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看清了状况,抚了抚胸口,“吓死我了,什么时辰了?”
惜了了眼睛涨涩,半眯着眼望向沙漏,早过了子时,微微一愣,睡意全无。
飞快地向无忧看去,“你身上不痛?”
无忧随他一同看了眼沙漏,也有些愕然,按理这个时辰,毒早该发作,但除了被她自己压得麻痹的手臂,丝毫感觉不到哪里疼。
吸了口气,证实了一下,确实没错,摇头,“不痛。”
惜了了不敢相信地看了她一阵,“真没哪里痛?”
无忧这一动,麻痹的手臂象千万支针在扎,痛得‘哎哟’一声,伸着胳膊不敢乱动。
“还说不痛?”惜了了脸色微变,抓住她搁在桌上的手。
这一碰触,无忧的手上的麻越加厉害,皱着包子脸,倒抽了口冷气,“手麻了。”
惜了了怔了一下,手上微微用力,捏了捏掌小手。
“哎哟,你想痛死我吗?”无忧缩回手,自己试着慢慢动弹。
“你说的痛,只是手麻了?”惜了不敢置信地扫了眼她慢慢扭动着的手腕。
“嗯。”
无忧刚应了,手腕就被惜了了握住,未及反应,臂上又是一痛,却见惜了了正将一支金针从她手臂上拨出来,睁大了眼,“你扎我?”
惜了了睨了她一眼,不理,将带着血丝的金针在他艳袖的唇上轻轻擦过,轻轻舔了一下,猛的抬眼,眼一眨不眨地锁了她的眼,神情变化莫测。
似惊,似怒,似痛,又似不能相信,最后化成平静。
“以后的初七,你都不会再痛。”
“真的?”那个生不欲死的剥骨之痛,不会再发作,对无忧而言是天大的喜事。
“真的。”
“太好了,我可以回去睡觉了。”无忧起身,发现惜了了握着她手腕的手没放开,挤了个笑脸,“你想跟我一起回去?”
惜了了咬着唇,视线一直没离开她的眼,看着她嘻皮笑脸,心里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不必受每月一次的剥骨之痛,他是开心的,但这毒的解法却让他难受憋闷。
为什么会有这样难受的感觉,他不懂,只觉得有股说不出的闷气压在胸膛里,生生地将他憋得快炸掉。
无忧见他神色不对,不知自己哪里又惹到了他,这剥骨之痛刚去,他再给自己弄点别的,可是大不妙,赔笑道:“你不随我去,那我自己回去。”
“那个男人是谁?”
“哪个男人?”无忧迷茫。
“和你一起毒的那个男人……”了了不会解毒,但天下毒,却没有可以瞒得过他的。
“他……”无忧唇边的笑僵住,慢慢褪去。
“开心?”惜了了细细的审视着她脸上异样的神情。
“不是。”如果是开心,倒好了。
无忧撇嘴,过了会儿才深吸了口气,缓解提到那个人时,胸腔里涌上的怨恨和纠痛,他是杀子言的凶手,而自己却得与他肌肤相亲到毒解,或许应该设法提前见见长宁,将这件事,进一步证实。
“一个不相干的人。”
“鬼面?”惜了了攥着她的手,不觉收紧。
“怎么会想到是那个人?”无忧笑了,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我能这么想,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只需告诉我是,还是不是?”惜了了随着她起身,蛇儿从他身上滑了下去,‘咚’地一声跌在地上,将二人的视线同时吸引过去。
蛇儿仰面倒地,身体太过圆滚,在地上扭来扭去,半天没能翻转过来。
无忧忍不住笑了一声,“该减肥了。”
惜了了也不禁莞尔。
二人间沉闷的气氛,顿时消散。
无忧幽幽地叹了口气,“你知道不过是图个解毒,是什么人,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惜了了拽着她不放,看着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急道:“别人倒也罢了,那个人无人可以掌控,而且神出鬼没,就算死在哪里,也无人知道,万一……万一……”
这只是其一,另外还有让他更气恼的原因,却不好意思说出口。
无忧笑着拍了拍他的手,“生死的事,谁说得清,任何人都有可以突然死去,何必为没有发生的事苦恼?”
惜了了垂下眼,胸口里的那股闷气,硬是散不去。
第326章 掌权人
上次与她特意去寻找合欢果,却没能寻到,或许真的是天意,而合欢草的毒没有别的解法。惜了了心里固然难受,却也无法可奈何,“你要回去了吗?”
无忧点了点头,却站着不走,犹豫了一会儿,问道:“凤止真的能让人看见曾经在身边发生过的事?”
凤止给惜了了施‘离魂’是被无忧搅了。
三年内,惜了了与‘离魂’已是无缘,过了这许久,加上心系无忧,想活长久些,已经将这事完全放下。
没想到无忧突然提起,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但对‘离魂’无法否认,只能点了点头。
“就算是自己完全忘记的,也能看见?”无忧进一步问。
身为苏家的大当家,他可以选择不说,但不能说谎。
而这件事,他就算选择不答,也相当于默认,只得又点了点头,突然抓住无忧的手,紧张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只是随便问问。”无忧随口而答。
惜了了哪能信她,“你想知道什么,我帮查,别去找凤止。”
‘离魂’吸人元神,等于是用自己的寿命来交换,他绝不允许无忧那样做。
无忧想知道的是她十五岁时阳气耗尽,沙华是如何对她施救。
那时她在二十一世纪,他去哪里查?
笑了,“真只是随口问问。”
“你为什么不肯信我?”惜了了见她如此,有些着急,白玉般脸庞微微涨红。
“你收的报酬那么高,我一穷二白,付不起啊。”无忧眨了一只眼,打趣。
“你只要做我的夫人,苏家所有人都得为你做事,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惜了了微抬了下巴,难道地流露出平时不为人所见的优越感。
“很诱人的条件。”无忧搔了搔脸,继而笑道:“如果你多取几房老婆,苏家的人还不得忙死?”
“我……我怎么会多娶几房……我只娶你一个。”惜了了一见无忧这副没正没经的模样,就有些着恼。
“我考虑,考虑。”无忧笑呵呵地在他脸上捏了一把,模样十足街头调戏良家妇女的流氓地痦。
惜了了脸蛋顿时红下脖子,对她是又恨又爱,打开她的手,没好气地道:“你想好了,告诉我。”
无忧忍不住发笑,象他这么求婚法,十个有九个九都得告吹。
“知道了。”无忧伸了个懒腰迈出门槛。
“你回去睡得着吗?”惜了了想留,却不知现在能用什么理由来留。
“睡不着。”才睡了一觉,无忧哪里还有瞌睡,“不过,我在这儿影响你休息,倒不如回去。”
“我也睡不着。”惜了了声如蚊咬。
无忧‘哧’地一笑,小狐狸也学会骗人了,方才还见他睡眼朦胧,这会儿就说睡不着。
“刚才睡了会儿,现在真不困了。”惜了了说的话,从来不会有人怀疑,可是到了无忧这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让他好不郁闷。
“那我们出去走走,呆在房里也闷得慌。”无忧怕他又缠着自己教他生孩子。
“不如我们去不凡那边喝酒?”惜了了心思单纯,哪有无忧那么多弯弯肠子。
“自然不是。”惜了了奇怪看她,什么好事到了她这里都变成了恶心事,“无论喝再多的酒,只要让蛇儿咬一口,它的唾液渗入血液,便能将酒意去之**。”
无忧诧异,但不凡是心脏受不得,事后解酒固然有些作用,但是如果喝酒之时引发心脏疾病,便不是解酒能解决问题的。
但既然和不凡年年一起喝酒的了了,都不知是他心脏问题,说明这件事,不凡是瞒着所有人的,这些人只当他是酒量浅。
既然他要瞒,无忧也不揭穿,更不愿拂了惜了了的好心,“嗯”了一声,却拉着他走得更快。
接近‘寒梅冷香’,果然有隐卫闪出,朝二人施了一礼,却不放行。
惜了了从怀中取出两块牌子,抛给他。
那人接过,闪身又隐入黑夜。
无忧奇怪地‘咦’了一声,“你也要有牌子才能进?”
“嗯,妨人易容乔装。”惜了了理了理被她拖拽得歪七拧八的袍子,”如果不是不凡料到你今晚会与我一起,多给了块牌子给我,我也不能带你过来。
这府里说是兴宁的,真正掌权的却是不凡,兴宁也不过是个傀儡。
无忧脚底一阵的寒意升起,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们聚会之事,旁人可知道?”
“你是指王妃吗?”
“嗯。”
“不知。”
“他这么大张旗鼓地不容人靠近,难道就不会有人发现,告诉王妃?”
“谁会告诉呢?能告诉王妃的,一定是死人。”惜了了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无忧倒抽了一口冷气,马上申明,“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你会告诉别人,他也不会让你来了。”
“以前兴宁……来过吗?”
“怎么能要她来?”惜了了蔑视地拉下嘴角,“她来了,我们这些人,一个也不会来。”
“她整天缠着不凡,难道也会不知?”无忧就不信,难道兴宁知道了,他们还能把兴宁杀了不成?
“她每到今天,都会睡得象猪,抬去抛入泯江,也不会醒。”惜了了冷哼。
无忧哑然,怎么就忘了,这里还有一个小毒兽。
同时又有些欢喜,他们不让兴宁参加,却不拒绝她,可见在他们心里是当她是自己人的。
“还有哪些人?”
“不凡,开心,凤止,宁墨……就这些。”
凤止和不凡关系交好,他来,无忧不奇怪,但听到‘宁墨’二字,拽着了了的手却是一僵,“宁墨……也会来?”
“平时请他极难,但每年这一晚,他必到。”惜了了看向被她死死攥紧的衣袖,复看向她的眼,迟疑问道:“你很紧张宁墨?”
“啊,没有。”无忧发现自己失态,松开手,“只是他太……太不合群。”
“是不尽人情。”惜了了帮她更正。
无忧勉强笑了一下,“好象,你和他处得还不错。”
“我与他相互间,各有所求罢了。”惜了了脸色微冷。
第327章 搅局
无忧刚到门口,但听见里面传出悲婉的曲音,是她不曾听过的曲子,但琴韵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明知是谁弹的这曲,胸中象有浪拍过,涌动难平。
屋中众人喝得七七八八,乍见她进来,均有些愕然。
不凡虽然给多惜了了一块牌子,但今晚惜了了和无忧会来,仍在他意料之外。
他也有些醉意,端着酒碗的手停在半空中,与她四目一对,却是微微一笑,“来了?”
无忧的视线一一扫过屋中众人,看过不凡手中的酒碗上,最后落在他微微泛红的面颊上。
她是来阻止不凡喝酒的,但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而且还是开心的小寿,却不好过于生硬,随意‘嗯’了一声,向桌边走去。
宁墨已经停下弹琴,见她望来,将目光撇开,望向窗外飘零的花瓣。
无忧轻抿了唇,又看向屋里另一个人。
凤止今晚反而是屋里最清醒的一个,在一边把玩酒杯,见她进来,向她扬了扬手中酒杯,难道得不多话。
开心这时才回过神来,先取了个空酒坛,往里舀了半坛酒,搁在身边,“蛇儿,给你的。”
蛇儿跟开心厮混惯了的,也不等主人开口,已经飞窜过去,一头栽进酒坛,却被刚舀的酒烫得跳跃开来,委屈地瞅着开心,直吐舌头喘粗气。
开心哈哈一笑,“慢慢喝,多得是。”
蛇儿这才重新游回坛边,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将头搁在坛口,闻着酒香等酒冷。
开心摸了摸它头上小有,才笑着朝无忧招手,“来,陪我喝酒。”
无忧什么没说,顺从地走到他身边,端了桌上一碗斟满的酒碗,对开心道:“今天是你的小寿,我先敬你。”
开心酒量极好,但今天心中苦闷,只不过十来碗酒下肚,已是醉意微薰,人却清醒,手臂压了她肩膀,睨了无忧手中酒碗一眼,“喝得吗?喝不得换小杯。”
“喝得喝不得,喝过方知。”无忧望着他布着血丝的眼,这眼里哪有寿星的欢愉。
开心闻言,笑了一下,低头,见自己碗中只剩下大半碗,将手中酒碗递到不凡面前,“加满。”
不凡望了惜了了一眼。
后者避开他的视线,自顾坐到桌边,翻了酒碗斟酒喝,对不凡目光的讯问不理不顾。
无忧前来的目的,不用他多说,反正大家很快会知道。
不凡碰了个软钉子,蹙眉将开心手中酒碗添满,视线落在无忧脸上。
无忧手中的酒吹了一阵风,已经不烫,将手中酒碗与开心的碗一碰,一口气喝干。
那酒入口醇和,到了喉咙处却象一团火,一直滚进腹中,五脏六腑全暖了起来。
一碗酒下去,便有些头晕。
她不懂得品酒,却也能感觉到不凡煮这酒是好酒。
无忧这么喝法,开心已经感觉到她今天不是来喝酒的,凝视着她的眼,微一仰头,也将酒喝尽。
见无忧又去斟酒,握住她的手腕,“这酒烈……”
无忧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敬了你,总得敬为大家煮酒的人,哪能白喝人家的?”
她这么说,开心反而不好阻止,只得放开手。
不凡静静地看着,实在看不明白无忧今晚是怎么了,直到无忧端了碗到面前,才端起碗,正要喝。
无忧伸手,轻压他的手腕,“不忙喝。”
不凡抬眼,静等她下文。
无忧端着酒,笑嘻嘻地道:“这是我喝过的最好的酒,你说我该怎么谢你?”
不凡眉头慢慢展开,既然她开了头,那么她的目的很快知晓,反而静下心来,大不了水来土淹,“你想如何?”
“这样吧,我以酒谢你,你喝一碗,我喝十碗,以此来表示我对你谢意。”
无忧话刚落,开心就吼了起来,“无忧,你疯了吗?这酒,你根本受不得十碗。”
“受不受得,喝过方知。”无忧扁嘴瞪了开心一眼,他们一起多年,居然不知道酒对不凡而止是可以致命的东西。
开心默看了她一会儿,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道:“你根本不是来喝酒的,而是来搅局的。”
本来就是来搅局的,无忧也不否认,仍看回不凡,“你说这样,可好?”
开心将她拽了回来,“我代你喝。”
“你可以陪我喝,但我喝一碗,你却得喝十碗,陪吗?”无忧仍笑。
开心终于按捺不下怒气,“你到底要做什么?”
如果换成其他时日,她再怎么胡来,也是无妨,但今天……
今天是母亲的忌日,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心里难道,还不能说,只能生生的憋着。
“我来,当然是为了喝酒。”无忧一步不退,“如果陪不起,你就去喝自个的。”
开心睨了不凡和宁墨一眼,忍了又忍,面色一沉,“我陪你便是。”
无忧朝他笑了一笑,将酒平举向不凡,“我敬你。”
事情到了这一步,不凡自然也明白无忧的目的,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微微笑了一下,反而搁下酒碗,对开心道:“我今天到此为止,你们随意。”
无忧眼角微挑,还没来得及得意,听开心一声低哼,“跟我出来。”
手臂一紧,被一股很大的力道拖拽着往屋外去。
无忧心想搅了人家的小寿宴,他要恼也是正常的,回头见一屋子的人,竟无人帮她说话,只好乖乖跟他出去。
开心一直将她拽到屋外无人处的院子角,才停了下来。
无忧将他的手摔开,揉着被他捏痛的手臂,“酒喝多了伤身,你也别喝这么多了。”
开心向她欺近,无忧下意识地退后,背抵了身后树杆,他的手撑上她耳边,慢慢低下头,直到离她的脸不到三寸远,才停住,“口是心非的话,不必跟我说。”
无忧微仰了头,与他脸对了脸,还口道:“狼心狗肺的话,也不必跟我说。”