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朗摇头,依旧把头埋在他温润的气息之中,半晌,才道:“下一次,你不让我去,我就偷偷的跟在你后面。”
他被她孩子气的话语逗笑了。
朗儿抬头:“笑什么,我说真的。”
他还是微笑,看着她的眼,柔声道:“不会了,下次,我们一起去。”
第十八回
暑假的时候,我们没有去意大利。
一直以来,我对这个国家有着莫名的好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罗马假日》的缘故。
或许,就是因为有太多的喜欢,太多期待,总不愿意过于仓促的去触碰它。
和林射约定好了,明年,在我二十岁的时候。
他会陪我一起,去看古罗马斑驳的象牙白,去感受庞贝霎时毁灭的震撼,去佛罗伦萨寻访但丁故居,去真理口、去叹息桥,去特雷维喷泉,惊醒一个古老世纪的悠远梦境。
——————朗儿日记
大二,终于可以搬回本部,结束了分隔两地的思念。
可是,无可避免的,见到洛扬的机会也更多了。
说不清,在自己生日当天,看着洛扬挽了林射的手,齐齐走到自己面前,说生日快乐,是怎样的心情。
微笑。她告诉自己。
于是,唇角一点一点上扬,笑容甜美。
那一天,过得有些浑浑噩噩,唯一记得的,便是自己的笑容,一刻不停。
到了许愿的时候,林射帮她插好生日蛋糕的蜡烛。
洛扬想要帮忙的,他微笑,技巧的避开,不假人手。
他的脸,在烛光中,英俊得有些不真实。
“朗儿,许愿啊!”堇如她们笑着催促。
于是她对着烛光,交握双手,轻轻开了口:“第一个愿望,林射保研成功。”
孟挥宇在一旁笑了起来:“朗儿,你浪费了一个愿望。林射保送早就是十拿九稳的事了。”
她也不理他,还是对着烛光轻轻开口:“第二个愿望,林射开心,真真正正。”
周围的人一下子都笑了起来:“朗儿,这到底是你过生日还是林射啊?”
他却没有笑,只是隔着烛火的温暖,就那样看她。
林朗笑了下,闭上眼,默默的,开始许第三个愿望。
挥宇打趣道:“哎,你这第三个愿,不会又是关于林射的吧?”
她笑着转向他:“挥宇哥,有没有发觉你变得越来越鸡婆了。”
“死丫头。”
孟挥宇作势要打她,她笑着跑开了。
最后一个愿望,说出口,便不能成真。
所以,她再怎样,也不会说。
切完蛋糕,重又回到包房K歌。
众人起哄着让林射和洛扬情侣对唱。
他的声音温润如玉,她的声音清越甜美。
满堂喝彩。
林朗突然觉得心口很闷,借故上洗手间,来到这间度假村的室外游泳池边。
月凉如水。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她回头,却是洛扬。
她带着漂亮的微笑,对她开口:“朗儿,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呢?”
林朗淡淡一笑,没有说话,继续回身向前走着。
洛扬跟了上来,与她并肩而行,依旧微笑:“里面好吵,我也出来透透气。”
林朗还是淡淡笑着,笑影里似有微讽的弧度。
洛扬也依旧试图热络气氛,寻找着话题:“朗儿,听说,你不会游泳是吗?要不,我教你好不好?”
“谢谢,不用。”
“呵呵,你别小看我,我高中的时候就是校游泳队的了,当你的教练绝对称职。”
林朗慢慢停住脚步,侧过头,对她微微一笑:“何必呢?”
洛扬一怔:“什么意思?”
“有些话,挑明了就没意思了。”林朗还是淡淡笑着,重又往前走去,看来,连这一方的清净,她也不给她。
洛扬深吸了一口气:“朗儿,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可以很好的。”
“除非没有林射。” 她停步,回头,漫不经心的微笑着开口:“你明明很讨厌我,又何必做出一副对我很好的样子。”
洛扬怔了一会,微笑着优雅开口:“果然,有些话挑破了就没意思了。我的确不喜欢你,但你不觉得自己的做法太幼稚了吗?我既然是你哥的女朋友,以后大家总是要在一起相处的。我不想林射为难。”
听了她的说辞,林朗却是轻轻浅浅的笑出了声。“你觉得他会因为你为难吗?”
想要以她优雅的风范,来突显自己的不成熟,是吗?
他们都以为她还是个孩子,稚嫩而无害,只可惜,那只是在林射面前。
洛扬定定看着林朗的笑容,在月光下,美丽骄傲得让人无法逼视。
林朗显然已经彻底失了敷衍的兴致,虽是笑着,轻言细语,所说的每句话,却是凌厉如刀——
“你对他了解多少?知道他最喜欢的食物是什么?睡觉的时候习惯侧向哪个方向吗?你觉得他试图让你参与他的生活了吗?
我猜,今天我的生日,他并不想带你来的。或者,根本就没有告诉过你,是你自己不知从什么地方听到消息,硬是要和他一起来。
林射,他本来就觉得对你有亏欠,况且,连这样情理之中的要求都拒绝的话,堂堂外语系系花的面子,该放到什么地方呢?”
洛扬的脸色越来越差,暗暗的握紧了手心,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听说我不会游泳’,听谁说的,恐怕也不是林射吧。”她还是那样淡淡笑着,上前一步,来到洛扬面前:“问一个老套的问题——你猜,如果我们同时掉到海里,他会救谁?”
洛扬深深吸气,想要微笑的,却连一丝虚应的笑容都挤不出,声音,也不可避免的带上了几分尖锐情绪:“自然是你,你忘了,我游泳可是很厉害的,不象有的人,只会拖累。”
林朗也不生气,依旧微笑:“那你猜,如果我让他和你分手,他会不会听我的——”
她的声音,很轻,却绵长到人心底,就那样击中,她最脆弱的恐惧。
洛扬本也是众星捧月一样的人物,一时之间,不及细想,只被一阵怒意袭上心头,就那样扬手,狠很的,对着她的脸挥去,想要打掉,她不变的淡定微笑。
林朗闭上眼,藏住其中的微讽和不屑。
力道很大,她的脸上,一片火辣的疼痛,身体也不稳的往左后方的游泳池倾去。
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吧,挨了耳光。
冰凉的池水,缓缓漫过她的头顶,淹没她的意识。
她并不害怕,只是无声叹息——
林射,对不起。
第十九回
我并不害怕,一点也不。
我出来的时间够久了,他该来了。
他的唇温暖,微颤。
我的唇冰凉,微颤。
即便意识模糊,即便只是人工呼吸。
这瞬间的永恒,我怎么舍得,遗忘分毫。
——————朗儿日记
洛扬站在池边,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再转眼看林朗,深水区中,池水已经漫过她的头顶。
猛然惊醒。
她有些慌乱的踢掉自己的高跟鞋,再甩脱外套,就要下水救她。
可是更快的,一道人影已经从夜色中飞奔而来,没有丝毫犹豫,纵身投入水中,向她的方向,奋力游去。
是林射。
他让她平躺在地上,从未有过的心慌。
拍打她的脸,一遍遍喊她的名字。
可她漂亮的眼,还是那样紧闭着。
林射闭上眼,深深吸气,对着她双唇轻轻浅浅的红,俯下了身。
微颤。
是他的唇,还是他的心。
直到她终于把呛进肺里的水咳了出来,直到她终于微微睁开了双眼。
他紧紧的将她搂入怀里,仿佛想要就此融入彼此的骨血之中一般。
“林射…”一旁的洛扬想要解释。
他抱着林朗,站起身,径直往前走去。
并没有给她机会。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洛扬心慌的拦住他。
他看着她,眼底没有一丝可以解读的光:“让开。朗儿需要休息。”
她怔然而凄伧的看他,泪流满面。
他却并不理会,全副心神,只在怀中人身上。
低头,细细看林朗,苍白的脸,以及,鲜红的,触目惊心的掌痕。
翻江倒海般的心怜疼惜,就这样,涌上心头。
他抱着她,越过洛扬,径直往前走去。
冷淡的声音,随着夜风传来。
他说:“洛扬,我们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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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生日宴,就这样不欢而散。
再回到B大,满世界都在谈论着,林射和洛阳,这对金童玉女的分手。
有惋惜的,有窃喜的,更多的人,跃跃欲试。
看着林射眼底的温柔,她到底还是不忍心,轻轻开口:“对不起。”
他抚过她的长发,微笑道:“傻瓜。”
林朗摇头,把脸埋进他的白衬衣里,还是摇头:“对不起,对不起……”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洛扬。
再见面,是在B大湖边,她憔悴了很多,却依旧美丽。
她没有看到自己,略微焦虑的神情像是在等人。
于是林朗转身,并不想再与她有过多交集。
却听到身后她的声音幽然响起:“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林射。”
林射站在她前方不远处,眉目疏朗,没有说话。
洛扬于是上前,唇角努力弯出一朵漂亮的笑花:“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很感激你能来。”
他还是没有说话,于是她继续微笑着开口:“你别担心,今天我约你出来并不是想要纠缠过去或者哀求些什么的,我也有我自己的骄傲。只是有些事情,我想要你知道,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分手,说实话,我不甘心。”
转头,她爱恋着的男孩子,眉目间,清贵依旧,淡漠依旧,于是她继续微笑,笑得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林射,那天,是我打了她,我道歉。可是你知道我从来不是容易失控的人,是她故意用话激我的。
那一巴掌,我当时气昏了,用的力道很大。但是,绝对不至于会让她摔进游泳池,这一切都是她故意的,我发誓。”
他没有言语,她以为他不信,于是自顾自的笑着,流泪:“你不相信我,你怎么会相信呢。”
伸出双手,有些胡乱的抹去眼泪,还是微笑,却藏不住凄然:“我怎么会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不管你信不信,我告诉你的都是事实。还有,要谢谢你今天能来。再见林射。再见。”
转身欲走,却听到他轻叹:“对不起,洛扬。”
她摇头,微笑:“知道吗?这个时候,说对不起的人,是赢家。”
他深深看她。
她继续微笑:“我没事,只是不愿意,平白无故背了黑锅——算了,你不会相信的。”
林射沉默了一会,将眼光移向湖面,一片淋漓的波光,他淡淡开口:“我知道。所以,洛扬,对不起。”
洛扬震惊的抬头:“你说,你知道?”
他的表情还是一如往昔的淡漠,没有说话。
是的,他知道。
甚至知道,其实,朗儿早已经学会了游泳,却每次都撒娇着要他教。
知道她不喜欢自己和洛扬在一起,知道她不惜用这样伤害自己的手段。
这,就够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我分手?”
“因为,她想。”
这样伤害自己的方式,一次,就够了。
他绝对不允许,在她身上再度发生。
只要她想,又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呢?
洛扬不敢相信一般,摇头,不住后退,泪雨纷飞,笑容再也维持不住:“只是这样?只因为她想?那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回答她的,依旧只有一句——“对不起”。
她还是不住摇头:“林射,你会后悔的,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他的眼神冷了一下,转头,幽黑的眼定定看她:“洛扬,从小到大,我连她掉一滴眼泪都不舍得。而你,居然敢打她。这一次,我不计较,就当是我们对不起你。但是你如果再招惹她分毫,我保证,后悔的那个,是你。”
极度的震惊中,她终于问出了口:“难道你喜欢林朗?难道你喜欢的人一直是她?”
他没有说话,重又把眼光移向湖面。
洛扬的哭喊声在耳边响起:“你们这样是乱伦!”
他没有开口,四周一片死寂的沉默。
洛扬哭着跑开了。
他也没有回头,就那样在湖边定定站着。
头,微微的疼。
不知,过了多久。
他揉揉太阳穴,转身离开。
却在那一回身的距离里,霎时僵住。
那是林朗,沉默的站在那里,脸色苍白。
狠狠的闭上眼,他径直走过她身边。
没有只言片语,也未做停留。
而她,也只是那样定定站着,任他走远,如风中石柱。
第二十回
什么都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
否则,就是禁忌。
乱伦。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词汇。
不是我们,可以承受得起。
————————朗儿日记
林朗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中,有爸爸,妈妈,林射,和她。
每个人都在笑,仿若儿时一样的幸福无忧。
她的手里握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红线,向林射走去。
他微笑,眸光中一片温柔眷宠。
伸出手,握住了红线的另一端。
可是,还来不及感受幸福,父亲的斥责和母亲的眼泪便迎面而来。
他看着她,忧伤的微笑,慢慢的,松开手中的红线。
不要。
她在心底呐喊,可是偏偏,发不出任何一个音符。
母亲的眼泪滴落下来,红线应声而断。
可是她依旧执意握着红线的另一端,不肯放手。
抬眼,是父母痛心而哀恸的面容。
就那样的决然转身,留她孤身一人。
不能喊,不能追,不能哭,不能辩。
满世界都静了下来,只剩下她一个,无尽的冷。
却还死死的握着手中红线,执意寻找断了的另一半。
浓雾中,有人慢慢走来,是林射。
他握着另一半红线,对她忧伤的笑。
林射,你还是不忍心留我一人,是吗?
林射,你是来帮我重新结起这红线的,是吗?
想要问的,奈何怎么也无法出声,只能定定看着他,握着红线断开的两头,慢慢打结。
红线终于重新联好,中央有结,仿若同心。
他站起身子,对她微笑,笑容里,却全是伤悲。
他的手上,一片鲜艳的红。
她以为是红线的,却发现,那原来是他的血,淋漓一片,顺着红线,涓涓滑落。
她惊恐的想要尖叫,发不了声,再怎样也发不了声。
他还在对她微笑,那样的忧伤。
而那片淋漓的红,就这样,漫天席地,倾覆而来。
她从睡梦中惊醒,手心冰凉,全是冷汗。
天还没亮,窗外一片沉沉的黑,看不清方向。
林朗安静的躺着,心底的凉意潮汐一般开始蔓延。
从那一天之后,林射便刻意的回避着她,她不是不知道。
就连寒假里,他也远行调研,所去的地方,偏僻而艰苦。
假期结束,来机场接机的,依然是孟挥宇。
他说,朗儿,你哥让我来接你,他这段时间忙得要死,都不知道在拼个什么劲。
于是她微笑,说,我知道。
可是,即便知道,又能怎样。
他们或许可以不在乎外人眼中的伦理道德,可以漠视漫天飞舞的闲言碎语,却做不到,面对父母无动于衷。
于是只有,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做。
在夜里,一个人,撕心裂肺的疼。
挥宇堇如一众人等莫名其妙,以为这只是他们兄妹之间的小别扭,总是说,你们这是怎么了,亲兄妹哪里会有什么隔夜仇的。
她总是垂眸,不言不语。
终于有一天,挥宇忍不住跑来找她,拽着她的胳膊出了自习室的门,一面说着,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林射好端端的竟然放弃保研,说是要回公司帮你爸。
林朗怔怔看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挥宇还在自顾自的说着,以前你们不是一刻也分不开的吗?现在他病成这样,你居然也不去看他。
朗儿心底一痛,颤声问:“你说他病了?”
这回反到是挥宇吃了一惊:“你不知道?都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星期了。他那种不要命的拼法,跟疯了一样,不出事才怪呢——”
没等孟挥宇说完,林朗已经转身往校医院的方向奔去。
一口气跑到他的病房前,手指在冰凉的门柄上游离,终是迟疑着,推开了门。
病房里只有他一人,沉沉睡着,安静异常。
她在他床边坐下,挣扎了许久,终是伸出手,指尖缓缓滑过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
有泪水无声滴落。
她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