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房门，果然见书房之内正轻皱着眉头看文的秋衡，一抬头看见凤翎，脸上顿时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走近几步才喃喃道，“怎么这么早就从皇宫回来了？也不派人知会一声？我好叫人在门口安排……”话未说完，已经被凤翎一把抱在了怀里，“翎儿？”
“……”抱着怀中消瘦了许多的人儿，凤翎良久才轻声道，“我回来了，秋秋。”
与秋衡走出书房，当凤翎看到躺在床上的夜晴时，除了愤怒就是心疼。坐在床边的聆风看到凤翎脸上的阴沉与暴虐，眼中露出一抹担忧的神色，却什么也没说，默默让开位置，与秋衡站到了一处。
凤翎在夜晴床边坐下，看着少年原本粉色柔亮的发丝被剪得长短不一，光洁的脸蛋之上，一块丑陋的烙印占据了右边脸颊大片粉嫩的肌肤，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阵抽痛，眼前的夜晴已经不复当初她见到的那个宛如天使的模样，但是她不是嫌弃他丑，她是心疼，心疼得无以复加。
颤抖的手指似乎是想抚摸一下沉睡的人儿，但是指尖停留在他脸蛋的上方却失踪没有勇气，感觉到少年温热的气息吹拂到手掌，凤翎无法言语自己心中的五味掺杂，幸好，幸好还活着。一方面，她为夜晴心疼，恨硕王那派系的人竟然如此狠毒，连一个无辜少年也不放过，另外一方面，她又是深深的自责与无奈，如果不是她无能，夜晴又怎么会受到这样的痛苦？
痴痴地看着夜晴的脸，她不敢想象若是他日，夜晴照镜子会是这么样的绝望，这曾经是一张怎样倾城的脸蛋啊，可是现在，却令她心疼得看一眼都不敢。
“嗯……”床上人儿的一声嘤咛震醒了沉思中的凤翎，看到夜晴慢慢张开一双灵动的眼睛，凤翎强颜欢笑道，“晴儿？你醒了？感觉如何了？”
“……”夜晴没有回答凤翎的话，一双大大的眼睛死命盯着凤翎，一眨不眨，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凤翎急了，抬手摸了摸夜晴的额头，却小心避开了那块烙印。
“翎、翎主子？”直到女子温润的掌心贴在自己略微冰凉的肌肤之上，夜晴才如梦方醒地喃喃出声，一双紫罗兰般美丽的眼睛中顿时开始凝结水汽。在暨垣府，他无数次在梦中见到他的翎主子，醒来的时候却是一次又一次绝望，甚至他以为今生今世再也看不见他的翎主子了。
“是我，我回来了。”凤翎轻声细语地格外温柔，生怕吓到了夜晴，“乖，告诉翎主子，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么？”
听到凤翎的声音，确定眼前的人不是自己在做梦，夜晴摇了摇头，泪水就如凝结的珍露一滴一滴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留下，打湿了身上的衣服。
“怎么哭了呢？”凤翎心疼地将夜晴搂紧怀中，“是不是哪里又疼了？别哭了。”有些生硬的动作，但是却无比温柔，看在秋衡的眼中也露出会心的一笑，抹去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的泪水，秋衡拉了拉聆风的衣袖，指了指门外。聆风会意地点点头，两人带着一干杂人走出门外，秋衡还顺带关上了门，把空间留给了凤翎和夜晴，他知道，现在夜晴最需要的就是翎儿的关心。
想到夜晴原本倾国倾城的脸蛋上那一块丑陋的疤痕，秋衡忍不住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一边的聆风身上，微微一笑，“怎么，舍得回来了？”
秋衡的话让聆风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想起了当初打伤了凤翎不辞而别的时候，只是曾几何时，对于这个原本自己只是一位憎恨的女子，竟然也产生了那般的感情。
“回来就好，可不要动不动就走了。”看到聆风的表情，聪明如秋衡已经猜到了什么，看来翎儿与聆风之间必定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翎儿是用了什么法子，生生就驯服了这个火药桶子。秋衡露出一抹微笑，若是再加上湘君，那这靖王府中还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夜晴房里，凤翎足足哄了半个时辰，夜晴才停止哭泣，看着女子被自己的泪水哭湿的衣服，夜晴脸上浮现两片红晕，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离开了凤翎的怀抱，却是仍然扯着她的袖子不放。
“哭累了？”凤翎忍不住逗他，抬手抹去了夜晴眼角的泪水，“要不要翎主子让人给你做点东西填填肚子再继续？”
“不，不要了。”夜晴小声道，虽然知道凤翎是在逗他，但是他还是忍不住乖乖回答，沉默了一下，“翎主子，可以把镜子给晴儿么？”
闻言，凤翎正在梳理夜晴头发的手僵硬了一下，才强笑道，“怎么啦？怎么突然要照镜子了？”
“翎主子不必瞒我。”他苏醒也有一些天了，对于暨垣府的记忆还依稀记得几分，他甚至清楚记得那个娇艳如花却狠如蛇蝎的男子，穿着一身贵侍的行头，指挥着众人剪了他的头发，甚至还……他下意识抚摸上自己的脸颊，却被凤翎眼明手快地一把抓住右手，若无其事放在手中抚摸。
“翎主子。”有些脸红地抽回手，夜晴的思路一时被打断了。
“不要多想，好好养伤好么？”凤翎的眼神温柔似水，抚摸着夜晴的头发，“不管晴儿变成什么样，都是翎主子最乖巧，最喜欢的晴儿。”
“翎主子。”凤翎温柔的话语又让夜晴红了眼睛，“既是如此，那翎主子为什么不愿意将镜子给晴儿呢？”在他醒来后的这些天，他也曾经问秋衡要镜子，可是每次都被他几句话带过去了。他不是没有感觉，他摸得到脸上那块粗糙的伤疤，甚至他至今清楚记得当那把滚烫的烙铁印在他脸上时，那刻骨铭心的痛和鼻子里闻到的焦臭味。
“……”凤翎沉默了一下，她可以接受夜晴破相的事实，但是这孩子自己经受的住打击么？看着夜晴凄楚又渴求的眼神，凤翎咬了咬牙，她知道夜晴迟早要面对这个现实，至少现在还有她在他身边，和他一起面对。起身从妆台下面取了一面琉璃镜，凤翎认真的说，“晴儿，答应我，不可以做任何让我担心的事。”看到少年点了点头，凤翎才将手中的镜子递给了夜晴。
夜晴的目光落在镜面上，以往，光滑如水的镜面是他的最爱，可是当他看到那镜中的影像的时候，他的眼神变了，浑身开始颤抖，这是我么？夜晴不敢置信地抚摸着自己的参差不齐的头发，然后颤抖的手慢慢地抚过眼睛鼻子，最后停留在右边那块焦黑丑陋的烙印之上……
此时，正在门外说着话的秋衡与聆风突然听到夜晴房间中传来一声脆响，不由得对视一眼，一起冲进了夜晴的卧房，却见房间之内，夜晴趴在床上痛哭失声，凤翎在一边劝说，地上是一地破碎的琉璃镜片。看到此种情景，秋衡已然猜到了几分，轻叹了口气，当初他就是怕会出现这种情况才不然夜晴照镜子。拉住想上前的聆风，秋衡摇摇头，“交给翎儿吧。”这样子的事，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出去！出去！都出去！”夜晴发疯一般哭叫着，他怎么去面对翎主子？这样丑陋的他，还不如死了算了！想到这里，他突然从床上冲下来，然后握住地上的琉璃碎片就朝颈脖里刺去。
“晴儿！”凤翎脸色大变，一把抱住他，同时一手挡在了他的颈脖，顿时琉璃刺入凤翎的掌心，鲜血流了下来，染红了夜晴身上的亵衣，也染红了他的眼睛。
“翎主子？！”看到自己失手刺伤了凤翎，夜晴吓得丢掉了手中的琉璃碎片，捧着凤翎的手一个劲地流泪，“来人啊，快来人啊，呜呜呜……”
“别叫了。”凤翎毫不在意，不就是破点皮么？细细看了看夜晴，发现他除了脸色苍白，身上染到了自己的鲜血以外没有别的伤口才松了口气，“以后不要再这样吓我了！”她的语气带上了些许责怪，抬眼看着再次冲进来已经被眼前一幕吓呆的众人，笑了笑，“没事，都退下吧。”
虽然满手鲜血的凤翎也让秋衡白了脸，但是他还是拉着想冲上来的聆风退出房门，不久之后又送上了伤药。
坐在桌子边，夜晴小心地为凤翎处理的手上的伤口，一边还在不停的落泪。
“好了，你若是再哭下去，怕是整个人都要变作泪水不见了。”虽然手掌上的伤有些小疼，但是看到夜晴不再注意脸上的伤痕，还是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的手上，让凤翎多少松了口气，刚才自己看到夜晴想要自杀的那一刻，真是差点连心跳都停止了。对于凤翎来说，秋衡、聆风、夜晴这三个一开始就在她身边的人，已经早就超过了侍君这样简单的定义。对她而言，他们就是她最亲近的人。
“呜呜，对不起，翎主子。”夜晴低着头抹眼泪，一边包扎着凤翎手中的伤口，看上去模样甚是惹人怜爱。
“你也知道对不起我？”凤翎故意板着脸，“你知道我当初在滇州知道你的消息有多担心？父君和秋秋花了多少心思救你出来？为了医治好你，湘君花了多少心力？你知道我看见你没有死有多么开心？你呀，怎么可以就这样丢下你的翎主子就不管了？”
“对、对不起。”低着头，夜晴一边抹眼泪一边低着头，看得凤翎又是一阵不舍。
“好了，好了。我又不是在怪你。”叹了口气，对了夜晴，凤翎算是彻底没脾气了，把他抱回床边，“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做这种傻事了。”她轻轻抚摸着夜晴的脸蛋，“记住我的话，不管夜晴变成什么样子，都是翎主子最喜欢的夜晴，所以，就当是为了我，你也不要再做傻事了。”说到最后，她的语气中已然带上了恳求的意味，眼神也染上了一抹心痛。
“翎、翎主子……”看着面前的女子，夜晴用力擦干眼泪，“我答应你！”少年的脸上终于破涕为笑，露出了笑容，虽然还带着泪水，但是已经让凤翎心安了不少。好不容易哄睡着了夜晴，凤翎走出门外，看到担忧的聆风与秋衡一同应了上来，原来他们竟然一直都没有离开。
“夜晴好些了么？”看着凤翎阴沉的脸色，让秋衡心中的忧色又添了几分。
“他的情绪不太稳定。”叹了口气，凤翎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别担心，他已经不会再想不开了。接下去要靠你们多陪陪他，开导开导他了。”
“我们会的。”聆风与秋衡点了点头。
凤翎回了两人一个笑容，看向夜晴的房门，眼中戾气更重，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凤涛！刘偃！总有一天我要你们为做过的事血债血偿！只是此时，凤翎却没有想到，等待她的还有着更大的阴谋！
第八十章
京都西郊的清水桥边是一处极为雅致的地方，小桥流水，一派自然的湖光山色。在春夏季节，这块地方倒是游人如织的好去处，而眼前因为临近冬季，所以四周的景色带上了一抹萧条与肃静。除了一些来此砍柴的樵夫，有时往往一天也见不得一个人影。而今日，这里似乎显得有几分不同，一个修长的身影早早便站在了桥边的凉亭之内，似乎是在沉思，又似乎是在等人。
临近午时，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为人增添了几许懒懒的暖意，凉亭中人抬头看了看天色，一双略微冰冷的眼眸之中竟然闪现出一抹期待好戏的兴奋。抿了一下削薄的嘴唇，一个戏谑的笑容浮现在她脸上。
郊外慢慢出现一个人影，一身淡色的衣裳，虽然从容貌上看来姿色平平，但是偏生长了一双极为柔和的眼眸，似乎只要被他看上一眼，比这晒着冬日的太阳还要浑身舒坦几分。此时，他看了看天色，抬手挡了一下晒眯了双目的日光，然后又向清水桥方向眺望去，当看到凉亭中背对着自己的人影时，他脸上显出了一抹欣喜，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对不起，翎儿。”疾行了一段路到了凉亭之中，让柳湘君微微有些喘息，甚至脸上也浮现了一抹红晕，他用过午膳之后好不容易摆脱了小柯独自跑出来的，因为知道若是让极为讨厌凤翎的小柯知道自己要去见凤翎，想必又是不理解地喋喋不休，然后自己便不用想与凤翎好好说话了。“等很久了吧？”平息了一下过急的呼吸，柳湘君抬起头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女子，“对不起，我迟到了。”他的话语中带上了一抹歉然，其实他并没有迟到，只是看到亭中的人儿似乎等了很久的样子，觉得有些歉意。
“你没有迟到。”一样清冷，却截然不同的声音让柳湘君眼中染上一丝迷茫，然后看着面前的女子慢慢转过头，含着一抹戏谑的笑容看着他，“我们这算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吧？柳公子。”
“硕王？！”柳湘君一愣，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在此地见到凤涛，“草民柳湘君见过硕王。”微微弯下腰向凤涛行了个礼，虽然没正式接触过这位硕王，但是由于她的名声在外，柳湘君一点也不陌生。他只是奇怪，为什么他明明是在这里等翎儿的，却是出现的凤涛。
“柳公子不必客气。”凤涛笑了笑，走了几步站在他面前，细细看了他一眼，过了会才笑道，“其实本王早想去叶相府中拜会柳公子了，今日得以在此相见，倒也是件令人愉悦的巧合。”
“小人只是一介布衣，有劳王爷费心，实在愧不敢当。”不留痕迹地退开一步，柳湘君拉开了自己与凤涛的距离，不亢不卑的回答，凤涛无缘无故在此出现已经让他心中暗生警惕，说什么巧合？天底之下又岂会有这般的巧合？
“呵。”看到柳湘君的防备，凤涛也不生气，轻笑了一下，突然淡淡道，“你是在等凤翎么？不用等了，因为她不会来了。”
“为什么？”一听此话，柳湘君神色一变，上前一把抓住凤涛的袖子，“翎儿，你把翎儿怎么了？！”话语未完，突然看见凤涛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冰冷的怜悯，心知不妙，然后后颈一痛，整个人便软软倒在凤涛的怀里。
“呵呵。”凤涛抱起柳湘君，语气温柔，眼神却冰冷，“你还有空担心凤翎？为什么不担心担心你自己？”抬头看向面前的殷奇，“你留在这里，如果凤翎来了你就让她去七曲山庄找我。”言罢，她的目光又落在怀中的人儿脸上，手指摩擦着他的脸蛋，仍然是带着冰寒彻骨的温柔，“你就好好等着你的翎儿来看你吧。”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迫不及待看到凤翎因为伤心绝望愤怒而疯狂！想到这里，她终于忍不住放声狂笑起来。
而此时在靖王府中，凤翎正忍耐着把面前这只老巫婆丢出去的冲动，微笑着点头，而从周围越来越冰寒的低温之中，已经可以感觉到这位靖王府的家主的忍耐已经快到达尽头了。
“那么，时辰也不早了。”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刘和的一番废话总算说到了头，慢吞吞地站起身，“老臣还要进宫一趟，就不耽误靖王休息了。”昨天凤涛找刘和，要她今天务必在午时之前拖住凤翎，虽然不知道凤涛又谋划些什么，不过她还是依言一早就寻到了靖王府，以探望许久不归的靖王为名，慢腾腾东扯一句，西拉一句坐到现在。
而凤翎也算得厉害，面对她的废话连篇居然没有丝毫不耐，除了靖王府大厅急速开始降低的气温以外。刘和现在看看天色，已然超过了午时，凤翎丝毫没有表示要留她下来吃饭的意思，虽然笑得颇为客气，于是她也不好意思再拖，眼见天色也已经过了午时，便起身打算告辞。
“既然刘大人还有要事，那小王就不挽留了。”凤翎站了起来，“来人，给刘大人备车！”言罢，她又笑容满面地与刘和一共走出大厅，“原本还想留刘大人一起用个便饭，不过怕耽误刘大人的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