃。但是在怀孕之时,这性大寒之物却是万万不能吃的,否则极易小产。哪些东西该忌口不能吃,厨房应该早就知道的,怎么还会端到这里来,这次若不是恰好被阮梅心发现。混在卷子里的蟹肉她恐怕吃下去了还不知道。
那厢阮梅心已是面带寒霜地冷笑道:“呵。岂止是蟹肉,据我所知裹在里的恐怕是蟹腿肉。这东西对妹妹你来说效果怕不吝于麝香的功效。”
阿妩心知自己腹中地孩子此次是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抚着胸口艰难地道“这次真是多谢姐姐了,只是姐姐未吃怎的就知道里面有蟹肉?”
阮梅心拭着阿妩头上的冷汗温言道:“这道菜我以往还在阮府时就极爱吃,里面因为裹了蟹腿上的肉所以特别鲜美,咱们府里由于很少做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