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 第11部分

　　“他的牺牲，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石处长缓缓说。

　　林建忙摇了摇头，他想要纠正，但没有开口说出来，只是静静地看着石处长。

　　石处长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早该想到‘蒲公英’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一次延误的诱捕行动根本就不可能抓到他，但那个时候我却心存了侥幸，从而反被他利用，诱开了我们的视线，把枪口对准他真正的目标。本来，我们这次是输定了，但在最后时刻，小黄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他的子弹，用自己的生命为我、为我们中国国家安全机关赢得了荣誉……”

　　林建被石处长的自我检讨精神所震撼，他终于打破沉默，低低地说：“石处长，你没有错，至少在你的指挥下，我们挫败了他们的暗杀计划。”

　　石处长摇了摇头，低声说：“这次的诱捕行动，是我职业生涯里一次重大的失败，我必须为此承担指挥失当的责任。但是现在还不是我交出指挥权的时候，我还要坚持到案件侦破，坚持到抓住‘蒲公英’、揪出潜伏间谍‘蓝火’的那一天。到时候，对黄晓川的牺牲、对行动的失败，我会承担一切责任。”

　　林建觉得很忧伤，为石处长而忧伤，也为这个看不到前途未来的案件而忧伤。他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恍惚地瞪着窗外漆黑的夜。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4　　　　冷酷与柔情
沉默很久，石处长突然提高嗓音，说：“小林，你还在觉得难过吗？”

　　林建有些惊异，抬起头，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石处长站了起来，沉声说从今晚开始，我要你忘掉难过，我要你打起精神来，把你所有的理性、所有的智慧都投入到接下来的侦查工作当中。

　　他的转折是如此突兀、如此冷酷，令林建呆立在原地，无所适从地望着他。

　　“你明白吗？”石处长用很冷峻的眼神看着林建。

　　林建像被他的眼神所惊醒，身子猛地站直，但还是没有做出回应。

　　“……我也要忘掉难过，这次的事我会放进我的回忆当中，你们并不知道我的回忆是一本多么复杂的书。我希望，你们年轻一代的国家安全战士，把你们的青春、激情甚至还有热血和生命，都投进这场事关我们国家尊严、声誉和安危的事业中去。有一天当我们都老了，我们再来回忆我们从前所做过的一切，就像是翻开一本写满记忆的书籍，那个时候我们再无遮无拦地去忧伤，去自豪，再去感动……”

　　“……你能做到吗？”石处长问他。

　　林建很感动，他觉得自己的鼻头已有些酸楚，但他再次惊异地发现他的眼眶是干的，好像他的泪腺已经枯竭，再没有泪水可流。

　　林建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房间。

　　这晚，林建一直在思索着石处长最后的那段话，好像那是他压抑很久情感的宣泄，直率而且饱含了真情，这是林建所听过的、他作为全省反间谍侦查工作最高主管所讲出的最至情至性的话语，一整晚上都回荡在林建的耳际……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5　　　　　吴童的妹妹
迅达集团公司，职工公寓楼501室。

　　林建从硬纸盒里拿出一件东西，交给了吴瑶。

　　“……这是你哥送给你的礼物，他自己做的，”他说。

　　是一个美人鱼拉小提琴的小摆设，美人鱼是用一片不锈钢敲出来的，小提琴是用一根长螺丝和两颗螺帽焊接一起，下面是一个不锈钢的圆形底座，边上都被打磨得光滑圆润，用料虽粗朴，做工却十分细腻，能看出来花了不少心思。

　　“你去北崮了？我哥……他，他还好吗……”吴瑶垂头问。

　　林建低低嗯了一声，说他挺好的。

　　“……前一阵，我太忙，没空过来给你，”林建又解释说。

　　吴瑶低着头接过，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眼角渐渐泛出泪光。

　　“……他，他现在怎么样了？脾气还那么大吗？”吴瑶小心地放回盒里，低声问林建。

　　林建又嗯了一声，说教导员讲他脾性改变不少，和其他学员都处得挺好的。

　　吴瑶抬头望着林建，沉默好一会，才说谢谢你，林哥。

　　“我知道，我哥很对不住你……”她呐呐说。

　　“过去的事就别说了，”林建打断她的话，站起身。

　　“我该走了，你一个人住在这里，照顾好自己。”

　　林建摆了摆手，走向门口。

　　林建拉开门，一个瘦弱的卷头发年轻人从门口经过，正侧过脸看来，冷不防和林建照了个面，都不禁惊咦一声。埃顿见吴瑶站在林建身后，礼节性地站住脚步。

6　　　　　悲戚
“林哥，这是埃顿，为了写硕士毕业论文，特地来中国学习咱们国家的古代建筑，”吴瑶忙介绍，“就住我隔壁。”

　　“这是我大哥，林建！”吴瑶为埃顿做介绍。

　　埃顿本来还很吃惊，这会耸耸肩膀笑了笑，用中文回答：“我们，见过的。”

　　吴瑶觉得奇怪，问林建你们见过？

　　林建觉得很尴尬，嗯了一声，马上偏过脸说你们忙吧，我有事先走了。

　　“吴，你的鼻子，好红，是不是哭过？”林建走后，埃顿指指吴瑶，很关切地问。

　　吴瑶急忙抹了抹眼角，说你才哭鼻子了呢。

　　“哭鼻子？鼻子，怎会哭呢？”埃顿不解，很认真地问。

　　吴瑶哧地笑出声。

　　“走，你不是说，喜欢吃火锅吗，我特意买了好些料，一起弄吧？”埃顿提起手里的大小袋子，朝自己的房门指了指说。

　　吴瑶摇摇头说算了吧，今天没有胃口。

　　“刚才那个林，是警察吧，好凶的……”

　　埃顿夸张地咧开嘴，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划个手枪的姿势。

　　“嗯，他是安全局的，可没你说得那么凶，”吴瑶说。

　　埃顿奇怪问：“安全局？你们国家的安全局是做什么的？他们，也是警察吗？”

　　吴瑶皱皱眉：“是啊，具体做什么不知道，只知道他们管抓间谍，间谍，你知道吗？”

　　埃顿点点头，说知道，知道。

　　吴瑶说：“间谍是坏人，我恨他们，我的哥哥……”

　　她急忙打住，没再说下去了。

　　埃顿却来了兴趣，追问：“你的……哥哥？怎么了？”

　　吴瑶无精打采，懒懒说今天怪累的，改天再聊吧……

7　　　　潜伏间谍
林建驾着一辆黑色雪佛兰轿车低速绕过街角。

　　身穿一件束腰风衣的屈昕正站在那里，最近风沙挺大，她嘴上还捂着个口罩。屈昕很自然地伸手去拉雪佛兰的前车门，林建朝她做了个手势，示意还是坐后头。屈昕笑了笑，就推上前门，改拉开后门，坐到副驾驶后面的座位。

　　雪佛兰提速，驶到一个比较寂静的路边，然后停下。

　　车停稳后，前头的林建却一直没有吭气，好像在思考什么问题，屈昕很惊疑，看着他的后脑勺，也没有说话。

　　车内有种很反常的安静，林建忽然按下电钮，一旁的车窗缓缓打开，一阵冷风呼呼啦啦地吹了进来，后头的屈昕不由打了个寒噤，忍不住开口说还是关了窗吧，风太大。林建沉默地关闭车窗，然后头向后稍稍偏了偏，这才开始了同屈昕之间的谈话。

　　“我们已经抓了范开迪，他也招供了，”林建说。

　　屈昕哦了一声，向前倾了倾身子，问：“那他有没有讲易胜商贸海港公司的事情，里面有没有他们的人？”

　　林建摇了摇头：“他说不知道。这一点石处长倒相信他，觉得比较正常，他们这些潜伏间谍往往与总部都是单线联系，极少发生横向关系。所以说，即便你们公司里还有其他运用间谍，范开迪也未必知道。”

　　屈昕蹙了蹙眉头，说干吗这么早就抓捕范开迪，等一等的话，没准他们总部就会派他对“蒲公英”进行支援，那时就可能把其他一些运用间谍交给他指挥……

　　林建解释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知为什么咱们的监控行动被他们察觉，必须立即抓捕，否则他就逃了。

　　屈昕没再说话，只看着林建的后脑的发梢发呆。

8　　　　两种可能
“石处长分析，关于易胜公司目前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公司里还有潜伏的运用间谍，咱们抓了范开迪后，他们近期行动会有所收敛，但在他们看来危险指数还没达到暴露身份的程度，因为范开迪并没有与他们有过接触，所以易胜公司仍是间谍要运用的一个阵地，你的任务还要继续下去；第二种可能是易胜海港公司里头压根就没有间谍运用人员……”

　　林建稍微顿了顿，又说：“这两种可能性都存在，目前无法判明。所以石处长要我特别强调一下，你的任务非常重要，一定要紧密关注公司里的可疑人员，你是最有条件的。现在，这个‘蒲公英’已经出现在海港，但是我们没有任何明确线索可查，更不用说揭出那个‘蓝火’了。万一易胜公司里真的还有运用间谍，并且承担着支援‘蒲公英’的任务，那么你的工作就显得更加艰巨、更加重要了……”

　　林建肩头微微动了一下，脖子似乎向后头扭了扭，屈昕以为他要转过头，身子接应似地又往前靠了靠，哪知林建仍倚回了座椅。屈昕脸上闪过一抹尴尬的笑，低低嗯了一声。

　　“你觉得，你们公司有什么可疑人员吗？”林建问。

　　屈昕摇了摇头，说可疑都还算不上，我现在主要是在观察几个人，她讲有公司总经理杨志国、财务总监徐小玲、人力资源部主任明浩、货运部经理张东方等等，这几个人都在公司里头有一定职权，有为间谍传递经费、间谍器材和情报的条件。

　　林建说那我回去也查查这几人的背景资料，没准也能给你提供点支持。屈昕说好啊，你查查吧。

9　　　　纯系公务
林建又说我还有点个人意见。屈昕咦了一声，拍了拍前头林建的座椅，笑着说那你赶紧说呀。

　　林建说你这次能回国任职，一方面是你主动争取，另一方面是范开迪也真把你看做了亲信，才带你一起回来的，对吧？

　　屈昕有些失望地坐回去，点头说是啊，怎么了？

　　林建接着说，所以万一公司里真有其他运用间谍的话，可能会对你有所猜疑，这一点一方面会助于你发现疑点，另一方面也可能给你工作造成难度，对你的安全产生威胁。

　　屈昕有些感动，点头说我知道了。

　　……林建头靠在座椅上，他好像已经很疲惫，长时间没有再说话。屈昕透过茶色的车窗向外面看了看，又瞥了一眼车前的时间表，轻声问你很累吗，没别的事我先走吧？

　　林建先摇了摇头，又点点头，强打了精神说没有了。

　　屈昕准备推车门，林建转过脸又强调一句，工作中一定要仔细……

　　屈昕突然撤回手臂，又坐了回来，用肢体动作打断了林建的话。她冷冷盯着林建，说除了工作，我们之间就没别的可谈的？

　　林建被她看得有些局促，便转回脸，又一次陷入沉默，屈昕也沉默地看着车窗外面。

　　过了一会，屈昕听见前面传来一声很沉重的叹息。

　　屈昕低声问你有心事？她看见林建耷在方向盘上的手在慢慢收拢，有丝不易觉察的颤抖。

　　“……黄晓川死了，他是我的同事，是我最好的朋友……”林建低低地说。

　　屈昕有些惊讶，她知道黄晓川。

　　屈昕有些心疼，看着前头的林建，虽然她看不到他的神情，但能触摸到他内心中的那股深深的忧伤。

　　“所以，我们必须抓到‘蒲公英’，你明白吗？”林建转过脸，忧郁的眼神里燃烧着仇恨，也充满了果敢和决绝。屈昕正对着他投来的视线，轻声说我明白，明白……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10　　　　国情局高官
金昌太和助手二人被召回国内，取而代之的是情报局反情报司司长元胤亲自来到北京。

　　元胤来势汹汹，就引渡李泰、范开迪到K国，与中国国家安全部有关部门进行一场火药味十足的会谈。

　　元胤的措词非常强硬，他说有充分证据表明，货轮遇袭前有一艘中国潜艇曾在该海域活动过。国家安全部反间谍侦查局局长说，中国海军某舰队确有一艘常规潜艇曾在出事海域周边例行巡弋过，这一点早前中国国防部也已正式函复给贵国，但这艘潜艇从未对任何目标实施过攻击。

　　在此前和军队有关部门的商讨中，局长已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因为同其他国家海军一样，中国潜艇执行远洋出航任务也属于军事机密。海军此前也通报过：我驻北方某军港的潜艇部队有多艘潜艇，包括我新型的094核潜艇，连续遭到K、G共同安保体军事集团的监视、锁定，其驱逐舰和反潜直升机曾出现在我潜艇的巡航路线上……

　　这就说明，以K国为成员的该军事集团已掌握追踪我海军先进潜艇行动的能力。这是一个令人震惊的问题。

　　元胤咄咄逼人，对中国的怀疑溢于言表。

　　局长严正回应：此前中方已向K国提供证据，证据指向的攻击嫌疑组织是G国的秘密情报机构。

　　但是，元胤说所有证人和供词都是在你们中国的控制下产生，可信度值得商榷。

　　经过好几轮激烈的交锋，中国方面基于对整个东北亚安全局势的高度责任感，同时为了展示诚意，最终做出决定：李泰即日引渡回K国；范开迪非K国公民，不适用于两国双边引渡协定，但可以本案重要证人的身份，一并押解K国候询，待事实查清后再押回中国。

　　尽管中国方面做出极大的让步，但元胤仍怒气冲冲，对特使遭遇杀手狙击非常不满，他的表述虽然比较含蓄，但听得出是在暗示一个事实：中国方面虽然同意金昌太单独会见李泰，但担心金昌太会从李泰嘴里问出一些不利于中国的真相，因而派人暗杀金昌太和其助手。

　　中方听完后，非常震怒，有位干部愤然站起身回应元胤，既然我们要暗杀金昌太，那干吗还要派干警去保护他？

　　石处长也奉召前往北京，他当时很沉痛地补充说，为了保护贵局的金昌太先生，我们还牺牲了一名年轻优秀的干警。

　　元胤灰褐色的眸子看不出有任何的变化，他冷冷地接口说，也许你们那个年轻警察只是一个牺牲品，他并不知道高层的真实意图。

　　然后他突然笑了，笑得有些莫测高深。

11　　　　不测的预兆
石处长皱眉，说我不明白，这很可笑吗？

　　元胤慢悠悠说干这一行，我们都很清楚，生命不属于个人，为实现国家意志，咱们随时都可以牺牲……

　　中方代表极其愤怒，但保持了克制，石处长沉声说，我想元胤先生忽略了一个最基本的事实，那就是金昌太从李泰嘴里得到的东西和我国提供给你们的完全一致。

　　元胤一时语塞，很快转移了话题，他说情报局派特使来华，一直是封锁消息，只有中国安全机关才知道，杀手怎么会在那么准确的时间、准确的地点狙击特使？

　　中国方面严正反驳，杀手是如何得知特使来到中国，不排除是K国内部出了问题，有人泄露了消息。

　　所以，两国的这场合作，从一开始就罩上了猜疑和仇恨的色彩，预示了后来的发展一定也不会顺利。林建接到省厅命令，他和其他三名年轻干警一起组成押解小分队，由国家安全部国际合作局卫处长、省厅石处长带队，押解李泰、范开迪二人前往K国。这是林建第二次K国之行，跟头次一样，又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