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黑脸汉子眼睛一亮,站起来道:“早上我过来的时候,在书房写了一幅字,正好请你这位懂书法的朋友帮我鉴赏一下,看看我这技艺有没有长进”
“鉴赏不敢,我只是兴趣所在,并不是很擅长书法”曾毅客气了一句,跟着黑脸汉子就进了书房。
黑脸汉子大步走过去,从说桌上拿起一幅字,上面写了四个大字:“大鹏展翅”
“来,帮我看看”黑脸汉子就把这幅字,放在了曾毅面前。
曾毅看了一眼,心道好字,气势磅礴,力透纸背,一笔一划,都是极有章法,整幅字肃杀凛冽,筋骨铮铮,算得上是一副上佳的作品,没想到这黑脸汉子一脸军威,却能写得一手好字啊。
“怎么样?”龙美心问到,“还看得过去吧?不少字”
黑脸汉子就有些不高兴了,什么叫还看得过去,我可是师从国内有名的书法大师,这字不敢称绝佳,但比起市面上一般的书法家,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曾毅颔了颔首,道:“字确实很不错,金钩铁划,遒劲有力”
黑脸汉子就更不高兴了,这是半截话啊,他问道:“那是笔意未到?还是境界不足啊?”
曾毅摇了摇头,道:“我不是很懂书法,斗胆说一点小小看法,要不是不对,你多包涵”
黑脸汉子就把字放在书桌上,道:“你讲书法交流而已,但说无妨”
“如果仅从形体姿态来看,这幅字已经是绝佳的书法了,但可惜只是个形似,还没有达到笔意通神的境界”曾毅摇着头,暗道可惜。
“这话怎么讲?”黑脸汉子就看着曾毅,心道你一个毛头小子,知道什么叫做笔意通神吗?
“大鹏展翅高飞,飞得再高,终究也要落地这幅字虽有高飞的架势,但却毫无根基,所以算不上是真正的高飞,只能叫做浮躁而上,放得出去,却收不回来。”曾毅最后看了一眼那副字,叹息道:“书写的时候,看来还是有些心浮气躁,才致使整幅字欲念跃于纸上,好高骛远可惜了……”
此话一出,黑脸汉子脸色大变,他以为是龙美心告诉了曾毅什么,结果扭头去看,发现龙美心竟然比自己还要吃惊,眼里都是骇然之色,显然也是被对方的这番品评给惊到了。
曾毅说完,看两人都没回应,就道:“我早就说了,我其实不懂什么书法,就是看到什么,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要是说得不对,还请见谅,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就当我是小子狂言”
黑脸汉子看了看曾毅,又看了看自己那副字,他怎么也想不通,这年轻人明明看的是字,为什么却像是看到了自己心底似的,他说的那些,分明就是自己眼下的境况啊…;
龙美心更是目瞪口呆,她很清楚,自己什么情况都没告诉曾毅,所以才会更惊骇,她过去盯着那副字使劲看了半天,除了知道那四个字怎么读、是什么意思外,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黑脸汉子把那副字拿起来,“嗤哗”揉作一团,扔到了书桌旁边的纸篓里,叹道:“以前学书法的时候,老师就曾讲过,说是书法可以通神,所以才会字如其人。今天我才知道此言不虚啊”
说完,黑脸大汉爽声一笑,抬手道:“到客厅坐吧难怪美心提起你,总是赞不绝口,果然是位很神奇的年轻人啊”
回到客厅坐下,龙美心坐在曾毅的旁边,伸手拽了一下,道:“刚才你看字的技术,可一定要教给我啊,不然我放不过你”
曾毅苦笑,“好啊,那你先跟着我学医吧,等医术学得差不多,我想也就能看出很多东西来了”
本以为龙美心听了肯定会开倒车,谁知她急急问道:“从哪开始学?要学多久,才能达到你刚才的水平?”看样子,龙美心似乎有些迫不及待想学的意思。
“哪有那么容易,至少也要学个十七八年吧”曾毅道。
龙美心一副头疼状,道:“算了,以后要是再有看字这种事,我还是叫上你吧”
黑脸大汉笑了笑,平时可很少见龙美心这样跟人说话,他看着曾毅,道:“你的书法通神,医术想必更加了得,我最近正好有点不舒服,不知道你能不能给看看?”
曾毅笑了笑,果然还是看病的事,他就道:“我要是说不能,龙大小姐怕是都要把我给撕了,还是保命要紧呐”说着,曾毅站起来,坐到跟黑脸大汉相邻的一家沙发上,示意黑脸大汉把手腕搁在沙发的扶手上。
搭了个脉,曾毅稍微品了一下,就道:“这病有四五个月了吧?不少字”
黑脸大汉心道果然是高手啊,还没说是什么病,就先断出得病的时间了,“是,四个多月”
曾毅点点头,“会时时头昏,觉得有些看不清东西?”
黑脸大汉道:“对”
曾毅又摸了一会脉,像是有些吃不准,就问道:“发作的时候,应该还有别的病症吧?不少字”
龙美心就道:“发作的时候,就跟喝醉了酒一模一样,面红目赤,头晕眼花,走起路来,跟踩在棉花上似的。”
曾毅就差不多知道是什么病了,难怪自己刚才看黑脸大汉写的字,觉得字里全是心浮气躁,原来根子在这里啊,走路都飘了,这还不是心浮气躁吗
收了脉,龙美心就急切问道:“怎么样,摸清楚没有,这是个什么病?”
“不碍事,小毛病”曾毅笑着,“是下寒上热症,下焦寒,而上焦热,是由心肾不交引起的。”
龙美心听不懂,问道:“什么意思?”
这个还真不好解释明白,曾毅正要解说,突然想起黑脸大汉刚才的那副字,心道这可不就是这病的表现吗,便道:“用我们平时常说的一句话讲,就是‘心有力而力不足’,心里非常想做某件事了,力量却跟不上,导致阴阳不交,所以就病了。”
龙美心就看了黑脸大汉一眼,眼神很是奇怪,这好像说的不是病,而是自己舅舅眼下的境况吧
这黑脸大汉是龙美心的舅舅,叫做罗刚永。罗刚永在翟家龙家的势力圈里,只能算是旁系,而且是非常远离核心圈,所以不被关注,也不被看好,以前罗刚永在军队的时候,曾经做到大校级别,最后在竞争某师师长之位时,因为得不到家族的支持而落败,从此惨淡离开军方,到了武警部队。
靠着自己的打拼,罗刚永又做到武警部队的副参谋长,武警少将衔。今年年底,有一位副司令员要退役,罗刚永就想着把自己的级别再提一提,为此没有少活动。
不过今年五月的时候,罗刚永有次正在给部下开会的时候,却突然像喝醉了酒似的,脸红脖子粗,讲话也变得语无伦次,当时大家都以为罗刚永是喝了酒开会。这件事还被竞争对手告到纪律部门去了,说罗刚永违反酒禁,有损军人形象。…;
这让罗刚永有口难辨,而且也无法去辨,正值他发力冲刺的重要关口,他敢说自己得了怪病吗“身体是**的本钱”,这句话放在选拔干部的场合,就不绝仅仅是一句口号,而是可以一言决定仕途生死的准则。
得病的事,罗刚永谁也没说,就连自己的秘书、警卫都没敢告诉,如果有一些重大的场合,他也是能推就推,免得自己出席的时候会露馅,而且还不敢去看病,免得被人抓到证据。
罗刚永在家族不受宠,但跟龙美心非常投缘,龙美心在自己家这么多的亲戚当中,唯独喜欢跟自己的这位舅舅来往。翟浩辉的病被治好后,罗刚永向龙美心打听治病的大夫是谁,这才让龙美心看出了破绽,问出缘由。
这次曾毅跟着方南国进京,龙美心就惦记着让曾毅给自己的舅舅瞧一瞧。
罗刚永听了曾毅的诊断结论,也是若有所思,仔细一想,自己何止是心有余啊,简直就是太有余了自己过分在意升官的事,能活动的门路,自己全都活动到了,执着于此念,自己甚至病了不敢让人知道,有病不敢治。这一切一切,又说明自己心里其实很怕,怕重蹈当年的覆辙,那次自己失败后,离开了军队,如果这次再失败,自己将要去哪里?
“这个毛病,好调治吗?”。罗刚永问到。
曾毅点了点头,道:“不是什么大毛病,好治不过……”曾毅没把话说完,其实他也大概猜出了罗刚永得这个毛病的原因,这病上的事情,自己能治,可升官的事情,自己级别不够,治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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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五章 射鸟
罗刚永明白曾毅的意思,道:“你尽管放手治”
曾毅就打开自己的行医箱,从里面拿出针灸包,挑选一番,最后抽出一根三棱针,道:“医书讲:上焦之症,犹如是鸟集高巅。”
罗刚永笑了笑,道:“是啊,鸟儿在耳边时时聒噪,岂能不让人心烦气躁”这鸟儿,就是自己心中的升官的**。
“要对付这些聒噪的鸟儿,有个最简单有效的办法。”曾毅伸手扶住罗刚永的肩膀,道:“那就是射而取之”
罗刚永若有所悟,正在琢磨这句话呢,曾毅一伸手,三棱针就刺在罗刚永的两只浓眉之间,一滴红得发黑的血珠随即就滚了出来。
“啊”
罗刚永从胸中长长呼了口气,这一针下去,他立刻感觉清爽了很多,平时昏昏暗暗的眼前景象,也为之一亮,脑部此时非常澄净,静得出奇,就像是一声枪响之后,那些围在耳边聒噪的鸟儿,全都飞走消失了。
“有没有感觉舒服一点?”曾毅问到。
罗刚永此刻彻底服了,难怪龙美心每次提起曾毅,那眼神语气就完全不同;难怪翟浩辉的那个让所有名医都束手无策的怪病,也让曾毅给治好了。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什么叫神医,眼下这就是神医了,疗效完全就是立竿见影,只是一针下去,就已经让自己感觉到效果了。
“好多了,脑袋一下就清净了”罗刚永道。
“清净了好,清净了就不会再被吵得心浮气躁了”曾毅笑了笑,对龙美心道:“去拿一条干毛巾来”
龙美心立刻去找了一条干毛巾来,曾毅就又在罗刚永的两边的浓眉之上,各刺了七八针,按压几下,放出几十滴血珠来,龙美心拿着毛巾,把血珠擦拭干净。
血放出来后,罗刚永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轻了几分,整个人犹如置身于幽静的空谷之内,眼前清翠明亮,耳边清澈寂静,身心顿时为之放空。
“差不多了”曾毅观察到滴出来的血珠变了颜色,随即就收了针,拿龙美心手里的毛巾把三棱针清理干净,重新插入自己的针灸包之内,然后坐回沙发上,拿起水喝了几口。
龙美心看着罗刚永额上的十几个针眼,疑惑道:“这就好了吗?曾毅,你不会是出工不出力吧”
罗刚永笑了笑,道:“不要乱讲我自己都感觉已经好了”
龙美心大感诧异,这也太快了吧,有点迅疾如风的感觉啊自己的舅舅可是病了好几个月,不是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吗,怎么曾毅就这么不痛不痒地针了几下,病就治好了,“要不,你起来走一走?”
罗刚永一摆手,道:“不用怀疑,确实是好了”自曾毅说出“力不从心”的结论,罗刚永就知道自己的病已然好了大半。
看龙美心还在发愣,罗刚永又道:“快去把你这里最好的茶叶拿出来,让曾毅尝尝以前我觉得书里描写的那些神医都过于夸大,直到今天我才知道,那非但没有夸大,反而还保守了呢哈哈”
龙美心之前非常想在曾毅面前秀一秀自己的茶艺,现在让罗刚永这一说,反倒不想动了,问曾毅道:“我这里最好的就是将军茶,你要喝吗?”。
曾毅摇了摇头,道:“不喝了”
龙美心向罗刚永一摊手,道:“他不喝,我也就省事了”
曾毅低声咕嘟了一句:“喝龙大小姐亲手泡的茶,我怕我消受不起”
罗刚永哈哈大笑,道:“你是美心的朋友,那就不是外人,我不说谢字了,全记在了心里了”
曾毅摆摆手,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随便行几针,哪敢称谢。”
龙美心知道曾毅医术如神,但今天亲眼见了,非但没有感觉到哪里神,反而觉得困惑,到现在她都不明白这病为什么会好得如此之快。
罗刚永的这种病,倒不是很新鲜,曾毅在《续名医类案》中,曾经看到过相似的病案,讲的是宋朝有一人,因为功名不遂,随即神思不乐,得了郁症,症状跟罗刚永的很类似,而且都是因为矢志不遂、心肾不交致病。…;
这个人的病治了很久,都治不好,百药无效,最后被宋代的名医窦材给治好了。而有意思的是,窦材跟曾毅一样,是医,但也是官,若非如此,怕是窦材也不能知道那人的病因何在吧。
窦材治好那人病的方法,也是非常巧妙,他先是施以针灸缓解,随后开出一味药:酒俗话讲,“一醉解千忧”,窦材让那人一天三顿酒,喝得都忘了功名利禄,这病也就慢慢地好了。
但曾毅就没办法让罗刚永也喝酒解愁了,罗刚永是兵,一天三顿酒,怕是立马就得退伍滚蛋了。所以曾毅只能是点出这病的根由所在,能不能彻底好,就看罗刚永自己的悟性了。
在静轩聊了半个多小时,曾毅就提出告辞。
罗刚永把曾毅送到静轩这边的出口处,握着曾毅的手道:“我还有事在身,就不能陪你了,让美心代我招待你。以后有机会再来京城,可一定要通知我”
“一定,一定”曾毅笑着,就跟着龙美心上了车。
来的时候是一辆橙色的跑车,不过停在了球场那边的出口,所以走的时候,龙美心又换了辆黑色的奥迪,等车子驶上进城的路,龙美心才道:“刚才那位是我舅舅。”
曾毅点了点头,并不追问罗刚永的来历,看个病都要如此偷偷摸摸,可见对方很忌讳生病这件事,自己何必去打听呢,知道了也是个麻烦。
“今天谢谢你了”龙美心笑着,“说吧,接下来想去哪,本姑娘全程奉承”
“都说不到长城非好汉,既然来了京城,那就去爬长城吧”曾毅提议。
龙美心差点没把车子踩灭,气道:“你就这么点追求吗?你自己追求低也就算了,还要害我陪着去受累”
曾毅一摊手:“无所谓,你不去,我自己去”
“每次跟你出来,就是去爬山,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爬的”龙美心无奈了,只好在前面路口调头,然后直奔长城而去。上次在南云县,她就是跟着曾毅去镜山,结果遇到了戴维被蛇咬的事情,当时一顿猛爬,爬得她现在一提爬山就头疼。
眼下这个时节,爬长城的人很少,若长的一段阶梯,就只有曾毅和龙美心两个人在爬,爬到峰顶的时候,风非常大,呼呼作响,放眼望去,长城首尾两端看不到头,漫山遍野都是树叶被吹落的飒飒之声。
龙美心紧了紧风衣,长发随风飘舞,道:“现在心满意足了吧你说,这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曾毅摸着手边的一块墙砖,感慨道:“整个长城,其实就是一部兴衰史,可惜很少有人去听它讲的那些事情了。”
龙美心故意把耳朵凑上去,贴着墙砖听了半天,然后眼眸带笑,道:“它说了,山上风大,赶紧回去吧,别被吹感冒了”
曾毅呵呵一笑,把自己外套解下来,罩在龙美心身上,道:“走吧,我们回去今天又让你跟着我爬了一次山,这件衣服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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