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虫儿(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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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虫儿(全本)-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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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话说,有得必有失。老天爷还是公平的,世上的好事儿,不能让一个人全都占了。当程立伟发现书画市场是一本万利的大买卖的时候,他再往书画圈儿里迈腿,最佳的时期已经过去。但是玩儿邮票,让他积累了许多在文化市场上呼风唤雨的实战经验。他凭借这样一种自信,磕头作揖,网罗投资者和懂眼的行内专家,给他注入资金,给他当顾问,成立了文化艺术拍卖公司,当上了董事长。 
  程立伟早就认识冯爷,仰慕他的大号,请他当顾问,让冯爷给回绝了。冯爷能要这虚名儿吗?不过,程立伟有事儿跟冯爷张口。冯爷没打过锛儿45。 
  当然,程立伟对冯爷向来是敬着几分。由程立伟的爸爸那儿,程爷跟冯老爷子卿就有交情。冯子卿喜欢吃,当年在东安市场的“吉士林”吃过程立伟的爷爷做的“铁扒杂拌”。 
  这天,冯爷做东,在东三环的一家西餐馆,请程立伟吃西餐。 
  那些日子,程立伟的公司正筹备“秋拍”,征集拍品。艺术品拍卖公司一年当中最忙的是春秋两季拍卖会。这是抓人抓钱的重头戏。程立伟忙得不可开交。 
  冯爷请客,程立伟再忙,也得抽身赴宴。他知道冯爷很少请人吃饭,设这个饭局,一准有什么事儿。 
  俩人一见面,他就直言不讳地笑道:“三哥,有什么事儿,您在电话里直接吩咐不得了,干吗还要破费呢?” 
  冯爷把脸一耷拉,说道:“怎么茬儿?嫌我点的这个喂嘴的地方不可心是不是?那好,你重新点地方!” 
  程立伟赶紧赔了个笑脸道:“三哥,我不是这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呀?看不起我?我掏不起钱请客是不是?” 
  “不不,我是说您也忙,我也忙。您要有什么事儿,在电话里打个招呼,我就办了,何必要这么客气呢?” 
  “怎么?我请你吃顿饭就是有事儿?没事儿,咱哥儿俩就不能出来坐一会儿吗?” 
  “那倒也是,可是您瞧我这……”程立伟刚说到这儿,手机就响了。他笑着对冯爷说,“您瞧,我走到哪儿,这电话就追到哪儿。忙,真是忙得连喘口气儿的工夫都没有了。” 
  程立伟转过身,刚要去接手机,冯爷一把将手机夺了过来,随手往沙发上一扔,那双“阴阳眼”左右一翻,说道:“你把它给我关喽,要不然我可把它扔楼底下去了。我最烦人跟我吃饭聊天接手机!忙?我就不信这地球,离开你就不转了。忙得连跟我吃顿饭、聊会儿天的时间都没有了!你把它给我关喽!皇上二大爷来的电话也甭管它。爱谁谁!我不信你不接他的电话,他能把你杀喽。” 
  程立伟见冯爷的爷劲儿上来了,赶紧服软儿,连声说:“好好好,我关机,我关机!谁让咱们赶上这信息时代了呢。手机是方便,可有时确实烦人。”他从沙发上拿起手机,把它关掉。 
  “信息时代?您甭跟我这儿玩现代了。我他妈不信人离开手机就活不了?坐下吧,咱哥儿俩踏踏实实聊会儿天。”冯爷的口气缓和下来,“知道为什么请你到这儿来吗?” 
  程立伟嘿然一笑道:“真不知道。这些日子,筹办‘秋拍’,简直把我忙晕了。” 
  “不知道,我告诉你,这儿的大厨叫民子,他是你们老爷子的徒弟。” 
  “是吗?我还真不知道我们老爷子还有个徒弟在这儿藏着呢。” 
  “除了邮票,你知道什么呀?民子在你们老爷子身边待了七八年,你们老爷子的后事都是他张罗办的,你能不认识他?” 
  “噢,我想起来了,你说的是杨建民,老杨吧?我当然认识他。” 
  “他把你们老爷子的那手绝活给传承下来了。‘铁扒杂拌’,英法德俄式大菜的大杂烩,一道菜,把‘八国联军’都吃到肚子里了。” 
  程立伟笑道:“合着今儿三哥要请我吃‘八国联军’呀!” 
  “你以为我约你到这儿来,专为摔你的手机呢!” 
  “不不,您摔得对。真要把它摔了,我算是解放了。三哥,您也许知道现在拍卖这碗饭有多难吃!两年前,我刚入这一行的时候,京城的拍卖公司不过十来家,现在可好,直接挂牌的就有一百多家,加上一些文化公司看着拍卖是块肥肉,也往里掺和,时不时地也来场拍卖会。字画儿古玩就那么多,真正玩儿的人也就那么多。您说这活儿还怎么干呀?” 
  冯爷冷笑道:“你以为玩儿古玩字画,也像你当年在月坛玩邮票似的挣钱,那么撒大网捞鱼呢?” 
  程立伟笑道:“是呀,我现在才知道‘好景不长’这个成语怎么解释了。前几年,‘集邮热’把‘收藏热’给带了起来,我以为北京人爱跟风儿,有些人什么事儿都跟着哄,能把书画市场给哄起来呢。哪想到像刚出锅的馒头,只有几分钟的热乎气儿。不到两年,‘书画热’这股风眼瞅着就要刮过去了。您说邪性不?不瞒您说,今年‘春拍’有些画儿就卖不动,‘秋拍’怎么样,我这心还提了着呢。” 
  冯爷撇了撇嘴,说:“知道什么叫伤风感冒吗?” 
  “我看现在的书画市场也是有点儿不太正常了。” 
  “全是假画儿给闹的。” 
  “还有一样儿,现在有名儿的没名儿的画家不是画画儿,而是画钱呢。您的画儿到那份儿上了吗,一张嘴就几万一平尺。您想老百姓的艺术欣赏水平还没到那份儿上呢,再者说您的画儿再值钱,它也是画儿呀!不当吃不当喝的,当然了,有些画儿也是有价无市,您真有点儿急事儿,它也变不了‘现’ 46 。” 
  冯爷笑道:“看来你还没有真入道。谁说画儿换不成钱?你要是有齐白石、傅抱石、李可染的真迹,价位合适,我当场就会掏钱。” 
  “现在的问题是弄点子假画儿,滥竽充数,鱼目混珠,把一盆净水给搅混了。” 
  “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吗?”冯爷厉声问道。 
  “谁?您说说看。”程立伟怔了一下说。 
  “眼睛,不,人的良心。” 
  “眼睛?良心?” 
  冯爷的脸上滑过一道阴影,撇了撇嘴说:“对,那些给书画做鉴定掌眼的人,明明是假画儿,只要您掏银子,给他打‘喜儿’,他就敢说它是真迹,反正他也不负什么责任。刨根儿刨到他那儿,他大不了说一句,一时看走眼了。你能把他怎么着,这些人挂着鉴定家、专家顾问的头衔,实际上把着书画市场的脉。他们都不讲良心,你说有些玩画儿的人还有良心吗?立伟,我找你来,就是想让你开开眼。” 
  “让我开眼?三哥,这是什么意思?”程立伟纳着闷儿问道。 
  冯爷的“阴阳眼”突然上下一翻,那只小眼射出一道犀利的光亮,冷笑了一声,说道:“我要唱一出戏,你帮我跑跑龙套。” 
  “什么戏?我挎个刀,举个旗儿,没问题。”程立伟笑道。 
  “咱们一言为定!你现在筹办‘秋拍’,不是正为征集拍品发愁吗?” 
  “是呀,急得我直上火。” 
  “韩默,你认识吧?那个三流画家,他舅舅叫吴繁树。” 
  “认识,我跟老吴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了。” 
  “你们认识就好办了。韩默现在手里有一幅齐白石的《葫芦》,这是他花一百二十万从‘泥鳅’手里买的。我不管你使什么招儿,一定要让他手里的这幅画儿上‘秋拍’。” 
  “然后呢?”程立伟惑然不解地问道。 
  “后面的戏,你就不用管了。你跟老吴和韩默不要提我,只要想办法让他出手这幅画儿就行。” 
  “没问题,三哥,这事儿你就交给我办吧。”程立伟当下在冯爷面前拍了胸脯。 
  “好,咱们开吃开喝!”冯爷一拍桌子,转身叫服务员上酒上菜。 
  俩人一直吃到夜里十点多,冯爷也没把他导演的这出戏的目的告诉程立伟,弄得程立伟一头雾水,不知这位爷玩儿的是什么幺蛾子 47 。 
   
  第二十四章 
   
  说老实话,这几年,京城的艺术品拍卖业,除了几家知名度高的大公司以外,一些小公司的日子的确有点儿不好过,一方面是因为相互竞争激烈,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赝品充斥,让人们对艺术品拍卖产生了信任危机。 
  本来拍卖公司是具有权威性的。俗话说,媳妇不贵,媒人贵。拍卖公司实际上是玩画儿的人的“媒人”。换句话说,拍卖会也是书画家作品的试金石。到拍卖公司上拍的字画,往往能衡量一个书画家的作品在市场上的认知度和它的价值高低。当然,就书画本身来说,也是检验它是真是假的最公正的一个“平台”。一幅画儿上了拍卖公司的拍卖图录,又经过拍卖现场的“验明正身”,自然会取得相对合法的“身份证”。 
  但是当赝品经过某位鉴定专家的鉴定,取得合法身份,堂而皇之地在拍卖会上出现以后,懂眼的“画虫儿”们便开始摸到门道儿了,您玩儿猫儿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好,您装傻充愣,故意作局也罢,玩儿一幅两幅,还能蒙混过关,愚弄人们的眼睛,玩儿的次数多了,一本拍卖图录,恨不能有一多半是赝品,那就不好玩儿了。 
  您想当书画拍卖市场多一半是假画儿的时候,拍卖会的权威性还存在吗?当那些有钱又有眼力的大买家,都对那些小拍卖公司不屑一顾时,它可不就产生危机了吗? 
  自然,这种危机也会波及那些大的拍卖公司和整个书画市场,以至于使一些书画拍卖会,成了雇托儿作秀的闹剧。 
  程立伟对此心知肚明,其实,他也想保住拍卖公司这块牌子,也不想拍赝品,毁了自己的名声。可是他扛不住各种人情世故的浸淫,禁不住金钱和势力的诱惑。 
  一个来头不小的人拿来一幅画儿,明告诉他这是人送的礼品,而且不“真”,一定要上拍。程立伟一看来的是“大脑袋”,哪敢得罪呀!上拍就上拍吧,反正自己又不买。上拍还能收相应的佣金。 
  但入图录得先验明正身,给这幅画一个说法,于是明知道这是赝品,也要找一位二五眼的鉴定专家给他一个“身份证”,不少赝品就是这么流入拍卖会的。 
  他虽然对这里的内幕门儿清,但也无能为力,只能打肿脸充胖子,硬撑着场面,末了儿,自己都做不了自己的主了。 
  转过天,程立伟去找韩默,动员他把手里的那幅齐白石的《葫芦》拿出来,上“秋拍”。韩默一开始还有点儿犹豫,好不容易抓到手一幅齐白石的画儿,他想再捂几年。可是经不住程立伟三寸不烂之舌的软磨硬泡。 
  “兄弟,这张画儿可并不干净,你应该知道,钱小湄因为它吃上了官司,在你手里捂着,你不怕吃挂落儿吗?” 
  这句话,点到了穴位上。韩默有点儿含糊了。不过,他实在舍不得撒手。 
  “她吃官司碍着我什么了?这幅画儿是我花钱买的,又不是我偷的抢的,也不是她白送我的,何况中间还过了一道手呢。” 
  程立伟又将了他一军:“虽然是你花钱买的,可是它腻歪人呀!钱小湄要是官司打输了,有个好歹,你拿着这幅画儿,心里膈应得慌不?再者说,眼下书画市场的行情看涨,正是‘牛市’,你现在出手,肯定有赚儿,即便赚不着大钱,也亏不了你。你何必要留着它呢。把它卖了,再买别的,不一样吗?” 
  这几句话,把韩默说得心眼儿活泛了:“好吧,我听你的,上你们公司的‘秋拍’,也算帮你壮壮门面。” 
  他把画儿拿出来,展给程立伟看。别瞧程立伟是搞书画拍卖的,但他对书画并不懂眼。不过,在韩默面前,他不能当外行。 
  “嗯,确实是一幅精品。”他点了点头。 
  “当然,不是精品,我能借钱买它吗?”韩默说。 
  “你放心,我保证让这幅画儿上拍卖图录。”程立伟对他许愿说。 
  “你怎么死盯上这幅画儿了?”跟程立伟临分手时,韩默问程立伟。 
  “干我们这行的,好东西当然会咬住不撒嘴了,你说是不是?”程立伟跟他打了个马虎眼,没有深说。 
  程立伟并没食言,韩默跟公司签了拍卖合同以后,很快“秋拍”的图录就印出来了,这幅齐白石的《葫芦》被放在了头几页,而且拍卖底价标的就是韩默花钱买这幅画儿的数:一百二十万元。 
  程立伟挺能张罗,拿出他当年在月坛邮市呼风唤雨的劲头,征集到十多件元明清三代的官窑瓷器和不少大名头画家的画儿,书画拍卖专场以两幅八大山人和三幅清代“四王”的作品,包括那幅齐白石的《葫芦》,成为主打的拍品,把这次“秋拍”搞得挺热闹。 
  正式开拍之前,在京城的一家五星级饭店搞了三天预展,而且在各大报纸上做了宣传,书画拍卖专场挑了个好日子,按冯爷的主意,程立伟把京城有头有脸儿的鉴定家和大玩儿家,以及有名儿的几位“画虫儿”都请来捧场,包括钱大江。 
  钱大江接到程立伟送来的请柬,原本不想来,别瞧他经常给各拍卖公司搞书画鉴定,但是拍卖会却很少露面,当然这也是搞书画和古玩鉴定的人的一种忌讳。可是这场“秋拍”,他却不能不去。为什么?因为上拍的拍品有钱家的那幅齐白石的《葫芦》。 
  那位陈律师收了冯爷的十万块钱,不能不办事儿。俗话说:吃了人家的嘴软,拿了人家的手短。真是一点儿不假。他本来是为钱大江作辩护的,拿了冯爷的钱以后,却扭过脸来,对付钱大江了。他的心眼儿没有钱大江多,但嘴皮子却比他利落,何况他是律师,懂得“法律是死的,人是活的”道理,知道如何拴扣儿,如何解扣儿。 
  “钱教授,你妹妹手里有你父亲的遗嘱,按“遗产法”来说,这幅画儿属于老人家生前的赠品,不应算是遗产。”他对钱大江摊了牌。 
  “她手里真有遗嘱吗?我怎么不知道呢?”钱大江是死钻牛角尖的人,不会轻易地束手就擒。 
  “假如钱小湄不卖这幅画儿,你知道她手里有这幅画儿吗?”陈律师反问道。 
  “她手里有这幅画儿,就说明她也有遗嘱吗?你别轻信她的话。” 
  “不是我轻信她的话,是我亲眼看到了你父亲的遗嘱。”陈律师在钱大江面前虚晃了一枪。 
  “什么?你看到遗嘱了?” 
  “你以为我像您似的相信自己的猜测和推理吗?我们打的是官司,可不是打理由,法律强调的是证据。没有证据,你有一千条一万条理由也无济于事。我们老家有句俗话说,欺山莫欺水,理正不怯官。钱先生是教授,是有地位的人,我不希望看到您在法律面前栽跟头。这样做,不但毁了您的声望,伤害了您和妹妹的亲情,也毁了我的名声。我以后还怎么在律师界混饭吃呢?”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希望您撤诉,申请庭外调解。” 
  “这么说我们的官司不打了?我们认输了?眼睁睁地看着她拿走一百多万?我父亲的遗产让她一个人独吞了?” 
  “您看,我说这半天,您还没弄明白我要说的意思。首先说这幅画儿不属于遗产,是您父亲生前送给他女儿的,有遗嘱为证,其次,在这种情况下,您非要起诉,法院也会不予受理。” 
  “他们不是受理了吗?” 
  “受理并不意味着要开庭审判,现在通过调查取证已经找到了证据,您就没有理由再打这个官司了。如果您一定要较这个真儿,非要打这个官司,那么您另请高明吧,我是准备撤出了。”陈律师把钱大江逼到了死胡同。 
  到了这份儿上,钱大江再一根筋,也拉不直弦子,弹不出曲子来了。他夜里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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