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虫儿(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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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虫儿(全本)-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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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一来,冯爷跟这些老画家们建立了很深的感情。到了二十个世纪八十年代初,这些老画家一个个平反昭雪,重新拿起画笔时,冯爷便直接到这些画家家里买画儿了。 
  这些老画家虽然平了反,但是面临着体弱多病,住房紧张,子女就业等诸多困难,他们得靠手里的画笔多挣些钱,来解决眼面前儿的这些难题。当然,一些老画家在“文革”中一直挨整,抬不起头来,“文革”结束了,他们得到“解放”,重获新生,也焕发出从没有过的艺术激情,所以创作灵感像泉水一样哗哗往外流。 
  这些老画家的画儿,一般都卖给国营画店,不过当时书画市场还没形成气候,国营画店收画儿给的价儿很低。虽然那会儿已经是按平尺论价儿了,但像李可染、黄胄这样的大画家,一平尺也不过几十块钱。这就让冯爷抓住了机遇,他到老画家的家里买画儿,先问国营画店开的是什么价儿,国营画店开价一平尺八十块钱,他就出一百。国营画店开价一平尺二百块钱,他就出三百块钱。总之,他出的价儿要比国营画店高出一截。而且他言而有信,当场拍钱,决不拖时间欠债。加上他又会来事儿,今儿帮着这个画家找间房,明儿帮着那个画家淘换个煤气罐,后儿帮着另外一个画家找个老中医,而且每次登门买画儿,从不空着手,不是拎几瓶酒,就是装个果篮儿送去,让这些老画家对他非常信得过。 
  每次他到哪个老画家的家里买画儿,人家先让他挑,他挑剩下的,再卖给书画店。那几年,他可是真是没少从这些老画家的手里买画儿。 
  原本他在“文革”当中,就从造纸厂“捡”了不少书画,后来他又从他二大爷手里继承了大量的画儿,再加上这几年收上来的画儿,您琢磨去吧,冯爷手里的藏画儿有多少吧? 
  再有一样儿,当冯爷大量收画儿的时候,大多数人在书画市场上可还在打着盹儿呢。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京城真正玩书画儿的人,掰着手指头数,也不过百十来号。京城后起的那些玩家,当时正在集邮市场上倒腾邮票,为日后玩古玩字画积累资金呢。而这个时候,冯爷早已捷足先登,把那些好画儿收入囊中。 
  等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那帮后起的玩家靠倒邮票和做服装、电器、餐饮买卖发了财,腾出手来再玩书画的时候,书画市场已经开始升温了。而此时,冯爷除了把眼瞄着近现代画家的精品和关注几位画坛的后起之秀之外,其余的已经不入法眼了。他手里的藏画儿,足够他在书画市场上呼风唤雨了。 
  皮特陈也非等闲之辈,对中国书画市场的走向独具慧眼。虽说他人在香港,不比冯爷近水楼台先得月,当然他的慧眼再慧,也比不上冯爷的“阴阳眼”。但是他也属于眼尖手快,热手抓凉馒头的人。您想他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就开始在大陆收画儿了,那眼力绝对不近视,也不远视,更不是散光。但让他非常遗憾的是,跟冯爷没做成那笔交易,受了一场虚惊之后,他回到香港便检查出胃上长了瘤子,后来发现是癌,他到美国做了手术,又进行化疗,接着在夏威夷休养了五六年,总算安全度过了癌症病人手术后的危险期,把老命保住了。等他恢复了元气,重新回到大陆的时候,大陆的书画市场已然急剧升温,当年那些大名头画家的画儿才几百块钱一幅,这会儿已然几万十几万了。 
  俗话说,乱世黄金,盛世收藏。老百姓的腰包儿鼓起来以后,自然该想到玩了。古人玩字画儿,只是文人墨客附庸风雅,为了赏心悦目,陶情养性。现在人玩字画儿已经不仅仅是欣赏艺术,娱情娱乐了,书画和其他古玩一样,既是玩意儿,也是保值升值的投资。皮特陈在香港经历过经济由落后到繁荣的过程,他知道古玩字画一旦成为人们的投资项目,就如同股票和房地产一样,得往里“砸钱”,得承担很大的风险。 
  姜是老的辣,醋是陈的酸。皮特陈,闷了七八年,重返江湖之后,感到大陆书画市场的味道变了。二郎庙坐着个孙大圣,是那个门儿,不是那个神了。他再跟过去似的私下里找熟人买画儿,小鼓捣油儿,已然是老鼠尾巴熬汤,油水不大了。所以他做书画生意直接跟艺术品拍卖公司接触,不再找冯爷了。 
  当然,这会儿的冯爷,也不是二十年前的冯爷了。尽管他的爷劲没变,但眼界大开了,玩的路数也变了。他时不时拿出几幅藏画儿,在拍卖市场上亮相,标出个吓人的高价儿,然后找几个哥儿们到拍卖会现场举牌,再把它拍回来。不为别的,一是给拍卖公司撑面儿;二是为了玩一把,过过瘾;三是为了炒作,有意抬高某位画家的画儿市场行情。 
  头些年,他只在大陆的书画市场上玩玩,后来,玩到了国际艺术品拍卖市场,甚至连苏富比、嘉士德这样的大型拍卖会,他也敢拿着自己的画儿去玩玩,标的价儿极高,拍出去了,算他抄上了。拍不出去,算是过把瘾。要不钱大江怎么说他是“画虫儿”呢。他这条“虫儿”的确扑腾得不善。 
  冯爷越玩越大,并不把皮特陈放在眼里了。 
  但是京城的书画“圈儿”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这是怎么一句话呢? 
  说大,眼下,玩书画的人不少。玩,也分怎么个玩儿法。玩有大玩小玩儿之分,有静心玩和随意玩儿之别,有真玩和假玩儿之异。 
  通常家里挂两张画儿,或认识某位名画家,人家出于人情或客情送您一幅画儿,您把它收起来,一旦有个应急需要钱的时候,您再出手,这不能算真玩。 
  本来是玩瓷器或玉器的,在潘家园这类旧货市场碰上一幅名画儿,花钱不多,把它买下来,也算捡了个漏儿,在玩瓷器同时,捎带手玩玩字画,这只能说是小玩儿或随意玩儿。 
  这种玩书画的人可就多了,当然他们也很关注书画市场的动向,所以说书画圈儿很大。 
  真正像冯爷这样一天到晚脑子里不想别的,只琢磨书画儿的玩家并不多。他们是属于真玩儿或大玩儿。 
  当然这里也分着层次,比如有人玩字画儿真敢下手抓,舍得投资。拍卖会上,一幅齐白石的画儿起拍价儿一千万,他敢把它拍下来。一幅李可染的山水,起拍价八百万,他也会不带眨么眼的把它收入囊中。 
  这种人甭问,三种可能,一是投资,二是洗钱,三是庄家。这属于烧钱,玩的就是一个心跳。 
  进入二十一世纪,中国的亿万富翁多起来,财富的标志已不仅限于别墅、汽车、金银首饰,古玩字画的收藏也成为“不动产”的财富。衡量一个人富不富,穷不穷,有时要看他手里有没有,或者说有多少名人字画,这叫为富而玩。 
  还有一种所谓的玩家,手里藏画儿很多,但不是为了收藏,而是为了倒腾发财,说他是画商,他又没有营业执照和店铺,说他是收藏家,他又不够那份儿,这种人在书画市场比较活跃,认识不少画家,各个拍卖会也常去,跟拍卖公司也保持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其实这类人才应该算真正的“画虫儿”。 
  另外一类玩家,属于真正的收藏家,人家只收不卖,收画儿不是为了投资,也不是为了发财,而是为了艺术欣赏。他们的境界比较高,冯爷的二大爷冯子才和钱颢就属于这类玩家。 
  到冯爷这儿,您会问了:他算哪一类呀? 
  毫无疑问,他是真玩,但把他归到收藏家里,他确实学识渊博,眼力不俗,鉴定书画绝对不逊于目前国内顶尖的鉴定家,但他那放荡不羁的爷劲,又不像是鉴定家。加上他一没学历,二没职称,三没公职,四没头衔,又没有那么高的境界,而且他也卖画儿。把他归到书画商里,他又山核桃差着一格呢,他不完全是靠卖画儿生存,当然他也没有营业执照和店铺。 
  说他是玩家,他跟您瞪那“阴阳眼”,说他是“画虫儿”,他也跟您急赤白脸。咱也别让他那“阴阳眼”刺激人了,干脆说吧,他呀,没“类”! 
  没“类”是没“类”,他有的时候是真“累”。 
  怎么把这位爷给累着了?您想现在玩画儿的多是大款,不是挖煤发了财,就是倒石油手上流了油,要不就是投资房地产致了富,财大气粗,富得有钱不知怎么花了,转过身来投资书画市场。他们钱有的是,却不懂眼。玩书画儿得找冯爷作揖,借用他的那双“阴阳眼”。人家一口一个爷地叫着,冯爷不能不给面子。得,帮着替人掌眼吧。今儿这个请,明儿那个邀。今儿坐汽车奔天津了,明儿乘飞机奔武汉了。您想他能不累吗? 
  冯爷给人掌眼量活儿有一样儿,绝对不要一分钱,也绝对不署名。他还有一样儿,不像钱大江这样的“鉴定家”鼻烟不抽,装着玩,来玄虚的,说出话来模棱两可。是真是假,他直截了当说出来,不管您爱听不爱听。 
  人有的时候会有一种侥幸心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花几十万或上百万买一幅名画儿,说它是假的,您听了肯定心里别扭,“万一”它是真的呢? 
  于是又找第二个人掌眼,第二个人说是真的,到这会儿,您心里就会对“一万”含糊了。一个说真一个说假,我听谁的?很有可能您会选择“万一”,以谁的名头大听谁的,或者再找第三位专家掌眼。那第三位专家说真说假,您可能就认为是真或是假了。 
  事实上,不少假画儿就是不听“一万”,偏信“万一”,流传于世的。甚至许多假画儿也是这么在艺术品拍卖会上招摇过市的。 
  这是最让冯爷头疼的事儿,假画儿一旦跟真画儿掺和一块儿,真画儿也就不好玩了。《红楼梦》里有句话:“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一幅画儿明明是假的,但有三个人说是真的,众口铄金,它居然成了真的。 
  有一次,冯爷的一幅李可染的山水,上了拍卖会,居然被两位所谓的“鉴定家”,给鉴定为赝品。这幅画儿是当年他从李可染先生家买的,怎么能是赝品?可拍卖公司说有一位“鉴定家”做了鉴定,断为假画儿,气得他差点儿没把“阴阳眼”给瞪出来。 
  您说冯爷再是爷,有脾气吗? 
  “把那画儿给我拿回来!告诉他们,冯爷没长眼睛!”冯爷拍着桌子对董德茂说。 
  董德茂把那幅画儿从拍卖行取回来,交给冯爷一个信封。冯爷打开一看,是专家的鉴定意见书,再一看署名,把他气得七窍生烟,敢情这位鉴定家不是别人,是钱大江! 
  “真是他妈的棒槌一个!”他把那张鉴定意见书“嚓嚓”撕成了碎片。 
  让冯爷没想到的是几天以后,皮特陈又让他心里吃了一个苍蝇。 
   
  第十九章 
   
  这几年,皮特陈看好国内书画市场持续走高的行情,在北京注册了个文化公司,雇了几个人,专门做海外内转的书画生意,行话叫“回流”。皮特陈接连从海外倒过了几批中国近现代画家的画儿,拿到拍卖市场,赚了不少银子。他在北京的东三环买了两套公寓,又在郊区买了一栋别墅,养了一个“小蜜”,可谓春风得意,一直没跟冯爷在一起坐一坐,聊聊天。 
  这天,他打电话约冯爷,在京城有名儿的粤菜馆吃了顿海鲜。吃过饭,把冯爷请到他的别墅看画儿。 
  皮特陈的别墅坐落在昌平,这是一个高档社区,三层小楼,顶层有露台,门前有草坪花坛,面积有八九百平米。他来北京一般住在城里,只是偶尔到别墅这边让“小蜜”陪他住两天。 
  皮特陈的“小蜜”叫白云,云南人,二十五六岁,长得小巧玲珑,皮肤白嫩,眉眼并不好看,但一白遮三丑,再加上她脸上总带着笑意,有一股子喜兴劲儿,也挺招人喜欢。皮特陈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把她当个玩意儿纳为“小蜜”。 
  白云岁数不大,但十五岁便入了“道”,破了身子,在云南就是歌厅小姐,来北京后又在歌厅“坐台”。皮特陈天生是个“色胚子”,七十二岁的人了,不喝不赌,单好这一口儿,他是在歌厅跟白云勾搭上的。 
  冯爷最恨吃喝嫖赌之徒,死活看不上皮特陈的这种臭毛病。第一次见皮特陈带着白云,皮特陈跟他自诩:“冯先生,我是好色之徒,我从小就喜欢画儿,画嘛,五颜六色。当然,我还喜欢女人,女人也是色嘛。你看这位白小姐像不像一幅画儿呀?” 
  冯爷真想上去抽这“好色之徒”俩大嘴巴,心里骂道:你都什么岁数了,还好色之徒呢?再说你他妈忘了自己得过胃癌,胃都切了五分之三,还好色昵?他知道皮特陈在香港有太太,在美国也有外室,现在北京又纳了这么一个坐台小姐,得了空还要到歌厅去泡妞儿,打野食。 
  真他妈的作孽呢!他的那双“阴阳眼”左右翻动了两下,那只小眼朝白云射出一道寒光,撇了撇嘴说:“一幅画儿?她要是一幅画儿,我会立马儿把它撕喽!” 
  白云听了这句话,又被冯爷的“阴阳眼”电了一下,身上不由得一哆嗦,撒着娇嚷道:“哎哟,这位先生的眼睛好吓人呦!”说完捂着脸转身走了。 
  白云心里肯定腻歪冯爷,但是皮特陈带他到这儿来了,而且对冯爷非常客气,她当然不敢慢待这位爷。 
  “啊,冯先生,很难得啦,到我这寒舍来很赏光的啦,白小姐快给冯先生泡茶,要顶好的铁观音,我要让冯先生品品我的功夫茶。”皮特陈对白云吩咐道。 
  “知道了,陈先生。”白云小姐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裙,朝他飞了个媚眼,嫣然一笑道。她转过身,像白云一样飘走了。 
  冯爷没有正眼看白云小姐。一进客厅,便扫视着墙上挂着的画儿。蓦然,他的“阴阳眼”黯淡下来。敢情他在这儿看见了那幅吴昌硕的《富贵清高图》,这幅画儿绝对是赝品。两年前,秦飞找他掌过眼,他当时就让秦飞给撕喽,秦飞在他面前答应得挺好,压在柜子底,再不往外拿。没想到这小子还是没在手里捂着,急急忙忙出了手,不然怎么会在这儿挂着。 
  沉了一会儿,白云小姐像白云似的又飘过来,把茶具摆好,“请吧,陈先生。”她娇滴滴地说。 
  皮特陈洗壶涮壶,折腾半天。泡上茶,又是“童子闻香”,又是“韩信点兵”,又是“关公巡城”地在冯爷面前,演绎了一遍功夫茶的茶道,冯爷这才端起杯,喝上茶。 
  “跟你喝茶可真够累的。”冯爷嘿然笑道。 
  “这叫功夫茶,文化!冯先生,茶文化懂吗?”皮特陈一本正经地说。 
  “有这功夫,我还找地儿听会儿戏呢。工夫都花在喝茶上,活得冤不冤呀?摆谱儿?北京人可没有这么摆的,官窑细瓷盖碗,茉莉花熏过的明前青,端起来喝,一口是一口,这叫谱儿。这种功夫茶,也就是你们南方人喝。”冯爷咧嘴讪笑道。 
  “好茶不怕细品嘛!品茶需要静心。”皮特陈啜了一口茶,咂摸了一下茶的滋味,笑道。 
  “好茶需要细品,好画儿更得细品,你说对不对?” 
  “当然,当然。品画,冯先生最有发言权。”皮特陈恭维道。 
  冯爷站起来,走到那幅吴昌硕的画儿前,干不嗞咧地笑了笑道:“我有发言权吗?你要是听我的,就把这幅画儿给烧喽!” 
  “什么?烧这幅画儿?”皮特陈怔了一下,但马上脸上堆笑道,“冯先生真会开玩笑,这幅可是吴昌硕的精品,是我从拍卖会上拍到手的。” 
  “底价是多少?”冯爷问道。 
  “五十万,最后举牌举到六十五万。我把它收了。”皮特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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