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名叫动画的东西,不屑再以电视为媒体来推广。谁现在还收看电视播放的动画,似乎是要被耻笑的,“中文配音我从来不听”。名叫雷长喜的曾为擎天柱配音的老师,已经辞世。
很多杂志和作者,失去了踪影。在街角的打折小书店里找到被论斤称卖的旧作。最后五本书只花了14块钱。
泪眼矇眬中看见的沙发缝隙。
成了主打,《金三顺》中的玄彬很帅,《宫》中的信王子很帅,《浪漫满屋》让RAIN大火了一把。女主角们穿漂亮得体的衣服,耳环能在网络小铺上被广泛热卖。网上很偶尔地看见织田裕二和铃木保奈美的消息,也只是“偶尔”的“消息”。没什么讨论。
“丸子!”“然后在旁边,再刻上我的名字。”“数到一二三,一起往后转!”“抱歉要背起你的人生,我觉得太沉重了。”
你们不会懂的。
代沟是足够普通,但的确真实的说法。虽然我并不认为曾经经历过,就比没有经历过更幸福些,“不会懂”其实也谈不上有什么损失,既然每一年都有每一年投入的热点。这个世界不会因为某一代人的怀旧心够重而偏颇了原本的话语权。就像在我嘲笑着爸爸妈妈所喜爱过的那些明星眼下看来是多么不堪回首那样,他们却依旧可以进行一场温暖的感慨。
只是我没有想到的,在刚刚结束了对上一辈人的“当年”“热潮”的不屑后,很快地便看见网上有人说着“昨天看了一集《恐龙特集克塞号》,好土啊!”接着有人在下面回问“是什么啊?”
克塞。前来拜访。
原来每个人的珍藏都将在时间中流向昨日的暗光。重点不在于“珍藏”或者“时间”或者“暗光”,而在“每个人”上。
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事。
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些都是只对我们而言的事。
那些都是只对于我们而言的,很好很好的事,它们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
那些发生在很久以前的很好很好的事,只是对于我们而言。
连载结束,欢迎阅读。
黑暗源泉(二)(1)
■文/郭敬明
19
有一些痛觉来源于真实的肌体。比如从楼梯上一脚踩空之后留下的膝盖和脚踝的伤患处,在整整一天的时间里都持续传递着清晰的痛觉。起立的时候,走路的时候,蹲下的时候,下楼梯的时候,每一个活动,都会拉扯出清晰的痛来。
而有一些痛觉,来源于你无法分辨和知晓的地方。只是浅浅地在心脏深处试探着,隐约地传递进大脑。你无法知晓这些痛的来源,无法知晓这些痛的表现方式,甚至感觉它是一种非生理的存在。
无数打印好的照片从秦佩佩书包里哗啦哗啦掉下来的那一幕,在整整一个白天里,持续地在顾森西身体里产生出源源不绝的痛苦。像有一个永动机被安放在了身体里面,持续不断的痛苦。没有根源。
曾经是费尽心机终于忘记的事情,在某一个时刻,突然被点燃了。图片上,钟源那张没有表情的苍白的脸,和记忆里某种无法描述的表情重叠起来。
你内心一定觉得特别痛苦吧?尽管你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20
顾森西日记:
新的学校有很多地方和以前学校不同。课程的安排,体育课区域的划分,游泳池的开放时间,甚至食堂的菜色。一切都标识着“这是新的环境”,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在提醒着我。有时候觉得自
己像是从另外一个星球旅行过来的人,完全没有办法融入这个崭新的世界。
这个学校的树木大多以香樟为主。和以前的学校不一样。很少能够看见高大的法国梧桐。所以也很难看见以前那种朝着天空纷乱生长的尖锐的枝桠。班里有一个叫钟源的女孩子,和你很像。我并不是指外貌的那种相似,而是你们藏在
小小的身体里面的被叫做灵魂的东西。我也知道这样的说法多少显得矫情和做作。但是我真的就是这样感觉的。不知不觉又把日记写成了信的样子。用这样“你,你,你”的口气来写日记,真的
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如果真的可以给你写信就好了,很想问问你现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窗外是一片死寂一样的深夜。偶尔有亮着“空车”的红灯开过去。
睡不着。
我睁着眼睛就总是看见你最后的那个样子。
21
上完第二节课之后,班上的学生纷纷朝体育馆的更衣室走去。钟源一个人走在比较后面,前面是三五成群的女生。钟源从来不属于任何一个团体。
说不清楚是女生们排挤她,还是她自己本来就不愿意和别人那么亲近。自己一个人其实并不会感受到所谓的孤独这样的情绪。钟源反而觉得这样很清净。换上运动服,钟源把脚上的皮鞋脱下来,从置物柜里把运动鞋拿出来。钟源的置物柜上的锁已经坏掉了,不知道是谁,把锁扣从木板上拆了下来。
总是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她的身上。
课本经常不见。
自行车的轮胎经常没气。
放在课桌抽屉里的水果经常被人拿出来丢进垃圾桶里。
钟源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情。
所以她也懒得再去把置物柜装上锁扣,反正装好了,隔几天又会被拆下来。所幸放在里面的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鞋子和校服而已。
钟源把运动鞋拿下来,刚穿上一只的时候,就看见秦佩佩和几个女生站在边上咬着耳朵,眼睛不时朝她瞄过来,在碰上钟源的目光之后,赶快朝别的地方看去。
钟源把头转回来,不想去管她们到底在干嘛。总归是在议论着自己。这也是已经习惯的事情。钟源把另一只脚套进鞋子里,然后用力地伸了进去。然后就倒在地上没有起来。
袜子上几颗红色的血点,还有从鞋子里倒出来散落一地的图钉。
秦佩佩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抬起手捂住嘴巴,像是惊吓过度的样子。
她走到钟源身边蹲下来,用手握住钟源的脚,“你没事吧,我刚想提醒你,因为我在自己的鞋子里看见一堆这样的东西。”
黑暗源泉(二)(2)
说完她抬起手,把她自己的运动鞋翻过来,一堆一摸一样的图钉叮叮当当地砸到水泥地面上。
钟源痛得满头细密的汗,她抬起头,看着秦佩佩那张光滑得毫无瑕疵的脸,然后用力地一耳光甩了过去。
不过却没有打到她。秦佩佩似乎是早就知道钟源会有这样的反应,轻轻偏了偏头,避开了。她把钟源的脚朝边上一甩,然后站起来,一张脸上写着愤怒和不可思议的表情,她盯着躺在地上的钟源,不轻不重地说:“你有病吧。”
22
钟源一瘸一拐地走进学校的医务室,刚开口,就看见坐在椅子上正在换药的顾森西。
顾森西低头看了看钟源那只只穿着袜子的脚,问:“你怎么了?”
钟源没有回答,而是走到另外一个校医面前坐下来,小声地说:“老师,我脚受伤了。”
医生叫她把袜子脱下来之后,看了看那一片密密麻麻的细小针眼,疑惑地说:“这怎么搞的?”
“鞋子里有图钉。”
“什么?”医生摘下口罩,满脸吃惊的表情。
边上的顾森西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看着低着头的钟源。
窗外是体育老师吹出的响亮的口哨声。
夏天的烈日把整个操场烤得发烫。
23
上午的课结束之后,学生纷纷涌向食堂吃饭。钟源坐在座位上。脚上被图钉扎出的针眼持续地发出细密的痛来。像是扯着头皮上的一小块部分,突突跳动着的痛。
教室的人很快走空了。饥饿是最有效的鞭子,让所有学生以竞赛的速度往食堂冲。顾森西看看坐在座位上的钟源,然后走到她旁边,说:“你要吃什么,我要去食堂,帮你一起买回来。”钟源侧过头来看了看顾森西的脚,“你不是腿也受伤了吗,不用麻烦了,我不吃也行。”“无所谓的,我反正自己也要下去,你不吃可不行。你要什么,我顺路帮你一起带了。”钟源抬起头,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挺拔的少年,嘴角抿了几下,然后说:“那你随便买点吧,食堂的菜反正都差不多。”“嗯。”
顾森西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里。钟源趴在桌子上,望着空旷的走廊,正午的阳光从玻璃窗户上斜斜地地穿进来。刚才一群男生踢着足球跑过去的时候带起来的灰尘,缓慢地漂浮在成束的光线里。钟源把头埋进胳膊,眼眶慢慢地红起来。
24
顾森西到了食堂的时候,大部分学生已经开始坐下来吃饭了。窗口只有零星几个和顾森西一样晚来的学生在抱怨剩下的菜色。顾森西从窗口拿回两个快餐外带的饭盒,看了看里面卖相不佳的几片青菜和两块油汪
汪的肥肉,然后探着身子往里面说:“师傅,再加个茶叶蛋!”
秦佩佩面前那个学校统一的铝餐盘里,除了白饭什么都没有,她从来不吃学校的菜。
手边的那个真空饭盒内,是从家里带来的便当,里面满满当当的各种菜色。秦佩佩招呼着周围的几个女生一起吃,“你们帮我吃掉些吧,我一个人吃不掉等下倒
掉挺可惜的。”顾森西站在她背后,皱起了眉毛。他拍拍秦佩佩的肩膀,秦佩佩回过头来,看见站在自己背后的那个最近在女生话题里
人气超高的转校生,眼睛突然亮起来,浅浅的笑容浮起在脸上,非常好看,“嘿,这么
巧。”“钟源鞋子里的图钉是怎么回事?”“啊?”秦佩佩的笑容慢慢在脸上消失,换上了一种让人觉得害怕的脸色,“你说
什么?”“我说”,顾森西把头低下来,看着秦佩佩的脸,“钟源鞋子里的图钉是不是你放的?”
25
顾森西把塑料的便当盒放在钟源面前,然后就在后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低着头开始
吃饭。钟源转过身来,小声说了句谢谢,然后说,一共多少钱啊?顾森西埋着头吃饭,嘴巴里含糊地答应着:“不用了,没多少钱。”过了半响没听见回音,顾森西抬起头,看见钟源直直地盯着自己,顾森西问:“干嘛
黑暗源泉(二)(3)
啊?”钟源咬了咬嘴唇,说:“不用你请。我又不是没钱。”顾森西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吞了回去,“四块五。”钟源低头掏口袋。顾森西看着她的头顶,柔软的头发和一星白色的头皮。顾森西看着她沉默的样子,心
慢慢地皱起来,像是一张浸湿的纸被慢慢风干后,上面出现无数细小的密纹。“谢谢你。”钟源把几枚硬币轻轻地放到他的桌子上,然后就转过身低头静静地吃饭。
教室里有学生陆续吃完了饭回来。一个男生带着篮球走回教室,在钟源座位前面的空地上啪啪地运球。灰尘飞快地扬起
来。钟源还是低着头吃饭。顾森西站起来,冲着那个男生说:“要打球出去打,我在吃饭。”男生抬起头来看了看这个高大的转校生,嘴巴嘟囔了几下,也没说什么,带着球出去
了。
窗外的空气里响起午后慵懒的广播声。一个女孩子甜美的声音之后,就是一首接一首
的流行歌。似乎这是惟一和以前学校相似的地方吧。在十七八岁的年纪,永远都流行着同样的歌。电波在香樟与香樟的罅隙里穿行着,传递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偶尔的杂讯,吡啵的
电流声,混在悠扬的旋律里面。是孙燕姿的《雨天》。你能体谅,我的雨天。
26
秦佩佩从食堂回教室的时候,钟源还没有吃完饭。她在钟源旁边坐下来,转过头盯着钟源看。钟源继续低着头吃饭,没有任何的变化。顾森西从后面抬起头,看着前面的两个女生,之后秦佩佩转回头来,正好对上顾森西
的目光。秦佩佩回过头,用不大不小,三个人刚好可以听见的音量说:“乱嚼舌根,也不怕吃饭被噎死。”钟源停下筷子。慢慢地站起来,把饭盒收拾好,走出了教室。
27
下午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夏日持续的闷热,女生高高扎起的马尾,男生敞开的衬衫,头顶干涩转动的风扇杯水车薪地驱逐着炎热,窗外的蝉鸣让听觉变得钝重起来。小部分的学生直接趴在课桌上睡觉,另外小部分的学生认真地写着笔记。剩下的大部分的中间段的学生,强打着精神,偶尔被呵欠弄得眼眶含满眼泪。
一整个下午顾森西和钟源都没有离开过座位。偶尔脚上传来痛觉的时候,顾森西会下意识地看看前面的钟源。只能看见她马尾下面的一小段脖子的皮肤,在夏日强烈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苍白。
太阳从窗外慢慢地往下沉。
落日的余辉把黑板照出模糊的红光来。
黑板角落上值日生的位置上写着:秦佩佩。
28
最后一节地理课拖堂了。
下课铃声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窗外走廊上,无数学生嘈杂地从教室外走过。女生尖锐的嗓门混合着男生的鬼吼鬼叫,让教室里的人异常烦躁。
无论讲台上的老师多么卖力,下课铃声之后的内容,除了那非常少的一部分人之外,没有人会听得进去。
有叛逆的学生在下面清晰地骂着“册那到底下不下课”,但是老师依然在上面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
等穿着碎花的地理老师拖着肥胖的体态走出教室之后,所有的学生飞快地从抽屉里扯出书包来,然后鱼群一样地朝教室外面涌。
钟源等在座位上,因为脚上有伤的关系,她不想和所有人一起挤。顾森西看了看静静坐在座位上的她,于是本来已经站起来的身子,又重新坐回座位上。
几分钟之后,暖红色的光线下面,只剩下顾森西和钟源两个人,还有站在教室门口的值日生秦佩佩,不耐烦地抱怨:“你们两个到底走不走?我要锁门了。”
钟源一瘸一拐地提着书包走出教室,顾森西跟了过去。
秦佩佩在背后用力地把教室门关上,走廊里咣当一声巨大的响动。
29
“送你吧。”顾森西走快两步,赶上前面拖着一只脚走路的钟源。
黑暗源泉(二)(4)
“什么?”
“我说送你,”顾森西指了指她的脚,“你这样也没办法骑车了吧。我也没骑车,顺路载你一程。”
“你又不知道我家在哪儿,顺什么路啊。”钟源摇摇头,勉强露出个笑容,“我坐公车,学校后门门口有一路正好经过我家的。”
“那好吧。”顾森西把书包摔上肩膀,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走出楼道,钟源小声地说了句再见,然后朝学校后门走去。
顾森西看着她一瘸一拐的背影消失在放学的人潮里面。
夕阳像是被搅浑的蛋黄,胡乱地涂抹在天空里。接近地平线的地方,已经有摩天大楼闪烁的信号灯一闪一闪地亮起来。
走到校门口才发现学生卡忘记在抽屉里了。没有学生卡明天进学校的时候又会被门口那个的妇女盘问很久。
顾森西有点窝火地拖着依然在发痛的脚,重新爬上楼梯,朝教室走去。走到一半想起来值日生应该已经把门锁掉了。翻了翻手机发现并没有秦佩佩的号码。在走廊里呆立了一会,顾森西还是继续朝教室走。反正已经上来了,就去教室看看,如果有窗户没有关,那就还是进得去。
走到教室门口,果然门已经锁了。顾森西走到窗户外面,刚要伸手拉窗户,抬起头看
见教室里昏暗的光线下,有个人在黑板面前写字。顾森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